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话,可以把白衬衫和黑西裤拿出来穿了……
路昭这么想着,陷入了黑甜的睡眠。
第二天,生物钟让他准时在六点醒来。
寝室里还静悄悄的,路昭轻手轻脚飞快洗漱,换上白衬衫和黑西裤,将有些长的头发梳齐整,穿上新凉鞋——没办法,他现在只有这一双鞋,只能这么搭配。
以往秋冬天都是穿母亲做的布鞋,今年远在首都,只能自己做布鞋了。
路昭给两位室友留了张纸条,说自己早上出门打工,上午九点回来,这才走出寝室。
今天出门很早,去菜市场买了菜,赶到方先生家里时,时间还早,路昭照旧把凉鞋脱在门外,赤着脚走进屋里,方曜正如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报。
“方先生,早上好。”路昭向他打招呼,心中颇有些怀念。
“早上好。”方曜抬起头看过来,眼神往下落了一些,说,“鞋柜里有新拖鞋。”
路昭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赤脚:“……给我穿吗?”
方曜继续看报:“总不能一直光脚。”
路昭腼腆地笑了笑,拉开鞋柜,里头果然有一双崭新的凉拖鞋。
在这个家里打扫了这么久的卫生,鞋柜里的鞋子路昭都认得,方先生给家人和客人准备的拖鞋都是朴素的黑色或深蓝色,唯独这双新买的拖鞋,是明亮的黄色。
路昭刚想弯起嘴角,目光一转,看到了鞋柜外放着的胖崽的小拖鞋。
小胖崽方恒的小拖鞋是黄色的。
不仅如此,他的小毛巾也是黄色,洗澡的小鸭子玩具也是黄色。
路昭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在方先生的观念里,这就是给小朋友用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阿昭在这个家里有了第一样东西!
穿上雇主先生专门给他买的新拖鞋,路昭开始了长期稳定的打工生活。
首都的秋天凉得很快。忙碌的九月很快过去,路昭适应了两头跑的生活,某天清早出门,被冷风一吹,这才意识到已是金秋十月。
凉鞋已经穿不了几天了,他得赶紧给自己做双布鞋。
这天下午没课,路昭便出门去找布店,兜兜转转找到一家卖布裁衣的铺子,进去一看,竟然还卖橡胶鞋底。
有了这个,就不用自己动手纳鞋底,只要做出鞋面和里子,缝在鞋底上就行,虽然没有纯手工纳出来的千层布鞋底舒服,但能省去不少工夫。
路昭买了两双橡胶鞋底,买了锥子、针线,又买了做鞋面和里子的布料,正准备走,忽然想起,方先生的鞋柜里好像没有布鞋。
这位平时板正一丝不苟的雇主先生,出门大多穿着规矩的西装、皮鞋,他的鞋柜里除了出门的皮鞋和居家的拖鞋,找不出第三种鞋子。
可是大冬天的,穿单皮鞋多冷啊。
路昭抿抿嘴唇。方先生这么照顾他,送一双布鞋作为感谢也好。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橡胶鞋底上,又看了看旁边用于做手工鞋底的白棉布。
反正……送的鞋子不着急,可以慢慢纳鞋底,慢慢做,还是给方先生做纯布底的吧。
路昭买了半卷白棉布。
他花了几个下午,就给自己做好了第一双布鞋,这个是薄的,现在穿正合适,等到冬天再做一双厚的。
路昭把新鞋穿在脚上,美滋滋的,一旁的宋悦开口:“又要出去打工了?”
路昭点点头,从衣柜里拿出白衬衫和黑西裤,准备去换。
宋悦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衣服上,说:“怎么你出去打工,还要穿得这么精神?王志打工就专门穿破衣服。”
路昭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想在雇主先生那里留一个好印象,只能支支吾吾:“我打工的地方,和王志又不一样,我要是穿得太破,会被嫌弃的。”
宋悦点点头:“确实,有的地方要看形象。”
他看了看路昭的脸蛋:“王志可干不来要形象的工作。”
路昭乐了:“那我的形象还可以?”
宋悦没有回答,伸出手来,捏住他的脸颊:“你妈妈应该长得挺漂亮?”
