只有五条悟自己知道,他没有疯,也没有行为失常,他只是发现了真相的影子。
打开重重封印的密格,五条悟取出巴掌大的玻璃盒。
盒子外壁缠满符咒,内部铺着的纯白丝绒软垫上,放着几根细细的毛发。
虎杖悠仁在他的领域里突然消失,五条悟将整座刑场翻了个底朝天,六眼布满血丝,最终从悠仁所站的位置,发现一根黑色的毛发。
从生物学角度,这极有可能是猫科或犬科动物的毛。
但是在六眼里,这并非是毛发,而是纯粹的能量体结构。
至少,这几根毛发的主人,绝对不是普通动物。
普通动物也不可能闯入无量空处,偷走他那么大一个悠仁!
然而,若五条悟拿着一根在刑场捡到的毛发,去跟其他人解释这是悠仁还活着的证据,别人只会认为他疯出了新花样。
五条悟更倾向于,毛发的所有者伪装成了猫科动物。他记得悠仁提起过,因为梦想成为消防员,小时候曾救过一只黑猫。
在刀冢再见虎杖悠仁,证实了五条悟没有猜错——虎杖悠仁没有死,他只是消失了。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那只黑猫,五条悟仔细回忆,悠仁说过,那只黑猫虽然为他所救,却没撑过伤势,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晨光照耀大地,五条悟走出地下室,太阳光强得刺眼,他重新戴上眼罩。
钉崎早就到了约定的地点,向他挥手。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那只猫?”
五条悟思来想去,有可能知道猫埋在哪里的,只有钉崎野蔷薇。钉崎与悠仁的性格很合,两人在一起玩时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五条悟抱着试试的心态问了一句,万幸,钉崎野蔷薇想了想,告诉他:
“你说那只小黑猫啊,那确实是悠仁的心理阴影。我们喝酒时,聊起这件事时他很难过,说如果再早一步的话,也许能救下那只小可怜。”
“有件事需要确认,非常,非常重要。”
那只猫就葬在悠仁的旧宅附近。
仙台,荒废已久的庭院蒙着一层黄昏。
钉崎领着五条悟绕过庭院围墙,穿行于院后林间。
“他说立了一块小小的碑,应该就在附近。”
六眼看向层层叠叠的林叶,五条悟开口:“分开找吧,钉崎,你去那边看看。”
支开钉崎野蔷薇,五条悟径直走向那处掩映的林叶,扒开绿叶斜枝,果然有一块小小的墓碑,碑上的字迹稚嫩,一笔一画却很工整,写着:
好友喵喵安息之所。
五条悟双手合十,道了声抱歉,然后动手挖开墓碑后的泥土。
小盒子躺在泥土里,五条悟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
五条悟捂住脸,低低笑出声,似悲似喜。
现在,他终于可以肯定,他没有疯,悠仁真的还活着。
失了记忆,穿着千年前的衣裳,长了头发,又添新伤,更不爱笑了。五条悟在刀冢第一眼看见悠仁时,有千百疑惑,却一句也不敢问。
最万幸的事情是悠仁还活着,没有比这更欢喜的了,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难过的是,他现在知道那孩子并不安全。
盒子里没有那只喵喵的尸体,却残存邪恶污秽的气息。这种邪气非常特殊,刑场发现的猫毛有着完全一致的邪力。
五条悟叹息,不仅无法保护他,甚至没有可以托付的人,满是无处安放的担忧。
那孩子总是自顾自地,走出他的羽翼,自顾自地,迅速成长,又自顾自地,离他而去。
死刑前一日的夕阳无限绵长。
一大一小并肩坐在天台上。
五条悟先开口,他说:“悠仁,我们走吧。”
那时候的虎杖悠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接道:“好啊,晚餐我想吃烤牛排,老师请我吃吧。”
于是,那是最后的晚餐与告别。
悠仁推开半合门扉, 屋里的情景让他愣了一下。
葵枝夫人护着几个孩子,炭治郎挡在家人前方,在他们的对面, 富冈义勇双手搭在膝盖,日轮刀枕在刀鞘上, 两者皆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屋内寂静, 悠仁开门声引来数双眼睛。
炭治郎长松口气, 仿佛突然垮了下来。
“虎杖先生!”
悠仁环视室内, 生出不好的预感:“你们怎么回事?炭治郎,祢豆子呢?”
