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里拿着的两个水蜜桃递过去:“我洗过的,给你吃。”
路昭接过来,闻了闻:“好香。”
说着,就咬了一口桃子,一边吃,一边说:“我第一次见你穿运动服。”
方曜明知故问:“不好看?”
路昭笑道:“好看。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方曜勾起嘴角。
背后的小唐悄悄拐了拐小周:“你看咱们院长,像不像孔雀开屏?”
小周瞥他一眼:“求偶不开屏,还等什么时候开屏?”
小唐摸摸下巴:“说的也有道理。”
路昭很快吃完两个大水蜜桃,方曜拿手帕给他擦擦手,那边乌泱泱的两百号人也集合得差不多了,按部门科室分成小组,往山上出发。
路昭和方曜就走在队伍末尾,慢悠悠往山上走。
西山是宁海市周边最高的山,不少市民闲时都会过来爬山锻炼,不过,从山脚爬到山顶,约莫要三四个小时,来回便是一整天,中午吃饭就成了个问题。
有需求就有市场,原本住在山上的几户农家联合起来办了个农家乐,山脚下也开了好些饭馆。市政府工会这回的爬山活动,中午饭就安排在山上的农家乐吃。
中午十一点,大队伍抵达临近山顶的的农家乐,一百来号人坐了十几桌,十分热闹。
方曜和路昭走在后头,进院里时,大家几乎都落座了,只剩领导们那桌还有几个空位。
“小路,快过来坐!”李旺在那桌朝他们招手。
这回来爬山的市领导并不多,除了李旺,就只有南超、路昭,这一桌空荡荡的,路昭带着方曜和小唐小周过来坐下,才热闹起来。
南超一边捡着桌上小碟里的豌豆吃,一边问:“小路,不介绍一下啊?”
他拿下巴点点路昭旁边的方曜:“是不是对象?刚刚看你俩在最后面走着,我也不好意思问。”
他这话可谓问出了一众八卦群众的心声,附近几桌的员工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路昭说:“他叫方曜,在军防部第五研究院工作。”
说完,顿了顿,不知该怎么介绍两人的关系。
没等他想出一个妥当的说辞,方曜就接过了话:“我和阿昭认识十来年了。先前是他追我,我那时候脑子进了水,没答应,现在又倒回来追求他。”
路昭:“……”
这话倒没有说错,但是说出来怪丢人的。
毕竟两个人都一把年纪了,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还在这儿拉拉扯扯。
果然,话一出口,南超和李旺哈哈大笑。
“哎哟,风水轮流转。”李旺笑道,“你那时候要是答应,现在娃娃都会打酱油了。”
南超吃着豌豆:“现在来追可就不好追了哦,我们小路年轻有为,好多人追呢!”
方曜也笑:“是啊,所以我得盯紧一点。”
话虽这么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路昭对他是不一般的。
要是根本没打算接受他,干嘛带人来参加单位这种“能带家属”的集体活动呢?
吃完了午饭,众人稍作休息,又继续往山顶爬,登上山顶时,正好是正午一点半,太阳晒得不得了。
“快快,大家快站好队形,拍个照,咱们就下山了。”工会办公室的同事们招呼着。
负责照相的依然是胡风迎,他把相机掏出来,镜头对准人群,调节参数。
正调着,镜头里,路昭笑着走了过去。
胡风迎一愣,不由自主地挪着相机,镜头追随着他。
他笑起来真好看哪。
他盯着镜头愣神片刻,刚想把这个画面拍下来,方曜也进入了镜头,拉着路昭的手臂,叫他站过去一些。
然后,两个人就挨着站在了一块儿,还怪登对的。
胡风迎:“……”
他只能拉着脸,后退了几步,把所有人都框进镜头,拍下了大合照。
拍完集体照片,大家便可以自由活动,五点半到山脚下集合。
路昭晚上答应了和方曜一块儿吃饭,就同领导同事讲了一声,不和大家集合一块儿坐大巴回去了。
而后,他就准备和方曜一块儿下山,方曜却说:“阿昭,我们在这里照几张照片吧。”
他点点那边围着胡风迎麻烦他帮忙拍照的人:“你看,大家都想单独照相留念。”
路昭也往那边看了看:“可是,想拍照的人太多了,只有一台照相机,咱们得等一会儿了。”
方曜笑了笑:“你忘了我在宋悦那里买了照相机了?我今天带着呢。”
说着,就让小唐从背包里掏出了照相机。
路昭双眼一亮:“好啊,那我们找个好位置。”
方曜早都找好了:“就在那儿拍。”
他指了指山顶向外突出的一块扁平巨石。这石头伏在那儿,下半截深深埋在泥地里,突出去的部分像个耸立大观景台,方才不少人爬上去远眺,在那儿能看见远处繁华的宁海市区。
路昭点点头:“就去那儿拍。”
方曜就先爬上去,然后转身来拉他的手,将他也拉上去,两人并肩坐在略有倾斜的石头上,小唐拿相机对准他们,开始调焦。
“院长,再靠近一点,不然挡住后面的风景了。”小唐一边看着镜头,一边指挥。
方曜就挪近一些,两个人几乎手臂贴着手臂。
小唐又说:“还得近点儿。”
路昭忍不住看了看后头,说:“也没挡住什么呀?近不了了。”
小唐:“您往前坐一点,院长往后坐一点。”
路昭听着他的指挥,往前挪了一下,方曜则往后坐一些,这样,两人的姿势自然地变成了路昭靠在方曜怀里。
小唐:“对对,就这样!”
