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方玄说,有空去店里吃吃,让厨师专门炒几个菜。方玄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每半个月去吃一次。
这三年来,两人除了周末和节日,基本很少见面,一个创业初期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忙于学习竞赛等各种事情。
到了方玄大三上学期末,纪易唯才没那么忙了,所以每逢周末跑到方玄的学校接他出去玩。玩也是正经玩,吃饭看电影,逛景点,到了晚上还得把人送回去。
他们目前交往进展仅限于牵手,拥抱,亲吻,先前纪易唯觉得方玄还太小,虽然满十八成年了,但毕竟年龄前的数字是一个明晃晃的“1”,五岁的年龄差使得他不禁产生一点罪恶感,感觉自己在犯罪,于是拖了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方玄六月八号满二十岁吧,公司出了岔子,他不得不歇下这点心思。等公司忙完一阵后,那种心思又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得到处都是,烧得他睡不好觉。
心痒难耐。
他犹如一条冬眠后急需补充食物的蛇,遇见方玄这块可口美味的食物,不吃下去那纯属脑子有病,得治!
此时,纪易唯正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抽烟,一边问方玄学校放寒假,要不要先在他家里住几天,等快过年再回去?
方玄那边很快回复:可以。
这个回复等于变相同意了,纪易唯魂都要飞了。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来到2043年1月中旬,方玄刚结束大三上半学期。
离校前,宿舍的人关系不错,非得整点烧烤啤酒喝一喝。方玄也被押着喝了两瓶,脸直接红了。
“方玄,这三年多亏你了,省了我不少生活费。那些喜欢你的女生为了打听你的消息,执意拉着我们几个下馆子喝咖啡,就是为了解你的爱好和交往情况,有没有哪个女生偷偷摸摸跟你好。”
“我跟她们说,方玄一天只知道学习看书,做项目,周末出去跟他哥到处逛逛,真没看见他和谁交往。小英也只是朋友而已。”
“她们不信,还硬拉着我当眼线。奇了怪了,我难道不帅么?她们眼瞎看不见?”
“你得了吧,小帅小帅。”另一个舍友说着站起来晃悠悠地倒在床上,昏昏沉沉道:“喝!”
当事人方玄却低着头,划拉手机,双手在屏幕上打着什么。
旁边的舍友探过头,幽幽说:“你终于有女朋友了?”
方玄喝了一口酒,冷淡说:“没有女朋友。”
喝到最后,其他人醉醺醺的,方玄酒喝少点,顺带整理了烧烤垃圾。
“我先回家。”他提着一个行李箱,一手提着垃圾说。
“晚上九点半回?!这么晚喝酒后出门赶飞机,不要命了!”
方玄道:“家人开车接我。”
“哦哦哦!明天我也走了。”
“嗯。”方玄拖着行李箱下了宿舍楼,刚扔掉垃圾,便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掉到了脸上,一摸原来是雪点。
首都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
他拉紧衣服往外走去,雪越下越大,不久之后满眼都是白色。
他出了校门,扫视四周,看到左侧昏暗的路边有一点红光若隐若现,于是往那处走去。
纪易唯靠在车上抽着烟,见方玄来了,忙不迭地捺掉烟,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随着方玄走近,他闻到了冰凉的空气中隐藏着酒的气息。
“乖乖,怎么喝酒了?”纪易唯稀奇地问。
“嗯,两瓶。”方玄有点晕乎乎的,又补充一句,“宿舍的人要喝。”
纪易唯看着略微失神的方玄笑了笑,上车打开了后备箱,方玄放好行李箱,正打开车门准备坐进去,忽地听见前面传来小英的声音。
“哎,方玄,回去啦?”小英和舍友撑着伞,站在车的不远处,看到方玄身边有一个穿着大衣,身形魁梧的男人。
这人应该是方玄的大哥,她们还是第一见。
“嗯。”方玄转过背,回她。
“再见。”小英拉着舍友往前走去,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瞥见车里的那个男人,隐约对他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喃喃道:“纪大哥……”
“什么纪大哥?”舍友瞪眼道。
“啊?是我说的?”
“对,你说纪大哥。”
小英挠头,“不知道,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很多陌生的人我有时候也觉得熟悉。”
“哎呀,我也有这种感觉!最近在网上流传的末日又被炒火了,说为什么我们对很多事情和人很熟悉,好像曾经经历过,那是因为我们重来了!末日人类灭绝,星球重启,开启新的文明!”
“我没怎么看这些,你跟我说说。”
“很久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很多言论,说他梦到了2044年8月末是世界末日,还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这件事情越传越邪乎,很多人都说是不是真的末日?”