闻言,所有人沉默不语。炭治郎低下头, 让开身子,葵枝的目光在虎杖、义勇间来回, 最终, 她看着虎杖,慢慢松开手臂。
半人高的木匣子露了出来。
悠仁突然注意到, 这屋子里的窗户都关上了,唯一的亮光来自燃烧的炭火。
打开木匣子。
匣中少女抬起埋在□□的脑袋,玫红眼眸映入悠仁身影时微微睁大,咬着竹筒的少女发出好奇地“呜呜”声, 向悠仁伸出双手。
悠仁双手穿过祢豆子腋下,将缩水的女孩儿抱出木匣子, 她身上的气味已经与鬼相似。
但那一双眼睛,澄澈剔透一如既往。
“是无惨的血。”富冈义勇的声音清而冷,潺潺溪流一般淌过焦灼、压抑的灶门家, 他道:“在保护家人时, 不幸沾染了无惨的血。灶门祢豆子, 现在已经变成了鬼。”
“祢豆子不会伤害人的!”炭治郎挡住义勇,求助一般,攥紧了悠仁的衣角:“虎杖先生,祢豆子是为了保护家人才变成了鬼。即使变成了鬼……即使变成了鬼……”
义勇接道:“即使变成了鬼,在我攻击炭治郎时,克服本能保护了哥哥。”
炭治郎似乎没想到义勇会为祢豆子说话,他生出点希冀,却听义勇道:
“祢豆子的情况与普通鬼不同,但是她的潜在危害不可排除。”
祢豆子似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了,她枕着悠仁胸口,坐在悠仁手臂上悠闲地荡着脚丫,全然不知大家正在严肃地讨论她的未来。
虎杖道:“富冈先生,你的想法是什么?”
“灶门兄妹需要通过鬼杀队的考验。”
鬼杀队不可能放一只鬼像人一样大摇大摆游走,富冈义勇就算见证了祢豆子的与众不同,也不能拿其他人的性命来赌。
灶门兄妹如果能通过鬼杀队的考验,鬼杀队接手监管灶门兄妹,在祢豆子克服本能不伤害人的前提下,他们愿意尽可能提供帮助。
虎杖转向炭治郎,道:“那你的想法呢?”
炭治郎双手紧握成拳,拳头擦过眼睛水痕,道:“祢豆子变成这样,是我这个哥哥没有保护好他。无惨……只要解决了无惨,我相信祢豆子一定有救!那家伙,把祢豆子变成这样的家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富冈先生说,鬼杀队的最终目标是终结鬼王无惨。我想变强,想救祢豆子,加入鬼杀队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兄妹不怕考验!”
怀里的祢豆子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却突然向炭治郎伸出手,“呜呜”地要去哥哥怀里。
“我明白了。”悠仁将祢豆子递给炭治郎,再看向义勇时,语气严肃几分:“富冈先生,前不久我曾告知耀哉,有一份礼物送给鬼杀队。”
他借来笔墨现写一封信,信里交代了刀冢钥匙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当着义勇的面,悠仁将刀冢钥匙与信一同封入信封,递给义勇,道:“劳烦您尽快转交耀哉。另外,有句口信托你转告——我来争取时间,请利用好这段时间磨砺鬼杀队。”
义勇听懂了,皱眉:“您要一个人追杀无惨?”
“担心我的话,就快点通过刀冢的考验吧。变强,然后来帮我。”悠仁拍了拍富冈义勇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不会让我等太久。在那之前,灶门兄妹劳你费心了。”
“我会竭尽所能指引他们。”
富冈义勇办事十分妥帖,他看起来寡言少语,行事却自有细腻之处。在鬼杀队其他人态度未定前,富冈义勇确实最大限度地给炭治郎大开方便之门,直接给炭治郎引荐了自己的师父——前任水柱鳞泷左近次。
作为灶门兄妹羁绊的见证者,沉默寡言的现任水柱,用实际行动第一个表明了态度。
安顿好炭治郎,富冈义勇面见当主汇报一切。
产屋敷耀哉打开信封,阅读完书信,他摩挲掌心微凉的钥匙,小小一块精铁钥匙,有着重愈千斤的价值。
“既然如此,不能辜负虎杖先生的一番心意。这把钥匙能打开刀冢世界的大门,刀冢是虎杖先生为鬼杀队……不,为所有人准备的历练秘境,具体情况已在书信中写明,你也看看吧。”
义勇双手接过信阅毕,垂首道:“要召回所有柱级吗?”
