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发间的宝石和璀璨红瞳,正在庭内的每一面巨幅光幕中闪闪发光。
审判官只得默默退下。
“感谢您的仁慈,陛下。我绝非想要为自己犯下的重罪开脱,从我一念之差鬼迷心窍、选择与蝎尾联手,我自知只能以死赎罪。”
提图斯·劳德在候审席上深深鞠躬。
他太年老,又经历了一路颠沛流离,脊背躬下去后,便很难再直起来,不得不以躬身垂首的姿态,继续向尼禄进行辩诉。
但在无人发现的地方,提图斯·劳德低垂的老眼,却迅速掠过正在实时转播的电子机械眼。
他知道这是一场公开审判,由尼禄授意向全帝国民众转播。
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出现在帝国星网、各大媒体平台,乃至每一个帝国人民的智脑中。
“作为曾发誓效忠瓦希尔先帝的一枚小卒,我仍试图想对您作出最后的劝谏。那些在税法令名单上的贵族,并非人人都如我这般愚钝可憎。
“被您下令抓捕全族成员、并被囚禁致死的戴维德侯爵,其曾祖一生为巴萨先帝保驾护航,并以生命为代价,成功救回陷落在敌军中的卡厄西斯王储。
“您要求查封财产、没收领地并被处死的肖恩侯爵,其母曾追随卡拉古先帝,在平叛战役中大放光芒,在最危急的关头,义无反顾驻守王都,以其机智和神勇保全王都数百万人性命,最后因伤重残疾,郁郁而终。
“因历代先帝打击卖官售爵,如今留存至今的帝国高等贵族,实际都为用性命追随卡厄西斯的忠勇先烈之后。我心知银河帝国的宙域及人民都属于陛下,也知不论赏罚,只要是陛下所赐,皆为吾等荣恩。
“只是在陛下加冕不过一年时,国库就已彻底空虚,只要陛下如实告知,吾等必然会倾尽所有、慷慨解囊。
“但是陛下以税法令征收重税,使一些徒有爵位、实际家境中落的贵族不堪承受;又要求交出领星兵权,使领主彻底失去自卫能力,难以在暴民和星盗手中保护手无寸铁的子民,也再难维持领星正常运转秩序,更难以在领地中自保和生存。
“只要能被给予任何其他选择,他们绝对只会一如既往地效忠您,而不是不得不赌上全家成员的性命,走上背离您的险途。”
提图斯·劳德将这番话说的谦恭至极,加上他苍老虚弱的姿态,气若游丝的声线,让他一点也不像这场重大叛逆的主谋,而像是在风烛残年死谏的帝国老臣。
但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藏匿着阴寒的恶意。
不过寥寥数段,他就已在全帝国面前,陈列出尼禄行事残暴、挥霍无度、枉顾旧恩等罪行,无论尼禄暴跳如雷,还是隐忍不发,都逃不过在全帝国面前被提图斯·劳德抹黑的下场。
白狼骑放在枪套上的手掌,已经缓慢攥紧。
坐在将领席位的海德里希,更是眸光深黯,犹如能射出数道利剑。
而那些如羔羊般静默坐在席位上的大贵族,却一边偷偷抬头窥伺尼禄的反应,一边不得不强压嘴角,止住暗中扩大的笑意。
但银发皇帝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安静等待提图斯·劳德陈述完毕,尔后沉吟片刻,突然出声:“你认为如何能称为帝国贵族,提图斯公爵?”
提图斯·劳德轻微一愣,随即把头压得更低,低声道:“敬禀陛下,是职责和荣耀。”
“什么样的职责,什么样的荣耀?”
“为您镇守帝国宙域,保卫和管理帝国子民的职责。保持灵魂高贵,勇于担当使命责任的荣耀。”
“说的很不错。”说着,银发皇帝倾过身,看向王座侧下方的贵族席位,语调平静,“你们也认同,是不是?”
