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望轩迎上来的第一句话是:“宋老师来了,里面坐。”
宋云谏瞧着他身后那些人,昨天虽然见过面,但不太熟悉,他问道:“靖琛来了吗?”
赵望轩看了眼手表道:“还没。”
宋云谏道:“那我在门口等着吧,他来了我同他一起进去。”
赵望轩回头看看,猜出他的顾忌:“宋老师该不会怯场吧?”
宋云谏大大方方地说:“有一点,那些人我都不认识,过去不是尴尬吗?”
赵望轩说:“没必要,老实说了吧,今天不止是我请你,靖琛舅舅也想借这个宴认识认识宋老师呢。”
宋云谏意外道:“他舅舅?”
赵望轩说:“对,昨天婚礼上他舅舅见过你了,说跟你很熟悉呢,宋老师不认识吗?”
宋云谏一头雾水:“傅靖琛的舅舅认识我?”
熟悉又是什么说法?他什么时候认识了傅靖琛的舅舅?
赵望轩推了推人:“进去再说吧,他说他认识你,宋老师竟然不认识他吗?”
两人边走边说话,宋云谏被赵望轩带进一间包厢,过程中应道:“真想不起来,我跟他家人还没什么交集。”
“那待会自然就知道了。”赵望轩安排他坐下,“你坐着,我请他过来。”
宋云谏点点头,有一丝紧张。
他还没有见过傅靖琛的家人,更猜不透赵望轩嘴里那个认识自己的舅舅,服务员过来上了菜,他带着疑惑和紧张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
不多时,赵望轩走了回来,宋云谏抬眸看过去,一直到那个身影入了门,他的目光才陡然一变。
男人穿过房门进入众人的视线,身边的年轻人立马站起了身向他示意,有人的嘴里喊着彦总,或是彦叔,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宋云谏听不清晰了,他的目光跟彦文修在空气中相接,如同那腊月寒冰,被莽撞的一脚突然碾碎,脑海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只有宋云谏听见。
赵望轩不知二人的猫腻,上赶着跟宋云谏介绍,笑眯眯地说道:“彦叔,这是宋老师,宋老师,这位就是靖琛的舅舅。”
宋云谏仍坐在原位一动不动,那些人全都向他行着注目礼,赵望轩也很是疑惑,只是没等他多介绍一句,彦文修对他示意不必多说,没他事了,而后自顾自走上前去,来到宋云谏的身边,让全场人出乎意料地温柔,对宋云谏道:“怎么称呼我?想跟他们一样叫叔叔,还是跟靖琛一样,叫舅舅?”
彦文修一只手撑在宋云谏的座椅后背,深意地喊了声:“云谏。”
他是我的人。
包厢的光线柔和,从头顶往下打来,每张脸都显得那么惬意和善,氛围也是温馨的,众人出奇地盯着宋云谏,偏那坐着的人一张死水般的脸。
宋云谏在这人群里,目光始终保持在一个焦点,他看着彦文修走进来,看到他走到自己的身边,听到他的质问和呼吸,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今天这个局。
这些人为什么被叫过来,庆祝赵望轩的新婚是假,限制他发脾气是真,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够拂袖而去吗?彦文修以傅靖琛舅舅的身份出现,他能够有什么不尊重的表现吗?想让别人看出猫腻,还是想让别人看他们笑话?彦文修真是出了一张好牌。
真是会玩。
“您是傅靖琛的舅舅?”宋云谏平静地抬起脸,尽管他此刻的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在这么多双眼睛下,他不会失态,不会叫彦文修得逞。
尽管他现在已经火大到有掀桌子的冲动。
彦文修撑着桌面道:“宋老师问问在场的其他人?”