路昭:“……”
小唐:“路市长,要笑啊,我要拍了!”
方曜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揽住了路昭的肩膀:“笑一笑。”
路昭这样被他抱住,不远处还有好多同事在看,不禁有点儿局促,两手环着膝盖,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
小唐:“路市长,要笑得开心一点!你看院长笑得多开心!”
路昭小声嘀咕:“他当然开心了……”
说着,他还瞪了身旁趁机占便宜的方曜一眼。
方曜转头笑着看着他:“出来玩,怎么不开心?”
咔嚓——
小唐按下快门:“这张好这张好,再来一张!”
方曜:“看镜头,拍完咱们再去别的地方拍几张。”
路昭撇撇嘴,但还是听话地看向镜头,摆出微笑。
小唐又照了几张:“好了。”
两人这才从大石头上下来,过来看照片。
然而,不远处的同事们发现了这边还有一台相机,有些胆子大脸皮厚的,就凑过来问:“路市长,这是你的照相机吗?能不能给我们一家三口拍张照片?”
路昭笑了笑:“不是我的照相机。”
他看了看方曜,方曜就接过话来:“不好意思,今天照相机没充满电,拍不了几张照片。”
他拿下巴点点那边蠢蠢欲动的人群:“你看,你们单位人这么多,要是只给你一个拍,人家也要说闲话。”
路昭毕竟是领导,员工能有胆子过来问一句,都算厚着脸皮的了,当然不敢多纠缠,听方曜这么一说,就讪讪离开了。
路昭便和方曜一块儿往山下走,说:“你还是老样子。”
方曜:“什么老样子?”
路昭:“和同事相处还是这样。”
方曜笑了笑:“我只是不喜欢被无关紧要的人耽误时间。我一天只能和你待几个小时,被这些人占去一个小时,我不是亏死了?我宁可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也不要吃这样的亏。”
路昭:“讲究实用和本质,这就是你能专注工作的原因吧。这些人情交道太消耗人了,你不去打这些交道,才有更多的精力放在研究上。”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
就是——方曜是从来不需要别人认可的。
他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评价,永远坚定地执行自己那一套行事准则,这来源于极度强大、自信的内心。
路昭很羡慕这一点。
虽然他现在经过锻炼,已经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以前自我消耗、自我否定、需要认可的心态,但偶尔仍会陷入一些自证的陷阱。
不过,这也许和性格也有关系。他总是乐于帮助别人,虽然这样会花去不少个人时间。
往下走了一路,又拍了几张照片,下到半山腰时,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就阴了下来。
小周看了看天空:“院长,要下雨了,咱们得走快点。”
方曜和路昭就加快脚步,然而天气实在变得太快,不一会儿,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好在这会儿离山下也不远了,方曜连忙拉着路昭就跑,还不忘顺手在路边折了扇芭蕉叶,让路昭顶在头上挡雨。
路昭一手举着叶子给两人挡雨,一手被他牵着,在大雨里狼狈地往下跑,跑着跑着,不由笑出了声。
“方先生!”他在雨中大声喊,“我想起好多年前去古长城那次,也碰上下雨!”
