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问凌长夜:“队长,你怕吗?”
“还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凌长夜认真地想了想,“如果我们要在这里度过高三一年,十倍加速率,那我们就是共同度过了十年,多在一起九年。”
“而且,”他低头看向夏白,补充:“同频,一样的节奏。”
夏白:“……”
是他输了。
在紧张的时间里,他们只能拥有一个拥抱,几句话,和一个亲吻。
回到宿舍后,夏白打开提神药,拿了一颗,盯着那颗药丸看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自有记忆起,他不管做什么事,好像从来没有特别拼命过,凌长夜说他还有潜力,他要试试他的潜力到底有多大。
宿舍里只剩下四个人了,夏白、杨仪和两个原生世界的同学,四个人都没有睡觉,好像不在一个空间一样,各自学习,从最需要灯光的时刻,到不需要灯光的时间。
瞥到天光泛白,夏白才关了台灯,上床睡了一会儿。
正在睡得最香的时候,他感觉一片温热的东西贴到了他的脸上,他挥了挥手,没睡醒,接着变成了一片冰凉,冰凉的刺激感顿时把他的瞌睡虫驱散了一多半。
夏白睁开眼,看到凌长夜正站在他的床边,靠近他脸的手里拿着一杯冰咖啡。
他应该刚洗过手,修长的中指上有一颗水珠,困顿的夏白,看到那颗水珠有一圈圈的光晕,长得最快最大的光晕扩到了凌长夜的脸上,夏白真正地醒了。
“队长。”
“起床了。”
夏白嘟囔:“没有力气了,起不来。”
宿舍是下桌上床的配置,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夏白,真的不想爬梯子下去,就想长在床上。
就让他和床过一辈子。
凌长夜放下手里的咖啡,和另一只手里的杯子,伸出双臂,“要是不想下楼梯,跳下来?我接着你。”
夏白掀开一个眼皮,看了几秒凌长夜的怀抱,舔了舔唇,慢吞吞爬下来,非常灵活地从床上跳到了凌长夜的怀里,双脚还准准地盘住了凌长夜劲瘦的腰,脚丫子欢快地动了一下。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杨仪:“……”
他好像什么都没看到,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上。
凌长夜抱着从床而降的夏白给他让开一点,平淡地说:“早。”
杨仪:“早。”
没什么表情。
夏白呆着一张脸从凌长夜身上跳下来,翻着桌上的东西,问:“队长,你给我带早饭了吗?”
凌长夜把两个包子和一杯饮料递给他。
夏白匆匆刷牙,连塞了两个包子,才开始喝饮料,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没喝出什么味道,“有点甜。”
凌长夜:“浓缩蓝莓汁。”
夏白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这种从小没感受到父爱和母爱的小可怜,果然逃不掉你这种人的魔掌。”
他说完又喝了一口,才看到杨仪正在看他。
夏白:“……”
杨仪立即收回视线,拿起课本向外走,走到凌长夜身边问:“需不需要换宿舍?”
“谢谢。”凌长夜客气地说:“不用了,在一个宿舍影响学习。”
正经过他们宿舍门口的花昊明:“……”
最烦这种在别人水深火热,痛苦至极的时候撒狗粮的了。
夏白也站起来,一边喝着蓝莓汁,一边跟着他们向教室走。走到了楼梯口,他问:“杨眉呢?”
花昊明说:“我刚经过他们宿舍门口,没在里面看到他,他应该去教室了。”
他边走边感慨:“他在这个副本里可真努力啊,我跟他一起进过那么多副本,第一次见他这么努力。”
“这个副本关键要靠自己。”凌长夜说:“这不是他第一个努力的副本了,他早就意识到,他不能一直依赖别人,他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杨仪推了推眼镜,走得很快。
进1班教室前,他们经过3班教室,果然看到杨眉已经早到教室了,正坐在座位上看书。
早读课快结束时,班主任来教室,又跟他们说了一件事:“同学们,暑假过去二十多天了,很多同学离开了我们的学校,导致很多班很空,而我们的教室又很满,为了进一步保证考试的公正性,我们下次考试就不一定在自己教室里了,会按照考号平均分到不同班级。”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尤其是对凌长夜和闻雨新来说,不知道会到哪个班里,不知道周围人的学习情况,想抄都难了。
下了早读课,夏白走到凌长夜身边看着他,凌长夜说:“放心,没事。”
夏白说:“我们真相找得差不多了,你以后全心学习,不要管别的了。”
凌长夜点头,“分考场这件事,我更关心的是,这次考试就不怕我们影响那些人了,不怕我们看到他们的异常了?”
