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视的眼神中满是厌恶,“你想赎罪,就把妈妈留给我的东西都还我!”
许暮宁却是笑了,“我就知道,你是想要那半份遗产。”
知道了有赎罪的办法,他竟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我本来就不想要那个女人的东西,你想要,我当然会还给你。”
慕俞没想到许暮宁这么好说话,但他深知许暮宁秉性,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果然,许暮宁接着道:“不过,得等我把傅远擎毁掉之后,结束复仇,我会把该还给你的都还给你。”
他以为慕俞会拒绝他,事已至此,哪怕慕俞真的杀了他,他也毫无怨言,他因为仇恨选择报复慕静娴与傅远擎,慕俞又因为仇恨报复他,本就是应当的。
然而,他却听到慕俞冷淡道:“好啊。”
“只要我帮你把傅远擎扳倒,你就会把妈妈的遗产都还给我对吧。”
慕俞说:“一言为定。”
许暮宁有些惊诧,但惊诧之余,他还是笑了一声,血液从唇角流出,他却毫不在意。
他早该想到,慕俞不单单只恨他,同样也恨傅远擎,从一开始,他们就都是输家,没人是赢家。
“一言为定。”他说。
这几年,发生在傅氏集团的大事件实在是太多了。
傅氏总裁在弟弟生日第二天对外宣布弟弟并非亲弟弟,之后生母去世,又由此引出当年她亲手交换孩子的戏码,而傅总亲弟弟回归傅家后,又致力于夺权,光是股份,就收购了接近10%,尽管依旧比不上亲哥哥的股份占比,但在股东大会上却已拥有不小的话语权,而他做的不仅于此,他甚至主动要求进入傅氏集团的管理中心,以一己之力揽下不少项目,主动招揽人才,显然针对的就是傅总的地位。
这一出兄弟阋墙的戏码哪怕是在商界也实属少见,但绝大多数人都乐得隔岸观火,甚至不介意插手把局势搅得更乱一点,意欲在这场鹬蚌相争的戏码中当得利的那个渔夫,傅氏股票因此而波动贬值下跌了不少,但傅远擎毕竟已在集团掌权十几年,手段老辣周全,不仅至今仍牢牢坐在总裁的地位上,面对外界或恶意或看乐子的介入,他都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但他再怎么滴水不漏,毕竟混乱是起自内部,傅氏集团到现在,竟也有了点风雨飘摇的颓势,更不用说,这年许暮宁接了个大单子,成功之后,他在傅氏的地位便会水涨船高,届时傅远擎要想抵抗他,只会更难。
所有人都在看傅家的笑话,傅氏集团发展到现在这个体量,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又有多少人对傅氏这个大蛋糕蠢蠢欲动、垂涎欲滴,傅远擎要是撑不住了,他们一定会第一个扑上来吸血。
然而,在他们幻想中,此时应当愁得头痛的傅远擎,直到许暮宁手头上的大单子宣告成功的那日,却仍然安稳地坐在总裁办公室当中,脸上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情。
与之相反,他甚至显得有几分轻松,甚至是……期待。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暗道明明门外的人能直接进来,却非要敲门。
他开口道:“进来。”
门被打开了,进门的人没穿外套,上身只穿着薄薄的衬衫,领口敞开了两颗扣子,领带系得歪斜,衬衫质地偏软,贴着身垂落,又在腰身处内收,掐出纤细的腰身,青年将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的手臂,手上拿着份文件,却被他拿来扇风,一进凉爽的办公室就立马回头把门给关上了,呼出口热气道:“外头真是热死了。”
那正是慕俞。
在所有人都在旁观兄弟相争的时候,却没人察觉到,在兄弟之间,还夹着当年的假少爷,慕俞。
他周旋在两人当中,一会给这一边吹吹耳旁风,一会又到那一边传递消息,两人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却谁也没有制止。
傅远擎看着他,眼中浮出笑意来,他低声道:“要不要在走廊上也多装几台空调?”
