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还好吧?”四皇子小小声为他辩解,“鲁铂特叔叔是我们的教父,又是跟父王一起长大的异姓兄弟,我和尼禄都是叔叔看着出生的,帝国星律应该没有那么严格?”
“不说这个了。尼禄今天不用上课,想去王都逛逛吗?”鲁铂特把话题一带而过,“我带上狼骑,带你和阿列克谢一起去王都庆典玩,好不好?”
小尼禄眼睛一亮,扭着屁屁就要从儿童餐椅上下来。
可二皇子却抬起手,用餐巾优雅擦拭嘴角:“弟弟,昨天的理论课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加涅大学士查作业,屁股又该挨打了。”
“……唔!”
小尼禄扁着嘴生气。
但他心底始终还是信服二哥的,当然,面子上的冷战工程也不能忘。
他两腿一蹬,从餐椅上蹦下来,拽着少年白狼骑的披风,气呼呼回宫做作业去了。
8岁的小尼禄,从蔷薇花影下踏踏跑过去,银色的发梢在风中高高扬起。
少年白狼骑看时间实在紧迫,干脆一把把他抱起来,狼骑盔甲身后的飞行器嗡嗡开启,就带着他直接飞上高空。
“快,快飞呀!皇长姐的成年礼庆典要开始啦!”
小尼禄抱着少年白狼骑的脖子,急得两只脚丫乱蹬,恨不得能蹬着空气前进。
出身军营的皇长姐最讨厌人家迟到了,小尼禄怕错过庆典,自己长了两个屁股蛋还不够长姐打的。
少年白狼骑点头:“小殿下抓紧,我要加速了!”
在五个卡厄西斯王储中,拥有卓越军事天赋、打遍帝国军营无敌手的皇长女,最早度过分化期,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年卡厄西斯。
按照帝国星律,分化后的成年王储,即拥有王位继承权,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尼禄敏感,他总觉得今年开始,太阳宫里的气氛变得有点压抑。
不知道是否受人撺掇,一些关于二皇子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宫墙内乱传,说二皇子有时行事过于酷戾,不近人情之类的。
小尼禄听到时好生气。
虽然他还在勉勉强强跟二哥打着冷战,但这些嚼舌根的人,对真正的二哥又有多少了解呢?
他们知道二皇子会坐在壁炉旁,被幼弟靠着,轻声讲故事吗?
他们知道二皇子会花上一年时间,把幼弟最喜欢的游戏完善到极致,哪怕小尼禄别别扭扭不肯跟他和好,也还是通过少年白狼骑交到对方手中吗?
其实仔细想想,被捉弄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
二哥也跟他道歉了,只是赌气总有惯性,一赌气,两三年就过去了。
小尼禄心里愧疚,就时不时到二皇子寝宫附近晃悠,想找机会修复跟哥哥的关系。
可是他却看见被鞭子抽得不成人形的侍官,被从二皇子寝宫里拖出来,一路被拖曳出长长血痕。
身形已接近成年的二皇子,从寝宫中缓步走出。
他一边擦拭着被溅上血的单片眼镜,一边漫不经心嘱咐自己的狼骑:
“把他送回鲁铂特叔叔那去。然后告诉叔叔,他送来的这名仆人,胆敢觊觎主人家的东西,于是我暂且代他管教一番。请叔叔按照帝国星律,亲自将他处死。”
他嘱咐完,回头才看见躲在门柱后、脸色发白的尼禄,不由敛起了唇角笑意。
少年白狼骑这时才匆匆追上,看见这一幕,猛地将小尼禄拉进怀中,并紧紧捂上眼睛。
“阿列克谢,白狼应始终寸步不离跟随在主人身边。”二皇子淡淡道,“自己去狼骑军营领一百军鞭。”
少年白狼骑低声:“遵命,二殿下。”
“不!”小尼禄被捂着眼睛,两手却反过去摸少年白狼骑的脑袋,“不准……”
二皇子倒也不坚持。
他擦干净镜片,走到小尼禄跟前,蹲下来摸摸他的头顶。
“没什么好害怕的,弟弟。”
二皇子轻声细语道,“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又胆大包天的人——你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家族才是最重要的。其余任何人,都可以是无关紧要的角色。”
那种偶尔出现的压迫感,再次沉沉向尼禄袭来。
小尼禄想不明白也不愿想,幼时给他念故事的二哥,怎么突然会做这样的事。
他不由晃着脑袋,躲开二皇子的手,扭头钻到少年白狼骑的披风里去。他钻披风也顾头不顾腚,只有小屁股还露在外头。
“我已经替尼禄请过假了。”二皇子似乎并不在意,收回手去,“阿列克谢,今晚回去收拾行礼,整备狼骑军团,后天一早,你们跟诺伊和艾萨克一起离开太阳宫,到王都星系的南部行宫去。”
诺伊和艾萨克是三皇女和四皇子的名字。
少年白狼骑不懂为什么突然开始度假,但怀里的小主人没有提出异议,他也默默俯首领命。
当他抱起小尼禄,往寝宫方向走时,小尼禄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又从少年白狼骑肩上探出头,去看还站在原地的二哥。
“二哥和皇长姐不去吗?”小尼禄急问,“你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度假呢?”
