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双手举到胸前,用力拍了几下掌,“大家把手上的工作都听一下先,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成员。”然后看向夏遇安,“这是安,让我们欢迎他的加入。”
排练厅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有人意有所指地起哄:“早上已经认识过啦,还请我们吃了早餐。”
在人群中发出的一阵嘻嘻哈哈的玩笑声中,伊娜不明所以地宣布:“康奈尔,你今天先不做别的安排,帮安对一遍台词。”
原来那个白人小伙的名字叫康奈尔,他不敢置信地瞪起眼,打断伊娜,“什么?为什么让我给他对台词?”
剧团的整体氛围没有太明显的上下级概念,一向来都是凭实力说话,做为男主角康奈尔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惯了。
伊娜敛起笑意,“因为你熟悉阿拉奇的台词,帮安过一遍,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康奈尔皱起眉大呼,“让一个男主演给实习生过台词,难道没有问题吗?”
伊娜反问道:“谁说安是实习生?”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并非因为伊娜的话,而是排练厅外站着一个人————是伍德。
做为默非的合法伴侣,剧团的新成员几乎没有人见过默非,只知道伍德是老板之一。
伊娜顺着人群的目光转过头,这才发现。走到门口笑着跟他行贴面礼,“怎么今天想起过来看我们。”
伍德一身老派法式羊绒大衣,口袋却不合时宜地鼓着,露出一截被卷成圈的白色本子。他脱下黑色小羊皮手套捏在左手,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本子,本子在他掌心迅速舒展开。
伍德有些无奈地举了举,“默非让我来送东西。”
然后转向夏遇安,亲切和蔼地调侃:“有个丢三落四的小家伙把剧本落在我家了。是不是你的,安?”
◎你会开车吧?◎
剧团自从全权交给伊娜打理后, 默非伍德二人早就处在隐退状态,甚至连一年一度的庆典都鲜少露面, 今天居然会为了给人送剧本而跑一趟。
夏遇安走出排练厅, 嘴角拉出一个略带羞赧的笑,“谢谢。我的错,还麻烦您特意跑一趟。”
“不麻烦,真的不必跟我如此客气。”伍德亲切地拍了拍夏遇安的肩, “周末不排练的时候欢迎来我家吃饭, 默非他嘴上不说, 其实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欢你。”
伊娜在一旁忍不住凑趣:“难得有经过地狱式训练后, 还肯去你们家吃饭的学员哦。”
伍德跟着笑了起来, 羊皮手套带回手上:“你们继续, 我还要去市政厅办点事。安, 下次见面再聊。”
团员们围观了全程, 安静的不得了, 尤其是康奈尔,白皙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灰青, 心里猜测着夏遇安各种可能的身份。
伊娜目送走伍德, 回转过身,对着一屋子团员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重新介绍一下, 这是安, 中国版阿拉奇的扮演者,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在我们剧团参加排练。”
“好了, 散了, 都去忙吧。康奈尔你跟我来一下。”
“什......么......”康奈尔呆若木鸡, 因为过于吃惊话都说不利索, 被旁边的人拉了拉衣袖提醒, 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快步跟着伊娜走出排练厅。
如果说知道夏遇安的真实身份并非实习生,像一场突降的暴风雪降临,那接下来的消息无异于海啸。
伊娜公事公办地告诉他:“今年巡演的某一站,应该会有新演员加入。默非先生希望你能理解并配合。”
加入新演员不用特意跟他说,剧团里一个男主角的戏份本身就配有多位演员,毕竟一个人演不了这么多场。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演出场次要被分走,康奈尔顿悟,“是安?”
伊娜移开视线,摸棱两可地回:“先告诉你一声,好有个心里准备。也不一定,只是有这种可能。”确实如此,因为夏遇安还没有答应。
康奈尔低头不语,以无声回应。
过了良久,夏遇安走过来,礼貌伸出手:“你好,康奈尔,重新认识一下。”
康奈尔憋着一肚子气,径直越过夏遇安不理会他,语气中敌意明显:“不是实习生为什么不直说。”
“相比较你们常规军来说,我确实是个实习生,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是谦卑的低姿态,夏遇安却说得自然。
康奈尔脚步一顿,不尴不尬地回:“过来,试试你的音域。”
当康奈尔敲下第一个琴键的时候,夏遇安就听出来了,起高了。整部剧最高/潮的部分,刻在骨子里的旋律,曲调烂熟于心,但康奈尔弹奏的却是女主角曲目。
周围的其他团员,停下手头的工作,纷纷侧耳注视着钢琴这边,等着看好戏。女音原本就比男音高,再加之故意起高,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
有人窃窃私语:“火药味也太大了吧。”
夏遇安从容跟唱了两句,没有预料中的车祸现场,反而气息平稳,声音结实,表情亦是游刃有余。
人群中顿时有失声的惊呼,“哇哦,这是够女主角的水平。”这绝非嘲讽,在歌剧音乐剧中反串角色是很常见的表演形式。
甚至有人鼓起掌来。
“可以了。”伴奏钢琴声戛然而止,康奈尔忿忿合拢琴键盖,“你们都围在这里干嘛!还不去排练?周末两场演出台词都很熟了吗?”