“可能到考试时,学校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夏白说。
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一种可能是如果他们能坚持过这次考试,如他们的预料,他们就算使用学校的方法也可以坚持活到通关了。
另一种可能,第四次考试,他们不得不使用学校的方法,不然根本不可能通关考试,学校也没必要再遮掩什么了。
这两种可能并不矛盾。
夏白:“可能不是坏事,只是进度加快了。”
凌长夜“嗯”了一声,“我们进到游戏关键环节了。”
因为时间紧张,他们都是来上早读课之前吃饭,早读课后一个小时的早饭时间,就可以省下来学习了。
拿出了五分钟的时间,夏白和凌长夜跟学霸们讲了他们昨晚的猜测。
“提高脑速?”周培曼第一次主动说话,眼里的光很盛,“很有趣的样子。”
凌长夜说:“我建议你不要那么好奇,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凌队长,首先,我不是你的队员。其次,我是主动进游戏的。也就是说,我即不用被你管,也不需要你负责。”周培曼说。
凌长夜从善如流,“好,我知道了。”
夏白全程没说话。
他们进游戏前,井延已经在群里跟他们说过,周培曼进游戏就是为了找刺激,没什么好劝的。
他现在觉得凌长夜有点变了,会给其他玩家建议了。他觉得他也变了,他不再插手别人的事。
听周培曼说话时,他甚至还看了两页书。
周培曼回到座位后,找了一张纸,拿起笔在座位上写了什么。
夏白没有关注,看了一眼又专心看书。
课间休息时他在看书,老师讲课时他在看书,自习课时他也看书,一直看到午饭时,下课铃一响他差点直接趴下。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决定不去餐厅吃饭了,每次都由一个人去把他们所有人的饭菜都带回来。
这天中午是花昊明。
花昊明把饭菜给他们送来时,走路也是一副虚脱样,看到夏白趴在书桌上头都抬不起来了,叹气:“一个个的,都要死不活地,杨眉也是,都学得精神恍惚了。”
夏白伸手接过饭菜,挥挥手让他赶紧走,别打扰他补觉。
花昊明:“……”
晚饭也是一样的。
直到下了晚自习,他们才又重新聚在一起,一边向宿舍楼走,一边说说今天的发现。
闻雨新:“我要死了要死了啊,这次考试不在原班级,我不知道周围的同学擅长什么,不能有针对性地复习了,我不行了。”
“你还是可以抄。”凌长夜说:“放心,原本那些差生现在可能比我们学得还好,你不管在哪里都可以——”
凌长夜声音截然而止。
闻雨新才发现他们周围非常安静。
她顺着凌长夜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杨眉不知道什么时候跌倒了,正要从地上站起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站不起来。
攻坚队的人都知道杨眉挺笨的,一个人外出会迷路,连地图都不会看,还经常走着走着撞到树上,或者被石头绊倒。
他跌倒不奇怪,可是他怎么会站不起来?
