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小燃他的心脏经过这一次意外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刺激,今后需要卧床静养。”
“他现在还昏迷不醒。陆先生如果想要让小燃坐牢,只怕以小燃现在的身体警察也无法带走他。”
陆时安皱了下眉,倒是有些意外夏燃的伤势,但——
“那又如何?”
“他犯了法,就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唇角的冷意直达闻君兰的眼底,她看到了这个年轻人并不想善了的决心,心下一沉。
但想到还楚楚可怜躺在病床上的小儿子,闻君兰还是提议道:“我想陆先生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不如双方各退一步,夏家愿意尽可能的补偿陆先生。”
闻君兰没有去看冷漠的仿佛全身都散发着无尽寒意的傅柏宸,而是把目光对上那张即使受了伤依旧绮丽漂亮的脸。
陆时安此时眼神一凛,清俊的脸上同样沁着寒意。
他声音冷冷的嘲讽道:“帝京夏家的人也不过如此。”
夏廷筠静立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病房门关着,听不到里面的交谈声,但他却能够想象到里面可能会发生的对话。
他对陆时安的了解有限,但也知道这人是个有主见的人。
一个出身微末,却依旧不屈不饶成长的这么优秀的人,并不是简单的用金钱就可以妥协原则的。
若是之前,以他们夏家在帝京的地位,区区一个陆时安很容易处理。
但现在……
过了一段时间后,病房门打开。
闻君兰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出来,病房门关上前,夏廷筠瞥见了眼神冰冷的陆时安。
“妈,这件事本就是夏燃的错。”夏廷筠上前,“你想用钱来解决,本就没那么简单。”
闻君兰对上他的视线,叹息道:“我知道你不赞成我这么做,但我总归要试一试。”
“毕竟他是我辛苦生下来且养大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放任他不管。”
“你管他的还少吗?他还不是这样任性妄为。”夏廷筠皱眉道。
闻君兰听出他话语里的指责,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对你弟弟心存怨怼,但他毕竟是你弟弟,你们流着一样的血,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兄弟。”
“他不懂事,做错了事,自然需要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做哥哥的替他承担。”
夏廷筠撇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就是太惯着他了,把他娇惯的目无法纪。他现在都敢对别人做出这种事,要是不给他一点教训,指不定将来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到时候妈你难道再给他收拾烂摊子吗?你能收拾一次两次,难不成能替他收拾一辈子。他老大不小了,二十岁了。”
“陆时安跟他一样大,不仅要自己兼职打工赚取学费、生活费,还要被人恶意伤害。”
“我们不能因为陆时安没有亲生父母疼惜,就无视对他的伤害。”
“同样是人,为什么就要被区别对待呢?”
夏廷筠这一番话让闻君兰本就沉重的脚步越发难以迈开,母子俩站在电梯面前,没有一个人去摁电梯键。
电梯默默的上升又下降,始终不曾在这一层停留。
许久后,闻君兰幽幽轻叹了一声:“我只是不想你弟弟受牢狱之灾罢了,他现在那副身体,哪里经受得了一丝一毫的摧残。”
夏文尧下了飞机直接赶来医院,看着小儿子躺在病床上弱小可怜的模样,十分心疼。
“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吗?”他看向一旁沉默的夏廷筠。
夏廷筠直接道:“人一直没醒,警察那边也不可能强制把人带走。”
夏文尧又问:“那个人的态度呢?我们可以多出点钱私了。”
夏廷筠撇撇嘴,闻君兰开口道:“我去找过他了,他拒绝了。”
夏文尧皱起眉:“是不是嫌钱不够,那就再多加一点,一百万不够就五百万,五百万不够就一千万。”
“我夏文尧的儿子怎么可以因为这种小事去坐牢。”
“爸,人命关天,你怎么可以说是小事。”夏廷筠不赞同的说道。
夏文尧:“他现在不是没什么大事嘛。”
夏廷筠深吸一口气:“难不成真要夏燃把人害死了才算大事!”
“怎么说话呢!”夏文尧瞪他。
闻君兰见父子俩有些剑拔弩张,劝了几句。
夏廷筠忍着怒气说:“爸,你别想着拿夏家的权势去逼陆时安,有傅柏宸给他当靠山,他根本不需要怕。”
他顿了一下,“而且这次的事,真正想要追究的是傅柏宸。比起你们想要去说服陆时安妥协私了,你们更应该想想怎么让傅柏宸消气。”
夏文尧的脸色有些阴沉,“怎么会扯上傅柏宸?”