“有的人说只要等到明年就知道了,有的人说万一没有发生呢?其他人回复那肯定是被改变了!”
“啊?”
舍友越说越激动,两人渐渐远去。
纪易唯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只有我们两个人有记忆?”
“嗯,他们都被删除了。”方玄说。
“但现在看来,有些人的记忆正在苏醒,我就是其中一个,与你遇见前的一个月才想起这一切,而夏知是一点都没想起来。”纪易唯附身过去,伸手摸了摸方玄发烫又晕染红色的脸,盯着他浓而密的睫毛。
“还特意改变了我的人生,给了我一个比较好的出身。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掌握时间,不正是更要遵循历史和未来么?”
方玄睁了睁眼,说:“可能是补偿。”
纪易唯笑了笑,看着方玄犯困的模样,启动了车子,“我想也是。你先睡一会,等会到家了。”
方玄闭上眼,眯了一会,“嗯。”
半个小时后,方玄跟着纪易唯回到他居住的地方。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房间,屋内干净整洁,不具有生活的气息,看来纪易唯很少在这里住。
“要不要先去洗个澡,乖乖?”纪易唯脱下大衣和西服外套,薄薄的衬衫紧裹里面强健的肌肉,胸前的扣子微微绷了起来。他卷起衣袖,胳膊仍是小麦肤色,但没了原来黑色复杂的纹身。
他眼中倏然点亮了一团火苗,声音低沉道:“今晚一个屋?”
方玄站了起来,微微点头,“嗯,可以。”
“那行。”纪易唯乐道,转身到另一个沐浴间。
方玄停顿片刻,朝着他那边望了一会,随后进入主卧洗澡了,等他洗完出来,纪易唯已经坐到床上了。
他走了过去,纪易唯一把抓住他的手,掀开点他的衣服,大拇指轻轻捻着方玄的手指骨,望着方玄特别白的胸口说:“身体是比上一世要好多了,达到正常人的标准,还有一点小肌肉。”
方玄立在他的面前,低头瞥见纪易唯两块一鼓一鼓的胸肌,在深褐色的大地上,又格外隆起六块沟壑分明的山丘。
他抿抿唇,问:“你练了多久?”
纪易唯仰起头,拉着方玄的手心放到了肌肉上,收紧又放开核心,使他感受到肌肉蕴藏的力量,“好几年,大学开始注重身材的管理,后面做公司,睡觉前还得腾出一点时间练练。”
“没办法,我的小乖还正年轻,连大学都没读完,我忙来忙来别一下子成了老头子。”他笑着说。
方玄五指不受控制地收了收,感受到手心里柔软的触感,不免惊奇地张大眼,他语气认真说:“不会。”
“怎么不会?”纪易唯手臂拦住方玄的腰,将他带了过来,“你现在二十一岁,连社会都没迈出,我已经二十六岁,再过几年,要奔三了。”
方玄身体完完全全贴着纪易唯,呼吸被对方浇热,平静的水面被热风刮起涟漪。
“我也会三十岁。”
“也对,每个人都会迎来自己的三十岁。”
纪易唯亲着他,两人气息如同两根藤蔓缠绕在一起,他双手捧着方玄的脸,手指摩挲着方玄因酒而红的眼尾,又问:“上边还是下边,我都可以。”
方玄说:“不知道。”
“不知道?”
“嗯。”
纪易唯想起上一次的画面,手指比划了一下,“不得不承认,都说男人某方面长的不错,对象会有福气。也不能浪费是吧?”
方玄微弱地说:“嗯。”
他动作极其不熟练地进行这一切,扌柔扌圼柔软的山丘,抚慰山丘上的小石子。
这个小石子倒不是真正的石头,它很像一块海绵,吸收的水越多,氵张得更大。方玄低下身后,强烈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纪易唯抓着方玄的手,也不认输,咬了咬他的手腕,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其后,便是脖子,胸膛。
方玄一趟下来,自己反倒是身受重伤的模样,遍地都是敌人故意留下的战火硝烟。再加上他的皮肤本来就格外的白,这些伤痕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事后,方玄坐在床上,凝望着自己的皮肤,陷入了沉默。他还感觉左右两边有点痛,被对方口及太久了,有点破皮。
“纪易唯。”方玄叫了他。
“怎么了,小乖?”纪易唯平安无事,像是一条吃饱的蛇,餍足地躺在一边。
“为什么口及我?”他问。
纪易唯笑眯眯道:“粉的,秀色可餐,现在红了。”
“小乖,你真嫩啊,哪个地方都是。”
方玄:“…………”
凌晨十二点。
方玄的双腿传来了可怕的疼痛,像是有一个人拿着刀和锤子硬生生地剥皮,敲碎骨头,又急不可耐地重新组装。
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曾经发生了数几次,但现在这种事情不可能再发生……
方玄呼吸急促地睁开眼,眼睫上湿乎乎的汗水遮蔽了视线,眼前一片朦胧。
他盯着白色纹理的天花板,回忆起末日发生的事情,他是怪物世界的神,纪易唯是怪物,因此思绪不由放空了一下,然而双腿的刺痛又毫不客气地将他拉回了现实。
方玄深呼吸一口,探出右手验证真实性。当他的手指掠过腰部,抵达大腿后,整个人像一座石像怔住了。
冰冷的,光滑的,逆着往上前行时手心传来粗糙不平的感觉。
怎么回事?