其实,在义勇回来前,已有部分柱级回归,原因是有人提前解决了任务目标。产屋敷耀哉猜测,这就是虎杖悠仁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沉吟一瞬,产屋敷道:“先召回半数柱级、甲级成员,另留一半战力驻守、杀鬼。分两批错开进入刀冢,可相互交流经验、弥补不足。”
义勇领命,耀哉没再说话,也没让他退下。义勇等了一会儿,抬起头,却见当主盯着钥匙怔怔出神。
“主公,”富冈义勇看出耀哉的心思,直言道:“您在担心虎杖先生吗。”
“那位先生,我其实并不十分熟悉。”耀哉苦笑,道:“这位先生为他人想得十分周到,但似乎从未考虑过自己的退路。当年救下先祖后,第一件事是给自己写遗书。”
“我现在有种强烈的直觉,总觉得,他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义勇,我们要尽快强大起来,作为感谢,至少,在那位先生有危险时,我们有能力拉他一把。”
虎杖悠仁正在做的危险事情,就是追杀无惨,他已经追了三个日夜。
系统从祢豆子身上采了点血,解析出无惨的血液气味。悠仁追踪无惨,靠的是系统探查血液气味。无惨赐了血的鬼,都有他的血味,他正是利用这一点,召来不少鬼月成员给自己当替死鬼。
悠仁将刀拔出鬼的脖子,伪装成无惨模样的鬼,在死魂刃的黑焰下显出原形。悠仁甩去刀锋残血,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回忆五条慎教过他的术式,原地盘膝而坐,闭目沉心,引导咒力汇聚于眉心。
额前碎发无风自动,露出的光洁额头正中睁开第三只眼睛。
“嗯!?”
生得领域内,支着下巴打瞌睡的两面宿傩眼前一亮,他微微坐正身子。
与虎杖悠仁视觉相通,两面宿傩眼前的地面出现血色光点,那些光点正是无惨路过时残留的邪气。
“五条慎的天眼术?他竟然教给了你?呵,那个继任家主的小丫头都不会吧。五条慎那家伙,最后病得神志不清了吗。”
两面宿傩不用猜也知道,五条慎肯定不止教了一星半点儿。天才家主的秘传咒术,不传男也不传女,传给了一个外姓人,这已经不是偏心,怕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五条。
经历了必然的衰败期,五条家极有可能已经遗失了不少传承,而继承了五条慎术法的虎杖悠仁,对于五条家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你提醒我了,以后若能遇见五条家后人,也该将五条先生的术法落叶归根。”
天眼术是根据六眼而创,五条慎在生命最后阶段才彻底完善,根本来不及传给族人。也只有当时日夜相伴的悠仁,五条慎一边改,一边教,以天眼术作为例子,引导悠仁理解咒术是如何从无到有。
他在平安京的日子很短暂,麻仓叶王、五条慎在这条短线的始终,前者接受了他的异常,引导他认清自己,后者交给他变强的方法,给予他继续旅程的勇气和力量。
虎杖悠仁现在回想,在平安京经历的痛苦好像都冲刷褪色了,反而是那些点点滴滴的快乐时光,在夜色长河里闪闪发光。
顺着天眼术‘看’见的邪气脚印,悠仁一路追踪,天阴沉沉的,几声雷闷响,空气十分滞闷,显然是要下雨了。
邪气脚印突然中断。
悠仁探查四周,穿过竹林,在山脚下发现一处村庄。
风中传来梵音,金光凝成半透明结界笼罩村庄。悠仁解下死魂刃,向着结界挥刀。
黑焰随风直下,结界金光一闪,由死魂刃邪气凝聚而成的火焰半空熄灭。
“哈。”两面宿傩笑了,幸灾乐祸:“该说你运气不好,还是那只蝙蝠命不该绝?”
怎么就这么倒霉,路遇高人做法驱邪,把无惨残留的邪气一并净化了个干净。
线索断在这里了,悠仁道:“无惨确实往这个方向逃走,先进村子看看吧,也许能有发现。”
死魂刃的邪气虽然没有邪神污秽难缠,想净化也绝非易事。结界里唱咏梵音的人,力量强横霸道,梵音传达的范围内,干净无尘,洁净无垢,白茫茫如大雪覆盖万物。
村子没有守备,村门口大路畅通,家家户户空无一人,都聚集在了村中心的高台下方。
身披金彩袈裟的僧侣双手合十,端坐于万众跪拜的高台之上。
悠仁离得近了,那梵音穿膜而入,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脑子。
“唔!”悠仁捂住脑袋。
生得领域内两面宿傩已经站起了身,咒力撑开领域,金色梵文从天而降,在他的领域内斩碎成点点金光。那金光落在身上,尤激起烧灼感。
“小鬼,那和尚有点真本事。”
两面宿傩口中的有点真本事,约等于本事相当了得。
就在悠仁头疼欲裂之际,胸前一阵微凉。
琉璃佛珠的散发的蓝色光辉隐隐透出衣衫,随着光华大盛,悠仁体内涌入清凉,缓解了头疼。
就在这时,咏唱停止。
高台上的人站起身,朝向悠仁的方向,斗笠垂下的白纱随他的动作轻摇。
“有客自远方来,有失远迎,实在惭愧。”
为何,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得令他血流加快。
琉璃佛珠蓝光越发耀眼,珠子散发的热度从相贴的肌肤传至四肢百骸。
悠仁话音末尾不受控制地轻颤。
“你是什么人……”
“巧了,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小先生。”僧侣笑了,他道:“你是何人,为何我明明初见你,却如遇故人归。”
那僧人说着,掀开斗笠面纱。
这一眼相视,千年时光尽散。
五条……先生!?