人群散去,只剩下夏遇安和康奈尔二人。
夏遇安在附近的墙角盘腿而坐,剧本摊开在腿上,诚恳邀请:“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康奈尔反常地笑了一下,“上午你帮我对台词,下午我再帮你,怎么样?”
当然没理由拒绝。帮着康奈尔对了一早上的戏,夏遇安午休后再回到排练厅时,康奈尔早就不知去向。一问才知道,做为大学生的康奈尔,只有上午参加排练。想起康奈尔上午结束排练后露出的那个得意的表情,夏遇安无奈地笑笑,他的情绪都直白地写在脸上,反而让人讨厌不起来。
午后下午茶时间,夏遇安帮全体团员叫了外卖,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得体礼貌而又有真才实学的人。这令他快速融入这个陌生的团队中。更有只饰演小配角的演员,主动提出帮他对台词,因而这一天也并非全无收获。
五点过,陆续有人跟他打招呼离开。夏遇安收起剧本和纸笔,算算时间,国内这会是上午十点,陆闻钟应该在公司,一场会议或者无止境的预算审核报表。自制力按下找男朋友聊聊这一天的分享欲,退出通话界面,回头对着排练厅拍了一张照片,发出去,【排练的地方。】
果然信息如石沉大海,置顶的联系人对话框里没有回复,更没有回拨的视频电话。
最初分开的那几天无疑是难熬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都忍住了没有提及。因为可以预见,抱怨和唉声叹气换不来解决问题,只能令男朋友徒增担心。但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夜晚恶梦惊醒,不过发一条:【想你了。】过了很久,没有得到回复,换上另一副语气,若无其事地补一句:【晚安啦!我要睡觉了。】
人生就是如此,在一步步失去中懂得珍惜。分隔两地垮了时区,才知道在一起的日子有多令人怀念。
从剧院出来,阴沉的天终于下起大雪,令这座城市的浪漫更增添一分。
有汽车从他身边驶过,一个急刹停下来,倒回夏遇安身边,车窗摇下来,车内挤了好些人。男男女女,夏遇安认不出都是谁,只记得副座驾上的是跟他对了一下午戏的女生,她笑着邀请:“上车,一起去。”
夏遇安莫名其妙:“去哪?”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被后座上下来的男生拉着上了车,“看你像个没有夜生活的人,带你去个好地方。”
老旧的雪铁龙行驶起来避震约等于无,雪天路滑几乎是龟速,车载音响也伴有杂音,但一车人情绪高涨,高音飚了一路。夏遇安本来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被感染着心里情绪也明媚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驶出市中心街区,速度也快了起来,终于在一座郊区酒吧前停下车。冬季过了五六点,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夏遇安不知道身处何处,四周除了田野山脉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
被同行的男生大大咧咧揽着肩,“这是我们A组开演前的传统节目,你也是一员。当给你接风了。”
推开门,酒吧大厅灯光很暗,只亮着氛围灯带和一排蜡烛,背景音乐隆隆,说话都得靠吼。提前一天预定过位置,长方形红木餐桌上摆满了各种香槟红酒和餐点,此时坐着一个人,是康奈尔,只有他是从学校放学了过来的。
康奈尔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同伴,以及夹在其中的夏遇安,眉头皱起来,直言不讳:“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有人打着哈哈圆场,“都是同事,而且多一个人更热闹不是吗。安,你会喝酒吧?”
