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车马慢—— byShim97

作者:Shim97  录入:01-24

肖立群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椅里。
另一边,路昭和几个老百姓,帮着老张收殓了孩子的尸体。
屋里的打斗痕迹,还要留着给民警来取证——虽然不知道这取证会不会有用。
几个老百姓就帮忙给张平康擦干净了身子,换上了干净衣裳。
老张也被邻居帮忙换上了新衣裳,整个人还恍惚着,坐在院门口,看着躺在草席上的儿子,神情呆滞,像被抽干了灵魂。
路昭就坐在他旁边,白衬衫上还留着几个血手印,血迹干涸了,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他安慰着老张:“一切都会过去的,活着最重要。”
老张灰蒙蒙的盲眼看着虚空,轻声问:“路县长,他会死吗?”
路昭顿住了。
半晌,他艰难地说:“老张,他的父亲是首都的高官。”
老张笑了一声,凄凉,绝望。
“他的老子有权有势,他死不了,我的康儿只有个工人母亲,就该白白被人打死吗?”
路昭胸口窒息,喉咙发堵,说不出话。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会去争取,争取让他得到法律的制裁。”
老张苦笑了一声:“法律的制裁?”
他的盲眼又涌出眼泪:“要是法律会制裁坏人,那肖立群怎么还能当了十年书记呢?”
路昭说不出话。
他陪老张坐到了太阳高高升起,老张终于颤颤巍巍站起身,说:“我要去送康儿了。”
他佝偻着背,慢腾腾地过去,和几个邻居一块儿,把裹着孩子尸体的草席抬上了木板车,拉着车,慢慢朝殡仪馆去。
天气太热,尸体不能就这么放着,得送到殡仪馆的冷冻箱里,留着取证。
路昭叹了一口气,走出小巷,往医院赶去。
医院外的老百姓们闹了一夜,把医生堵在手术室出不来,直到路昭过来,众人才终于消停。
路昭叫出了人群中的几个小组长,让他们组织自己的组,轮流到医院堵门,又去县委大院门口安排人举大字报。
要是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不会有这么团结,不会这样为别人家的事奔走。
可是左安县的老百姓,两年来已经通过团结齐心,在一次次和地痞流氓的对抗中取得了胜利,实现了家家户户都不交保护费的目标。
路昭给他们的教育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为帮助他们亲身实践,让他们切实体会到团结的力量。
他们知道,如果这次不帮老张,下一次被欺负、被打死的可能就是自家的孩子。
和只手遮天的势力对抗,只要让一步,以后就是灭顶的灾难。
老百姓们组织起来,轮流去堵医院和县委大院的门,和小混混们起了好几次冲突。
小混混们这回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不敢硬冲,被打只能抱头鼠窜。
可是,在天黑时,一支全是雌虫的精壮保安队伍赶到了左安县。
这支队伍有二十几辆皮卡车,一共七八十个人,一来就直奔医院,用暴力手段清空了医院里的小混混和老百姓。
他们把贺杰的病房严密看护起来,原本要连夜把人带走,可是贺杰情况实在太危险,怕长途路上出什么意外,只好再等几天。
老百姓们被赶出来,登时急了,连忙过来给路昭报信。
路昭这几天都陪着老张呢,怕老张自寻短见,一听这消息,登时就急了。
老张在他旁边坐着,一听,呆滞的眼睛转了过来:“他要走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走了?没人抓他吗?他杀了人,不应该枪毙吗?”
路昭连忙宽慰他:“这事没完,我不可能让他这么走了。我就是拼命,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让老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等他的消息,然后就带着老百姓们跑去了医院。
老张站在门口,那双灰蒙蒙的盲眼目送着他们远去。
渐渐地,他的盲眼燃起了一点火星,越来越大,最后烧成愤怒的烈焰。

路昭领着老百姓,赶到了医院,来到贺杰病房外。
他跟这支守着贺杰的私人护卫队队长交涉:“你们不能把人带走,他在这里杀了人,要在这里接受法律审判!”