大贵族们面上,不由露出微妙的心虚神色。但对上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红眸,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好。议论灵魂总会成为空谈,所以今日,我只谈论职责。”
尼禄淡淡说,“当审判庭搜查你的领星,报告称在你的常住庄园周边,有不少平民搭建的隐蔽窝棚。作为领星的管理者,帝国子民的守卫人,你是否能说出这些领星居民,日常都以什么为食?”
提图斯·劳德再次一愣。
他不得不迟疑片刻,然后非常谨慎地回答:“我想,营养剂和蜂蜜对他们来说是有些昂贵……但至少廉价牛奶和面包,总还是有的。”
“你错了,公爵。”尼禄说,“会将住址选在贵族庄园附近的人,生活水平通常处于整个领星的最底层。他们家中没有青壮年劳动力,无法在流匪横行的贫民窟容身,因此只能冒险迁移至贵族庄园附近,因为大多数人不会冒着被庄园卫兵杀死的风险隐居在此。
“贵族们的残羹剩饭,对庄园内的仆人而言极为抢手,最后能轮到平民手中的,只有溢出厨余处理仓的腐臭蔬菜、变质谷物和发霉肉类。人类食用这种食物会严重腹泻,进而染上痢疾,因此他们食用的,是在厨余处理仓附近出没的肥鼠和食腐鸟类。老鼠或鸟肉干加上野菜汤,会是一顿常见的果腹美餐。
“你说的廉价面包和牛奶,确实会出现在帝国平民的餐桌上,但仅限居住在矿山、机械修理厂和农场附近的平民。帝国统计局得出的面包平均市价,为12-14信用点每磅,但在平民的交易市集里,面包竟能低廉到3-4信用点每磅。你认为他们是怎么办到的,提图斯公爵?”
提图斯·劳德额角有冷汗渗出。
他并不清楚,但依然镇定:“商人逐利,面对贵族自然会将价格抬高,因此造成市价的统计偏差。”
“又错了。”尼禄说,“商船以均价将面粉米麦销至平民居住区后,人们会往其中掺杂大量杂质,再烤制成面包卖出。居住在矿山附近的人,一般会往面粉中掺杂大量碾成粉末的膨润土,然后烤制为黑面包。而居住在农场附近的人,则会选用碾碎的木屑和锯末,作为面包掺杂物卖出。在赶集时,面包制作者会以杂质掺入量为基准,将面包分为三级,A级的杂质量是20%-40%,B级的杂质量是50%-70%,而最便宜的C级面包,杂质量将会在90%以上。
“膨润土和木屑,会让面包如工业产品一样极其难以下咽,只能切碎成块,靠大量的水强行吞服。胜在饱腹感强,三磅B级或C级面包,就能支撑一名矿工从早到晚劳作消耗的能量。但长期食用这种面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成年人在五六十岁时,肠胃疾病就会频发不穷。而幼童的消化能力不及成人,也会因肠胃阻塞,必须忍受非人的剧痛,甚至可能付出生命。”
当尼禄讲述时,白狼骑就站在王座后方,慢慢抬头看向自己的小主人。
他眼灯微微闪烁,因想起曾经腹痛难忍、蜷成一团哭泣的小尼禄,而感到倍受煎熬。
审判庭内很安静,同样沉静下来的,还有在小酒馆里、矿山基地、公用智脑前围观这场审判的人们。
他们微微张着嘴,看着光屏中眉眼绝艳的银发皇帝。
少年头上的皇冠和额间的宝石,无一处不华贵精致,对人们而言,那是身处遥远云端的帝王,可此时此刻,他却在对帝国每个角落的苦难如数家珍。
“他怎么会对这些这么清楚?就跟从小在我们这长大似的……”
“那些工头老爷都未必知道……”
“敬禀陛下。在我的领星,平民家庭的薪酬水平,在每日120信用点上下,12-14信用点每磅的无杂质面包,应当是每个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的。”提图斯·劳德冷静道,“所以您谈及的情况,或许仅限在帝国最偏远的边陲地区。若要用以指责贵族的失职,实在有些过于偏颇。”
“……骗子!”
