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白月光—— by去蓬蒿

作者:去蓬蒿  录入:01-31

没有受伤,不疼,都是幻觉。
阿爹抱着他,轻声地给他哼唱儿歌,儿歌里有春天,春天开满了花朵。阿爹说当年三月三,他的父亲也是捧着好大一捧花朵给了阿爹。
阿爹说起来脸上都是笑意,清清浅浅的,他突然就忘了疼。
阿爹在,云哥在,父亲也在,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他知道为什么这么冷了,一定是因为元宵到了,元宵是团圆的日子,等阿爹把火生起来,他帮忙去煮元宵,那时候就不冷了。他还能吃到甜甜的元宵,云哥也不会忍饥挨饿,他们怎么吃也吃不完。
就像这夜,冷得没有尽头。
谢知池不准自己哭,不让自己哭,他紧紧阖上湿朦的双眼,挨着墙角挨着灰尘,让自己入睡。
睡吧,睡吧,没有抵达不了的白昼。
天亮了。
林笑却还睡着觉,就被山休叫醒喝药,林笑却迷迷糊糊把药推开,山休低声道:“主子,喝了再睡。太医说了,一日三次早中晚不能少。”
林笑却往被子里躲,晕晕沉沉的不想听,山休搁下药,哄道:“主子快喝药,主子不喝,奴才就一直吵一直吵,吵到主子睡不着。”
林笑却乏力地锤了下被褥,不得不钻出来把药喝了:“山休好烦,不准吵。”
山休递上漱口的茶,林笑却喝了吐了还是苦,他蹙着眉闭着眼推山休,都怪山休。
山休抬着林笑却的下巴颏给他刷了牙才好上许多。细细地擦了脸,林笑却睡意都快没了,山休才将林笑却重新放回被子里。
“睡吧,睡吧,主子以后可不能再胡乱淋雨了,生病了连觉都睡不好。”
林笑却扯着被子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又要喝药,林笑却坐在床上,抱着双腿扭过脸去,不看山休。
233劝道:【宿主,要喝药身体才会好,不喝病情加重了,你会一直咳一直咳,没准会咳出血来,很痛苦的。】
233道:【不对哦,离宿主自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宿主会痛苦很久很久的。】
喝了药,山休呈上糖果。林笑却找茬说:“太甜了,不要。”
呈上淡粥。“太寡了,不要。”
呈上糕点。“你要噎死我,不要。”
山休无奈地道:“主子,好歹吃一点,皇后娘娘请主子一起用晚膳,到时候陛下、太子殿下都会去,您不多少吃一点,到晚上狼吞虎咽,会闹笑话的。”
林笑却道:“你把我当哭闹的孩子了,什么场合我还是分得清的。”
说完,林笑却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就是孩子哭闹嘛,顿时微微窘迫起来,拿起糕点塞口里,当做无事发生,他才没有闹脾气。
“山休,你刚才说皇后娘娘请我赴宴?”