“我们不管什么审判,我们只负责把人带回去。”护卫队长冷着脸。
他的人严密地守着病房,七八十号精锐挤满了医院走廊,路昭根本没办法和他们硬碰硬。
不过,他早就吩咐老百姓,偷偷去把他们停在医院楼下的皮卡车的轮胎全扎了。
只要他们拖着,拖到这些人要出发的时候,贺杰总要从病房出来,到时候才有机会。
路昭就带着老百姓在病房外,不停地和护卫队吵架,从晚上吵到第二天早上。
可是,在第二天清早,几个护卫打开病房门准备换班时,才看见病房里,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雌虫倒了一地,而床上戴着呼吸机昏迷中的贺杰已不见了踪迹。
几个护卫被吓傻了,护卫队长回头一看,整个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密不透风的守卫下,竟然有人进了屋里,带走了贺杰?!
他赶紧冲进屋里,带着人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可什么也没找到,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大开的窗户,可窗户外的下水管上落满了灰尘,并没有人爬过。
昏迷的贺杰绝无可能自己溜走,而现在在左安县,还有谁有这个可能把他劫走?
护卫队长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被害人的母亲,老张。
要是贺杰被老张劫走,除了死没有别的下场,护卫队长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腿一软,就跌坐在地。
屋外的老百姓们惊奇地睁大了眼,纷纷伸长脖子往屋里看。
“人没了?”
“去哪了?咱们一晚上都在这儿堵着啊!”
路昭心中一动,立刻先发制人:“你们把人藏哪儿去了?跟我们在门口掰扯一晚上,结果偷偷把人转移了,卑鄙!”
老百姓们闻言,立刻叫嚷起来。
“把人交出来!”
“杀人凶手不能跑!”
护卫队长心里都要把这群老百姓恨出血了,一把抓住路昭:“你们安排好的是不是?你们在外面吸引注意力,有人从窗户爬进来偷袭!”
路昭当然不会在嘴战中落下风,当即说:“屋里全是你的人,肯定是你把人偷偷运走了,现在在这儿跟我们装!”
“你、你!”护卫队长颤颤巍巍指着他,可又不敢肯定是路昭指使的。
路昭是老百姓的父母官,他能维持老百姓和勾结势力之间的平衡,只可能主张正规法律程序,不可能主张一命还一命,否则左安县早该乱套了。
可是,若不是路昭指使的,那就只可能是护卫队长最怕的一种可能——是老张的个人行为。
这是最可怕的。
落在路昭这种理性的局外人手里,贺杰的命还可以谈谈条件,可落在被杀了儿子的老张手里,贺杰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
护卫队长脸色一片灰白。
路昭没理会他,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招呼着老百姓:“杀人凶手不见了,咱们回去重新商量。”
他带着老百姓走出医院大门,外头的太阳刚好升起。
路昭看向头顶的朗朗乾坤,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
两个小组长跟在他身旁,小声同他讲话。
“路县长,咱们都把他们轮胎扎了,他们转移不了人吧?”
另一人道:“你傻啊,那是路县长先发制人。”
“那就好,他们没把人运走就好。”这小组长拍拍胸口,又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路昭一顿。
他该怎么做呢?
是遵守法律程序,把老张抓回来,让法律审判贺杰?
还是和老张站在一条线上,帮他复仇?
路昭皱起了眉,半晌,说:“咱们连谁劫走了贺杰都不知道,怎么管?事情到这个地步,不是咱们管得了的事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两个小组长心知肚明,连忙点点头。
路昭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青天白日。
这些作恶多端的恶魔,终于把善良的人也逼成了恶魔。
待宰的羔羊不再沉默,向恶魔举起了镰刀。
贺杰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首都,这天下午,源源不断的警车就开进了左安县。
老百姓们看见满街搜查的警察,不屑地朝他们吐唾沫。
老张的小院子被彻底封了起来,警察检查了张平康死亡的凶案现场,又到处走访,寻找老张的踪迹线索。
可是,办案的线索绝大部分要依靠老百姓们提供的信息来找,比如老张平时爱干什么、爱去哪里,原先是哪儿的人。
然而住在附近的老百姓,警察一上门,就一问三不知,再问多了,干脆把门一关。
这些市里、州里来的警察不清楚民情,开展不了工作,只能天天在街上搜查。
路昭也被问了好几次,他只淡淡地说自己不清楚。
搜查几天下来,这些蒙头蒙脑被调来的外地警察也大概清楚情况了。
这个贺公子联合几个小混混,一起强迫被害人,被害人奋起反抗,砍掉了贺公子的一条手臂,贺公子暴怒,拔出□□就打死了人。
而后,贺公子被送到医院抢救,老百姓们堵住医院不准人走,贺公子的父亲专门派人来接,结果在医院守得密不透风的病房里,贺公子被劫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事百分之九十九就是被害人的母亲老张干的。
他有绝对的作案动机,而且他现在正好也失去了踪迹,嫌疑极大。
可是,谁都找不到他。
一个眼睛都看不清路、干什么都慢腾腾的盲人,能去哪儿?能把人藏在哪儿?