在酒馆围观的人群中,冒出了小小的嘀咕声。
“正是如此,陛下。”席位上的大贵族也纷纷站起,试图为自己的领星辩驳,“这并不是帝国的普遍现状。边陲星系的子民,因领星资源匮乏,因此穷困潦倒,这固然值得同情。但我可以对众神起誓,至少在我的星系内,领星居民生活富足,三餐也能保证有黄油面包和牛奶……”
“……骗子!!”
人群中的唾骂声更响。
“不仅如此,我的家族还会定期为领星居民发放营养剂补贴,让哺乳期的母亲们补充营养,让发育期的孩童茁壮成长。依我看来,人民其实并没有必要往面粉中掺入沙土。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只是因为平民贪小便宜,长期用劣币驱逐良币所造成的恶果……”
“骗子!!!”
指责声如同浪潮,从帝国的各个领星,慢慢汇聚到审判庭来。
无论是光屏前的帝国民众,还是受邀参加审判的平民陪审团,此前从未有机会接触王都政治,只能从管理自己领星的贵族领主处获取信息。
此时此刻,他们人生中第一次目击贵族在皇帝陛下的矫饰模样,亲耳听见他们吐露出自己从未想象过的谎言,不由出离愤怒,甚至忘记自己仍在陛下御前,直接从席位上挑起,指着贵族席位大骂。
“骗子!!你们竟敢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扯谎!!谁给你们的胆量,在陛下面前谎报实情!!”
庭官不得不用礼杖反复砸击地面,高声喝止现场的混乱局面,但显然于事无补。
平民陪审团可不同处处端着礼节的贵族阶层,争辩到气急败坏时,竟然直接脱下自己足上的靴子,对准贵族席位用力投掷,砸得大贵族们抱头鼠窜。
站在候审席上的提图斯·劳德最为凄惨,因为恰好位于两个席位的中间点,为了躲避漫天飞舞的靴子,不得不蹲伏在围栏下方,半天不敢站起。
“陛下!并非我们贪小便宜,而是如果不在面粉中掺入杂质,大半人民便无法生存!”一名陪审团成员按捺不住心中悲怆,鼓起勇气朝王座上的君主呐喊,“一名矿工或维修工的日收入,明面上是120信用点没错,但我们每天要通过智脑,向领主缴纳50点所谓的‘地皮税’,否则到了第二天,我们的栖身之所就会被贵族的亲兵焚毁!
“此外还有名目繁多的矿车租用费,采矿机甲燃料费等,由身为领主家族成员的矿山主人收取,层层盘剥之后,到手的信用点也只有35-40左右!即便最劣质的营养剂也无法采买,在这种情况下,倘若一磅面包价格不能低于10点,许多家庭甚至存不下过冬的燃料费,只能在星系寒期活活冻死!”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这就是占据帝国人口百分之九十的、所有无爵平民的人生!”
“闭嘴!一介贱民,竟敢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言!”