眼前的人,银发披肩,笑容温雅,眼角却狡黠得向上勾起,慵懒时像只晒太阳的猫,跟人撒娇时又是最聪明的狐狸。
一模一样,就像是从虎杖悠仁梦里生生抠出来的人。
视野突然模糊,悠仁慌忙擦掉水雾,不由自主地奔向高台。就在他迈出一步时,胸前一阵灼痛。
琉璃佛珠在发烫。
虎杖悠仁僵立原地,所有的喜悦、惊喜在一瞬间烧成灰,冷却成发凉的汗。
琉璃佛珠还在,佛珠内的蓝色光点跳动着。
无一不在提醒他,五条慎已经死去千年。
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谁!?
悠仁死死盯着僧侣的眼睛。
那是僧侣唯一与五条慎不同的地方,一双普通的,黑色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五条慎:想说脏话。
某人:我懂你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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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僧人自称妄念。
妄念大师丢失了过去的记忆, 他某一日醒来身心自得,飘飘然空如白纸,掐指一算, 似乎并无不妥,便不再烦扰过去, 自去开创未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若见诸相非相, 即见如来。”妄念双手合十, 笑道:“妄念便是我对自己的警示,莫因所见之相生妄念。”
悠仁道:“你说你失忆了,但是于佛法又很精通。”
陋室里茶香四溢, 虔诚的村民们将全村最体面的屋子献给妄念落脚。茶杯里的汤色上佳,悠仁原本不懂茶, 五条慎却爱茶爱酒, 他晚年禁了酒,便只琢磨茶, 悠仁耳濡目染,不用细品,但看品色也知杯中茶叶价值不菲。
“我也觉奇怪,这大概就是身体的记忆吧。就像走熟了的路, 不用牵动记忆,双腿自知去向。我虽忘却过去人事, 这具身体又通晓诸法,我想,我过去也许是个和尚, 索性继续当个和尚。”
“啪嗒”
妄念闻声看去, 上好的茶水撒了满地。悠仁搁下碎裂两半的茶杯, 若无其事拂去沾在腿上的茶叶。
“茶是好茶,杯子不行。”悠仁看着妄念,缓声道:“我有一位故友前辈,也很精通佛法,他的术式多以佛理为基。你说你初见我便觉熟悉?我也是,我看见你时,总想起我那位前辈。你说你以妄念自警,我又该如何?”
悠仁起身,走向主位端坐的僧人。
随他迫近,僧人依旧含笑自持。
少年指尖贴着僧人面皮游走,似在寻找揭开谎言的缝隙。
两人离得很近了,禅香卷入悠仁口鼻。禅香气味过重了,不像是熏陶沾染,反像是可以喷上去的香水。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学佛不精,妄念大师,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不执着于表相,才能得见真身?”
粉发自腰窝垂落,千丝万缕沾染袈裟。
自诩不同佛理的少年手撑着蒲团,自下而上仰望垂眸的僧人。
体内封存着可怕邪物,虎杖悠仁不动声色地生气时,眼角微微上挑,平日收敛的邪气放肆四溢。
看着面前的粉发少年,妄念有一瞬晃神,他的身体不期然冒出一个念头——要用多少心头血,才能将那株樱花树浇灌成妖?
哪里来的樱花树?谁种的樱花树?妄念甩开无解的念头,端着四平八稳的儒雅笑容,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这句话是说,不着相,不动心。你动心真身,难免着相,既然着相,何见真身?”