几百号警察在县城里地毯式搜索,几乎把整个县城掘地三尺,愣是没找到老张的踪迹。
州里、市里的警察头头们聚在一起,开会研讨,把一点点有用的线索都掰开揉碎了分析,把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愣是找不着。
首都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各地的警力还在源源不断涌入左安县城,贺杰的父亲这回是真慌了,生怕自己的儿子出事,几乎用上了所有能用的力量。
芋;膝;佂;悝——
搜查到第三天,凌晨五点,路昭被一声尖叫惊醒。
这尖叫就在楼下,好像是肖立群的屋子。
路昭赶紧爬起来,穿上衣服,正要推门出去看,又顿了顿,先跑到了窗边,往窗外看去。
楼下肖立群屋子主卧的窗户大开着。
他心中一沉,关上窗户往楼下走去。
这会儿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堵在肖立群的宿舍屋门口。
肖立群的太太满身是血,吓得语无伦次,肖立群就躺在屋里主卧的床上,一根筷子洞穿了他的喉咙,鲜血流了满床,死状十分可怖。
围观的同事们已经报了警,正在议论纷纷,看到路昭走过来,议论的声音又小了些。
大家都知道这事不是路昭干的,可是肖立群一死,就意味着路昭在这场三年的较量中取得了胜利。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又敬又畏,尤其是那些和肖立群走得近的、手里不干净的领导,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路昭一眼。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坏事做多了,看到别人报应应验的时候,自己就本能地开始心虚。
正在这时,隔壁的楼栋又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的神经霎时被挑动,呼啦啦又跑下楼去,到隔壁楼看情况。
李波也死了,被筷子捅穿喉咙死的。
一晚上死了两个人,而且是县里最大的两个头头,一时间和肖立群、李波走得近的领导们人人自危。
谁也不知道凶手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要杀谁,有几个人直接回家关上门关上窗,彻夜都不敢睡。
还有人干脆不回家,全家人搬着凳子在楼下的路灯处坐着。
老张是盲人,行动又迟缓,只能在黑暗中作案。他们待在空旷的、有灯的地方,一看见老张出来,反应肯定比老张快。
就这样,整个县委大院混乱不堪,等警察们赶来封现场、查线索的时候,整个院里已经被大家踩得乱七八糟。
从天刚亮搜查到太阳下山,几乎把整个县委大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发现什么踪迹。
而肖立群和李波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老百姓们一时哗然,全堵在县委大院门口,连底下乡镇的老百姓都大老远跑来看热闹。
更有人趁乱在县委大院围墙上写大字,放眼看去,全是“狗官!”“死得好!”
这可给警察查案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人流越大越混乱,越有利于隐藏。
而消息口口相传,越传越远,连隔壁几个县城都知道了这案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而好几天过去,老张依然没有被抓住,失踪的贺杰也没有半点消息,贺杰的父亲终于坐不住了,亲自跑到了左安县。
这样的大领导下来一趟,县里那些平时动都不动一下的领导、部门,终于忙成了一锅粥,而平时最忙的路昭,反而闲了下来。
他照旧每天去街上拍照,每天去工厂转几圈,回到宿舍后就整理材料,写写画画。
没有人知道他在整理什么,写什么。
等整理得差不多了,他给宋悦打电话说了这里的情况。
宋悦一听死了人了,吓坏了,连忙叫他注意安全,要不先跑到宁海来避避风头。
路昭笑了笑:“我没事的,他又不会杀我。”
“可是那个贺杰的父亲会找你的麻烦啊!”宋悦在电话那头说,“他来头那么大,一旦知道你和老张走得近,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路昭沉默了半晌,说:“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的怒火,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一切,而普通父母的怒火,就只能靠铤而走险?”