赵望轩立马出来作证:“宋老师,彦叔是靖琛的舅舅,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
宋云谏抬头看过去,他想知道赵望轩在今天这个局上扮演着什么角色,不过他看了半天,赵望轩那一双疑惑他对彦文修态度的眼睛不像是说了假话,宋云谏把目光收回来,他站起来,对彦文修笑道:“靖琛叫您什么我就叫什么。”
宋云谏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令人惊讶的出色表现,每句话都像是发自肺腑的诚意,只那眼底不含神采:“舅舅,初次见面,晚辈敬您。”
说完,宋云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的动作潇洒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像是在确认了彦文修的身份后,立马表态,看傻了在场的一群人。
彦文修欣赏着他一饮而尽的模样,他了解这个人,知道那杯酒早已经不是酒,宋云谏喝下去的是体面,在这样多的目光下叫他失态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也是他预料到的一部分,也很满意他的表现,他今天来,为的不是他当众失态。
众人再次落座后,赵望轩三番五次地观察着宋云谏和彦文修之间的气氛,但幸好没有什么他不想看见的事态发生,两人之间很是和睦,彦文修问起宋云谏和傅靖琛的规划,以及向他讲述自己跟傅靖琛之间的故事。
宋云谏只是听着。
“小时候我带过靖琛,那会他缠我缠得很,现在长大了反而跟我疏远了,我想是这些年我跟他都太忙了,抽不出时间见面,”彦文修道:“你不知道,他打小就聪明,这可不是我夸他,在座的各位都有目共睹吧,他的成就连我都比不上。现在他谈了你这么个男朋友,我正纳闷着他怎么藏着掖着不带来让我认识呢,原来宋老师生得这么俏,难怪他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没办法,今天擅自做了这么个局请你过来打个照面。”
宋云谏面上僵硬地笑了一声:“他很忙,所以没时间带我过来认识舅舅你,还有,您刚才不是说很少跟靖琛见面了吗,今天不请靖琛过来也是您的意思?”
宋云谏是为了噎他,彦文修听得明白,只是笑道:“珍岛那么多的事他忙不过来,我也就不愿意摆架子让他为难了,我们自己见个面有什么不行?”
以赵望轩的名义做局,半句不提赵望轩的事,宋云谏心里已经再明白不过。
“跟他打个电话吧,”宋云谏对赵望轩说:“靖琛今天没有在忙,让他过来,跟他舅舅见见,就说……舅舅想他了。”
他一口一个舅舅,叫的比傅靖琛都亲。
赵望轩没法在饭局上表明他已经偷摸着通知了傅靖琛,白天里他们没打通他的电话,刚才赵望轩已经发了消息出去,傅靖琛应该快到了。
他们不再讲话,氛围时而温馨和谐,时而尴尬冷漠,一直等到傅靖琛出现的时候。
宋云谏正坐着桌子前喝酒,他就这么等着傅靖琛的到来,他有无数次拍桌子走人的机会和理由,但他没这么做,他想看看傅靖琛的表情,他想第一时间知道傅靖琛见到他跟彦文修坐在一起的表情,听他还能编出什么说辞来骗他。
傅靖琛一过来,浑身就带着肃杀的气息,他平常的形式做派就充满了威严气,这会再一不悦就更吓人了,很多人见他进来后大气也不敢出,唯有宋云谏,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打量他,那眼神非常冷漠。
在缠绵悱恻后的今天,是相差甚大的落寞。
傅靖琛暂时没空去管别人,他走到彦文修的面前,黑眸压下去道:“您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彦文修咧嘴一笑,回眸过去说:“我刚刚跟你男朋友聊得很好,靖琛,你从来没跟他提起过我啊,也不知道让舅舅认识一下,你谈了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傅靖琛抓住宋云谏的手腕,这一天迟早会来,他早有准备,但出现的比他原先预料的早了很多,傅靖琛低头看着彦文修:“您今天的所作所为我记下了,来日里亲自登门拜访您,别这么按捺不住的再攒局了,累不累啊一天天的,这么大年纪了。”
傅靖琛提起宋云谏的手,他却还不愿意走似的,傅靖琛低头看他,宋云谏端起一杯酒递给他:“好不容易跟你舅舅见面了,不喝一杯再走?别这么没礼貌,傅总。”
他将最后两个字咬牙切齿地说出。
傅靖琛看出宋云谏眼底的讽刺,他猛地将人拽起,那杯酒在众人面前洒了一地,紧接着氛围让在场其他人琢磨不透,冷汗直流,傅靖琛将宋云谏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带出了包厢。
赵望轩回头看看,心底有一阵发慌,他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彦文修,对方只是低头用纸巾擦了擦溅到的酒渍,一脸平静。
被带出门外的宋云谏还没有走出去几步,就突然停下来,大力挣脱了傅靖琛的桎梏。
傅靖琛回头看着他。
黑压压的夜空下,酒店门前只有他们两个身影,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空气是阴凉的,一阵风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从人的脚底窜上身体。
挣脱以后的宋云谏在原地冷冷地看了两眼傅靖琛,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傅靖琛噎了口气,他走上前,再次拉住宋云谏,低声下气地用了那句所有人犯错的第一用语:“你听我解释。”
宋云谏也没有跟他大吵大闹,大庭广众之下的,他在里面都能忍住的情绪,这会也能控制的七七八八,他耸耸肩道:“没必要再说什么了,你没来这会我听的够明白了。”
“你信他还是信我?”傅靖琛扣住人。
宋云谏笑笑道:“我知道他对我没有好心,我也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我置之一笑就行,但我只问你一件事,他是不是你舅舅?”