他看向闻君兰,闻君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只能把目光转回到夏廷筠身上。
夏廷筠扯了下嘴角,冷声道:“因为傅柏宸是陆时安的男朋友,你心爱的小儿子动了傅柏宸的人,傅柏宸又岂会善罢甘休。”
陆时安刚和游子昊打完电话,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声响,以为是傅柏宸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一抬头,却对上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是你?”
傅延川将病房门关上,阴沉着脸朝他走去,“怎么,很意外?”
看着陆时安脸上原本柔和的神情瞬间变得冰冷,傅延川心情越发不爽。
“是不是没看到我二叔失望了?”他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时安,“我倒是小瞧你了。”
陆时安拧着眉,有些防备的看着他。
傅延川突然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力道大的让陆时安瞬间呼痛。
“放手!”陆时安挣扎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的他几乎软倒。
“我以为你有多清高,没想到一边拒绝我,一边勾搭上了我二叔。”他俯下身,一双黑眸阴冷的盯着陆时安,像一条充满了阴暗气息的毒蛇盯上了猎物。
随时会露出尖锐的獠牙。
指腹摩挲着他下巴处的皮肤,有点凉,但却意外的手感极佳。
皙白的脸颊上带着几处结痂的伤口,暗红,却衬得他别样的勾人。
就连眼尾处那一条细长的伤痕都异常的魅惑。
陆时安十分厌恶他这样的触碰,瞥见他伸出舌头突然朝自己逼近,顾不上手背上还插着针头,直接抬手推他。
傅延川轻松的抓住了陆时安的手,将人挟制在怀里。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偏偏长了一双瞎眼,我哪里比不上我二叔了?”阴鸷的声音在陆时安耳边响起,“我二叔可比你大了很多,他能在床上满足你吗?”
“不劳你费心。”陆时安撇过头躲开他吐在自己脖颈边的气息。
手背上的血液开始倒流,有痛感传来,他随意瞥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傅延川注意到了,随意的拉下他的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道:“陆时安,当初我提的条件你敢拒绝,就别以为现在勾搭了我二叔,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另一只手轻抚着陆时安的脸颊,语气温和却满含威胁:“你不过一个低贱的人,等哪天我二叔玩腻了你,我有的是办法好好招待你。”
陆时安冷笑一声,目光落在输液管上,殷红的血液已经被透明的液体取代,缓缓流进身体里。
“那恐怕要让傅大少爷失望了。”他说,抬眸再次看向那张让他厌恶的脸,眼含嘲讽。
傅延川被他这目光看得神情一变,黑眸闪过一丝狠戾,“放心,我会等着他把你抛弃,然后再狠狠的玩弄你。”
“你这种人,装得再清高,不也就是贪慕我傅家的钱。”
见他沉默不语,傅延川只当他被自己戳破了心思,有些得意起来。
环视了病房一眼,“我二叔倒是对你不错,怪不得你有胆量拒绝夏家。”
“仗着有我二叔给你当靠山,你竟然陷害燃燃。”一想到夏燃此刻凄惨柔弱的病体,傅延川心头再度浮现一股怒火,“我警告你,趁早撤销了对燃燃的控告,不然……”
“不然怎样?”
傅柏宸的目光落在他挟制着陆时安的手上,顷刻间犀利如剑,浑身散发出冷冽之气,让傅延川下意识惊慌的松开了手。
“二叔。”他刚叫了一声,就被傅柏宸一把从病床上抓了下来,几乎是话音落下,就被扔到了地上。
那双一贯沉稳深邃的黑眸此刻泛着无情的冷意,看得傅延川心惊胆颤。
他明明应该离开了医院,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这个疑惑傅延川只敢在心底想想。
陆时安同样也有这个疑惑,但他没有问,而是任由傅柏宸握着他的手。
傅柏宸垂眸便看到了陆时安手背上残留的一抹血迹,“疼吗?”