“他放任肖立群在左安县为非作歹,就为了肖立群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的利益。左安县几十万老百姓,被他吸了十年血,老百姓们水深火热的日子,无数被欺压的惨剧,都是他酿成的。”
路昭喃喃道:“他才是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发火?”
宋悦在那头,听见他说话这语气,心里就一咯噔。
“路昭,你别犯轴啊,你别冲动!”宋悦连忙说,“恶人自有天收,咱们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儿,你千万别去和这种人硬碰硬!”
路昭深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我奈何不了他。”
宋悦心头狂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路昭说:“可是我总要做点什么。什么恶人自有天收,那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话。自己不行动,等着天来帮忙惩治恶人,这不是笑话吗?”
“我奈何不了他,总有人能奈何得了他。”路昭语气决绝,“我要把这些年他在左安县做的事全都爆出去,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不处理他,没法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宋悦焦头烂额:“你别冲动行不行?你和老张不一样呀!你不能也用这种自杀一样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路昭闭了闭眼:“因为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悦,你说得对。在这种地方生活、做事,简直让人窒息。”他低声道,“肖立群死了,可他只是个马前卒,很快就会有下一个肖立群。不动摇这个贺委员的根基,左安县的老百姓永远都会活在剥削之下。”
宋悦叹了一口气:“你以为要动摇他的根基,只是对付他一个人这么简单吗?”
“这样的高官,背后是一整个圈子,一群人的利益。你要和他卯上了,他背后整个圈子的人都会联合起来对付你。”宋悦说,“咱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他们?”
“再说了,你要是从此之后卷入无穷无尽的斗争中,你哪还有精力为老百姓干点实事?”
听到这一句,路昭胸口燃烧的火焰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对啊,他的初心,是为老百姓干点实事。
这些勾结势力不用干实事,他们有大把时间玩弄权术,搞倾轧,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干部,没这个时间。
普通干部基本上是一百二十岁退休,路昭现在马上要三十岁了,在剩下的九十年职业生涯里,如果他被这些人拖上个几十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有意义的人生?
宋悦继续说着:“要是斗得倒他们也就罢了,就怕斗不过,白白浪费了时间啊!”
他是商人,把账算得明明白白,告诉路昭,他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做些有益的事情,超过这个范围,就得不偿失了。
路昭被他劝了半天,总算压下了怒火,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左安县又出了命案。
三个小混混死在了街头,是筷子洞穿喉咙死的。
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这个凶手已经连杀了五人。
警察很快调查清楚了这几个小混混的身份。
都是那天晚上,跟着贺杰和郑大虎去强迫张平康的人。
警察们嗅到了凶手作案的规律,赶紧去找剩下的两个小混混和郑大虎。
可是找到两个小混混时,两人已经死在了家中,只有郑大虎一大早听到消息,就赶紧自己跑到公安局,求警察庇护。
这新闻一传出来,左安县的老百姓炸开了锅。
这下大家都猜到凶手是谁了,可谁也不骂他,只义愤填膺地骂这些小混混该死。
老百姓们还挤到公安局门口去看热闹,隔着大铁门骂里头的郑大虎。
“平时收我们的保护费,多嚣张,现在怎么躲在公安局不敢出来?”
“你们这些警察到底是保护谁的?平时我们被收保护费,不见你们吭一声,现在倒把这个混混头子保护起来,我呸!”
大家在公安局门口骂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散去。
按照凶手作案的习惯,夜里是最有可能案发的,警察们打起精神,轮流看守着郑大虎,还在公安局附近进行了精心埋伏。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走到凌晨两点,大家的眼睛都瞪得像灯泡,没一个人敢睡觉。
因为郑大虎是最后一个目标了。
杀了他,凶手的下一个,只可能是贺杰。
而贺杰的父亲贺委员就在县里守着呢,谁敢让他的儿子出事?