席上有大贵族冒头驳斥,当即被靴子击中脑门,不得不哀哀叫唤着缩回椅背后方。
帝国审判庭自设立起,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乱象,以至于连庭官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但光幕中投映的银发皇帝,却始终面色平静,唇角微抿,看不出是喜是怒。
少顷,等到第一波怒骂稍稍平息,他才抬起手中的蔷薇权杖,往地上一顿,站起身来。
权杖砸地的声响实际很轻,也不如礼杖声音的穿透力强。
但奇妙的是,原本熙熙攘攘如市集的审判庭,却一刹那恢复沉寂。
无数双眼睛,望向王座前方站立的银发皇帝。
“柯提斯·戴维德,其家族管理领星事务159年。期间利用帝国兵工厂赫卡星系,向宇宙星盗供销帝国星舰和顶级机甲数万亿吨,非法所得超过百兆亿信用点。此外,在领地内非法建设赌场数万座,包括纵容贩卖与囚禁人口的‘斗兽场’,一场赌资所得,就远超一颗边陲领星的半年税收。”
王座所在平台感应到他的步伐,从高台边缘处,自动飞出无数金属阶板,悬停在尼禄足下,在王座与候审柱之间,组成一段长长的浮空阶梯。
银发皇帝手持权杖,一边踱步前行,一边冷声叙述。
“克里特·肖恩,其家族管理领星事务102年。仅仅近十年间,肖恩家族侵吞的尤铁资源和平民私产,就已有六百兆亿信用点,非法贩卖人口达到三十万。审判官查封其领星财产,发现他建造了数百座稀金浇铸的领星行宫。其中最小的一座,造价约为12亿信用点。”
“就在你利用贵族先烈,妄图为贵族伸冤当下,我交予他们的帝国子民,正在稀金浇铸的行宫外捡拾野菜和老鼠尸体,在大口吞食由膨润土和锯末做成的面包。他们的孩童正在被从母亲怀中夺走,如肉畜般被绑缚抛上星盗的舰船,换得几块破碎的尤铁铸币。
“当星盗驾驶着从他们手中买来的机甲入侵帝国,即便模拟成绩最差的驻兵也未埋没身为战士的血性,但是所谓的帝国贵族,崛起之初全凭拥有高贵灵魂的家族先烈,此刻却能头也不回抛弃他们理应守护的领星居民;而当星盗劫掠过后,领星内横尸遍野,他们非但不感到羞耻,还要暗中庆幸自己生在贵族之家!”
尼禄声调不高,但嗓音极冷,字字句句犹如冰锥,刺向所有正在观看审判的大贵族。
终于有人开始怀疑这场公开审判的目的:
少年暴君并非只想审判提图斯·劳德,他是要审判整个霸据高层数百余年的旧贵族阶层!
话音落下时,银发皇帝的漂亮皮靴,已然踏至候审席前。
提图斯·劳德方才因躲避丢掷物,不得不屈膝蹲伏在候审高台的栏杆下,此刻戚戚然抬头去看,就见尼禄头戴蔷薇皇冠,手持帝国权杖,绝艳眉眼冷冽如冰,如审视蝼蚁般居高临下俯视他。
“如何能称为贵族,提图斯公爵?”他的声调始终沉稳,但眸底压抑多年的怒火,早已从那双红瞳深处喷薄而出,“恺撒大帝在立国之初,就已写下过答案——贵族必须堪当人民典范,而能铸就高贵灵魂的,唯有尊严,唯有勇气,唯有责任,唯有荣耀!”
帝国权杖再次重重落在银发皇帝靴边,庭内早已鸦雀无声。
同样陷入沉寂的,还有帝国每一个正在关注这场公开审判的角落。
“告诉我,你们这些年履行过什么职责,又曾维系过什么荣耀?”尼禄转过头,遥遥望向挤满大贵族的席位。后者正因这场向全帝国公开的、令他们颜面扫地的面斥,而弄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要有一个人能笃定地告诉我,他的确从家族先烈处继承了身为贵族的尊严,我都会当场将他释放,让他回到自己的领星!”
方才仍在争辩面包问题的大贵族们,此刻却像被锯了嘴,如鹌鹑般局促坐在原地。
若是在议事厅,他们尚且还有为自己辩驳的能力,但如今身处庄严肃穆的审判庭,每一枚机械眼都在空中虎视眈眈,对面更是数目众多的平民陪审团,这让他们面对君主的面斥,竟连发出声音都异常艰难。
尼禄冷笑出声。
他重新转回头来,沉眸望向候审席的提图斯·劳德。后者正张着嘴,一双老眼目光呆滞,望着面前身披王袍的银发少年。
“看到了吗?他们其实知道答案。”
他居高临下,傲然俯视提图斯·劳德,垂落的眼睫染着灯光,仿佛一层纯白的薄雪,“而你想要批判的一切,不过是我在履行加冕时许下的誓言。是这顶蔷薇皇冠,要求我以公正、仁慈、高尚、正义统治我的帝国,亦要求我作为一名君主,无私地献身给帝国子民,而非献身给他们——冒领贵族头衔,所作所为却连星盗都不如的低劣之徒!”