陆时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有了一点笑容,他说:“不疼了。”
傅柏宸怜惜的摸摸他的头,视线瞥过他下巴处的指印,“等我一会,我处理完再陪你。”
陆时安乖巧的嗯了一声。
傅柏宸抓着想要溜走的傅延川出了病房,一把将人推进另一间空置的病房里。
傅延川有些害怕的看着他将门锁上,心头狂跳了几下。
“二叔,我刚才是跟他闹着玩的。”
傅柏宸冷冷看着他:“闹着玩的?”
傅延川赶紧点头。
“既然如此,我也跟你玩一玩。”
傅延川看着他脱下外套,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一次在Cyan被打的那一幕,右手腕突然疼了起来。
“二叔,我可是你亲侄子,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对待自己的亲侄子吗?”
“谁跟你说他是外人了?”他朝着不住后退的傅延川走去,“在我眼里你才是一个外人。”
傅延川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疼的。
比起上一次被打,这一次明显怒火更盛。
他显然没想到傅柏宸为了陆时安会这么对待自己,心底的怨恨灼烧着他,让他恨不得将人撕碎。
双手无力的握不成拳,屈着腿瘫坐在地上。
傅延川垂下头,声音弱弱的说:“二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嘴角破裂开,有丝丝鲜血流出,很疼,但同时也在提醒着他此时的弱小无能。
为什么自己永远都打不过他?难道他就不如他吗?
傅柏宸冷冷瞥了他一眼,拿起外套,“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在他眼前出现。”
见他毫不留情的离开病房,傅延川无能狂怒的砸了整个房间,却也让伤口更加疼痛。
傅柏宸回来的时候,护士正帮陆时安拔了吊针,护士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病房。
陆时安没有问他怎么处理的傅延川,而是问他:“你不是要去公司一趟,这么快回来,难道是看了监控?”
他的病房里有监控,只有在傅柏宸离开时才会开启。
傅柏宸走过来,握住他打过吊针的手,“嗯,我不放心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进了病房。”
那抹血迹已经被护士擦拭掉,贴了医用创口贴。
松开手,打开一罐药膏,“疼的话就告诉我。”
药膏有些眼熟,陆时安很快想起这是他之前曾经涂抹过的,乖乖抬高下巴。
傅柏宸的眼眸微微一变,指腹带着微凉的药膏抚过下巴,放柔了动作,但还是让陆时安轻呼出声。
注意到他的神情,陆时安扯了扯嘴角,安抚道:“其实也不是很痛。”
“我再轻点。”
等到涂抹完药膏,陆时安笑了笑,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低的问:“傅柏宸,你会一直一直在我身边吗?”
傅柏宸低下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很温柔,让陆时安原本躁动的心情瞬间平稳了下来。
傅柏宸说:“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第二天,陆时安得知病房外多了两个保镖,是傅柏宸给他安排的。
他没有拒绝。
因为夏家的人再次上门,被那两个保镖无情的拦在了病房外。
陆时安落得清净,得以安心修养。
夏文尧有些烦躁的在房间里来走踱步。
闻君兰被他弄得心烦意乱,“你别走来走去。”
“我这不是着急嘛。”夏文尧停下脚步,神情忧虑,“得再想想办法。”
“人都见不到,还能有什么办法。”闻君兰叹息一声。
夏文尧说:“要不让允竹出面,怎么说他都是那人的老师,说话更有分量。”
闻君兰想了想,给闻允竹打了电话。
然而闻允竹直接拒绝了:“姐,不是我不帮你们,而是这件事本就错在小燃,我又有何颜面要求时安不记仇怨的放过小燃呢。”
“可是……”
“时安这孩子我教了他两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了解。这孩子本就是个苦命的,现在遭遇这种事,我这个为人师表的,难不成还要拿这薄薄的一层师生关系去裹挟他吗?”
闻君兰沉默了。
闻允竹又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担心小燃,但小燃现在的身体状况警察也拿他没办法,毕竟警察不可能冷血到把一个需要用仪器维持生命的犯人直接抓走。”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你们还是先治好小燃再考虑其他吧。”
闻君兰身形不稳的扶住椅子。
她想到了医生的诊断。
“很抱歉,夏小少爷因为这一次意外对心脏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可能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夏文尧见她挂了电话,焦急问:“允竹怎么说?”