一群人围着长桌坐下来,夏遇安实话实说:“酒量很差,顶多半杯香槟。”
酒桌文化的差异,在这里没有人劝酒,更没有人为难,甚至有人欢呼起来:“那正好,今晚又多了一个备用司机,你和康奈尔负责送大家回家。”
吼着说话太废嗓子,接下来只剩下喝酒和跳舞,场面混乱但十分热闹。
一曲劲歌热舞结束,场内换上舒缓音乐,夏遇安被剧团里热情的法国姑娘拉着跳了一支曲。还好是慢节奏音乐,不然真要出糗,上一次去酒吧可能还是大学的时候。
不多时,桌上的酒瓶酒空了,东倒西歪的不仅是酒瓶,还有卡座上的人。
车只有一辆,好在清醒的有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几个醉汉轮流搬上车,随意摊叠在后座上,车门一关,康奈尔面无表情地问:“你住哪?”
夏遇安报上地址后,换来一句:“你家离剧院最近。那最后你送我回家,车停你那,明天伊恩取车比较方便。”末了很是不屑地问了一句:“你会开车吧?”
车是会开,路不怎么会认就是了。但拒绝地话说不出口,夏遇安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的。没问题。”
一个个把同伴送到家,最后站到达后,康奈尔从驾驶室上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雪越下越大,心里建设了一路。夏遇安换到驾驶位上,好在都是右舵国家,点开地图app,挂挡启动松手刹,然后瞬间熄火了......千算万算算漏了这是一辆手动挡,他驾驭不了!
陆闻钟的视频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拨了进来。
夏遇安几近崩溃地接起来,陆闻钟一眼就看清屏幕上的背景是车里,担心地问:“你在车里?你在开车吗?”
现代通讯解不了异地情侣的燃眉之急。
◎不被需要才令人窒息◎
绒绒雪花从天而降, 落到引擎盖上的瞬间融化,周遭一切建筑的轮廓都变得雾蒙蒙, 能见度很低。车内只有雨刮器在前挡风玻璃上, 快速来回摩擦的声音。
异国他乡,最不擅长最糟糕的境况,铜墙铁壁也有脆弱的时候,心理防线一下就崩塌了, 夏遇安慌乱的表情在屏幕里无处遁形。
手机里传出陆闻钟温柔而镇定的声音:“别慌, 没关系。先告诉我你在哪?现在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当地时间接近午夜, 他没有问夏遇安去了哪里, 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谁的车。第一句话只是告诉他别慌, 没关系。
这句话像是什么奇妙咒语, 莫名令人心安。
夏遇安眼神怔怔的, 但理智渐渐回归,重新点开导航, “可能是下雪天, 信号有点慢,应该在市区里。而且这是一辆手动挡, 我......”咬咬牙, 把实情说了出来:“我开不了。事实上,我连车都很久没开过了。”
“好的, 没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 定位出来告诉我就好。”陆闻钟带上蓝牙耳机, 又快速点开巴黎市区地图。
信号转了会儿, 终于锁定当前位置,夏遇安分享过去。
“好的,就在车里原地等着就行,其他的事情交给我。”陆闻钟抬手制止了被叫进来的戴岳说话,写了一张纸条给他。戴岳朝扫了眼后,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出了办公室。
车内光线很暗,夏遇安自嘲地笑了一下,“是不是很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怎么会,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陆闻钟说得极尽温柔,近乎于哄的语气,“相反的,我很高兴你能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告诉我让我知道,帮你解决。”
陆闻钟太了解夏遇安了,深夜的那两条短信,间隔半小时时间,前后不同的语气,是他的自我修复。在一段感情里,不被需要才是最令人窒息的。
戴岳很快处理好,回到办公室复命。不过是在巴黎市区找个可靠的人开车而已,最多二十分钟,问题就能得到妥善解决。
陆闻钟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换了个姿势拿手机,对着屏幕有意岔开话题:“今晚去哪了?”
“跟剧团的同事聚会了。”夏遇安话音未落,‘砰’一声,驾驶室的门被人拉开。
是去而复返的康奈尔。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夏遇安,一开口仍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冰冰,“你怎么还在这?”
“我......”夏遇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听筒里是男朋友关切的声音:“怎么了?有人来了?”
夏遇安侧过一点脸,对着手机,“剧团的同事回来了。”
另一边,康奈尔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声音提高了些:“你是不是不会开车?不会开就下来。”
夏遇安拿着手机,从驾驶座又换回了副驾座,“同事在送我回去了,没事了。你是不是还在上班,要不要先去忙?”
“好,那我到家告诉你。”视频挂断,车里又恢复的安静。
康奈尔目视前方,冷不丁问了一句:“男朋友?”