路昭愣了愣,回想起母亲枯黄的长发、瘦得凹陷的脸颊和黯淡的目光,摇摇头:“没有啊。”
宋悦的手还在他脸上揉个不停,路昭连连后退:“你别闹我了。”
宋悦却不肯放过他,笑着扑在他背上,两手左右开弓,乱揉他的脸蛋。
宋悦和发育不良的路昭可不一样,他个子高,四肢修长,身躯柔软,身上总是带着清香,在路昭的潜意识里,那是成熟有魅力的成年雌虫才有的味道。
他在这清香里窘迫地缩成一团,捂住自己的脸:“别闹了、别闹了……”
他捂住了脸,宋悦就往他胸口一摸,笑着打趣他:“好平啊。”
他伏在路昭背上,路昭当然感觉得到贴着自己脊背的胸脯,与自己的瘦削平坦截然不同。
他没有被同学开过这种玩笑,顿时满脸通红,被宋悦嘲笑了好一通才放开。
等赶到雇主先生家里,路昭的脸还是红通通的,好在方曜还没有下班回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路昭收拾好心情,将一楼打扫了一遍,再爬上二楼。
胖崽被父母再次送来后,又跟方曜睡在一个屋里了,路昭便每天都需要收拾主卧,每星期给主卧的大床换一次床单被套。
今天周五,正是换洗床单被套的日子,他坐在床边,先将枕巾扯下来,正要丢在一旁时,忽然一顿。
枕巾上带着方先生身上那种冷淡的、清新的香味。
路昭不知道这香味是哪里来的,有些好奇地抱着枕巾多闻了闻。
他知道,宋悦身上的香味是因为擦了润肤露,可是方先生的洗漱台上并没有润肤露呀。
要是有和这香味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一定要买一个放在床头,那样就像每天都在方先生的气味里入睡一样。
这么一想,他忽然回想起刚刚宋悦同自己打闹,伏在自己背上时,躯体接触的感觉。
要是方先生从背后这么抱着他……
路昭腾的脸红了,连忙打住遐想,飞快拆下被套床单拿去搓洗。
洗完被套床单晾在楼顶,将床重新铺好,路昭便下楼去厨房做晚饭,饭菜端上桌时,方曜正好下班回家,带着胖崽走进门。
路昭看见他还有些脸红,讷讷将围裙解下来:“方先生,可以吃饭了。”
方曜点点头,把怀里的胖崽放在地上。
胖崽身上穿着小短袖小短裤,早上路昭给他套上时还干干净净,现在胸口已经满是汤汁油渍,脚上的小凉鞋也许是脱过又自己穿上的,左右又穿反了。
路昭心中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心里仰慕方先生,可必须要承认,这位先生真不是带孩子的料。
已经十月了,方恒还穿着那么几身单薄的短袖短裤,每天出门干干净净,回家时埋汰得就跟刚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样。
路昭走过去抱起胖崽,胖崽就咧着大花脸对他一笑:“阿昭,宝宝吃饭。”
路昭说:“先洗手,再吃饭。”
他把胖崽抱去厨房,在洗碗池边拉出他的一双小手——小胖手果然乌漆抹黑。路昭只能拿温水给他一点点洗干净,连手背的小肉窝窝都细细搓过。
然后他又拧开水龙头,用温水浸湿手绢,给胖崽洗了脸。
洗干净的方恒终于恢复了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路昭把他抱到专属座椅里,问:“宝宝穿这个衣服,白天冷不冷?”
胖崽已经端起了饭碗猛舔,只发出呜呜嗯嗯含糊不清的声音。
方曜也洗了手,坐在餐桌边,听到这话才想起来:“方恒该穿厚衣服了。”
路昭无言地看着他:“……那,要请方决先生或者文越先生给他送些厚衣服来吗?”
方曜道:“他们现在没空。吃完晚饭,我带他去裁缝店。”
路昭点点头,又说:“他的鞋子也要换成布鞋了。”
“嗯。”方曜拿起筷子吃饭,“待会儿你也去。”
路昭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先生邀请自己一起出门逛街?
他心头怦怦直跳,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我和你们一起去吗?”
方曜平淡道:“你得照顾方恒。”
像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路昭悸动的心霎时凉了半截。
不过,毕竟能和方先生一起出门,他心头仍残余几分雀跃:“好的。”
方曜点点头,继续吃饭。
路昭偷偷瞅了他好几眼,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每天晚上的工作内容就是带胖崽玩,方先生要带胖崽出门,自己本就应该跟着照顾胖崽的。
要是方先生不带胖崽出门,绝不会叫上自己一起。
方先生就是这样一个泾渭分明的人。
路昭不由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带点傻气地微微笑起来。
能这样看着他就够了。
用完晚饭,路昭收拾了餐桌洗完碗,便跟在方曜和胖崽后头一起出门,到家附近的裁缝铺去。
胖崽精力旺盛,好动得不得了,不肯让方曜抱,非要自己走路,方曜便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这样一来,两个大人不可避免地落在后头,走到了一块儿。
路昭落后了方曜半步,就这么不远不近地默默跟着他,偶尔大着胆子抬头,偷偷看方曜一会儿。
他想和方先生说说话,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见识有限,想不出有趣的话题,更不知道方先生对哪些话题有兴趣……
路昭绞尽脑汁,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方先生,您是首都本地人吗?”