山休重新说了一遍,林笑却这次听进去了。
林笑却不害怕皇后、太子,却有点怵皇帝。
在皇后、太子跟前,林笑却能感受到自己是被当做人疼爱的。即使皇后后来疏远了他,可这份相对的平等并没有改变。
但在皇帝跟前,林笑却总觉得皇帝看过来的目光是在看一个摆件儿。
不只是看他,应该是皇帝看除了继承人以外的所有人,要么是好看的摆件儿,要么就是踩在脚下的奴隶。
皇帝不把人当人的无情残酷,让林笑却有点发憷。
皇帝萧倦是这个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权势在握,许多人的命运皆在他一念之间。
而他眼里的摆件儿是拿来把玩还是砸着听个响,奴隶是留着继续伺候还是干脆砍了头,或许也是从心所欲。
皇后宫中已点燃宫灯。
太子萧扶凃比林笑却来得早,正跟皇后话着家常。
见林笑却来了,口中仍说着琐碎的日常哄母后开心,眼神却全掷到林笑却身上了。
皇后楚词招攥着锦帕,浅笑着听太子讲话,可心神也早就不在太子的话里。
林笑却先后行了礼:“请娘娘,殿下安。”
楚词招道:“客气什么,家宴,不必多礼。”
林笑却应了“好”,入了席。
不知为何,今天的宴席不大,就是一桌四椅,倒真如皇后说的,像是家宴。
楚词招微垂眼眸,攥紧了手帕,不能露出异样,即使他抬眼就能看到林笑却,他也不能放任自己看过去。
楚词招听着太子对林笑却的关心话语,心道,他询问几句也不会显得奇怪。这次晚膳,本就是想告诉陛下跟太子,过去的事他不在意了,以后仍是会关怀怯玉伮,就像怯玉伮年少时一样。
怯玉伮年少时,楚词招是把他当孩子一样疼爱。可不知什么时候,怯玉伮大了,勾了太子的心,让他也无法忽视心中的异样。
为了避嫌,楚词招借太子之事合情合理地疏远,谁也不能说半分不对。
他说着怯玉伮勾引太子,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被勾了去,才故意怨怪怯玉伮,他也无法分清。
他只是怕,怕自己露出了心中的异样被人发现,到时候不但影响他自己,还会影响到太子跟怯玉伮。他不能。
他既嫁了皇帝,无论皇帝拥有多少个嫔妃宠姬,无论皇帝待他好不好,他也是皇帝的妻奴,是皇帝的所有物。
有时候楚词招会想,萧倦喜欢哥儿不喜女子,是不是因为哥儿的地位是最低的,女子嫁进来是妻子,拥有妻子的权力,而哥儿嫁进来只是妻奴而已。是妻更是奴。
作为萧倦的皇后,为萧倦生下太子,即使对萧倦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也对他有几分了解。
楚词招想,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萧倦更傲慢的人了。
萧倦是先皇唯一的儿子,也是老来子。先皇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萧倦面前不但没有皇帝的威严,甚至还近乎讨好自己的儿子。
当年宫宴,萧倦只是意味不明地夸了楚词招一句,先皇当场就下了旨。还想把楚家的哥儿、女儿都打包进萧倦后宫。
萧倦坐在高处,微阖眼眸看着席下的楚词招,道:“孤不是收破烂的,就他吧。”
婚后萧倦几乎夜夜宿在楚词招宫中,但楚词招看不出萧倦有多么沉溺这事,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继承人,而非跟他父皇一样,老了才得一个儿子。
之后有了太子,萧倦也没多少喜意,完成一件事般的平常,先皇倒是乐得快驾崩了。
楚词招怀孕期间,萧倦纳了个宠姬。
那哥儿乖顺妩媚,最会讨好萧倦,简直把自己当兴奴一样地去讨好。有次楚词招端着糕点去看萧倦,看到萧倦脚边跪着个赤身的奴才,浑身被些玩具玩弄,萧倦只是处理着自己的政务,任由那奴才沉溺浴海求而不得。
楚词招吓了一跳,再看才发现哪是奴才,就是那宠姬。
吓得皇后动了胎气。萧倦便轻飘飘让人把那宠姬杀了。
“对皇后不敬,拖下去吧。”
楚词招为那宠姬求情,萧倦只是看过来,道:“皇后,回去养胎。”
楚词招在那样的眼神下默了声。
后来楚词招才知道那宠姬并非大臣家的哥儿,只是一个小倌馆没开包的小倌。
大臣家的哥儿犯了错也不会轻易被处死,多是打入冷宫。可那小倌连进冷宫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杀了了事。
在萧倦眼里,阶级如此明显,在他之下都是奴,可就算是奴隶,有的也给几分脸面,有的直接踩进淤泥里烂一地。
楚词招思绪回笼,欲出口对林笑却的关怀话语又咽了回去。
他还没有想好,怎样的措辞才是合情合理,不让人起丝毫的怀疑。
就在这样的思索里,皇帝萧倦到了。

林笑却行了礼,皇帝萧倦迟迟不让他起身。
虽不是跪拜,只是弯身行礼,可林笑却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按住桌面,手臂微颤,垂着眸抿着唇,胸膛起伏呼吸声渐渐急促。
“陛下?”皇后楚词招唤了声。
萧倦没应,只是坐在椅上,等太监布菜。
太子萧扶凃拉住林笑却另一只手,道:“父皇,怯玉伮知错了。”
萧倦这才抬眼看向林笑却,见他颤着又要倒下的模样,道:“跪着可以跪半天,弯身行个礼就支撑不住了?”