只要守住了郑大虎,贺杰就不会有事,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
所以,这一晚上大家大气都不敢出,聚精会神地等着。
时针慢慢走过了两点。
连日四处奔波的警察们撑不住了,有些已经开始眼皮打架,只是依然强撑着。
左安县夜深人静,没有丝毫动静。
不少人开始心里犯嘀咕。
因为这个凶手是盲人,行动迟缓,所以总在夜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作案,作案时间全都是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现在五点还没有来,夏天天又亮得早,再有一个小时太阳就要出来了,他就不可能来了。
怀着忐忑又猜疑的心情,警察们苦苦熬着,又等了一个小时。
早上六点。
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登时就撑不住,睡的睡觉,吃的吃饭,埋伏了一晚上的人也走出设伏地点,回到局里吃早饭。
吃完早饭,就到了上班时间,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贺委员还特地从下榻的招待所赶过来,看看郑大虎有没有出事。
见郑大虎好端端的,他也松了一口气。
他的儿子应该还活着。
民警给郑大虎送来了早饭和水,郑大虎心惊胆战地强撑了一夜,早就煎熬得身心俱疲,连忙接过饭猛吃起来。
贺委员虽然心里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怪这个不知轻重的地痞流氓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干坏事,但这会儿却也没法拿他怎么样,就冷哼了一声,同旁边的民警说:“把他看好了。”
民警连忙点头应是。
贺委员起身就往外走。
可就在这一刻,身后哐当当一声。
郑大虎的盘子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口吐白沫,身子直抽搐。
贺委员心头咯噔一声。
旁边的民警一声大叫:“不好!饭菜有问题!”
看这反应是烈性老鼠药,两个民警连忙把郑大虎拖起来,就往外跑。
贺委员心里着急,连忙也跟着跑出来:“千万别让他死了!”
郑大虎一死,下一个岂不是就是他的儿子?!
一帮人呼啦啦地拖着郑大虎跑出公安局,正要往医院跑,隔壁县委大院忽然传来了惊叫。
“楼顶有人!”
“他手里拿的是枪吗?”
贺委员听到“枪”,心里一咯噔,立刻往县委大院一看。
虽然隔得有些远,可是县委办公大楼有四层楼高,算是县里最高的建筑了,在哪儿都能看清楼顶。
他的儿子贺杰被绑着手脚,捆在楼顶天台边上,岌岌可危。
贺委员爆发出一声大叫,立刻往县委大院冲去。
“都给我上!把他救下来!把他救下来!”
民警们赶紧回局里叫人,只派了两个人送郑大虎去医院,剩下的全跑到了县委大院里。
其他在县里搜查的警察也闻风赶来,可是看热闹的老百姓赶都赶不走,一个个全挤在大院里,警察们都挤不进去。
好不容易冲进大楼,爬上顶楼,才发现通往天台的铁门已经被焊死了。
警察们在里头哐哐地踢门,叫着去拿切割机,而天台上,老张已经走了上来,站在贺杰身后,掏出了那把贺杰的手-枪,对准他的脑袋。
楼下的贺委员急得一声大叫:“不要!不要!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都可以商量!你别杀我儿子!”
路昭也赶来了,挤到人群中,仰头看着楼顶的老张。
他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一个善良敦厚的人,已经被活生生逼成了连环杀人案的恶魔凶手,他还能说什么?
楼顶的老张已经枯瘦成了一个骷髅,可他的一双盲眼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我要什么?”他近乎癫狂地大笑,“我要血债血偿!我要杀人偿命!”
他身前的贺杰吓得大叫:“爸爸!救我!救我!”
贺委员急得不得了,拼命给人群里的武装警察打手势,让他们赶紧找合适位置进行狙击。
他继续在楼下拖延时间:“求求你,只要你放过他,开什么条件都可以!”
老张像个疯子一样笑完,猝不及防地,猛地抬手一扣扳机。
贺杰的求救声戛然而止。
子弹穿过了他的后脑,这么近的距离,直接把他的半个脑袋打得稀碎。
楼下的贺委员发出了尖利的吼叫:“不!!!”
老张像个恶魔一样,喘着气:“我的儿子也是这样,一下子,就死了。”
“你想拖延时间救他?哈哈,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老张又扣动扳机,对着已死去的贺杰砰砰砰连开几枪,只把他的整个脑袋都打碎了,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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