傅靖琛沉默了下来。
宋云谏又问:“你知不知道我跟他好过?”
傅靖琛收紧力道,挤出几个字:“我知道……”
“那就够了啊,”宋云谏含着一口气,“这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还需要跟我解释什么?”
宋云谏见傅靖琛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他心里已经明晰了,于是转身离开,再不跟他多说一句。
傅靖琛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想过宋云谏会有什么反应,他没有歇斯底里地控诉什么,就这么平静地质问,都能让他脊背发冷。
那些准备好的解释在事情发生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看着宋云谏离去的背影,昨天两人相拥的画面还在脑海里跳动,就像一场幻梦,傅靖琛内心几番纠葛,忽又抬起步子跟了过去。
他一把扣住宋云谏打开的车门,对那司机道:“他不上,走吧。”
司机一脸迷茫,就差骂人了,但看着两人出现在这种酒店前,气势也不一般,身份不像简单的,也就忍住脾气把车开走了。
傅靖琛松开人,看着低着头不愿意看自己的宋云谏,解释道:“我隐瞒你并不是因为别的,我承认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跟他的关系,但我喜欢你,我想接近你,我一开始就告诉你的话,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宋云谏听了发笑道:“好厉害的说辞,为了我能跟你在一起才隐瞒我?傅总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跟他那种关系我根本就不会接受,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资格来追求我,你凭什么觉得现在我就会接受?你以为我对彦文修的厌恶是可以因为喜欢你而抹杀掉的吗?”
“我跟他是两个人,我也没让你抹杀掉对他的厌恶,他是我舅舅,我跟他不生活在一起,我不跟他来往,我凭什么不能追求你?”
“你能,你能啊,你傅靖琛是谁啊,你想追求谁就追求谁,甭管别人多么恶心你们这种关系!”
宋云谏说完就要走,他到底还是发作了,在屋子里闷了的气这时候全吐了出来,傅靖琛扣住他的人,低声解释道:“对不起,我表达的有歧义,我没那个意思云谏,我只是想说我跟他是两个人,你跟我待在一起不会受到他的干扰……”
“那今天算什么?”宋云谏问,“他是你舅舅,是将来你母亲生老病死的时候他都要出现的重要人物,你凭什么让我不跟他接触,你怎么就能做到?今天你拦不住,将来你也拦不住!他是你舅舅,傅靖琛,他不是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往深了追,你和他还有血缘关系呢!”
傅靖琛哑口无言,平日里再厉害的嘴,也无法否认这场血缘关系。
“好厉害,好厉害的玩法,”宋云谏讽刺地笑了笑,“我就知道自己是个蠢货,先被彦文修骗,再被他外甥骗……”
宋云谏笑得阴冷:“傅靖琛,我对你另眼相看,别再说你喜欢我,这几天我们都睡了八百回了,满意了吗?不用再缠着我了。”
“宋云谏!”傅靖琛拎住人,情绪高涨,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被宋云谏怀疑他的用心,声音跟着拔高,“我麻烦你理智一点,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别的,别他妈因为这件事全盘否认我。”
“好,好,”宋云谏抬起手,眼神灰暗地望着傅靖琛,举手道:“你喜欢我,你喜欢我,行了吗?你有无数个机会主动告诉我,你不说,什么意思?你心虚啊,你真爱我你他妈心虚什么啊?!”
细密的雨珠从天空落下,打湿一点傅靖琛的头发,他盯着宋云谏冷漠的眼睛,昨日温情历历在目,一夜就消散了个干净,他记得他在自己身下柔情百媚的勾人模样,他记得他向他敞开心扉说的那些话,这会子全都被抹杀了,他从宋云谏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的爱意。
哪怕一点。
“我不想跟你闹得难看傅靖琛,我知道那是彦文修想看到的,我应该跟他作对,好好跟你在一起,但对不起,我骗不了自己,光是听着我都反胃,”宋云谏道:“如果你不明白舅甥的关系有多亲近,就上网好好查查,你跟他儿子对我来说没区别,还有,你知道我跟他的曾经还敢来接近我,你与众不同傅靖琛,睡你舅舅玩过的人,我先替你恶心。”
再一次挣脱傅靖琛的束缚,宋云谏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这会傅靖琛没有追过去,他盯着那没有半点犹豫从他面前离开的背影,忽然就变得冷静。
对,他冷静了下来。
很奇怪,他这会应该追着上去解释,大吵大闹跟宋云谏掰扯个明白才对,但他却冷静了。
或许他心底也知道,跟宋云谏大吵大闹是没有用的,他应该了解这个人,知道他歇斯底里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是完蛋,他平静从容也不代表问题不大,宋云谏有自己的主见,一旦认定了什么,由不得你跟他说什么。
尤其这会正在气头上。
赵望轩追了出来,只见到傅靖琛一个人站在外面,他左顾右盼没看见宋云谏的影子,这时,傅靖琛回过头,目光射向赵望轩身侧的人。
彦文修和他在雨夜底下遥遥相望,傅靖琛抬步迎了上去。
“好看吗?是在舅舅的预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傅靖琛站在彦文修的面前,赵望轩也在,他没有避着他,当面道:“觉得我跟他完了?”