全庭寂静。
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正在观看这场审判的人们也安静下来。他们注视着对他们而言,仍有些陌生的少年君主,因苦难而麻木的眸光,正在眼眶中轻微震颤。
帝国东境,所有正在观看这场审判的贵族,面上的神色都很不好看。
但在议事长桌的主座,就坐着少年皇帝的亲生兄长,因此,他们也并不敢当场发作。
“诸位,请别走神。”
二皇子一叩桌面,打破了议事厅里尴尬的沉寂。
“别忘记,提图斯·劳德彻底灭亡的那一刻,我们的征途就将正式开始了。”
“您说得对,殿下。当前最要紧的,是如何取得赫卡星系,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贵族们这才纷纷回过神,将注意力转回另一面光屏的军事议案。
席间还是有贵族按捺不住,极小声地嘀咕一句:“帝国都已轮回将近十个世纪了,陛下竟还在宣讲荣耀和尊严那一套……!”
“人民当然爱听这些,也当然愿意相信。但陛下作为一国君主,作为精英阶层的代表……”
叶斯廷以拳抵唇,忍耐着胸腔中扭曲的灼烧感,压抑地背转过身咳嗽。
咳嗽稍止,他的眸光侧转过来,对上光屏内那双正在燃烧的红眸。
“是的。”
他的语调有些冷淡,在旁人听来,很像是在奚落幼弟的稚气。
但在贵族们无法窥探的椅背后,青年的绿眸却柔软得像湖泊,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
“他一贯如此。”
直至审判结束, 提图斯·劳德再也未发一言。
审判官例行宣读审判结果。当听到因重大叛逆罪褫夺爵位,没收家族领地和财产,判处大批劳德家族成员死刑时, 提图斯·劳德也只是低垂着头, 眼神轻蔑,一副彻底无所谓的落败者姿态;
但当审判官念及:“……因协助蝎尾发动恐怖袭击, 在境内发动大规模星系战争, 袭击陛下等重罪,参考海勒姆先帝所撰《帝国公敌法案》第三百四十七条第二款、第五十七条第一例,以圣子之名,以陛下之名,现判决如下:帝国公敌提图斯·劳德,判处极刑‘定律流放’, 刑期:一年。一年刑满, 即判处死刑。”
“……什么?”
提图斯·劳德缓慢抬起头, 看向早已转身返回王座的银发皇帝。
对当今帝国大多数人来说,“定律流放”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词, 很多人要过上半晌, 才能反应过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 此前因尼禄的辩斥而呆滞的一张张面孔,便逐渐转为惊愕与不敢置信。
“定律”,指的是“阿西莫夫三定律”;而所谓“定律流放”, 则是海勒姆先帝时期最著名的酷刑:
重犯将被强制佩戴阿西莫夫项圈,丧失全部自主思考能力, 并指定受害者家属为项圈指令人。
只要是涉及阿西莫夫项圈的刑罚, 在人类史上都算是极刑中的极刑, 更别提这种将重犯直接交给受害者家属, 默许对方当做奴隶的惩罚手段——
极少有人能在“定律流放”期间存活下来,甚至于无法保存完整的尸身。
由于其残酷和粗暴程度,在遭受诸多诟病后,后世的卡厄西斯帝王便废除“定律流放”刑罚,同时全力遏制阿西莫夫项圈流入境外。
“……指定监管人:图克星系教育中心监管委员会。辅助监管者:图克星系审判庭,卡戎星系审判庭,德尔斐圣殿自治委员会……”
来自图克星系的平民陪审团,席位就在候审柱对面,王座的正下方。
他们全部由卷入蝎尾挟持事件的幸存者,以及在挟持事件中丧生的人质家属组成。
打从这场审判一开始,他们就显现出了跟别人迥然不同的诡异寂静,即便在别人议论热情高涨时,他们也只是如石雕般坐着。
直到最终判决书宣读,这些人才缓慢抬起仇恨滴血的眼,望向候审柱上的提图斯·劳德。
“……该死!尼禄·卡厄西斯!!你……你怎么敢!你不能让我戴那个见鬼的项圈!!”
