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相比破破烂烂的濮阳邵,这衣裳还是完整的。
林笑却走到了濮阳邵的残躯残骨身边,真是看不出个人样了。
林笑却闭上眼,泪水落下。
半晌后睁开眼,看见的还是这残躯残骨。
林笑却将婚服覆了上去。
沿着身形,沿着他猜测的身形好好盖好。
三月末,有点冷,濮阳邵的衣衫都碎了。
盖好后,林笑却站起来,天暗了,不知何时早就暗了。
傍晚的夕阳快要坠跌落下。
林笑却道:“把他埋了罢,和这喜服一起。也算是衣冠冢。”
荀延走了过来,他说这些亲卫是忠臣,而陛下亦对大周有恩。
他会命人好好埋葬。
“你不要太难过了。”荀延道,“人都有一死。”
“只是陛下……死得凄惨了些。”荀延道,“一把刀,被用得四分五裂。”
“或许……”将来有一日,他也得不到什么好的结局。
“回去吧。后事我会料理。回去好好睡一觉。”
林笑却太累了,走了几步竟倒了下来。荀延及时接住了他。
只是还没来得及多接触一会儿,晏巉便从荀延手里将林笑却夺了回去。
荀延望着晏巉的背影,很奇怪的,想到的却是主公抱着的林笑却。
主公……太心狠了。
而怯玉伮触犯了主公的逆鳞,荀延突然生出了担忧之心。
荀延站在江畔,吹了很久的凉风,想不清想不透。
不想了。
荀延将濮阳邵扔下的槊天戟、佩刀、盔甲,拖到了濮阳邵尸骨旁。
他坐在一旁,对濮阳邵道:“如果你只是将军,我只是谋士,而我们的主公是同一个人,那该多好啊。”
也曾跟陛下喝酒痛饮,一起指点江山,不止是这周地,还剑指北国。
从南地一直展望到北,展望至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
陛下说他是草原的雄鹰,他会带着族群崛起。大雪无法淹没他们的尸骨,牛羊不该一片片的死。
陛下让人带着金银回到族里去。
陛下说,族里的小孩子们生活好多了,他们都很崇拜他,都想要长大了效忠他。
陛下说,他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无论胡人汉人,无论世家寒门,都可以活下去。
陛下说以前他没有这些想法,可奇怪的,遇见怯玉伮后,渐渐地生出了太平之心。
那时候的荀延只觉得陛下跟林笑却呆久了,变得妇人之仁。
可现在回想起来,不知为何……荀延拍了拍濮阳邵的盔甲:“下辈子,别生在乱世。再见了,濮阳邵。”
林笑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任何一个他熟知的地方。
这里未点烛火,夜明珠的光不算明亮。他想要起身,疲惫、乏力,晃了晃头才坐了起来。
这一动,林笑却听到铃铛的声音,叮铃铃轻响。林笑却又动了下,循着声响望去,发现自己的脚腕上扣了脚环。
林笑却抚上脚环,发觉没有钥匙根本取不下来。
尝试取脚环,只是碰得铃铛响个不停。
倏然,一只红烛被点燃,一道鬼影斜长落下。
林笑却惊喘了两声,掀开了床帘。
骤然瞧见那狰狞张狂的恶鬼面具,林笑却吓得往后倒。
晏巉看着他倒下去,一言未发。
林笑却惊魂不定喘息不已,他攥住被褥胸膛起伏,缓了好久才认出了晏巉的身形。心稍定,他乏力道:“我要出去。”
过了许久,晏巉才道:“出去做什么,住在这里谁也瞧不见。清清静静,你应该高兴。”
林笑却不回答,往床沿爬下了床,到处找出口,遍寻不得。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林笑却没有找到一双鞋履,裸足翻找,只有金银珠宝,没有钥匙没有开关。