林笑却抿紧了唇,萧扶凃安抚地抚上林笑却的腰背,轻声道:“快给父皇道个歉。”
233也道:【这个皇帝很危险,宿主,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道个歉算了。】
皇帝萧倦的目光从太子覆在林笑却腰背处的手上,移到了林笑却的唇角。
林笑却说完又紧抿着唇,不甘不愿的模样。
萧倦道:“哪里错了。”
林笑却胸膛起伏,简直不该来赴宴,可皇后娘娘的宴不能不来。
“臣忤逆陛下的决定,该罚。”
萧倦道:“那就继续跪着吧。”
“父皇!”萧扶凃求情道,“怯玉伮他只是一时昏了头,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
萧倦只是道:“跪下。”
林笑却攥紧衣袖,跪了下来。
四个位置,为了避嫌,林笑却没有坐在皇后身边。现在左手边是太子,右手边是皇帝。
他这一跪,生生矮了他们大半截。
林笑却感到一种屈辱,针扎似的穿透心腔。
在现代,他哪里跪过任何人,到了这里,皇帝的命令不得不听,简直是任人宰割。
之前长跪是为了走剧情,周遭也没什么人,现在跪,就跪在他们跟前,人都坐着就他跪着,林笑却咬着唇抑制情绪。
他蔫了似的,垂着头,谁也不看,什么也不想说。
“委屈了?”萧倦道,“朕看你是娇生惯养惯了,忘了规矩。”
林笑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萧倦伸手,缓缓抬起了林笑却的下巴:“怯玉伮,朕对你的优待不是你威胁朕的理由。”
林笑却垂着眼眸,当自己是个死的。
萧倦抚上林笑却咬着的唇瓣:“咬住就能不说话了?”
林笑却觉得不对劲,他想往后退,萧倦掐住他的下巴他退不了。
萧扶凃见此,咬牙退开,亦跪了下来:“父皇,您饶恕怯玉伮这一次,儿臣以后定会好好管教他。”
皇后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站起来,亲自给萧倦布菜,缓和道:“陛下,菜凉了。”
林笑却跪在地上,抬眸看了萧倦一眼。萧倦的神情说得上悠闲,没有半分怒意,只是钳制着他,逗狗一样。
见林笑却不垂眼装死了,萧倦终于松开了手,缓缓摸了摸林笑却的头:“怕什么,朕又不会杀了你。起来吧。”
萧倦心情好了些,甚至给林笑却夹了菜:“吃。弱不禁风的,叫人笑话。”
萧扶凃也立马站了起来。他净了手给林笑却夹菜道:“父皇说得没错,怯玉伮,你以后要多吃些。”
“还有,”萧扶凃将隐隐的怒气压下,“你头发乱了。”
他将萧倦摸乱的头发整理好,林笑却抬眼望着他,在林笑却的眼神里,萧扶凃冷静了下来。
他给皇帝萧倦布菜道:“父皇辛苦了,怯玉伮不知事,劳父皇教训。”
他如此说,好似他才是怯玉伮亲近的人,皇帝萧倦教训怯玉伮,只是代劳。
他划一道界限,告诉自己的父皇,怯玉伮是他的,不是什么别的可以随意玩弄的哥儿。
萧倦搁下筷子,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第一次发现似的,道:“你长大了。”
皇后心里一突,连忙道:“还小呢,凃儿也是个不知事的,做事莽莽撞撞,还不快坐下。”
萧扶凃也蓦地清醒过来,如淋了兜头的寒风,他缓缓坐下,收起了张扬的爪牙,老老实实吃起菜来:“母后说的是。”
皇后楚词招一边说着太子儿时的趣事,一边温言细语伺候皇帝用膳。
林笑却在一旁垂着头默默吃饭,这一顿晚宴未免太漫长了些。
好不容易送走皇帝,林笑却站起来告退。
萧扶凃牵住了他的手:“母后,儿臣也告退了。”
楚词招浅笑着,竭力不让目光落到太子牵着怯玉伮的手上。他攥着锦帕说了好:“慢慢走,夜间凉。”
等到儿子和怯玉伮都没影了,楚词招才扶住额头晃了一下,雾映连忙扶住皇后:“娘娘!”