慕俞朝他挑了挑眉,“算了吧,现在公司的财务都有点紧张了,还装空调,省省吧。”
他侧身坐在了办公桌上,将手中拿来扇风的文件递到傅远擎面前,“这是上半年的财表,你看看吧,没问题就可以公布了。”
这些财表早在先前傅远擎就看过电子版了,更不用说还是慕俞拿来的,傅远擎看都没看就签名同意公布了,慕俞刚要把财表拿走,傅远擎却按在文件上,不让他将文件抽走。
慕俞抬眼,看向傅远擎,傅远擎缓缓道:“他的单子,应该成功了吧。”
“今晚就要开庆功宴了,你说呢?大总裁。”慕俞调侃道,“开完这个庆功宴,说不定总裁就要换人了。”
调侃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却见傅远擎紧紧盯着自己,那张成熟稳重的脸上,竟是显出几分期待来,就犹如讨要糖果的孩子。
慕俞慢一步反应过来,傅远擎在向他讨要奖励。
过去这段时间里,他为了让傅远擎帮自己对付许暮宁,承诺了交换物——他自己,而尽管傅远擎最开始并不情愿,可在慕俞的侵蚀下,他却还是渐渐沉迷其中。
可近来,他在许暮宁的项目组里干活,又是出差又是加班的,最近才重新调回到傅远擎身边,他已经很久没和傅远擎亲近了。
知道了傅远擎正渴求什么,慕俞也没一点忸怩,他不再试图从傅远擎手中抢走财表,而是改而俯下身,越过宽大的办公桌,低头吻在了傅远擎唇上。
他本想快速结束,因此这个吻落得蜻蜓点水的,一触就要离,然而后脑勺却是忽地传来一道压力,重新将他按了回去,随后他的唇缝被强行撬开,傅远擎充满侵略性的气息涌入口腔之中,慕俞有一种自己快被吃了的感觉,撑在桌上的手渐渐有些发软,在失去支撑的边缘试探。
可不等慕俞彻底失力,腰间却是传来一道拉力,随后他被硬生生从办公桌的另一侧抱离,原本放在桌上的财表与钢笔都被碰掉在了地上,而他所靠坐的位置,也从坚硬冰冷的桌面,变成了傅远擎的大腿。
刚从炎热的屋外进来,冰冷的桌面当然比男人炽热的怀抱要来得更让人能够接受一点,慕俞胡乱抓住了傅远擎梳得齐整的头发,将他的脑袋从自己面前拉开,但由于契合得太深,分离时唇瓣直接甚至发出了“啵”的一声脆响。
经过这场亲吻,慕俞的脸颊如同染上了晚霞般,唇瓣更是被研磨得艳丽至极,他恼道:“差不多就行了,亲这么久,是想让许暮宁看出来吗?”
提到许暮宁,傅远擎脸色就微微沉下来,他忍不住问道:“小俞跟他出去出差的时候……”
他还没能说完,慕俞就忍不住朝他头上锤了一下,愈发恼怒:“跟他,你在恶心我吗?”
傅远擎被雄性的嫉妒心蒙蔽了一瞬,被慕俞这一锤给锤清醒了,自知说错话,他立刻低眉顺眼地道起歉来:“对不起,小俞,我只是太想你了。”
要是被别人听到,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傅总竟会这般低三下气地说话,一定能惊掉他们大眼。
但在场的两人谁都没觉得这一回事古怪,慕俞听到傅远擎道歉,这才缓和了点脾气,挣扎着要从傅远擎身上起身,“好了,亲也亲过了,我还有事,在你这待不了多久。”
“再等一会。”傅远擎说着,环着慕俞的腰给他调整了个坐姿,随后他垂下眼,极为细致地整理起慕俞的领带,不一会,慕俞那歪斜凌乱的领带便被他系得端正齐整起来。
慕俞见状,似笑非笑道:“我全身都歪歪斜斜的,进了你的办公室,领带就整齐了,别人要看到了会怎么说?”
这个“别人”,当然专指的是某个姓许的人。
傅远擎却格外坚持,道:“那就让他看到。”
今天,将会是他们兄弟对决的最后一天。
慕俞领口处整齐的领带,则是他对许暮宁的最后一次警告。
慕俞“嗯哼”了一声,对傅远擎的行为没有做什么评价,傅远擎一帮他整理好领口,他就迫不及待从傅远擎身上起来了,看到掉在地上的钢笔和文件,他顺手把它们都捡起,却发现钢笔笔头都撞歪了,正汩汩地往外滴墨,便道:“你的钢笔坏了,丢了吧。”
傅远擎低声道:“好。”
慕俞拎着带着几道折痕的财报,出门前随手把钢笔丢在了垃圾桶里,钢笔掉进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
把财报交给财务部的员工后,接过财报的人看到上面的折痕,有些战战兢兢的,“总裁不会发火了吧?”
慕俞坏死了,见小姑娘这样,还逗她:“对啊,傅总看到上半年集团这么不景气,气得不行,最近你们财务部的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万一他打你们怎么办?”