夏遇安大方承认,“是的。”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开车。”
“你的眼神告诉我。闪烁犹豫,不像上午我让你试音时那样。”康奈尔不耐烦中是刻意紧绷着的冷,有些不自然道,“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撞坏伊恩的车。就当跟早上我骗了你,一笔勾销了。”
夏遇安轻笑了下,“谢谢。”
地图上也没多远的一段路,因为路况不好,足足开了有半小时,下车时夏遇安再次道谢:“今天多亏了你,十分感谢,明天中午排练完我请大家吃饭。”
康奈尔没有回答,只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下。
夜里风更大了,大到让人难以呼吸,夏遇安在一楼入户处躲了躲被风雪沾湿的脚,闪身进入公寓楼。点开微信,发了一条,‘我到家了’的信息给陆闻钟。
等的电梯还没到,陆闻钟的电话就先打了回来,这次不是视频。
悬着的心情早就落了地,夏遇安接起来声色如常:“没有在忙吗?”
陆闻钟反问:“到家了?”
夏遇安嗯一声:“在等电梯。”
“好,那我陪你等。你回到家再挂。”陆闻钟眼角浮现柔软笑意。
前一分钟还在十数人的高层会议现场板着脸发火,策划方案毙了一筐。一条信息,会议说停就停,不仅声音,接起电话的瞬间,表情都和风细雨起来。所有参会高层大跌眼镜,看着敞开的会议室门外,老板光明正大摸鱼。心中替被毙掉的方案叫屈,如果是晚几分钟呈上,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一夜大雪,屋檐街角皆茫茫一片,行人更加脚步匆匆。夏遇安起晚了,快速洗漱后早餐也顾不上吃,剧本塞进怀里,直奔剧院。
排练厅里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可没有团员在对戏,所有人扎堆围在一起,脸上无一不愁容满面。
有人看到他进来,轻声跟他道早,让出一点身边的位置给他。夏遇安做了一个谢谢的口型,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两个女主角昨晚回去后就身体不舒服,早上都请假了。而且大概率无法参加明天晚上的演出。”
夏遇安:“都?”
男生耸耸肩,摊手:“都。”
常规的女主角演员一共有三位,两位同时生病,另一位在度假中,这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
伊娜风尘仆仆推开排练厅的大门,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得知具体情况,脑中罗列好最优最糟情况。
即便是如此紧急而又临时的突发状况,她仍有条不紊:“度假中的演员已经通知她赶回来了,但是最快的航班也要后天晚上才能到。生病的两位到中午时再联系看看,有没有好转的可能。最晚今天下班之前,要拿出最终解决方案。不管如何,演出的任何变动,要提前一晚通知到每一位观众。”
最终,伊娜还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不行,最后的办法就只有取消演出。”
对剧团所有人来说,取消这两个字过于沉重,一个月只有周末八场演出,观众大多从各地赶来,更有专程飞过来的。整个排练厅陷入一片死寂般的低气压氛围。
身为编外人员,夏遇安也能共情到这种低落情绪。
“散了,都去继续排练,围在一起叹声叹气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伊娜话锋一转,“康奈尔、安,你们两个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在三人悉数进入办公室的同时,伊娜把门带上了,“随便坐。”
夏遇安和康奈尔对视一眼,在布艺休闲沙发上坐了下来。此时的康奈尔早就褪去对他的敌意,眼神里也是一片茫然。
“上半场其实台词不多,歌曲倒是有两首,一首独唱一首对唱。女主演下半场就能赶到了。”伊娜坐回办公桌后,十指交叉放置在桌上面,眼神在二人中不停来回扫,“我觉得安可以胜任。”
对于夏遇安的高音假声优势和可塑性强的特点,默非跟她沟通过。在开车来剧院的路上,她就闪现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介于还没征得当事人的同意,刚才在排练厅时才没有直接提出来。
康奈尔率先表达自己的意见:“我没问题,台词今天我可以帮忙对,下午我会向学校请假。并且我认为,这两首曲子安都能够胜任。或许,还会有意外的惊喜。”抛开最初的成见,这是他真实的想法,把内心一切情绪都反应在脸上的人,的确翻篇得更快、更直接。