楚词招千言万语无法说,他被扶到了床榻上,而后道:“下去吧。”
“娘娘,奴婢请太医来!”
“下去。”
雾映担忧,但不能违背主子意愿,只好忧虑地退下。
没了人,楚词招躺在床榻上,近似呜咽地喘了声。
他感到一种荒谬,一种巨大的荒谬将他淹没。
月影徘徊。
萧扶凃牵着林笑却走了很久,林笑却让他松开手他也不松。
夜色深深,宫灯四起,萧扶凃有一种草木皆兵之感。
他停下了脚步,叫伺候的太监们都退开。
“殿下?”
萧扶凃勉强笑了下,可笑意很快就消散在了幽冷的夜色里。
“怯玉伮,答应孤,以后离父皇远远的。”萧扶凃道,“父皇是个无情之人,你别信他。”
林笑却低低地“嗯”了声:“我知道了。”
林笑却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他现在也说不清皇帝到底是把他当成了不忠的狗崽子,还是一个蓦然注意到的新玩物。
他问233:【我的身份确实只是个炮灰攻对吧。】
233答:【当然。宿主不用担心会和主角受发生关系。不会的。炮灰攻归根究底只是炮灰而已,玷污不了主角受。】
他换了个话题:【这是一本虐恋情深追妻火葬场文吗?我觉得皇帝有些变态,实在难以想象他为爱低头的样子。】
233心道,虐身虐心有,追妻没有,火葬场更别提。古早狗血报社文衍生出来的世界,跟爽点无缘。
快穿部应运而生,让系统带着任务者进入这些小说补上缺口,让故事得以往后发展,小说继续衍生成为独立小世界。
林笑却进入的这本小说,便是衍生初始缺少了炮灰攻这个角色,导致文字无法进化为世界。
林笑却一来,初始配置齐全,文字开始衍生。
但文字是文字,世界是世界,任务者的蝴蝶效应下,之后的剧情并不会跟文字里的内容完全相同。
快穿部维持的并非剧情,而是促使世界发展,快穿部只需要填上缺口,保证投进去的任务者符合人设能补上缺口即可。
当缺口被补上,初始配置到位,文字衍生进化为独立小世界,之后的剧情快穿部并不在意。
毕竟文字是固定的,世界是多变复杂的,在意一个独立小世界的剧情固不固定,无异于杞人忧天完全没必要。
但有一点,剧情的变化必须是合情合理的。任务者不能突然OOC(Out Of Character,意为不符合个性,扭曲人物性格,使人物完全脱离原型*)。譬如圣母圣僧变成杀人狂魔,大杀特杀,这会导致任务者不再适配缺口,会被小世界挤压出去,灵魂受损。严重者还会导致世界崩塌,衍生进化失败,任务者跟着陪葬。
快穿部曾经就发生过这样一件惨事。
有一本小说里缺少的是主角受,那是一本究极变态的抹布文学,主角受被畜化、厕化、非人化。当时二级主管建议放弃,说这样的小说衍生不需要维护,会带给任务者非人的折磨。
但一级主管是个非常偏执的人,他坚信任何一个小世界都是瑰宝,都是生命,不可能放弃。
最后在没有任何系统愿意带着任务者进入该世界的情况下,一级主管自己进去了。
进去前,他从灵魂上剥除了痛觉,坚信这是一次证道之旅,但最后他疯了。
变成了杀人狂魔,毁灭了该世界。一级主管自己也在世界的崩塌下被压成了齑粉。
快穿部为一级主管举办了葬礼,即使他的灵魂早就毁灭在崩塌的世界中,成了无法回收的齑粉。
快穿部自那以后,封存了一些会带给任务者非人折磨的小说,并且更加注重任务者的心理健康。
他们对系统强调:宿主并不是工具,他们与系统是合作关系,和系统一样为着世界的衍生、进化做出贡献。系统有义务保护好宿主。