暗室里铃铛叮铃清脆,晏巉只是瞧着他,并不帮忙,也不阻拦。
林笑却回头,又说了一遍:“我要出去。”
晏巉缓缓上前,攥住了林笑却的手腕,将他一路直带到床边推了上去。
林笑却倒在床榻上,纵是铺得够厚够柔软,他也还是觉得疼了。说不清到底哪里疼。
晏巉道:“你说过你不会插手。可你告诉了他。怯玉伮,大哥不想纵容下去了。”
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无数次。可以是为了濮阳邵,也可以是为了别的人。
“大哥在这里陪你,忍饥挨饿,受苦受难,困死在这里,一了百了。如此,”晏巉笑,“你就没有机会背叛我。”
林笑却倒在床上,听到晏巉低低的笑声,揪住了被子,他道:“我不管你的,我饿了,我要吃饭。”
晏巉说他出不去的。
林笑却道:“你想死,我不想死。我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困了就睡觉,伤心了就落泪,我想背叛你,我就背叛你。”
晏巉听了,取出一把匕首放到了林笑却的手边。
林笑却听到他说:“可以,杀了我,我就放你出去。”
林笑却头埋在被子里,湿润的眼眶凝聚不出泪滴,他闷闷道:“我不想杀你,就不杀你。”
“那就一起死在这里。”晏巉道,“死得毫无价值,死得像个笑话,用最痛苦的死法做一个饿死鬼,当你学会了贪婪,学会了抑制不住的贪求,或许你便能与我感同身受。成为我,而不是濮阳邵的妻。”
晏巉不需要林笑却成为他的妻子,只要成为他,把他吞没,这也算是完好的结局。
林笑却抬起头,骂他:“你个疯子。”
晏巉戴着那狰狞的鬼面,声音好似也沾染了鬼气。
倘若从一开始,他心中只有恨,活下去倒也算恨得快活。可偏偏要他尝到几分甜,几分爱意,再告诉他那不过是妄想,不过是人人可得独他不得的情,在所有人恩恩爱爱你情我愿的戏码里,他倒成了突兀的怪物。
破败不堪的世界,凭什么给了又夺回去。他宁愿毁灭所有,也要骗过自己是真的拥有。
晏巉跪坐在床榻上,将匕首塞到了林笑却手中。他的指尖缓缓划下,带着匕首鞘脱离。
“杀了我这个疯子,你就得到自由。怯玉伮,我不会反抗。为濮阳邵报仇,为你自己的自由杀了晏巉。”
林笑却握着匕首落下泪来,他说他看不见晏巉,他看见的只是一头恶鬼。
林笑却攥着匕首轻轻划上那面具:“这面具太骇人了。”
眼泪落下,匕首划下浅淡的刻痕:“我毁了你的面具,你重新做回晏巉好不好。”
“我饿了,我渴,落了好些泪我需要喝水。大哥,我不喜欢自相残杀,不喜欢杀戮,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烛火下,大哥一针一线给他缝新衣裳;素手做羹汤。随军的条件不好,大冬天的,他想吃鱼,大哥骑马跑到冻结的河边,凿冰取鱼。
他出来看的时候,鱼儿还鲜活着。大哥让他退后些,大哥要去除鳞片剥除内脏,一片片鱼鳞掉落,活鱼成了鱼片,大哥端上热汤来,问他好不好吃。
林笑却点头,说下次不去了,冬天冷。
大哥洗了手,换了衣,将怯玉伮抱在怀中。他说他觉得快乐、安宁,近似于幸福。
“大哥好久没感受到了,不冷,心里暖得跟火炉子似的。噼里啪啦,火星子没完没了,寒冬腊月也冻不着大哥。”
林笑却靠在晏巉怀里,不明白照顾人为什么觉得安宁快乐。他是受照顾的那一个,他自然享受,可大哥真的不冷吗。
林笑却让大哥也吃:“鱼肉好嫩好滑,又鲜又暖。”
他换了筷子夹起一块,晏巉低头含住尝了。林笑却问他是不是很好吃。
晏巉笑:“还有需要精进的地方,你喜欢对吗。”
林笑却点头说喜欢。
晏巉搂紧了林笑却:“喜欢就好。”