彦文修插着口袋道:“我跟你说了,他是我的人,接受不了你的。”
赵望轩的瞳孔瞪得老大,这其中的信息瞬间窜进脑海里,终于,他明白了这个局的目的。
他看见傅靖琛隐忍的脸色,额头绷紧的青筋,面上却带着比哭还难看还吓人的笑意,对彦文修说道:“没事,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舅舅不过把这一天提前了,嗯……宋老师很生气,看起来是不会接受我了。”
三人站在雨滴里谈话,你看我我看他,这是彦文修和傅靖琛的对峙,赵望轩此时不敢露一句话,傅靖琛藏在口袋里的拳头在颤动,脸上也是他这些年没见过的阴沉。
“可惜呢,我这人也不惯着别人,”傅靖琛说:“舅舅记住今天这一回,你招惹了我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宋老师。”
赵望轩看着傅靖琛盯着自己,千言万语的解释堵在心口,也不用再张嘴,傅靖琛比他想的更明白事理,知道今天这局不是他乐意攒的。
赵望轩分寸地向傅靖琛身侧挪了一步。
傅靖琛道:“我好久没有过这种竞赛的感觉了,当年秦良睡明路的时候,我也只是恼了一下,现在不一样了,我估计得玩死舅舅才有意思呢。”
彦文修笑了笑:“靖琛,你身上有我的血,你这辈子能否认的事情很多,这条你怎么向他解释呢?我想我比你更了解这位老情人呢,你想不想跟我赌,他会不会给你机会。”
原先彦文修没想把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没想跟傅靖琛撕破脸皮,上回和明路见宋云谏就没有揭露自己的身份,他以为明路能把人唬住,他低估了宋云谏对傅靖琛的情意,没得办法,只得用这最后的杀手锏,只是难免得跟傅靖琛撕破脸的。
“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彦文修继续道:“他对我很重要,意义非凡,我甚至可以不要现在的家庭挽回他,你不懂我跟他之间的事,无视我的警告贸贸然要跟他开始,那我能怎么做呢?你把我逼到死胡同,我不做点什么,你真以为这兰宁是你的天了?”
“扯这么远了,”傅靖琛低笑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怕傅家,您这话里话外地都没藏着对我傅家的恐惧,看来舅舅对我不满很久了,就别扯你的出身让你受了多少不公了,您这种不知足又愤世嫉俗到这个地步的,真叫您这种卖弄权势的人坐上高位还了得?”
赵望轩听的脊背发凉。
傅靖琛抬步上前,压低了声音,似威胁警告:“就让您回到刚开始的时候吧,您不是对您的家庭不满意吗?那就别要了,至于宋云谏……”
傅靖琛道:“我非常尊重他的意愿,不过我这种尊重要是成了您钻空子毁了我们的手段,那我跟他玩什么尊重?”
彦文修拧眉,他一直知道傅靖琛的底色不干净,但这么多年他对自己都足够尊重,早就让人忘记了他也是名利场里出来的,他只是不玩那些花哨的手段,并不代表他不能玩。
彦文修肮脏到这个地步了,他又跟他讲什么本分?顾着什么体面?傅靖琛讽刺地笑笑。
“舅舅知道吗,宋老师非常理智聪明,您威胁他家人的时候他可以为了他家人献身给我,那现在他妹妹在我手上,”为了将这个没底线的疯子的军,傅靖琛目光沉狠,陪他一起发疯道:“您猜,他敢离开我吗?”