在233看来,林笑却是他的宿主,他保护林笑却是符合规定的义务。
但是小说世界里的其他人物,与系统和宿主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本就存在于那里,本就遭受着各自的命运。宿主不能冒着OOC的风险插手,就算不OOC,合情合理地插手也是没必要的。
主动插手剧情,导致后续剧情改变,会带给宿主无法预估的风险。
只要走走剧情就能结束的事,何必让自己陷进去呢。
任务者一旦进入小说世界,是无法主动脱离的,必须在符合人设的情况下走完该世界,自然合理地死亡,促成世界的衍生进化。
系统也无法带任务者离开,必须等到宿主死亡,才能带着宿主的灵魂离去。
这样一来,如果任务者主动插手,导致后续剧情变化,己身遭受折磨,也只能受着。
233想了这么多,在林笑却的等待里,也不过一秒而已,这就是程序的便利之一。
林笑却问:【虐身虐心还能幸福HE,他们真的爱对方吗?】
233道:【天生一对,矢志不渝。他们是最般配的,离不开彼此。】
233道:【后期后宫虚置,他们只会有彼此。】
233道:【皇后只是炮灰,跟宿主一样。爱情故事里总是需要一些配角的。皇后比宿主这个角色的结果好,就算没有皇帝的宠爱,也依旧是皇后,宿主不用担心。】
他不会告诉宿主,主角受遭受了怎样的非人虐待,最后又是怎样疯癫。而主角攻,永远高高在上,高坐于皇位之上,享受着众人的苦难。
虐心?主角攻或许有心,但那颗心里装着的,只有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OOC的解释引用自网络。

皇帝回到寝宫后,心中竟隐隐燃起了怒意。
不是为了太子的僭越,而是……他望着自己的手,指尖的触感……
太监张束一遍遍端来温水,伺候陛下洗手,洗得手都微皱了,陛下没喊停,他只能不停地换水清洗。
萧倦平静了下来:“下去吧。”
一个好看的摆件儿而已,没有资格让他主动把玩。傍晚一时昏了头,竟还主动夹菜,可笑。
太监张束问:“陛下,可要召人侍寝。”
萧倦本想随便点一个,可指尖捻摩,发皱的触感令他心如止水:“不必了。”
张束伺候完退下,心中惴惴。这林世子……他打住,不再往下想。
贵人们的事,奴才们只当自己没有眼没有嘴,支棱个耳朵听命令做事,才能活得长久。
喝了好一阵的药,林笑却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山休端来最后一碗,说是这碗喝了主子就不用再喝了。
林笑却简直麻了,推脱道:“我已经好了。”
山休摇头,不赞同道:“主子,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碗,不能功亏一篑。”
山休跟在林笑却身边,为了能更好地给林笑却讲故事,私下里一直在学习,引经据典都不在话下。他例举了两个历史名人半途而废的故事,讲得林笑却头都大了。
“好,好,我喝就是。”
山休这才住了嘴,偷笑着将药碗递了过去。
林笑却一饮而尽,皱紧了眉头,山休连忙端上漱口茶,漱了口窗外突然下起暴雨来。
暴雨带着疾风席卷,凉风拂面,林笑却心情松快了些。
山休要关窗,林笑却不让:“关什么,让它吹。”
山休说会着风寒的,林笑却道:“我又不是瓷娃娃,一天到晚的不能见风,还能给我吹碎不成。”
山休拧不过,竟拿了把伞挡在林笑却面前,林笑却哭笑不得,轻喝道:“山休!”