提图斯·劳德目眦欲裂,近乎要扑出候审席围栏。
尤其当审判官捧着刻有蔷薇纹章的阿西莫夫项圈,缓慢踏上浮空阶梯,朝候审席走来时,他已完全忘记之前抹黑尼禄伪装出的软弱姿态,发狂般朝王座方向嘶吼:
“我是瓦希尔二世亲自册封的帝国特级公爵!!我是劳德家族领地全境之主,我是将劳德家族延续至今的真正贵族!!你怎么敢,让我戴上狗圈,任由那些泥巴里的贱民处置……?!滚开!!滚开!!我是你血脉相连的外公!!你怎么敢这样对我?!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我是你那低贱Omega母亲的生父!!”
刚踏上王座高台的尼禄,目光猛地一凛。
还未等他厉声下令,几名守立在候审席下方的狼骑,已经迅速动身。
他们径直驱动盔甲飞上候审柱,反扭提图斯·劳德双臂,并钳制住他的头颅,向后暴露出青筋暴起的脖颈。
“审判庭第89号证据,蝎尾动身德尔斐之前,你曾主动提议,向蝎尾提供大量非法储存的阿西莫夫项圈。”
尼禄眸光森寒,“你分明知道这些项圈落在蝎尾手里,将被施以如何可怕的用途。既然你能接受项圈被使用在他人身上,为什么当轮到你时,你却如此愤怒?”
“……”提图斯·劳德被钳着头颅后扳,已经很难再发出什么完整音节。
他动弹不得,却仍然怒目圆睁,对着审判庭雪白的穹顶嘶吼:
“……尼禄·卡厄西斯……!!!我诅咒你……!!我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诅咒你,诅咒你和你的家族……卡厄西斯家族将在你手中彻底毁灭,皇室的血脉必将就此断绝!!我诅咒你!!!!”
但下一秒,随着脖颈传来的阿西莫夫项圈的冰冷触感,还在暴怒跳脚的提图斯·劳德,却又像突然转了性,双膝一下子软下去,甚至要靠身后的狼骑抓紧才能站立:
“请……请不要……我不戴项圈……我不戴……求求您……尼禄……我的好孩子……求求你……”
机械电子眼在候审席旁环绕,将那张涕泪横流的绝望面庞,和他突然湿了一大块的裤裆,无情地记录下来,并持续向全帝国转播。
咔哒一声轻响,阿西莫夫项圈在他颈上闭合,然后开始发光。
提图斯·劳德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彻底安静下来。
他呆滞而绝望地站在那,俨然已被抽走了灵魂。
所有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提图斯·劳德已经死去,余留下来的,不过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审判官解开他的镣铐,将其押送至图克星系的陪审席位,并开始与图克星系的审判官办理交接手续。
在此期间,图克星系委员会的成员们,突然起身走到平台边缘,遥望着王座高台上的银发皇帝,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尼禄没有回应。
他在王座上坐着,等礼官宣布审判结束,便拿着权杖,率先走出审判庭。
他登上皇家穿梭艇,但却没有立刻要求启动。
透过舱窗,他能看见正从审判庭内鱼贯而出的人们,包括被骇得面色雪白的大贵族,疯狂讨论“定律流放”的平民陪审团,以及带着提图斯·劳德,静默走上运输舰的,那些来自图克星系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