“总裁应该不会打人吧……”虽然这么说着,那个员工还是很害怕。
慕俞怕自己笑出声,忙从财务部里出来了。
转交财报之后,他还闲不下来,虽然他参与的那个项目已经结束了,有些该转交的文件,还是得转交,便又回了一趟自己的办公室。
“唉,我真忙啊。”慕俞在心里跟系统感慨。
系统也感慨:“唉,还好忙的不是我。”
慕俞:“……”他在心里对系统比了个中指。
但刚回到办公室,他就见到了某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有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蛋,但那一头长发却在去年就被他剪去,愈发高挑的身材更是令他与女孩毫无相关之处,脸上还挂起了一副金丝眼镜,遮挡住他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眸后,竟是显得有几分斯文。
他正是近来傅氏兄弟阋墙事件的另一个主角——许暮宁。
见到许暮宁,慕俞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点,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到还有几份文件在你这,就先过来拿了。”许暮宁坐在慕俞的办公椅上,彬彬有礼道:“只是没想到……你不在办公室里。”
被商场侵染了几年,许暮宁也懂得了如何将自己装扮成长袖善舞的模样,这一身打扮外加谈吐,真是愈发的……像个斯文败类。
但许暮宁唯一伪装不了的,是他的眼神,慕俞进门时,他探究的目光透过金丝眼镜便从头到脚将慕俞都扫视了一边,尤其在偏红的唇瓣与格格不入的、整齐的领带上停留了片刻,他平直的唇畔微微下落,道:“你去了傅远擎的办公室?花这么久的时间……你们都做了什么?”
慕俞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冷冷道:“怎么?我记得我们只是互取所需的关系,我帮你对付他,你则在事成之后把属于我的东西还我——而至于我是怎么帮你对付他的,你用得着管?”
许暮宁忽然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他如今与傅远擎几乎是一样高,显得很有压迫力,慕俞不由得直起身来。
但许暮宁只是站起来左右伸展了下脖子,冷淡道:“这么小的办公室,真是坐得我难受。”
慕俞在心里暗暗吐槽,他自己坐就很舒服,许暮宁肯定屁股太大了!
许暮宁自然听不到他心中的吐槽,伸展过身体后,他将放在桌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夹在手下,走到门前,也就是慕俞面前,他的阴影落下,笼罩在慕俞身上,慕俞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领带上,似乎对它的存在很厌恶,但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对慕俞点了点头,道:“我把文件都拿走了,就不劳烦慕助理帮忙送了。”
他最后那一句话咬得又缓又重,仿佛在暗指某人让慕俞当助理,还让他帮忙送文件般,只可惜这样说完,慕俞也没个什么反应,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许暮宁眼中闪过一瞬失望,这时,他朝慕俞伸出手,慕俞还被吓得缩了一下,许暮宁的手顿时就僵在了半空中。
“晚上只要事成,我就会把你想要的东西还你。”他犹如承诺般说道。
慕俞抬眼,“那再好不过。”
许暮宁的手落在门把上,将门打开,走了出去。
慕俞回头看着被重新关上的门,想到了什么般,啧啧地摇了摇头。
庆功宴就在集团一楼的宴会厅举行,由于这个单子是这一年来傅氏集团接到的最大的业务,因此这次庆功宴也就办得比较大,傅远擎在办公室里将被慕俞抓乱的头发随便梳理了一下,至于衣服,则还是穿着平时穿的衣服,就怎么坐着电梯下楼。
电梯下了一楼,便又停了下来,随着电梯门开启,站在电梯门外身量相当的两人便面对面对视上了。
那一瞬间,两人脸上的表情具都淡了下来,电梯内傅远擎只身一人,而电梯外许暮宁身边却围着一群员工,等电梯的过程中,他们似乎正热烈地谈论着什么,也许是有关于项目的内容,但此时一见到电梯里的总裁,便像是被泼了一头的凉水般,不约而同都安静了下来,安静中还带着点尴尬。
有人已经想干脆等下一台电梯得了,却见他们的领头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率先迈开脚步,走进了电梯,与他们傅总并排站立。
见状,心知这对兄弟俩大抵是对峙上了,想要吃瓜的员工顿时也都一齐涌进了电梯。
然而,等电梯门关上后,许暮宁却是冒出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领带系得不错。”
“毕竟系得早,当然会熟练一些,”傅远擎淡然道,“不像某些人,半路出家,却越系越糊涂。”
周围竖起耳朵准备吃瓜的员工都一头雾水,他们是在说系领带的事吗?可许总监领带系得也挺漂亮啊,怎么就越系越糊涂了呢?