二皇子负着手,立在原地看他。
他那双绿宝石般的瞳眸里,有种晦暗冷酷的意味,但当眸光落在最年幼的弟弟脸上时,也并不是全无温度。
“我和皇姐会留在太阳宫。”他最后只说,“哪里都不会去。”
蔷薇色的迷雾从此处开始,色泽就变得浓郁起来了。
——直到最终完全变成血红。
“……阿列克谢,带尼禄走。不要走王都要塞,去南边的废弃港口,港口有两千名狼骑在待命,带尼禄往帝国边境去,越远越好。
“用生命向我发誓,你会誓死保护他!”
“走——”
小尼禄还没睡醒,就被少年白狼骑紧紧抱在怀中,蹲上了城堡窗台。
在跃出前最后一刻,有人很轻地摸了他的头发。
他一下子认出来了。
是二哥。是给他读故事书的二哥,是会拍着他入睡的二哥的手。
但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明明在太阳宫的二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度假城堡,少年白狼骑已经从城堡窗口一跃而出。
夜空被光束炮撕碎,呼呼的疾风冰寒彻骨。帝国已有十几年没有战火,小尼禄更是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真正的战场。
他已经被吓僵了,蜷在少年白狼骑怀中,连眼泪都不敢掉。
“太阳宫一定出事了。这样下去,谁也没办法离开。”
三皇女早已带着狼骑,在港口等候。
她看着夜空中密密麻麻袭来的舰群,微一抿唇,眼神中燃起烈焰般的决意。
在小尼禄的记忆中,她从来都是品学兼优、活泼爱美的小姐姐。到太阳宫政变当夜,她也才16岁,但往日那副聪明活泼模样,在她脸上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狮子般的凶狠果决。
“行星军营,听我号令——全舰队出击,打开机甲库,准备迎敌!”
“遵命,三殿下!”
“狼骑军团,带艾萨克和尼禄走!”三皇女带着她的白狼,快步跑向机甲库方向。
临走前,她回眸看向自己的两个弟弟。发现他们俩还愣在原地,她厉声暴喝:“发什么呆?!快走!!”
小尼禄又一次被抱起来,然后又是漫无止境的跑动和颠簸。
他被少年白狼骑抱进机甲驾驶舱,少年白狼骑的机甲旁,则跟着四皇子和他的白狼驾驶的机甲,他们在狼骑军团的层层保护下,以最高速度朝帝国边境脱离。
漆黑的宙域中,仍有规模不小的舰群在穷追不舍,仿佛死咬幼狮不放的鬣狗。
两个皇子和狼骑军团,已经跃迁离开帝国边境,但两方仍在持续激烈交火,而且由于数量悬殊,敌方隐隐开始有形成包围圈的迹象。
四皇子紧紧咬着牙,攥着操纵杆,因剧烈贯入精神力而被银芒覆盖的眼,一瞬抬起看向前方小尼禄的机甲。
仿佛有所感应般,小尼禄一下抓住通讯面板,蓄了一晚也不敢掉下来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般滚涌而出:
“四……四哥,四哥跟尼禄一起走……呜呜……”
他哭得比被四皇子不小心用玩具砸到头的那次还要厉害得多,小小的身躯在少年白狼骑腿上发着抖,说话也近乎语无伦次。
四皇子在光屏里看着他,像是想要再看得久些,但战况太紧急,也只能再看几秒。
随后,四皇子想了想,道:“尼禄,你先跟阿列克谢走,然后乖乖等着。等兄姐们战胜敌人,他们会来找你回去的。”
然后他看向少年白狼骑,声线冷沉下去:“带尼禄脱围。这是卡厄西斯的命令!”