方曜微微偏头看他。
路昭结结巴巴地说:“我来首都两个月了,只走过几个地方,您肯定很了解这里吧。”
方曜道:“我算不上本地人。我在暨州出生,跟着父母去过很多地方,成年后才长时间待在首都。”
路昭双眼一亮:“我老家就在暨州!是暨州松明县。”
“我知道,我看过你的资料。”方曜神情平淡轻松,“暨州南边靠海,有个叫穹桥的地方,我母亲在那里疗养过很长一段时间,我父亲每个月会抽空去陪他。”
路昭这辈子出的第一次远门就是从老家到首都读书,什么穹桥,他连听都没听过,只能硬着头皮接话:“您母亲身体不好吗?”
“那几年不太好,所以一直在穹桥。”方曜说,“后来他身体康复,很快就有了我,我就在穹桥出生,然后跟着他去了西北。”
路昭本来担心贸然问出来会踩中他的伤心处,听他这么回答,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方先生家里的基因都这么棒,您的父母一定都会健康长寿的!”
方曜笑了笑:“谢谢。”
这时,在前面跑闹的胖崽恰好回头,一下子大叫:“你们讲悄悄话!”
路昭被这句话正中红心,登时整个人脸红到脖子根。
胖崽毫无所觉,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回来,扑在路昭腿上:“宝宝抓住啦!”
他这话本没有歧义,可听在路昭耳朵里,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他抓了现行一样。
他慌忙把胖崽抱起来,低头哄他,掩饰自己通红的脸:“等下要给宝宝做新衣服了,开心吗?”
胖崽对新衣服根本不感兴趣,挠了挠脸蛋,敷衍地说:“开心。”
路昭:“……”
第16章
坐在路昭手臂上,方恒的视野一下子宽阔了许多,小脑袋东张西望,新奇地看着街边的小商店和就地摆着的小摊:“那是什么?”
路昭顺着他小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热水壶。冬天来了,把热水装在里面,好几天水都是热乎乎的。”
胖崽听得半懂不懂,又开始四处张望,忽然看见前面路边的一个小摊,连忙拿手指着:“那个呢?”
路昭看过去:“那个是……”
话说到一半,他打住了。
因为胖崽指的是路边架着火炉和黑漆漆的压力锅卖爆米花的小摊。
路昭觉得这个鬼机灵的小胖崽大概是想吃爆米花,故意指的。
他不想踩入这个明显的陷阱,然而胖崽还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阿昭,那是什么?”
路昭:“……那个烧着火的东西,叫炉子。”
胖崽哪能让他蒙混过关,连忙说:“不是不是,是那个!”
他精准地指向摊子上香喷喷的爆米花。
路昭:“……”
路昭只能一脸严肃地说:“宝宝刚刚吃了晚饭,现在就要吃零食吗?会胖成小猪的。”
胖崽一噎,看看他,又瞅瞅方曜,小声说:“宝宝不吃。”
嘴上这么说,他扭着身子,让路昭把他放在了地上,然后噔噔噔跑去了那个爆米花摊。
摊子前围着稀稀拉拉三两个人,摊主正一边摇着架在炉子上的葫芦形压力锅,一边吆喝:“爆米花,一锅两块钱!”
胖崽还没跑近,摊主已抬起了葫芦锅,搁在一旁矮柜的竹簸箕上,拿杆子一拧,嘭的一声巨响。
香喷喷的爆米花出锅了。
被巨响吓了一跳的方恒立刻双眼放光,跑过去趴在人家的矮柜上,踮起脚看着上头竹簸箕里的爆米花。
摊主熟练地将爆米花装袋:“小朋友,你想吃爆米花吗?”
胖崽眼巴巴看着他把刚出锅的爆米花全部装袋,递给顾客,小声说:“宝宝、宝宝不吃。”
可他趴在矮柜上不走——虽然竹簸箕里的爆米花已经全部被买走了,可旁边还搁着个篮子,里头有现成的爆米花,大概是有顾客没把一锅全部买走,方恒便满带渴望地盯着这些爆米花看。
摊主哪能看不出小朋友的口是心非,笑了笑:“想吃的话,叫爸爸妈妈来买哦。”
胖崽已经馋得要流口水了,仍嗫嚅着:“宝宝不想吃。”
恰好后头的方曜和路昭走近,看见胖崽趴在人家的矮柜上,方曜便问:“你想吃爆米花?”