闻君兰摇摇头,她捏着手机,神情严肃:“我想去见傅老爷子一面。”
“傅老爷子?”夏文尧瞪大了眼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既然傅柏宸帮着他,那我们找傅老爷子当中间人,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陆时安第二天才得知夏文尧夫妇去了老宅子见傅老爷子。
只不过傅老爷子并没有见他们。
傅老爷子在电话里跟他说:“安安呐,你们小辈之间的问题,老头子我不会插手。孰是孰非我们都心中有数,这件事让老二替你作主就行。”
“谢谢老爷子。”陆时安真诚道谢。
“跟老头子我道什么谢啊。”傅老爷子说,“说起来还是老二没保护好你,这小子太无能了。”
陆时安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傅柏宸,见他脸色难看,显然听到了老爷子的话。
他朝傅柏宸笑了笑,对傅老爷子说:“他很好!”
“哼,也就你觉得他好。”傅老爷子说了一句,又道:“对了,你出院后让老二把你带回老宅,老宅里安静,佣人多,你可以安心修养身体。”
陆时安看向傅柏宸,傅柏宸点了点头,他才回道:“好的。”
挂了电话,傅柏宸这时候开口:“过两天就是中秋了,正好老宅人多热闹。”
“我要那么多人干嘛?”陆时安嘴角噙着一抹笑,眸光专注的看着男人。
“……”傅柏宸一时语塞。
陆时安扑到他怀里,笑得开怀,“我只要有你陪着我就好。”
出院的那天,天气晴好。
陆时安坐在椅子上,看傅柏宸替他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不多,但有不少程青漾和游子昊来探望他时送来的东西。
整理下来也不少。
傅柏宸让一个保镖将东西先拿去车上,这才扶着陆时安离开病房。
两人朝着电梯走去,看到有一道身着医生服的人影站在不远处。
陆时安只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闻医生是来送我的?”他冷嘲了一声。
闻凌霜扫了一眼蹙着眉眼含警告的傅柏宸,眼神冰冷的看向陆时安,“你运气真好。”
“闻医生这句话说的真好。”陆时安说道,“我可不就是运气好嘛。”
“那斜坡可真陡呢,幸好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医生说我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
他顿了一下,肉眼可见闻凌霜的脸色越发难看。
“我听说夏同学就不太幸运了,那可真是不幸呢。人在做天在看,有时候还是要相信老天爷的,闻医生你说是不是呀?”
闻凌霜那浅灰色的眼眸里沁着冷冰的寒意,“你别高兴的太早了。”
保镖这时候开口:“傅先生,电梯到了。”
“走吧。”傅柏宸挡住闻凌霜的目光,直接扶着陆时安进了电梯。
电梯门徐徐关上,陆时安朝着闻凌霜挥了挥手,含笑的眸光对上一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是怨毒、阴狠与嫌恶,那是对他充满恨意的眼神。
恨不得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陆时安皱了皱眉,脑海中似有什么闪过。
小小的身影面前,有一个女人满含怨恨的声音说着:“小杂种,你要怪就怪你的出身,谁让你流着那个人的血。”
微微拧了下眉,手握的更紧了几分。
“在想什么?”傅柏宸见他低垂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有些不放心。
陆时安思索了片刻,并没有理清心头的思绪,抬眸见他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想了想说道:“我刚才看到闻凌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我的恨意,是那种恨不得把我杀了的滔天恨意。”
傅柏宸闻言蹙紧眉峰,神情严肃的问道:“你确定她当时看你的时候是这种眼神?”