少年白狼骑一咬牙,眼灯同时暴涨:“……遵命,四殿下。”
小尼禄坐在少年白狼骑腿上,被左突右冲的机甲带着,疾速脱离暴雨般的光束炮。
仅剩的一千余名狼骑跟随他们,笔直地冲入西境庞大的宇宙空洞,如同渺小的鱼群坠入深海。
追击舰群被四皇子拦截大半,剩余舰队在空洞中追击几个昼夜,最后发现简直是大海捞针,为节省能耗,只得暂时撤回帝国。
小尼禄并没有等到任何人来找他。
他只在10岁被蝎尾俘虏那年,等到了父王和兄姐们的人头。
他们好像总是在对白狼说“带他走”。发病时的父王也是,让他去度假的二哥也是,三皇女也是,四皇子也是。
到了最后,没有人能再说这句“带他走”。
那片磅礴瑰丽的玫瑰星云,埋葬了他的一切。
他的母后,父王,血脉相连的兄姐,都在这片灿烂的星云中,永远沉睡了。
11岁的尼禄第一次坐在机甲中,看向遥远的银河帝国。他被帝国的壮观和美丽所折服,同时意识到——
从今往后,帝国就是他仅剩的所有了。
往后的人生,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保护帝国,保护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最后的沉睡之地——
帝国……
帝国——
……银发皇帝猛地睁开红眸!
他受伤很重,视野昏暗模糊,只能看见眼前一片淡淡的白光。
耳边有激烈翻涌的水声,似乎是有人在水中进行殊死搏杀。
“……帝国……”
他眼神混沌地喃喃。他感觉口中似乎被放进了一根什么东西,湿滑冰凉,但流进口里的水是甘甜的。
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折断了一遍,但意外的是,痛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剧烈,身体像被麻痹了一样,手脚迟钝不堪,被什么东西缠绕固定着,下腹还有一种熟悉的、叫人无可奈何的热潮。
“……放开我!”
下一秒,尼禄就彻底清醒了,一双红眸如同燃起大火,并狠狠咬下口中的不明物事!
水潭一阵波浪翻滚,那根条状物事被迅速抽离了。
阿撒迦从骤然平静的水中爬出,他浑身是血,撑着身体,在岸边剧烈咳嗽着。
部和胸口都有圆形的血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等愈合完毕,男人再次义无反顾跃入水中,并朝尼禄的方向游来。
但这一次,发着幽幽白光的水潭,再没有任何动静。
“带我走,阿列克谢……”
尼禄视线被淌下的血水遮挡,急喘命令道。
“帝国……提图斯劳德还在……带我走……!”
金眸男人有一瞬微微愣住。
但他依旧保持沉默,只是以最快速度剥除尼禄身上的无形触手,然后让虚弱不堪的主人,倒在了自己强壮的臂弯里。
“带我走……阿列克谢……快点……帝国……”
阿撒迦脱下上衣,紧紧绑住尼禄受伤的腿根处——但他发现,那处动脉破裂的贯穿伤,此时却已经止住血了。
水潭始终不再泛起波澜。仿佛刚刚那场恶斗,只是一场梦境一般。
阿撒迦用手托高主人高热的身体,尽量不让他碰到水面,迅速游向岸边。
急救舱中的白狼骑, 骤然睁开眼睛!
他仅剩的独眼充血通红,直接抬起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拳头,开始咣咣狠砸急救舱的观察窗!
“……小殿下!小殿下!!”
旁边的医官被这一幕吓得发疯, 只有值守急救基地的狼骑, 迅速赶来按住他:
“冷静,白狼!你现在伤势太重, 挣扎会再次导致生命危险!你要是不能立刻冷静下来, 我们马上会往舱内注入镇静气体!”
白狼骑艰难而剧烈地喘息着,独眼紧盯观察窗外的狼骑,似乎在努力辨认当前情形。
狼骑凭借与首领过人的默契度,看出他眼神中的混乱和困惑,便迅速提炼当前最紧要的信息:
“爆炸发生后,你和小殿下坠入圣殿巡游艇, 我们只在废墟中找到了你, 小殿下和圣子殿下都不见踪影——狼骑至今仍在德尔斐搜寻他们, 有任何消息,都会立刻向急救基地汇报;
“第二, 帝国当前形势严峻!我们始终无法找到小殿下, 提图斯·劳德却在大肆散播陛下阵亡的谣言, 并且率军包围王都,海德里希上将如今正在王都抵抗。帝国东境甚至打出恢复自治联邦的旗号,妄图彻底分裂帝国;
“第三——”
说到这里时, 那名狼骑突然顿了顿。随后,他将声音压低些, 语气也不如之前确凿:
“有消息称……二殿下还活着, 而且就在帝国境内。”
“……什么?”