他的双腿不知为何又变成了蛇的模样。
“怎么了?”纪易唯半睡半醒间听到了方玄呼吸声显得沉重,于是伸出一只胳膊想把方玄抱在怀里,刚触到他的衣服,便感觉里面裹了一层水。
他立刻清醒,下意识摸着方玄的额头,“没发烧,做噩梦了?”
方玄掀开了自己这边的棉被,看着纪易唯的方向,嗓音轻微沙哑道:“蛇。”
屋内过于黝黑,纪易唯只听见方玄哑哑的声音,这个字他好像听清了,又好像很模糊,不知道方玄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得打开灯,查看方玄的具体情况。
白灯照亮了房间,一时晃人眼。
纪易唯第一眼就看见了被子底下这堆纵横交错的黑色物体,他愣了愣,然后去掉两人的被褥。
数米长的黑色蛇尾安安静静地蜷缩于方玄的身下,好似正处于冬眠时期。
纪易唯蹙紧眉头,试着按压了会蛇身,蛇尾却没有反应。
“难道你的脑里还残留一些我的精神力?我已经真正转世成为了人类,没有之前的精神力,不应该啊。”
方玄双手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低头凝视自己的蛇尾,食指扣了扣蛇鳞,蛇尾没动。
“……不知道。”
他试图控制蛇尾,抬起尾巴尖,而后蛇尾动了。这次的蛇尾没有自我意识,全凭他控制。
“希望过几个小时能消失,否则你只能永远呆在屋里。”纪易唯顺了一下蛇尾,起身出了门,过几分钟又回来,他看到方玄已经在用蛇尾走路,可惜开头不熟练,又像以前一样摔了好几次。
“走吧,洗澡水放好了,先去洗个澡,免得感冒了。”纪易唯拉过方玄的手,右手抱住他的上半身,右手横跨蛇尾。
方玄抬起尾巴尖,绷紧下半身的肌肉,让它悬在空中,以免拖在地上弄得更脏。
他被放到浴缸里,两人分工合作,方玄洗自己的上半身,纪易唯帮他清洗蛇身。蛇尾在清洗的途中,绕着纪易唯的手腕颤了两圈,纪易唯抬头看了看方玄,笑道:“看来刚刚它在睡觉,现在醒过来了。”
方玄才发觉尾巴的自主行动,又控住尾巴松开纪易唯,尾巴照做了。
洗完后,两人躺在床上,纪易唯捏着尾巴尖,问:“现在还痛么?”
方玄凝视着他的眼瞳,“不会。”
“或许等会就褪去了。”
“嗯。”
纪易唯忽然轻轻含笑说:“你的尾巴很活泼,又缠着我了。”
方玄感受了一下,是的,如纪易唯所说的,他的蛇尾又死皮赖脸地卷着纪易唯的小腿睡大觉。
“蛇也喜欢温暖的环境,你曾经的身体太冰,所以它经常跑到我这里取暖。不过也不止这个因素。”
方玄侧身,面对着纪易唯,没有收回蛇尾。
“还有我精神力的影响,精神力改造了你的身体,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是蛇尾的主控者。那时候真正的我在第七层陷入睡眠,于是它不受我的控制,但也会亲昵同有精神力的那具身体。”纪易唯靠了过去,抓住他的手。
“嗯。”方玄与他十指交叉。
纪易唯继续说:“你的蛇尾是我们的连接线。”
“那次你第一次变成蛇后,对我说‘我不是他’,我当时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突然产生了怀疑。我在思考我真正爱的人究竟是过去那个被称为‘神’,是曾经一起长大的他,还是这个世界从来不回应,情感淡漠,像个机器的你。”
“你是他?又或者从来不是他?”