仿佛他问的不是这汤喜不喜欢,问出口的被评判的好似成了他这个人。
“我也喜欢。”晏巉将林笑却搂得太紧,他都没法吃东西了,“喜欢到了无法放手的地步。”
林笑却说不用放手,喜欢就一起吃,太多了他吃不完的,要趁着鱼片鲜嫩趁着热乎乎赶快吃到肚里去。
“等我们都吃饱了,就好好睡一觉。睡一觉战争就结束,春天就来临。大哥,我也跟你学学刺绣吧,我想给你缝一副手套。”做衣服太难了,他从简单的做起。
但晏巉拒绝了他,不准他做任何事。晏巉抚上林笑却的指尖,他说这双手不该拿刀枪,也不必拿针线:“大哥养着你,刀枪大哥拿,针线大哥用,只此一份,没有怯玉伮的份了。”
他不需要怯玉伮为他做什么,只需要他就这样在他怀中,而不是看向别的人。而不是为了别的人背叛他。
“理由可以有千万个,怯玉伮,”暗室里,晏巉握上了林笑却的手腕,带着匕首下移,划破衣衫直抵胸膛,“这面具跟人长在一起,摘不下了。”
林笑却摇头,不肯往里刺,晏巉没有用力,一切抉择交给怯玉伮。
泪水砸在交握的手上,林笑却缓缓摇头,挣脱了晏巉的手,匕首砸在了床榻上。
他谁也不愿搭理,慢慢爬到床榻另一边,钻到被子里去。
三月末有些冷,他觉得冷了,更甚于饥饿,他想睡觉。
梦乡会很甜软,梦境没有死亡,他不愿搭理尸身或杀戮,他只是一个人活着,必将永远活下去。
晏巉垂眸望着掉落的匕首,缓缓阖上了眼。
他突然想起两三岁时的怯玉伮,被带到菜市场上,想去牵爹爹的手,可他爹爹躲开了。
这一躲,小小的怯玉伮什么都明白。垂下手,垂下眼,乖乖地当一个将被屠戮的菜娃娃。
怯玉伮不会逃的,也不会杀人,他只是站在那里任人挑挑拣拣,哪怕那些人讨论的是他的肉值不值那个价钱。
晏巉落下一滴泪来。
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将匕首慢慢地合拢在鞘里,搁置一边。
他取下狰狞冰冷的面具,抛弃一旁。
脱了外衣,爬到被褥里,抱住了怯玉伮。
对不起。晏巉紧紧抱着他,摸他的头,摸他的脸,对不起。
晏巉抚上林笑却的手,十指相扣,对不起。
“一切都过去了。”晏巉道,“我带你出去吃饭。怯玉伮饿了,我们吃饭,过去了,过去了。”
晏巉掀开被子,光芒刺破了黑暗。
晏巉抚上林笑却脸颊:“等我。”
晏巉拿来钥匙,解开了脚环,扔到一旁,铃铛叮当响。
他牵起林笑却的手,带着他找到机关,打开了暗室的门。
他们手牵着手一直往外走,往外走,天亮了。
赵璃一行人抵达绍京。
晏巉立赵璃为帝。晏巉进位为大丞相,都督九州中外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
周国各城池尽皆收复。
西穆厉兵秣马,养精蓄锐。而东雍越发的荒唐。皇帝宠溺佞臣,肆意屠杀大臣,强抢大臣之妻,把都城百姓当牲畜,狩猎不去郊外,就在都城内狩,随意射杀百姓。
东雍各地起义,摇摇欲坠。
西穆朝堂上,君王下达了征战东雍的命令。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发兵三十万,分三路进军东雍!”
朝堂之上,有人主战有人主张休养生息。
一大臣道:“周国连年内乱,已无力北伐。当以休养生息为重。”
另一位道:“岂能眼睁睁看着西穆拿下东雍!西穆若统一北地,大周离灭亡也不远了!”
又一人道:“坐山观虎斗,有何不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一位笑道:“渔翁?大周死了这么多人,粮仓见底,生灵涂炭,哪里来的大网去当渔翁!”