许暮宁掩在金丝眼镜后的黑眸微沉,但表面上,他还是维持着斯文的表象,冷淡道:“系得再熟练,又有什么用呢?恐怕傅总自己都不知道,你那系得板正又整齐的领带,已在不觉中打了个死结,勒上傅总的咽喉了吧。”
这话明显是冒出火星来了,周围一圈人都噤了声,没人敢吭声。
傅远擎却是忽然笑了一声。
“是吗?只怕打上死结的,是许总监的领带吧。”说着,他脸上竟是露出了点温柔的意味来,“不过,就算是我的领结要勒我,那就让他勒吧,我甘之如饴。”
这还是员工第一次听到傅总说出这种堪称弱势的话来,不由得都惊呆了,而许暮宁却是脸色越发阴沉,冷冷道:“是吗?只怕真到那时候,傅总就要后悔今日所说的话了吧。”
傅远擎只笑了一下,没再回答。
电梯门打开,两波人明明目的都是宴会厅,却在电梯门口分道扬镳,各走各道。
在电梯中的对峙,看似是傅远擎服了软,可只有许暮宁知道,这场对峙,实际上是他输了,傅远擎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无形将他打成了斤斤计较之人,尽管许暮宁也清楚,他本就如此,但他还是不由得面露冷色。
不过,在庆功宴开始后,许暮宁便立刻恢复了正常,他不仅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还是商界新起的人杰,更有可能在未来取代傅远擎成为傅家的掌权人,因此自然有不少人前来祝贺许暮宁,甚至还附上名片,显然是希望未来能够合作。
中途许暮宁在场中寻找了一下慕俞的身影,却在不远处傅远擎的身边,找到了他。
许暮宁眸色晦暗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想通了,慕俞现在的身份是傅远擎的助理,当然得跟在傅远擎身边……但哪怕是这么想着,许暮宁心中仍是有一丝酸涩,这股酸涩感于他而言过于陌生,以至于许暮宁并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忽然感到一阵厌烦,试图摆脱那些一波一波前来与他祝酒的宾客,但一些久经商场的老油条又岂是他想就能摆脱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想起那些如蝗虫聚集在母亲身边的男人,许暮宁感到一阵恶心。
忽然之间,许暮宁的余光捕捉到了一道目光。
他顺着那道目光望去,却看到了慕俞。
慕俞在看他。
忽然之间,积蓄在许暮宁胸口的恶心感如潮水般消退,他终于找回了掌控感,朝面前与他叙旧实际上只在高尔夫球场远远见过一面的小公司经理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道:“抱歉,我身体有点不适,恐怕需要先行退场。”
那名经理看出许暮宁不欲再交谈,只得讪笑着道:“是,是……您请。”
许暮宁朝着慕俞的方向走去,也许是酒醉了,他明知哪怕他过去了,恐怕也只能招来慕俞的冷眼,但在看到慕俞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后,他还是止不住地走了过去。
忽然之间,宴会厅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会场中央的乐队忽然停下了演奏,惊恐地看了过去。
许暮宁从人群中走过,这个时候,那些还兴致勃勃欲与他交谈拉近关系的人,却都惊呆了一般,对从身边经过的许暮宁毫无反应,以至于许暮宁毫不费力,就走到了慕俞附近。
这时,他终于看清楚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整个宴会厅会是这般不寻常了。
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竟是径直走到了傅远擎与慕俞面前,“咔嚓”一下,将傅远擎给拷上了。
“傅先生,有人举报您涉嫌贪腐,请跟我们走一趟!”
这当然是许暮宁预料之中的情景。
然而,许暮宁心中却没有那种报复成功的快活感,相反,在看到傅远擎竟是极为自然地就接受了调查,甚至还朝一旁的慕俞露出安抚的温和笑容时。
许暮宁心中,竟是感到愈发的憋闷。
作为傅远擎的助理,慕俞也被带去警局问了问话。
但他主张的是他只不过是个助理,只负责递交文件,对于上司做的事一概不清楚,他其实并不知道傅远擎对他们说了什么,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被原样放了出来。
走出警局,他就看到等在门口的程启,但他还不着急走,走廊上的长椅上等了一会,直到许暮宁被放了出来,才冲对方一招手,示意一起回家。
许暮宁却忽然站定了脚步,他看着坐在灯光下,五官轮廓都被映出柔和边缘的慕俞,竟是感到一阵恍惚。
他已幻想了这一刻将近二十年,慕静娴自食恶果,她和傅家那个男人的种子也在他的设计下彻底失去一切,他的报复只剩下最后一步,除了中途出现了慕俞这个变数外,他的计划基本没有出错。
可此时此刻,他却像是爬出墓地、见证了阳光的死尸般,墓地之外的阳光太过温暖,以至于他竟是生出了眷恋之心,不愿再回到墓地之中。
“站在那里犯什么傻?舍不得这里了?”慕俞的声音忽地响起,将许暮宁的思绪拉回。
许暮宁回了神,他再度迈开脚步,走到了慕俞面前。
“回家吧。”慕俞淡淡道。
许暮宁心里想,他也配有家吗?