方玄撩起眼,眼珠微微移动。
“我想过,他早死了,也转世了,这一世的你便不是以前的他。”
方玄感受到纪易唯的大拇指又揉着他的手指,“嗯。”
“后来,我想过要改变与你的相处方式,好好地把你保护到最后,让你去过新的生活,不再与以前那个世界有任何联系,毕竟这个世界的怪物是被人厌恨的。但在那一瞬间,你的尾巴缠上来了,紧紧箍着我不放,好像在告诉我‘继续吧’。”
“我们都有相同的精神力,尾巴也没被黑雾影响,所以它多少能感应到我们的内心变化,我猜测可能它当时接收到了我们内心的想法,采取这种行动。”
方玄直勾勾地看着纪易唯,嘴角绷得有些直,他问:“为什么?”
一个人总是沉默,不回复不拒绝,长时间以来对另一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为什么纪易唯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纪易唯靠了过来,抱紧他:“你只是接收不到、不懂得感情。况且你才二十二岁,对于八百多岁的我,就是个小孩。我怎么能跟小孩子较真?”
“……”方玄说,“我不是小孩。”
纪易唯附上他的唇,“嗯。你早已经长大,三年前已经长大,还有两天你就要回去过年了,再见面得等到十几天后,要不要继续?”
“明天你不去公司?”方玄松开蛇尾。
“早上没什么事,可以下午去,晚上得请合作公司的人吃顿饭,巩固巩固关系,所以明晚我得晚点回来。”
“嗯。”方玄的蛇尾又抓紧了纪易唯的脚踝,他正要起身时,纪易唯按住了他的手。
“这次我来主导,乖乖。”说着,他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选一个节目放着。
方玄看到这播放的是有关动物世界的纪录片。
干旱缺水的大地,所有生物死气沉沉的,一场及时雨拯救了万物。
蛰伏的生物苏醒,接收溫雨的洗礼。
两只饥肠辘辘的猎食者并排着行走在大雨中,精锐的目光扫视周边的所有猎物。
前方一条黑色的蛇抬起身子,卷住了猎物的腰部,由于位置变动,尖利的类似于钩子的东西勾住了猎物里面的肉,以防止猎物逃脱。
猎物脸色一变,低头望着底下的猎食者,无法逃离,每动一下那根钩子就会更嵌入一分。
远处两个猎食者虎视眈眈,扑了上去,黑蛇感应到危险,选择逃之夭夭。
接下来,该由这两个猎食者享用食物了。它们在啃食猎物前,没有选择一起吃,而是等其中一个吃得差不多了,后面一个才顶上去。
先吃完的猎食者在四周洒下自己的气味,先躺在旁边舔着身上的血水,另一个猎食者气势昂扬地接过剩下的食物。
这个食物被猎食者特有的弯钩尖牙固定住,想站起来逃跑却无可奈何,疼痛感席卷全身。
在两个猎食者的合作下,这个猎物最终难逃一死。
纪易唯看着电视里捕食的画面,站了起来,随手拿起衣服里的一包烟,口干舌燥地对方玄说:“想抽烟。”
方玄坐了起来,瞥见电视里的勾子褪去。
“嗯。”
纪易唯攥着打火机,点起了火,深深吸了口,失笑道:“失算了,我忘记了这茬,好在没动。”
他望着电视,压低声音说:“原来没有啊,怎么这次完全继承了。”
方玄看了会自己,又看了会纪易唯,沉思片刻,他不喜欢这种构造。
“要抽一口烟么?乖乖。”纪易唯突然凑到他跟前。
方玄盯着红色的火星,“可以。”
他张开唇,接下了纪易唯递过来的烟,稍微吸了一口,些许咳嗽,味道还是刺鼻。
纪易唯心情不错,他咬住方玄含过的烟,感觉身体里有一条河汩汩流动,“这时候抽烟心情舒畅。”
他抽完后,扔掉烟头。
后来两个人坐在浴缸里,他说:“吃不消,根本吃不消,即使我主导全程,也是人类的身体,下次还是一个吧。”
它游在水面上,来到方玄的面前,他抱着尾巴,点头:“嗯,可以。”
“身体?”他又问。
“没事,又没有一起。”
“好。”方玄看着异样的身体,一直到睡觉前还在走神。
他和纪易唯一起睡下,想着明早看看。如果尾巴一直都在,这对于他以后的生活是个麻烦。
第二天早上,方玄猛地睁开眼,他的裤子穿的好好的,只是有点湿了。
原来是一场奇怪的梦。
他望着玻璃外的鹅毛大雪,听着外面街道的车笛声和纪易唯平缓的呼吸声,又被睡意笼罩,深深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