“主子,您才喝完药,可不能重蹈覆辙。”
林笑却推开他的伞:“我是人不是花瓶,不用这么精细。风雨很好哇,很凉爽,很漂亮。透明的,哗啦啦下个没完,把皇宫淹了,我还能游泳呢。”
山休无奈:“您哪会游泳,到时候只能奴才带着主子游出宫去。”
说完,山休又叹:“可宫外没有金屋,主子不能好好休息养病,还是不出去为好。”
林笑却不服:“我哪里需要金屋,山休,在你眼里,我简直是怀了宝宝的哥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山休听了,倒默了会儿。
林笑却问他怎么了,这就被刺着了?
山休只是听到林笑却提到宝宝,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主子会娶妻吗,主子是不是想要一个孩子。
山休一时之间,竟叫心里话溜出了嘴:“怀宝宝很累的,主子不是哥儿才好。要奴才是哥儿,奴才就给主子生一个。”
林笑却听了,笑倒在床榻上,眼角都叫笑意润湿了。
说也说了,又收不回去,山休红着脸道:“奴才就顺嘴一说,主子您要是当真,奴才可没法凭空变出个娃娃来。”
林笑却哪敢当真,他就是一个做任务的炮灰攻,哪能留下孩子来。
他笑着从床榻上起来,道:“我不要孩子,也不娶妻,我这副身子,就不祸害旁人了。”
“主子!”山休反倒不高兴起来,“您这副身子怎么了,您不输给任何人,怎么就不能娶妻生子了。”
林笑却笑道:“能安生活着就不错了,我若是不能对妻对子负责,绝不会耽误别人。”
他望着窗外的雨,笑:“别为我打抱不平了,山休你看,外面的雨好大啊。”
外面的雨真的很大,大到地牢里的谢知池都感受到了。
他从角落里抬头望,望见外面水蒙蒙的看不清。听着隆隆的雨声,谢知池倏地抬起手来,想要接住一捧雨,他好渴。
今年雨多,秋天的时候没准是个大丰收。云哥洒下的稻子会长出好多好多的粮食来。他回乡当个教书先生,也能有一副营生,起码能报答云哥的恩情。
而不是在这里等死,等着没有尽头的黑夜没有希望地亮起来。
十九岁的谢知池想回家了。在这一时刻,他所有的抱负所有的仇恨都淡去,他只是想家,想自己的家人,想好好跟云哥一起吃顿饭,想帮云哥做些事。
过去云木合什么都不让谢知池做,不让他上山砍柴,不让他下田种地。他只是让他读书,读下去,改变穷苦一辈子的命运。
谢知池没有改变命运,他的命运是一池泥淖,他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到没顶的那一刻,他只能选择结束自己。
谢知池望着窄窗外的雨,想起过去的自己,在大雨天,草鞋浸了泥浆,他就笑着跑着冲回家。
那时候雨照样下,他照样跑,跑到浑身湿透,云哥说他两句:“又没带伞!”便催他赶紧沐浴去,着凉了可没钱买药吃。
谢知池笑着闹腾着洗完澡,说下次一定记得带伞,绝不会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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