然而,在慕俞起身朝警局外走去时,他还是下意识跟了上去。
回家的路上,是程启开车,慕俞与许暮宁坐在后排。
说实话,跟许暮宁同处一个空间,慕俞心里还是有点小担心的,但令他意外的是,上车之后,许暮宁便没有再做什么,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后排的另一端,那双眼眸似乎没那么漆黑了,却显得有些空茫,窗外的灯光像流水般不断从他脸庞上滑过,而他一动不动,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
慕俞感觉他这副模样有点眼熟,仔细思考了一番,发现在他们最开始相见时,许暮宁似乎就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直到之后在会所见到傅远擎,他才变得有攻击性起来。
也许,这副模样,才是许暮宁最本来的模样?
慕俞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个念头。
但这个念头就像是一道流星般,只在他脑中留下尾气一般的弧线,便消失不见了,不管怎么样,许暮宁不捣乱,总比他捣乱要来得好一些,慕俞将注意力从许暮宁身上移开,拿出了手机。
他刚把手机解锁,七八个新闻就弹了出来,什么“傅氏总裁疑因贪污受贿受到调查”,什么“惊!傅氏集团股票暴跌!股民未来何在?”,惊爆眼球的标题竞相出现在手机消息栏,如他所料,这件事果然在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现在虽然暂时还没有商界的人出来发言,那些老狐狸都还在观望,但只要调查时间一长,情况一有恶化的趋势,他们一定会忍不住对傅氏这块大蛋糕出手。
“唉,真是墙倒众人推啊。”慕俞在心中感慨道。
系统也啧啧叹息:“真是猫哭耗子啊,明明就是你先把墙给推倒了,居然还怪别人。”
慕俞瞪大了眼,“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反派的事能叫猫哭耗子吗?这明明就是成王败寇!”
系统还是啧啧,唉,他还是那么喜欢抠字眼。
“慕少爷,到了。”
慕俞回了神,才意识到车子已不知何时停在了傅宅门口,他便将手机熄屏,走下车。
下车时,他却看到程启看着他身后,皱了皱眉,便回过头,却发现许暮宁没从他那一边车门下车,而是跟在他身后,和他一块下了车。
程启受慕俞影响,对许暮宁只有厌恶,一看到许暮宁跟在慕俞身后就感到一阵不悦,但慕俞见许暮宁那副茫茫然然的样子,这时就算说他坏话,估计他也发现不了。
但慕俞现在是成王败寇里的那个“王”,顿时就变得宽容起来,放过了许暮宁,没说他的坏话,而是对程启道:“让他跟吧。”
程启很听慕俞的话,便只得强行忍下对许暮宁的不喜,在许暮宁身后把车门关上了。
从下车到进别墅的这段距离里,慕俞发现许暮宁就跟那跟在老母鸡身后的小鸡似的,他走到哪,许暮宁就走到哪。
慕俞忽然冒出了个坏心思,要是他走到墙前,忽然拐弯,许暮宁会不会撞到墙上?
系统指责他:“你居然有这种念头,坏死啦!”
慕俞反问它:“你就不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撞到墙上?”
系统:“……想。”
得到了系统的支持,慕俞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正好在门前就有个柱子,他便如他所想的那般,先是走到柱子前,再猛地一个拐弯。
“砰!”
听到身后传来这一声,慕俞眼睛都瞪大了,不会吧?还真撞上去了?
慕俞转过头去看,见许暮宁微微皱眉,额头上很快就泛起了红,金丝眼镜都撞得有点歪了,那双黑眼珠朝慕俞看来,带着点不解,似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撞上墙的。
慕俞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有种欺负大龄儿童的感觉,接下来直到进屋,他都没再作妖了。
傅宅的男主人被抓了,傅宅的灯光却还照样亮起,按理说,晚上佣人都不会进傅宅打扰宅子主人的夜生活,可知道了傅远擎涉嫌贪污被带去调查后,他们深感未来无望,纷纷聚到一楼客厅中等待主人家回来,慕俞一进屋,他们就都围了上来,急切地询问傅先生的消息,慕俞如今也被锻炼得油滑了许多,对傅远擎的现状只是含糊其辞,又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安抚情绪,总算是把这些佣人给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