白狼骑的头部在爆炸中受到重伤, 此刻还一阵阵眩晕。狼骑提供的信息量太大, 这让他一时如坠云雾,半天反应不过来。
但很快,他直接抓住当前最关键的重点,推着舱门就想起来:“小殿下怎么会下落不明?坠落时我还紧紧抓着他,落点也肯定在我附近——给我看坠落现场的状况,搜救视频,现在的进度,所有关于……关于小殿下的……告诉我……”
他才刚脱离生命危险,一起身,身上多处伤口迅速崩裂,急救舱里顿时溅开一片猩红。
“白狼骑大人,您现在不能移动!”医官在后面颤巍巍地警告,“您、您再这样,我们就放镇静气体了!”
白狼骑目眦欲裂,几乎要咬碎牙根。
他前所未有痛恨自己这副血肉之躯,即便接受最严苛的狼骑训练,意志受过最残酷的考验,但当下尼禄生死不明,他却只能躺在一个铁箱子里,一动都不能动——
该死……该死!
“信息部的狼骑汇报,在你昏迷期间,你的智脑里有加密通讯。”
另一名狼骑急切道,“你最好现在就打开看看!会不会是小殿下向你发出的求援讯息?”
白狼骑眼神一怔,立刻挪动右手,开启植入腕部的个人智脑。
智脑扫描过他的虹膜,加密过的信息,顿时在他的视网膜上高速滚动起来。
“白狼,是什么?”
其他狼骑也纷纷凑到观察窗前,“是小殿下吗?”
白狼骑却愣住了。
信息很简单,只有一张圣殿路线图,和一句话。
(挑选信得过的人,到这里去找尼禄。)
一股久远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在将近10年前,当他刚刚逃离帝国边境,带着小尼禄盲目逃亡的时候,他也曾有一段时间,接收过这样的神秘讯息。
没有多余的修辞,没有任何溯源方式,只有宙域星图和一句简单指示,告诉他们正确的前进方向。
但在与蝎尾恶战过后,为了防止再次被鲁铂特追踪,狼骑直接将智脑和通讯仪器全部报废,于是从此也失去了与神秘讯息的联络。
……到底是谁?
白狼骑一边喘息一边飞速思考,随后,立刻点出几个狼骑的名字:“爱默森,吉福里恩,埃尔德文……准备与圣殿交涉——不。不需要交涉。听我号令……”
德尔斐封锁第12天。
提图斯·劳德当前心情是——
圣子日了众神,他妈的见了鬼了。
历时多日的精心谋划,赌上家族命运与蝎尾那帮疯子做交易,在王都前线十几万十几万地耗兵力,连圣山都下狠手去轰了,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面前光屏那张脸——
早已确认死亡的帝国二皇子,埃利诺·奥古斯都·卡厄西斯,就在光屏中微笑看着他。
“你很惊讶,我亲爱的外公。”
二皇子指尖交搭在膝,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严苛的皇室礼节教育,“可以理解。毕竟我也没能料到,还能从那场时空乱流中逃生。”
什么他妈的时空乱流?
提图斯·劳德看着他,脑中翻来覆去,只有发疯般的胡言乱语。
你他妈的头都被鲁铂特砍了,什么他妈的时空乱流,能把断了头的人再复活?
还他妈的时机这么刚好,在他即将夺取胜利的时候,把人送回帝国来?
他至今为止付出的一切,所有的谋划,全部建立在“尼禄是卡厄西斯最后血脉”的基础上。
帝国经历叛党时期,本来就内忧外患,如果正统皇室血脉断绝,帝国必然分裂。劳德家族盘踞着帝国境内最大的宙域,又有“皇室外戚”这一光环,只要能在一盘散棋的帝国中建立起新政权,银河帝国的统治者家族,从此将不会再姓卡厄西斯。
但是,只要这个计划的基础,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
那他所做的一切,就会在一夕之间,彻底变成无用功。
他越试图冷静思考,却越惊悚地发现,他当初所笃信的基础,其实是有漏洞的。
首先,当年太阳宫政变时,卡厄西斯皇室的势力还没被清洗,鲁铂特生怕引起众怒,因此是秘密处死了卡拉古先帝和几名王储,并没有公开示众。
关于他们是被砍头的这一点,提图斯·劳德是从蝎尾的情报中获知的,他们当年俘虏尼禄时,给尼禄看过几个头颅的影像。
可是影像……影像是可以造假的,砍头也是可以造假的。
当年那个天杀的鲁铂特,本来就没能抓住尼禄,把人放跑了;
万一他放跑的根本就不只有尼禄一个,为了维系政权稳定,对外宣称卡厄西斯家族已经被杀光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妈的。
他妈的鲁铂特。
做大事一点也不干净利落,活该全家被杀,脑袋被灌着石膏挂上审判庭!