胖崽转过头来,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宝宝不吃。”
方曜说:“那走吧。”
胖崽一步也不挪。
方曜:“怎么不走?”
小胖崽瞅瞅他,又看看矮柜上的爆米花,不做声,但两只小肉手紧紧扒着人家的矮柜不松手。
路昭都要被这个小馋虫逗笑了,一时心软,就给了他台阶:“宝宝到底想不想吃?”
胖崽瞅着他,犹豫片刻,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路昭扑哧一笑,蹲下来摸摸他的小脑袋,而后抬头用商量的语气同方曜讲:“方先生,给他买一点吃吧,这个周末我会带他好好运动的。”
小胖崽连忙也恳求地看向舅舅。
“……”方曜掏出了皮夹,给胖崽买了五毛钱的爆米花。
虽然不是一整锅,但装出来倒也有不小的一袋,方恒高兴地抱着这袋爆米花,说:“谢谢舅舅!”
他抓起爆米花,一把塞进嘴里,直把自己塞得像个小仓鼠,然后又在袋子里抓了一把,含糊不清地说:“阿昭吃。”
路昭特意低头,张开嘴,胖崽便把爆米花喂到了他嘴里。
“好甜。”路昭一边吃,一边说。
胖崽十分得意:“好吃,好吃。”
他的小胖手又在袋子里抓了一把爆米花:“舅舅吃。”
方曜伸手来接,胖崽却不干:“宝宝喂。”
方曜只能像路昭一样蹲下来,低头去接胖崽喂过来的爆米花。
路昭在旁看着,脸上不自觉浮起微笑。
方先生虽然在照顾小孩的某些方面格外粗心,但在这些能让小朋友开心的小事上,又很细心。
想必方先生的母亲也是这样把他养大的吧,所以方先生自己也不怎么讲究物质生活,却又活得坦然从容。
真是个强大又温柔的人。
小胖崽吃着爆米花,总算安分了,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唱着跑调的儿歌,跟着大人走到了裁缝铺。
他们一走进铺子里,正踩着缝纫机的老板停下手里的活计,看了过来:“先生,太太,您二位要买布吗?”
“?”路昭听得一蒙,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太太”。
不过,这位老板一站起身,路昭就明白了。
他身上穿的还是帝国时期的老式长褂,面容虽还是中年人模样,给人的感觉却已十分苍老,应该大半辈子都活在帝国时期,对客人们的称呼改不过来了。
“给他做两身现在穿的衣服。”方曜说着,将仍在吃爆米花的小胖崽抱起来,放在了一旁专给小孩量尺寸的木台上。
老板慢腾腾拿了布尺,拉着方恒让他往后站:“来,小少爷,靠着这根杆子站直。”
方恒吃着爆米花,听话得很,往后靠在有刻度的木杆子上,站直不动了。
“您二位看着布料,小老儿来量尺寸。”老板说。
方曜随意一扫,看见有印满小黄鸭的棉布,就说:“这个。”
路昭上去扯出那块布料摸了摸,说:“这个是厚的,还要过阵子才能穿。”
他走到挂薄棉布的架子前,挑了一阵,选出两块颜色明亮的布料:“方先生,这两块料子很舒服,您看要哪一……”
方曜说:“这两个,一样做一身。”
路昭:“……”
胖崽的新衣服就这样草率地敲定下来。
挑完了衣服,还得做鞋子,方曜同样草率,直接指着老板搁在货架上的样品布鞋:“这样的布鞋,给他做两双。”
老板当即满面春风应下来,给方曜算钱。
“一身衣裤四元,一双布鞋三元。您定的这些一共十四元,先付四元定金吧。”
路昭在旁听得咋舌,在裁缝铺直接做,可比自己买布回去做贵多了。
在他的老家,小虫崽的衣物多是母亲亲手做的。十五岁之前,虫崽每次进化之后体型可以维持好几年,因此衣服并不是消耗品,只要够结实,做出来不仅能穿到下一次进化,还能传下去给弟弟穿,省了不少开支。
不过,路昭也没法用老家的这种风气来约束方先生,听老板报出价格,他心里十分为方先生肉痛,但也只在旁讷讷不语。
方曜付了定金,路昭便去旁边的木台子上把胖崽抱下来,忽听身后老板笑着推销:“小老儿这里还有棉拖鞋,今年不少先生太太们都买,说又轻便又暖和,这个也是三元一双。”
路昭心中一咯噔,回头一看,方曜已经被老板引着去看棉拖鞋了。
他连忙抱着胖崽过去:“方先生。”
方曜转头看他。
路昭说:“我会做棉拖鞋,我给您和方恒做就好了,不用买。”
方曜微微一愣,随即说:“不用,我……”
路昭努力给他使眼色:“您不是给我买了拖鞋吗?礼尚往来。”
三元一双的拖鞋!谁买谁是大傻子!