而且那回他也没带伞,是方先生来找他,半路把他接下去的。
方曜:“怎么一爬山就要碰上下雨!”
路昭哈哈大笑:“可是每次都有你来接我。”
几人顶着雨跑下山,到小轿车停着的树荫下,收拾湿淋淋的身上。
小唐和小周一人背着一片芭蕉叶挡雨,身上只有手臂和裤腿湿了些。路昭后半段是被方曜半搂着跑下来的,只湿了裤腿,他又穿着短袖,小臂上的雨水甩甩就没了。
方曜反而是几个人里淋湿最多的,半个上身都被雨打湿了,连发梢都滴着水。
路昭接过小唐递来的两条毛巾,正要分给方曜一条,看他一半身子都湿透了,就说:“你把衣服脱了拧干。”
方曜动作一顿。
小唐和小周默契地转过身不看。
方曜便伸手往后一勾后衣领,扯脱了身上的短袖,露出结实的上半身来。
路昭:“……”
他红着脸转过头,把毛巾递给方曜:“你擦擦身上,我给你拧干衣服。”
方曜接过了毛巾,路昭便去一旁给他拧干了短袖,还包着干毛巾拧了几次,衣服总算半干了。
方曜就重新穿上这件半干的短袖,路昭这才敢转头看他。
“咱们赶紧往回走吧,你在我那儿还有几件新衣服,我都收起来叠好了,过去可以换上。”路昭说。
方曜也笑了笑:“还好我那时候早做准备。”
几人冒着倾盆大雨开车回了市里,一路上雨势越来越大,轿车视野不清晰,只能慢慢地开,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路昭的宿舍。
今天出来爬山,本以为不会在市里待多久,方曜就只带了小唐小周两个警卫员,哪知道这会儿雨下得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疗养院了,今晚很可能要留宿。
在市里留宿,小周和小唐两个人夜里就没法睡觉了,得在外面守一整晚。
路昭听了,一回家就连忙先给他俩煮了面条吃,让他俩抓紧下午的时间轮流去次卧休息,晚上就不会太困。
方曜本来还打算大展身手给路昭做晚饭吃,没想到下大雨,出去买菜不方便,就把这顿饭挪到了明天中午。
他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吃上了香喷喷的肉臊子面,路昭还给他煎了两个鸡蛋,真是美极了。
他一边吃,一边说:“阿昭,怎么我煮的面条就没有你煮的好吃呢?”
路昭坐在他对面,也吃着面条:“因为我做饭多,你做饭少。做饭这事也是熟能生巧。”
方曜:“不对。有的人做了十几年饭,一样不好吃。”
路昭不相信:“有这样的人?”
方曜点点头:“方决。”
路昭:“……方决先生怎么可能做十几年饭,他是十几年里只做了几次饭吧。”
方曜摇摇头:“他偶尔也要一个人带方恒的,每天都得给方恒做饭吃。方恒说他做饭不好吃。”
路昭不由笑了笑:“他怎么能这样说他妈妈。”
方曜:“所以,做饭也不一定是熟能生巧。我认为你是有这个天赋,你年纪小,却比我们家所有人做饭都好吃。”
路昭被他一本正经的夸奖说得不好意思:“行了。你不夸我,我也会给你做饭吃的。”
方曜笑了笑:“但是夸夸你,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路昭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少油嘴滑舌。快吃。”
吃完饭,方曜去洗碗,路昭就去冲了澡,顺手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洗了,晾在阳台上。
外头依然是狂风暴雨,明明才六、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路昭把阳台的纱窗打开,关上外头的玻璃窗,免得雨丝飘进屋,又去卧室把玻璃窗也关上了。
方曜洗完碗,擦了桌子,走过来看看窗外:“一下雨,天就黑得早。”
说着,他看到了晾在阳台上的衣服。
“……”他转向路昭,“你把我的衣服也洗了?”
路昭:“只洗了上衣和长裤。”
内裤袜子这些,原先他在方先生那儿借住时,方先生都不让他洗的。
方曜松了一口气,赶紧去洗衣服。
路昭就倚在浴室门边看他:“对了,方先生,以前你身上有股香味的,是衣柜里放的那种香丸薰出来的。现在怎么没有了?”