荀延出列道:“陛下,大周虽内乱,但战力有保留。曾被东雍占据的领土该拿回来了。但与西穆相争,免不了两败俱伤。不如遣使者与西穆结盟,共同攻打东雍。”
“既能分一杯羹,又不用此刻就对上西穆。战后双方皆需休养生息,必不会短时间内开战。”荀延道,“若让西穆独吞了东雍,整顿势力粮草兵马,不出几年,西穆的铁骑就将南下。”
“西穆为了断绝双面开战的可能,必会答应结盟。”
赵璃高坐龙榻之上,询问道:“丞相的建议是?”
晏巉道:“遣使者结盟,签订战时合约。”
赵璃思索了一会儿道:“就依丞相所言。”
晏巉又道:“臣将亲率大军出征,收复大周失地。”
赵璃担忧道:“丞相,居庙堂之高,何须亲自征战沙场。”
但晏巉已经发话,如今这朝堂和他的一言堂也无甚差别。他敲定的事,皇帝亦无法反对。
赵璃只得顺从。
丞相府还未建好,晏巉仍居住在宫中。
下朝后,晏巉回到寝宫,扶起怯玉伮给他喂药。
林笑却生了场病,虚弱乏力。晏弥晏余已回京一月,双方却仍未见过面。
晏巉最开始说是车马劳顿,晏弥晏余需要休养几日。等林笑却不慎病了,又改口说是怕他的病情牵连了晏弥。
林笑却心里明白,晏巉就是不希望他见晏弥。
住在这皇宫之中,无诏不得入。晏弥就是想见他,没有晏巉的准许,也没办法见到他。
林笑却喝了几口药,问晏弥怎么样了。
晏巉说他很好。
林笑却乏力道:“快五月了,我们一家团团圆圆,聚一聚,大哥觉得如何。”
晏巉继续喂药,等林笑却喝完了整碗药,苦得不行,他又端起蜜饯喂。
林笑却推开了他。
“我不可能永远不见人,大哥,我容忍你,你也容忍我,但这不是你把我和其他人隔开的理由。”林笑却道,“我要出宫,我要回家住。”
晏巉道:“哪里是你的家?”
林笑却不答。
晏巉笑:“你就这么想回到晏弥身边,想到连我也不顾。他过去照顾你,你依赖他。现在我照顾你,怯玉伮,你该依赖的是我。”
林笑却垂眸:“大哥,我对你只有兄弟之情,对晏弥亦是如此。大哥不要多想。”
晏巉取一颗蜜饯,自己尝了。唯有如此,才能稍微填补心里的空洞。
尝完甜,晏巉净了手,不用帕子,只用指腹去擦拭林笑却的唇瓣。
林笑却想躲,晏巉道:“大哥帮你擦一擦,你怕什么。怯玉伮——”
“你在怕什么。”
第84章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34
林笑却垂眸,晏巉的指腹抚上他的唇瓣。他还是不自觉往后躲,晏巉把他掐在了怀里,没办法躲了。
晏巉的力度并不重,碰着他的唇轻轻地擦。可是越擦,晏巉离林笑却就越近,晏巉的呼吸越来越烫,林笑却说干净了,不脏了,不擦了,晏巉额头碰到了他的额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林笑却手指抓住被褥,他垂着眸说不可以。
“我不愿意。”
晏巉捉住了他的手,捉住他指尖碰到自己的唇上,晏巉低头从指尖缓缓吻到指根,林笑却侧过头去,说这样也不要,不想要。
晏巉从他的手心缓缓吻下去,最后咬住了他的手腕,有点疼,林笑却湿着眼眶喊疼,晏巉不肯松口。
林笑却抬起另一只手,抚上晏巉脸颊:“大哥,我疼。”
林笑却缓缓摸他的额角,摸他的眼尾试图安抚他,可是没用。
林笑却道:“你咬吧,把我咬死你就不生气了,我也不疼了。”