出门穿的布鞋才卖三元,棉拖鞋又没法穿出门,许多人在家就是塑料凉拖鞋穿一年四季,讲究的才会拿边角料做棉拖鞋,谁会专门去买棉拖鞋呢?
也只有首都这种富人多的地方,裁缝铺里才会出现这样的商品。
老板的生意被路昭截了胡,也没有生气,笑眯眯道:“您太太乐意给您做,那就最好了,这贴心人做的东西,穿着可不一样。”
路昭一愣,登时满脸通红。
方曜面无表情:“这不是我太太。”
老板啊了一声:“小老儿说错了,不是太太,是二太太吧?怪不得看着年纪这么轻。”
被当成了“大夫人生的孩子”的小胖崽无知无觉,仍在路昭怀里吃爆米花。
“……”方曜一阵无言,片刻,说,“他还没有成年,现在还是个大学生。”
老板浮夸地“哗”了一声:“还是个大学生呢,您可真厉害。”
“……”方曜放弃争辩,带着面红耳赤的路昭和一无所知的小胖崽走出了裁缝铺。
被人误会是方先生的爱人,路昭的脸蛋红通通的,回家的路上,吹着冷风缓了好半天。
他一边自我开导,一边偷偷瞧着方曜,见方曜一直不作声,便心虚地觉得两人间的氛围有些尴尬,没话找话:“方先生,刚刚那个裁缝铺的老板,年纪已经好大了。”
方曜道:“他已经两百多岁了。”
“哇。”路昭惊奇道,“我还没见过这么长寿的人。”
方曜说:“大概只有首都还有这些老人了。其他地区近百年来都遭受过严重的饥荒,再加上战乱,留下来的都是青壮年。”
路昭点点头:“我在老家都没有见过像这个老板这样年纪的人,还穿着老褂子,说什么‘先生太太’的。”
“没有出生在那个旧时代,是我们的幸运。”方曜转过头来看他,“这一声‘先生太太’,跟了他两百多年,而他并没有觉得对‘贵客’们卑躬屈膝有什么不对。”
路昭懵懂地看向他。
“那样的社会是很可怕的。”方曜轻声道,“底层的百姓一辈子都没有读过书,也不能离开家乡,认知局限于眼前的方寸之地,被统治者人为地捏造成愚昧无知的模样。”
路昭觉得,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方先生认真得有些可怕。
可他不太能明白方先生话里的意思,怕自己接错话出丑,只能干笑两声:“还好,我们现在已经是新社会啦。”
方曜轻轻笑了一声,不再讲话,转过了头,往前走去。
路昭下意识觉得,方先生本来打算和自己聊这个话题的,只是自己实在接不上,他便没有勉强。
破坏方先生的雅兴了。
路昭垂头丧气的,抱着胖崽跟在他身后。
然而,方恒是个实心的胖崽,压在手里跟个秤砣一样,路昭抱了没一会儿就手酸,便和他打商量:“宝宝自己走好不好?”
方恒正努着嘴,伸长小手,在纸袋子里摸索最后的一点点爆米花碎,小脸无比认真:“等一下,宝宝、宝宝……”
路昭说:“阿昭把你放在地上,你再抓爆米花。”
方恒专心摸索爆米花,根本听不进去:“等一下、等一下。”
路昭干脆把他放在地上:“阿昭倒给你吃。”
他拿过胖崽抱着的纸袋:“张开嘴接住。”
小胖崽立刻“啊”的一声张大嘴,仰起头,路昭便一点一点把袋子里的爆米花碎往他嘴里倒。
走在前面的方曜回头看过来,就见胖崽站在路边,仰头张着嘴,接着大纸袋里倒下来的爆米花碎,活像个贪吃的大饭桶。
“……”方曜说,“好了,方恒别吃了,袋子底下的全是糖精。”
胖崽哪里肯听,小朋友爱吃甜,这些全是糖精的碎碎吃起来尤其美味,他愣是把纸袋子里吃得干干净净,才舔了舔小嘴,理直气壮地说:“乖宝宝,不浪费。”
方曜:“……”
三个人一块儿回家,路昭便带着胖崽去楼上洗漱,哄他睡觉,再把他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