方曜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
路昭脸上一红:“我以前在你的衣柜看见过。”
方曜低头继续洗衣服:“我在……我这些年工作的地方,环境很艰苦,别说什么香丸了,连肥皂都是奢侈品。在那儿简单惯了,现在回来了一时也没想起来,你要是喜欢那个味道,我就买些香丸回来薰着。”
作者有话要说:
方曜:老婆做饭最好吃
路昭听他提过几次“这些年工作的地方”,可他从来都不细讲。
之前他没想着要过问方先生的事情,一直按捺着疑惑和好奇,可现在两人越走越近,他也就逾越了一些,问:“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儿?是做什么去了呢?”
方曜顿了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路昭撇撇嘴:“什么时候能告诉我?”
方曜:“领证结婚之前,会要求你签保密协议,那时候就可以告诉你了。”
路昭:“……”
这么听起来,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怪不得去了之后没法给他回信。
不过,方先生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们会领证结婚呢?
路昭小声说:“好像我答应了一定会跟你结婚似的。”
方曜洗完衣服,端着盆出去晾:“那我就没法告诉你了。可能我会带着这些秘密孤独终老吧。”
路昭又觉得有点儿心疼,毕竟出去工作,没法回信,也不是方先生自己能左右的。
他又小声嘀咕:“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方曜在阳台晾好衣服,又看了看窗外。
“雨越下越大了。”他有点儿担忧,“这儿是老城区,该不会淹水停电吧?”
路昭也走过来,看了看窗外的雨势:“雨下得这么大,要不要叫小周小唐他们进屋?”
方曜摇摇头:“他们不会进来的。不过应该也不会傻傻在外面转,可能会在楼道和屋门口守着。”
路昭不由说:“他们好辛苦。我记得以前你的助理不需要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呀。”
方曜没告诉他小唐小周其实是警卫员,不是助理,只说:“他们是上级派给我的,工作内容也不由我安排。”
“噢。”路昭点点头,不再多问,去屋里找出了蜡烛和打火机,“今天下大雨,咱们早早休息吧,要是待会儿停电……”
话音刚落,屋里的灯泡闪了几下,灭了。
路昭:“……”
方曜摸黑走过来:“你这嘴也太灵了。快点蜡烛。”
路昭点了两根蜡烛,翻出两个搪瓷茶杯,将烛泪滴在茶杯底上,固定住蜡烛,递给方曜一个:“去洗漱。”
方曜借着烛光洗漱完,一看时间,才七点多。
“现在就休息?”他端着烛台走出浴室,“时间太早了。”
路昭正在点蚊香,头也不回:“停电了,又下大雨,不睡觉能干嘛?”
方曜走过来,拎起客厅沙发上的背包:“我看看小唐这包里带了书没有……有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本老旧的书,路昭转头一看,昏暗的烛光照出书皮上斑驳的大字——《潘州怪谈》。
路昭:“……”
他把点好的蚊香搁在茶几下:“你自己看,我不看。”
方曜连忙说:“两个人一块儿看,你就不怕了。”
路昭瞪了他一眼:“停电了,还下大雨,这种时候看鬼故事,你不觉得心慌?”
方曜:“故事是假的,咱们不信这个。”
路昭一口拒绝:“反正我不看。”
十分钟后,路昭抵不过方曜的死缠烂打,臭着脸和他一块儿坐在了沙发上。
《潘州怪谈》这本书,他在照相馆打工时,断断续续看完了第一个故事。由于觉得太恐怖,看起来背后发凉,他就迟迟没有接着看下去。
哪知道还是逃不过被吓的命运。
方曜从第二个故事讲起,一开头路昭还勉强能支撑,到故事中段,方曜就发现,他把脚缩上了沙发,不敢放在地上了。
方曜心里笑了笑,往他那边一挪。路昭果然靠过来,紧紧贴着他。
心上人的身体温热柔软,贴在手臂上,方曜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掩饰地轻咳一声,伸手搂住了路昭的腰,继续念故事。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觉得脚下一凉。低头一看,一缕湿漉漉的长发缠住了他的脚腕。哪里来的头发?”
怀里的路昭猛地一缩,两手捂住了眼睛。
方曜搂紧他,在他耳边继续念:“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那头发忽然猛地把他一扯,一下子扯到了床底下……”
说着,他一把抓住了路昭缩在沙发上的脚腕。
“啊!”路昭吓得一声尖叫,猛地往他怀里扑。
方曜笑着抱住他:“好了好了,是我的手。”
路昭仍然拿手捂着眼睛,不敢看,只骂他:“你又吓我!”