“我就是要见二哥,就是要见别的人。我不喜欢你,晏巉,不喜欢。”林笑却不再安抚他,而是用手打他,打他的背,打他的肩,打得他越疼越好。
晏巉松了林笑却的手腕,将他压在了床榻上。
林笑却泪痕滴滴:“你还要做什么。吻也吻了,咬也咬了,你太过分我绝不会原谅你。”
晏巉缓缓抚上他的泪痕,并不回答他。林笑却挣扎,晏巉按住他不准他离开。
林笑却说讨厌他,很讨厌,不喜欢大哥了。
晏巉压制得林笑却动弹不得,随后俯身慢慢地舐吻他的泪滴。
林笑却想哭,不敢哭,哭出来又要被捉弄。
晏巉吻在眼下,吻在脸颊,吻他的下巴,那些泪水留下痕迹的肌肤,可即使如此,晏巉仍是不满足。
晏巉说他想要,他喜欢,他一点都不讨厌,喜欢得魂魄都要融化了:“怯玉伮,我想吻你。”
他看着怯玉伮的唇瓣,那样柔软,他想要吻下去,想要吻进去。水乳交融,唇齿相依。
林笑却薄红了脸,羞意与泪意一齐上涌。
“真的不行,大哥不要,”林笑却呢喃,“不行,我累了,大哥我想睡觉。”
晏巉让他睡:“怯玉伮睡怯玉伮的,大哥吻大哥的。”
晏巉说唇瓣擦干净了,唇瓣里面没有,里面一定很苦,大哥继续擦,擦得甜甜的。
林笑却闭紧了唇,咬紧了牙齿,不肯给晏巉任何机会。
晏巉笑:“原来是怕这个。”
林笑却瞪他,湿漉漉的一双眼,森林里想逃跑又不敢跑的小鹿,晏巉垂头吻上他眉眼:“大哥不逗你了,快睡吧。”
林笑却哪敢睡,晏巉抚着他耳垂,威胁道:“你睡我就不吻你,不睡,大哥就要做更过分的事。”
林笑却说他不讲理,完全不讲道理。
晏巉说怯玉伮可以报复回来。
林笑却咬唇道:“好没道理,我不跟你说,你走,你走开。”
晏巉说他累了,走不动了。
林笑却让他坐轿子去,反正别呆在这,惹人心烦。
晏巉放下了床帘,下人早就退了出去。
晏巉说心烦可以做快乐的事。
林笑却想起烟花,窘得直往被子里钻,晏巉笑着捉住他:“怕什么,大哥可不爱伺候你。”
林笑却犟道:“我也不会。”
晏巉捉住林笑却的手,笑:“当然,大哥担心累着你的手。”
林笑却脸一红,怀疑晏巉内涵他不能一夜七次郎,倔强道:“胡言乱语,你的手也会累着,累得笔都提不起来!”
晏巉抱住林笑却笑作一团,不断唤着他的小名:怯玉伮,怯玉伮……
林笑却捂住耳朵,不想听,不想跟晏巉说话了,一直在捉弄他,脸红得快发烫了。
晏巉捉住他的手,非要在他耳畔唤他:“怯玉伮,你好傻。”
林笑却道:“你才傻,你是世上最傻的人。”
“我最聪明,我大智若愚,我会装傻。”林笑却闷闷道,“你不懂我的聪慧之处。”
晏巉将林笑却抱着,脸颊吻了又吻,林笑却嫌弃地推他,晏巉道:“知道你聪明,不吻你聪明的小嘴。瞧瞧你这冷脸,大哥帮你暖暖。”
“我的脸不冷,”林笑却喃喃道,“烫得都要冒烟了。”
晏巉笑着倒在床上,如瀑的乌发倾洒,说既然不冷了,不吻就是了。
“傻瓜,”晏巉说他,“好好的欢乐成了胡闹。”
林笑却低声反驳:“明明是你在胡闹。你不来,我一直很欢乐。”
晏巉抱住他,不准他嫌弃,说还不睡大哥真要帮忙放烟花了。
林笑却堵住他的嘴说他不要脸,自己也有的东西,偏要玩别人的。
晏巉任由他的手堵着嘴,反倒是林笑却碰了会儿,觉得手心发痒。晏巉的呼吸存在感太强烈,哼,不管他了,怯玉伮要睡觉。
林笑却收回手,爬到床榻另一头去睡。晏巉挠他脚板痒痒,林笑却笑得眼角生泪,说着这就回来,这就爬回来,不要挠了。