悠仁笑了,眸底无光,他这展颜一笑,更见邪性。
“我更听不懂啦,你真可恶,不打诳语,每个字都在诳我。你是欺负我看着年幼吗?那你也着了我的相啦。”
离得太近了,妄念上身微微后仰,一只手适时搭上他的肩膀,止住他的动作。
悠仁手撑着妄念的肩膀,全然不将佛者的抗拒看在眼中。他的另一只手贴着妄念的下颌线条拾阶而上,撩开银色鬓发,五指穿入额发。
“这是什么?”悠仁拇指摩挲妄念的额角。
僧人额发下方,有一条细细的裂缝。
妄念那四平八稳的神情终于起了微澜,悠仁力气大得可怕,轻而易举压制住僧人的挣扎,双手并用,指尖放肆游走于僧人的银发之下。
那条裂缝整整环绕一圈,完整得就像将一刀切开的西瓜重新扣合。
“以前不慎留下的伤。”妄念不愿多谈,扭头避闪悠仁的触碰。
换作他人,知道对方不喜,悠仁早就收手道歉。不知是否因为皮囊之故,自名妄念的僧人总能轻而易举勾动悠仁的阴暗面。
僧人后背已经抵住墙壁,退无可退了。
长长的粉发垂落,结成漂亮的蛛网,罩住下方的僧人。
那张与五条慎一模一样的脸色,露出与五条慎截然不同的局促仓皇,落在虎杖悠仁眼中,又使他眸光更沉几分。
悠仁无视妄念的抗拒,指尖轻轻刺探他额头那处狭长的伤口,时不时恶意挑动穿插于皮肉的缝合线。
“怎么?很不喜欢我触碰这里吗?”悠仁歪头,微微变尖的指甲轻勾裂隙边缘,银发僧人身体猛然一僵,又彻底软下去,仿佛裸、露的致命弱点落入他人手中,连喘气都粗了几分。
“够了!”妄念终于生出怒色,他握住悠仁手腕,另一只手结印捏诀,沉声道:“虎杖悠仁,你再不适可而止,我要动手了。”
“呵。”
悠仁垂着头,肩膀微动。发丝遮盖之下,妄念看不见他的神情。
再抬起头时,暖色眼眸彻底暗沉,悠仁直起腰身,居高临下俯视妄念。
“你想净化我?” 他眼梢微有一抹红痕,于高高在上之余,又添一笔惑人的邪性,笑道:“那就来试试看吧,使出你的全力。要我的头颅,还是要我的心脏?”
悠仁拉开衣襟,毫不在意地敞开胸膛要害。
琉璃佛珠的蓝光落在妄念眉眼间,情绪淡泊的僧人眸底涌现某种强烈的欲、望。
悠仁看得一清二楚,那些想要挖下五条慎六眼的五条家人,也曾显露相似的眼神。
贪婪又刁毒。
就在妄念盯着那颗琉璃佛珠出神之际,“啪”地一声,房门突然推开。
闯入者看清两人姿势,张嘴傻站在原地,仿佛突然清空了记忆。
悠仁若无其事地起身,捡起案上冷茶一饮而尽。妄念更淡定,当着来人的面整理衣衫,动作优雅得体。
只要他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妄念看向满脑子写满尴尬的闯入者,淡声道:“有事?”
“大师,长……长明哥回来了,他父母按照您的指示先稳住他。那家伙情况不太对,您快去看看吧!”
妄念还没看开口,悠仁先跳下桌案,走到僧人身边,道:“我也一起。”
不是祈使句,也不是询问句,只是简单告知,不接受反驳。
妄念失笑:“你对别人也是这么不客气吗?”
悠仁皮笑肉不笑:“见谅,不知为何,我一见到你脑袋上的细缝,耳边就反复闪现一句话——还回来。对于拿走我宝贵东西的家伙,有必要客气嘛?”
妄念挑眉:“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可不记得有拿过你的任何东西。”
“这谁说得准呢,你说你丢失了过去的记忆,巧的是,我也丢失了过去的记忆。”悠仁彻底不笑了,指尖轻点腰间长刀,道:“没准我们两个早就结了仇,因缘际会,未必不是因果报应。”
去的路上,悠仁向引路的村民打听:“长明是谁?”
村民偷望了眼僧人,见他未作阻止,才解释道:“我们村子近来有□□暗中传播,不少村民深受其害,野泽长明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信了□□的家伙们六亲不认,之前闹出过好几起人命,有的人为了向神明献祭,夜里趁着家人熟睡,引火自焚,一家子人全烧死了。当时幸好妄念大师路过,见大火绵延,及时叫醒了村人,我们才幸免于难。”
想起差点死于非命,还很可能死得不明不白,村民恨得牙痒痒:“你说这些□□徒害不害人,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烧自己,那是你信仰虔诚,你烧别人,那就是杀人害命,是要遭天谴的!”
“闹出这种大事,□□的渗透程度已经难以想象。我们好不容易浇灭了大火,妄念大师以天眼术勘察全村,查出五户邪气浓厚的人家,我们前往调查时发现,这五户人家早就死了,尸体都发臭了,死因更是蹊跷,全都是集体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