提图斯·劳德猛地攥了攥拳,发觉自己受到的冲击太大,已经严重影响了理智。
冷静下来后,他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是假的。
这是一个假冒的二皇子。
是海德里希为了应对当前的困局,向帝国放出的烟雾弹。
假冒者可以是任何人,最大的可能性,是选择与海德里希合作的帝国狼骑。
想到这里,他终于恢复冷静,并抬起眼,仔细打量光屏中的人。
他记得太阳宫政变时,帝国二皇子应该是17岁左右。如今已过去10年,面前的青年,也的确是二十七八岁的面孔。
青年穿着一身旅者长袍,戴着宽大的兜帽,兜帽下是纯粹的银白头发。
卡厄西斯家族一脉相承的著名美貌,也在他脸上完全显现:
埃利诺·卡厄西斯有一双宝石般碧绿的眼睛,眼型比尼禄狭长,因此当这双眼微笑弯起时,看起来特别像一只狐狸。
他有跟尼禄极其相似的挺直鼻梁,一样冷白的皮肤,一样精致到咄咄逼人的眉眼,只是唇瓣要更薄一些。
明明总是在微笑,但唇部却不似尼禄那样秾艳,而是有股凉薄狠戾的意味。
跟提图斯·劳德记忆中,跟皇室画像中的长相,一模一样。
……正常,因为海德里希这种人不会主动留下破绽。
提图斯·劳德心想。
长相本来就可以调整,医学整容,人皮面具,全息装置……
“相信我们都有很多问题想弄清楚。”
二皇子轻声道。他身上有股常居上位的压迫感,正透过光屏,滚滚向提图斯·劳德涌来。
“但在解释时空乱流的事情前,我想先解决当前最紧要的事务。帝国上将赫尔曼·海德里希,操控政事并使尼禄在德尔斐星系阵亡,当前拥兵霸据王都星系,这些都是事实吗?提图斯公爵?”
提图斯·劳德目光扫向光屏一侧。
他现在才发现,二皇子身后还俯首跪着不少人,看那些面孔,竟然是帝国东境的贵族。
东境贵族几天前才在他撺掇下准备独立,到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全跪在这个冒牌货身后——
这群人脑袋里装的都是粪水吗?
这个所谓的“二皇子”,身边甚至连一个负责护卫的狼骑都没有,就这样单枪匹马闯入正在分裂的帝国东境,难道没有一个人能当场把他按住,撕掉他的假面吗?
愤怒之余,他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与尼禄不同,二皇子埃利诺,是有足够时间接受王储教育的。
而且在当年,劳德家族尚未发迹的时候,太阳宫就已盛传帝国二皇子长于谋略,并极擅辩辞。据说他还没分化,就已开始承担部分皇室外交政务。卡拉古先帝远征星盗时,时常会把二皇子派遣到大贵族的封地,代替自己巡视领星,并与领主协商整兵事宜。
“……您的确吓到我了,阁下。”
提图斯·劳德阴沉地开口,即便笃定认为对方是假冒者,但他的措辞还是相当谨慎,“但在有更多证据,确认您的皇室身份前,我无法跟您分享任何情报。”
二皇子偏头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情理之中。
他抬起右手,自腕部浮现出智脑光屏。
随后,他取出一枚极细的纳米探针,当着提图斯·劳德的面,将其刺入左侧小臂。
提图斯·劳德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他面上始终镇定,但心中已无声掀起惊涛骇浪。
DNA密钥科技并非皇室独有,大贵族也会用密钥技术,授予家族成员管理领地事务的权力。
DNA密钥比虹膜和指纹更适合作为生物密码,也更能确认一个人的身份。因为虹膜和指纹可以从死人身上强行取得,但密钥科技对提取者有更严格的限定:
检验细胞需维持活性状态,同时扫描提取者的脑波状态才能启动——也就意味着,提取者本人必须是存活状态,且具有主观意志。
二皇子将探针取出,拇指轻轻拭去小臂上微不可见的细小血珠。
当他抬起眸,他与提图斯·劳德之间的智脑光屏上,便无声交织出一段双螺旋光弧。
双螺旋的顶端,是那枚让提图斯·劳德肝胆俱裂的徽印——
卡厄西斯家族的银叶蔷薇。
“身份确认。权限确认。”
智脑的机械音完全不知提图斯·劳德当前心情,只负责一板一眼汇报,“埃利诺·奥古斯都·卡厄西斯,请下达指令。”
“……长官!王都防御体系的最高权限,突然被转移了!”
王都同时,指挥基地灯光一瞬骤暗。
正与叛军部队对轰的星系轨道炮,并未就此停火,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最高权限从尼禄独自掌控,变成了二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