晏巉这才松了手。
林笑却迫于威胁,不得不回到晏巉这一头,被晏巉拉着一起睡。
他满心恼意,不肯就这样罢休,他要报仇。林笑却摸到晏巉的小腹上,故意地挠啊挠,晏巉不反抗,笑得泪水润湿了眼睫,林笑却停了,问他为什么不反抗。
晏巉倒在床上胸膛起伏,笑音仿佛还余留在空气中。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哥活该,怯玉伮怎么对大哥,大哥都受着。”
林笑却心里闷,说出来的话不像是耀武扬威,反倒很难过似的:“你倒有自知之明。”
晏巉倒在床上,刚刚笑得汗水都出来了,额发湿湿的,眼角还残留泪意,那长发浓密乌幽地流淌,瞧上去不像是高岭之花了,像沾了血的妖。
明明脸色苍白,可那汗泪融合的绮丽叫苍白成了妖异的美。看上去很虚弱,可一旦靠近,被吃的一定是怯玉伮。
林笑却也有自知之明,躲得远远的。
晏巉说又不吃他,躲那么远作甚。
林笑却说不吃但是会咬人,可怕。
晏巉笑,说以后不咬他了,问他手腕上留没留印子。
林笑却摸了摸:“没出血,一会儿就好了。”
林笑却警惕道:“你想吃我的血,我不会给你的。”
晏巉说他不是妖鬼,不吃人血,林笑却说那面具戴着,分明就是妖鬼。
晏巉笑了会儿:“那是为战场准备的,大哥不吃血,但大哥需要敌人的血造就登天的梯。”
他需要军功,需要统一军心。他已经厌倦了当权臣。
站在这个位置上,不进,就只能等人把他拉下来。
他已经尝到过走下去的滋味,不准备重蹈覆辙了。
晏弥邀请赵璃到晏宅一聚。
赵璃心里明白,他是为了怯玉伮的事。
回京一月,别说赵璃没有见到过林笑却,连晏弥晏余也不得见。
晏巉拒绝了晏弥的几次求见,明明是兄弟家人,可晏巉一点也不在意似的,只是将怯玉伮如珠如宝地藏着,不给人瞧。
晏弥心下越发地担忧。晏余也十分不解:“大哥拦着我们作甚,分别这么久,大哥都不想来看看我们吗?”
“快两年了,”晏余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地蹲在地上,“明明都活了下来,怎么非弄得生离死别的模样。”
晏余心有怨言无处发泄,既不能怨大哥,又怨不得怯玉伮,最后道:“都是这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叫人烦。”
赵璃来了。
晏弥踢了晏余一脚,示意他站起来,蹲着像条狗似的,成什么样。
晏余不情不愿站了起来,迎上去道:“你来啦,今天好酒好肉,不醉不归。”
赵璃穿着常服,十五岁了,个子比之前高了不少。
他道:“我今天就是来吃酒吃肉的,若是让我办别的事,朕恐怕爱莫能助。”
晏余道:“陛下,天下都是你的,哪有你办不成的事。”
晏余迎赵璃到宴上,亲奉碗筷道:“我们只是想知道,怯玉伮到底如何了,大哥连我们也不见,心里实在急得慌。”
赵璃搁下碗筷,缓了会儿道:“听说生了病,问太医说快好了。许是因着这病才没见你们。”
晏余还想追问,晏弥道:“先用膳,陛下,除了泽兴的膳食,也做了绍京口味的,您看看绍京的合不合胃口。”
赵璃尝了一口道:“有些吃不惯,但也挺好的。树挪死人挪活,无论去哪里,过段时间也就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