方曜拍着他的后背:“不吓你了,不念了。”
就在这时,外头闪过一道闪电,随之而来一阵炸雷。
方曜:“……这雷也太响了。”
路昭在他怀里瑟瑟发抖:“都叫你不要在雷雨天讲鬼故事了,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也不避讳……”
方曜把下巴搁在他肩头:“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吗?”
路昭小声说:“我小时候听大院里的老人说的,不要在荒山野岭和雷雨天讲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很灵验的。”
方曜:“比如说?”
“比如说,在荒山野岭,会有人在背后叫你的名字,如果你应了,或者回头去看,你就会被勾走魂魄。”路昭说。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方曜在他耳边故弄玄虚地拿气声叫:“路昭……”
路昭:“……”
他伸手就狠狠掐在方曜腰上。
“哎哟,疼疼疼。”方曜叫了一声,连忙说,“我不喊了,阿昭,松手、松手。”
路昭在他腰上掐了几把才解气,松开手:“不跟你讲了,我要睡觉去了。”
“这么早就睡觉?”方曜揉着侧腰,笑着问,“一个人睡觉会不会害怕?”
路昭瞪他一眼,但到底没动。
方曜想了想:“我记得我小时候,每次父亲过来,晚上,他就会和母亲一起跳舞。”
路昭愣了愣:“跳舞?”
他回想了一下林叙伯母冷硬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也会迈动舞步。
方曜说:“那时候,物资还很匮乏,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娱乐活动。在部队里,大家除了平时的训练,空闲时间就是养猪种地,不停劳动,这样才能勉强吃饱肚子。”
“而父亲每次过来,都会给母亲带些礼物。有时候是白砂糖,有时候是路边摘的野花。”方曜笑了笑,“他们白天一起工作、劳动,晚上父亲就教母亲跳舞——因为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了。”
“那时候没有录音机,音乐只能靠嘴来唱。后来父亲教会我弹钢琴,他们才有了稍微正式一点儿的伴奏。”方曜说,“钢琴也是好多年前,部队从当地的地主家缴获的。”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我教你跳舞。”
路昭不由好笑:“怎么,你也要学一学伯父的浪漫?”
方曜牵起他的手:“我们这会儿,不就像他们那时候一样么?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只能跳跳舞。”
路昭被他牵起来,站在他身前:“我会跳的曲子可不多,你小心我踩掉你的脚。”
“我会慢慢教的。”方曜拉住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我们来跳《蓝色湖畔》。”
路昭微微一愣。
方曜的手搭在了他后腰。
这首曲子是经久不衰的爱人之间的舞曲,跳舞的姿势也十分亲密,路昭被带着迈了几步,有点儿脸红,小声说:“你挨得太近了。”
方曜低声说:“这支舞就是这样。”
路昭抬眼瞪他:“是吗?你怎么这么清楚?”
他又想起那时候,自己刚刚去首都,又自卑又胆小,方先生在楼下的客厅和白小姐一块儿跳舞,他只敢躲在楼上悄悄地看。
他就没好气地说:“也对,你都不知道和多少雌虫跳过舞了。”
方曜的大手轻轻摩挲他的后腰:“那你可就冤枉我了。这是我第一次和人一块儿跳这支舞。”
路昭心头一热,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故意问:“第一次跳?那你怎么学会的呢?”
方曜叹一口气:“小时候父母亲跳舞,我就在旁边给他们弹琴伴奏,看了这么多遍,还能学不会吗?”
路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方曜就任他嘲笑,带着他一步一步走着,轻轻唱起了《蓝色湖畔》。
“今夜睡梦中,回到蓝色湖畔,我美丽的家乡。”
“我的爱人,仍在湖畔张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动听,响在耳畔,路昭连心都酥软了,不由轻声跟着他一块儿唱。
“扛起长枪,背上行囊,离开家乡。”
方曜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喃喃般唱着。
“我的爱人,多想回到你的身旁。”
“日升月落。”
“一如往常。”
他们在昏暗的烛光里,一遍一遍跳着这首曲子,路昭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慢慢熟悉,最后完全跟上了方曜的脚步。
他们的十几年,就好像跳这舞一样。
一开始,路昭懵懵懂懂、跌跌撞撞,是方曜引着他,让他走上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方曜教给他的这条路上前进,一直在追随方曜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