伊娜看向夏遇安,真诚道:“你不用有压力,可以拒绝,我们都理解并尊重你。”
“我......”夏遇安犹豫了一瞬,倒也不是对反串出演女主有什么抵触情绪,他是怕自己的不专业毁了整场演出,毕竟从没接触过这个角色。
但还是被心软占了上风,“如果实在没有别的替补方案的话,那试试吧,我尽量做好。”
伊娜表面波澜不惊的内心如释重负,“谢谢你。”然后对着康奈尔:“也拜托你,多帮他找找角色感觉。”
一直到最后,夏遇安边排练边期待的事情转机还是没有出现。卡司替换的告示贴出去,邮件发至每一位观众邮箱,一切尘埃落定。
虽然心里也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但在嘈杂的后台领到一件雾紫色蓬蓬长裙时,夏遇安内心依然是崩溃的。
待他换好服装出来,后台演员无不惊叹连连。他原本就身形颀长,五官隽秀,肤色又白于一般男生。半高领礼服正好遮住喉结,假发套一带,只用假音唱歌不说话,那绝对能以假乱真。
最后做好妆发造型,任谁也想象不出,眼前长发丝滑飘逸,手中拖着轻盈欧根纱大裙摆‘女主角’的原先模样。要不怎么说化妆师的手堪比整容。
当第一段和弦在漆黑的舞台上响起,追光灯打在三角钢琴的黑白琴键上,同样照得层层叠叠裙摆上施华洛世奇水晶熠熠生辉。
更多的音符从指尖倾泻而出,男主角随着舞台中央的升降台徐徐显身,三排顶光灯瞬间照亮整个舞台。但仿佛灯光更偏爱女主角,他把星光穿在身上,却比星星更璀璨更夺目。
现场观众只知道女主角换了位来自中国的演员,却并不知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上半场女主角的戏份很少,夏遇安很快回到后台,妆还没卸,就有剧场场务帮忙送来大捧鲜花。
夏遇安错愕:“给我的?”
场务再次确认花束中夹着的小卡片,“虽然我看不懂中文,但应该不会出错。”
◎看你穿裙子◎
一捧巨大的红玫瑰在后台化妆镜灯映照下, 娇艳夺目。凑近了不难发现,这并非普通鲜花, 而是由玫瑰制成的永生花。
对送花人的身份早猜了个七七八八, 夏遇安翻开礼品卡时心跳不由加速,一种难掩的期待呼之欲出。可分明自己在台上的那两个时间段,再三确认过,前排观众席并没有某人的身影。
看到字迹的霎那, 一脚踏空的失落感席卷全身。
【小夏老师, 首演顺利。】落款, 男朋友。
礼品卡可以是别人代写, 花也可以找人帮忙订, 买单就好。他应该在会议上, 在商务谈判桌前, 在办公室里, 亦或在去现场的路上, 随便在哪里唯独不会出现在这里。
夏遇安自嘲地笑笑,正因为有期待才会有落空的遗憾。思念究竟有怎样的魔力, 把一个时刻冷静理智的人, 变得感性又患得患失。
“哇哦!这牌子好贵!”此时后台没什么人,终于闲下来的化妆师凑近了看, 看不懂中文, 问:“安,是谁如此大手笔?”
夏遇安谨慎而巧妙地删去第一个字, 回:“朋友。”
花随意地放在化妆台上, 夏遇安给这个‘朋友’发信息。
【谢谢。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演出?其实, 两幕戏总共加起来也不超过15分钟。现在已经结束了, 但你的花刚好赶上。】
算算时差, 国内下午两点,正是工作最忙的时候。没有回复很正常,夏遇安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女主角的演员成功在上半场结束前赶到,一进后台就快速抱了抱夏遇安,贴面礼自是少不了,言语上也不吝啬赞美:“真漂亮,你比我更适合这个角色。还有,谢谢你。没有你这次真不知该怎么收场,你是我们的lucky star.”
“......客气了。”夏遇安对法国人的奔放还没完全脱敏,被动承受着这份热情,手尴尬地不知道该往哪放,“真的没什么。”
还好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她抒发感激之情,化妆师和助理一拥而上,帮忙换装,丝毫不避讳男女有别。
夏遇安绅士地转过身,“我先去更衣室换衣服。”
男化妆师、男助理以及正在换衣服的女演员:“......”
换回常服的夏遇安并没有提前离开,而是默默在后台等了一会。结束后有个简易的庆功宴,为了感谢夏遇安的临时挺身而出,伊娜订了蛋糕,买了香槟。做为主角,他当然不能缺席。
整场演出顺利完成,夏遇安以换下演出服为由,没有上台谢幕。
可以看出整个团队都洋溢着高昂亢奋情绪,而他们对夏遇安的感谢也是直白而不加掩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