陆时安肯定的点头:“所以我觉得很奇怪。我跟她并无多少交集,要真算起来也就是我跟夏燃之间的矛盾。”
“她对我的恨意有些莫名其妙。闻……闻君兰是夏燃的母亲,即使这个矛盾存在,也该是闻君兰恨我。”
陆时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而且她当时看我的眼神让我有一种熟悉感,我曾经见过。”
他这一路就是在思考究竟是何时何地见过那双仇恨的眼睛,明明印象深刻,但一时之间不曾回忆起。
傅柏宸见他有些困扰的按压着眉心,抬手将人揽了过来,让他靠着自己。
“近期见过还是很久远的记忆?”傅柏宸问他,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
陆时安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声音有些闷闷的说:“近期见过的话,我不应该想不起来。那只能是以前的记忆了。”
陆时安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这一世接触到闻凌霜都是近期的事情,闻凌霜虽然对他冷漠以待,但未曾出现过这种眼神。
然而前世的记忆里,他对闻凌霜的印象只有被无情推上手术台时见到的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眸。
冰冷无情,并不是仇恨,而是一种漠视。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表现。
傅柏宸看着他闭上了眼睛,知他这是想要刨根究底的思考这个事,便也没打扰他,只搂着他,抚摸的动作更加温柔。
孤儿院的梧桐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
他的手上拿着一根细小的木棍,使着吃奶的劲在挖着一个小坑。
小坑很小,但小男孩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把小坑挖出来。
他看着浅浅的一个坑,有些犹豫的把手伸进口袋里。
手在口袋里鼓动了一会,最后还是把东西拿了出来。
摊开,是一颗小小的水果糖。
糖纸上印有一个小草莓的图案,小男孩垂涎的盯着散发着淡淡草莓香味的糖果,一咬牙还是把它放进了小坑里。
“你很好吃,但是院长奶奶说吃多了牙齿要坏掉的,小六不想牙齿坏掉,那就只能把你藏在这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土撒进小坑里,“放心,我以后会来吃你的。”
“以后是多久呢?”小男孩歪了歪脑袋,圆圆的大眼睛突然一亮,高兴地说:“以后就是明天,我明天再来吃你吧。”
原本软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抹轻快,用脚重重踩平小坑后,欢快的走了。
第二天,小男孩哼着不知名的歌跑向梧桐树下,却发现昨天的小坑被人挖开了。
坑里的水果糖不见了踪影。
“怎么不见了?”他急得四处乱转,却怎么也找不到水果糖。
失落的坐在梧桐树下,想着会不会被孤儿院的其他孩子拿走了,但他不敢去问。
他是孤儿院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其他孩子总是会占他便宜,所以他才把院长奶奶给他的水果糖埋了起来。
可是即使他这么小心翼翼,水果糖还是不见了。
抽抽鼻子,扁着嘴,小男孩忍住了想哭的冲动。
他自我安慰着:“没关系,下次还可以再吃到的。”很快,漂亮的小脸蛋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你在找这个吗?”
突然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小男孩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粉红色高跟鞋。
很漂亮,上面还有亮闪闪的珠子。
他盯着看了一会,好像那颗圆圆的水果糖。
女人再度问了一遍,小男孩这才抬起头,却见面前的人带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是他知道白色裙子很漂亮。
“你是谁?”他问。
女人朝他走过来,手上拿着一颗水果糖,“这是你的水果糖吗?”
“啊?”小男孩惊呼一声,“是我的。谢谢姨姨!”
他站起身,期待着拿回自己的水果糖,然而女人只是冷静的当着他的面,将糖纸拆开,在小男孩疑惑的目光下,把水果糖丢弃到地上。
粉红色的高跟鞋重重碾压着水果糖,与肮脏的泥土混合成一团。
“……”小男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已经忘了反应。
“还想吃糖吗?”
小男孩被女儿凶恶的语气吓哭了。
女人长长的指甲狠狠掐着他手臂上娇嫩的肉,眼神恶毒:“你这张脸,还是哭的时候最让我高兴。”
后来的一段时间,隔三岔五他都会被女人抓着打骂,他很害怕,不敢告诉院长奶奶,因为女人威胁他,只要他敢说出去,就一把火把他烧死。
一天,他从一个婶子那得到了一颗圣女果,红彤彤的,很香。
他小心翼翼的藏在兜里,一转身就被人拎住了衣领。
“小杂种,都把你扔在孤儿院了,你竟然还能讨人喜欢。” 女人从他的口袋里拿走了圣女果,狠狠捏碎,一双眼睛像淬了毒般恶狠狠地盯着他,“凭什么你能安然无恙的活着,他就得受尽磨难?”
脖子被狠狠掐住的时候,小男孩害怕极了,他拼命挣扎着,只觉得呼吸困难。
“不……不要……”
陆时安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那种因为窒息而濒临死亡的恐惧深深的笼罩着他。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着刚刚的梦境仿佛是真实存在的。
“安安。”傅柏宸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他惊慌失措的叫声,他冲到床边,见他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心疼的把人搂住。
“做噩梦了?”
“傅柏宸。”陆时安虚弱的抓着他的手臂,身体依旧颤抖着,“我刚才梦到了我小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