宋云谏不太睡懒觉。
他这些年睡懒觉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容易睡上这么一次,梦里也被纠缠着。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谭明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昨天晚上他又回到了这里,一着急什么也没带,只能回到这儿睡,幸好他这房间里还有东西能暖他一晚上。
“宋老师,你下午有课。”谭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看时间快到了,叫你一声。”
宋云谏抬眼一看,已经下午一点了,他坐起身,头重脚轻的,昨晚上没睡好,过来的时候谭明刚回来,两个人又说了小会的话,他才进屋睡觉。
宋云谏穿上鞋子,走过去打开门,看了眼外面的谭明,问他怎么没去工作。
“我请假了,”谭明说:“我昨天看你心情不好,今天陪你。”
宋云谏转身走回去,捡起一边的衣服往身上套着:“我没事。”
谭明无视他的话,走进来道:“你是跟傅靖琛吵架了?”
大半夜回来睡还能因为什么,谭明一猜一个准,只不过这两人刚搬在一起就吵架,还闹得这么凶,谭明就猜不到因为什么了。
宋云谏不愿意提:“我没事,你去上班吧,我待会去学校。”
“身体不舒服就在家里歇着吧,衣服先穿我的,”谭明说着从自己房间里给他拿了几件放着,“我假已经请了不可能回去再上的,我就在家里陪你了,你也别去什么学校了,自己的事没解决怎么带学生?”
宋云谏套上了衣服,回头看了眼床铺上谭明拿给他的几件衣裳,低下眉头说:“我分得清场合,跟他的事是私事,不会带给学生。”
谭明着急道:“还真是因为傅靖琛啊,他是有了外情还是……”
宋云谏想起来头重,丢下一句:“比那严重得多。”
说完,宋云谏就往外走,边走边嘱咐道:“把你的衣服拿回去,我回头自己去买,你在家没事的话帮我打扫下房间也行,昨天就这样睡了,没收拾,灰尘蛮多的。”
谭明惊叹的是宋云谏跟傅靖琛闹矛盾了还能有心思跟他说这些,还能去上学?这事闹得不大?不大的话他怎么会半夜回来敲门找他?傅靖琛连个地方都没给他留?不至于,人家那种气度他早就见过了,想来是宋云谏自己不愿意去住,宋云谏其实是个心气高的,谭明知道。
但他不好插手两人的情感问题,他不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两人闹得这样厉害,于是只能看着宋云谏就这么出了门。
宋云谏感到脑袋发沉,伸手摸了摸额头,也没发烧,他说服自己别那么矫情,都是经历过一次情感挫败的人了,多打击几次又有什么问题?细细想来这是好事,他不是一直对傅靖琛的接近存着怀疑吗?事实证明他没想错,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会失去什么了,他理应习惯这种一个人的生活,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样的生活才踏实。
宋云谏打车去了学校。
他的车还停留在那酒店里没开。
一时半会也不想着去提,宋云谏就这么赶去了学校。
他刚到学校,时间就差不多了,王琳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晚,宋云谏只说是睡过了,连王琳都感到诧异,人生头一次听见宋云谏睡懒觉误了事。
宋云谏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完了一节课。
学生们也看出他脸色不好,纷纷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宋云谏只说没有,不希望再被追问,他就回了办公室。
“马上放假了,宋老师有什么安排吗?”王琳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茶,另一手拿着手机,上面是她儿子的照片。
“没什么安排,”宋云谏没情趣地说:“学生放假以后我出去挣点快钱,闲着也是闲着。”
“做家教?”王琳丝毫不意外,虽然上面施行了双减政策,但兰财出去授课的老师也不少了,兰财大学的老师学历普遍不会低,宋云谏就更不用说了,他给小学生做家教都是大材小用了,这种学历放在网上请他的有钱人家不会少。
“嗯,”宋云谏说:“这么长的时间,我不可能不吃饭。”
王琳笑了一声,以为宋云谏是在说笑,没当真道:“我倒是打算带我儿子出去旅个游,他爸忙,但愿意抽时间陪我们一起去,所以我说宋老师你也赶紧成家,多么好的青春年华,就宋老师你这个长相,小孩将来不会差到哪里,抓紧生啊。”
宋云谏没力气地笑了笑,他在办公桌前坐着,眼里是一片讽刺。
他就说,这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都跟他无关。
晚上,宋云谏去了趟男装店,他今天也没心情挑衣服,让导购员推荐几套试也没试就包装起来带走了。
宋云谏去了昨天的酒店,在那里找到自己的车,他开了回去。
他打算进去补觉,从来没把一个懒觉睡得这么难受,门外有人跟宋云谏打招呼他也没听清,推车门下车后拎着东西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