越是站不起来,他越是努力。指甲陷入泥土里,用力得变成了粉色,撑着自己瘦弱的身体起来。可他细细的胳膊颤了一下,好像肌肉痉挛了一样,再一次跌倒了。
他默不作声,想要再次尝试站起来时,被杨仪用力按住了。
杨仪略显粗暴地撸起他的袖子和裤子。
杨眉特别白,每一个人第一次看到他,第一印象一定是好白,反而注意不到他的五官。
当皮肤特别白时,磕磕碰碰就会特别明显,现在,已经不是明显了,那些红肿和淤青已经是可怕了,尤其是关节处还有血痂。
杨仪胸口剧烈地起伏,呼吸很沉,就在他们以为他要大发脾气时,他背对杨仪蹲下,拉着他的手要把他背起来。
杨眉用力拍开他的手,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杨仪再次拉住他的手,杨眉一脚踹向他的胳膊,又拍又踹就是不让他背。
杨仪放弃背他,拿出手机打出一句话给他看:【不要强行动弹,肌肉还跟不上加快的脑信号。】
给他看完,他把手机装进兜里,直接把杨眉抱了起来。不管杨眉怎么拍打,都没把他放下来。
闻雨新茫然地看着他们走远,问:“杨眉他,他……他是……”
“他成了时间超速者。”凌长夜说,他问花昊明:“你跟杨眉说我们昨晚的猜测了吗?”
昨晚他们说这件事时,杨眉和闻雨新都不在,本来他们打算今早去教室时跟杨眉说的,可是杨眉提前去教室了。
今天是花昊明给他们买饭,他就说他顺带跟两人说这件事。
“说了,不是,也不是说。”花昊明说:“他们两个人一定在认真学习,我怕影响他们,把这件事写到了纸条上,给他们送饭时给他们了,还提醒他们要看了,我……”
花昊明看起来很不安,还有点愧疚,“我是不是应该直接告诉他,早一点?”
“你写下来可能更好,你说给他听,他可能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凌长夜说:“我们早上看到他坐在教室时,他应该已经成为时间超速者了。他胳膊和腿上那些磕伤,应该是早上的。”
“他背对着我们练习走路,熟悉身体时造成的。”
“那怎么办?”花昊明问,他这个杨眉磨合失败的前搭档,平日里看起来很爱怼一下杨眉,可当杨眉遇到事时,才显露出他的关心和紧张。
“别紧张,还有杨仪,杨仪一定有办法。”闻雨新说:“他看起来非常关心杨眉。”
“问题是杨眉不愿意接受他的关心啊。”花昊明皱眉说:“他很抗拒杨仪,恨他。”
这确实是最关键的问题。
夏白也觉得杨眉不想让杨仪管,他甚至觉得,杨眉之所以会成为时间超速者,就是为了证明,他不是离开了杨仪就不行了。
当然夏白也知道,杨眉并不是冲动到什么都不顾的人。经过一晚上的学习,他可能意识到他真的没法通过这次的考试,他又不想去求杨仪,于是去找老师了,而那时他还不知道提高脑速会有什么后果,以为硬撑就可以。
凌长夜:“先回去看看。”
夏白有了点想法,“我可以跟他说说。”
杨仪把杨眉抱回了他和夏白的宿舍。
他们快步赶上,在杨眉要挣扎之前,及时按住他。见是他们,杨眉停止了挣扎,安静了下来。
杨仪无声地走到了门口。
凌长夜坐在杨眉面前,递给他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对他说:“杨眉,不要点头和摇头,用写的,你能听到我在说什么吗?”
如果身体跟不上脑速,写字也没有那么舒畅,但这是他必须练习的,考试还需要他写字。
写字时,杨眉的手像是别人的,滑来滑去才写出几个像是一年级的小学生写的字,【短句可以】。
脑速快的人听正常人说话,可能比正常人听高倍速加快的话容易些,可他能听懂短句,至少证明他提高的脑速没太夸张。
几人微微松了口气。
凌长夜跟杨眉说话时,夏白正在手机上打字,回来的路上就在打了。
时间超速者看文字比听他们的话简单多了。
他又打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正站在门口的杨仪,把他的手机递给杨眉看。
【杨眉,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我很后悔没有早点跟你说。】
看完这句话,对杨眉来说,大概不用0.1秒,他的眼神很快就认真了起来,大概因为夏白如此郑重的语气。
【第一次接触杨仪时,队长跟我说,他的技能是有一定概率能让他所想的事成真。
我当时想,他的技能也太逆天了,如果他希望世界毁灭,是不是世界就有一定概率毁灭?后来我才知道,游戏不会给任何人这么逆天的能力,不然杨仪一个人每天想一万遍游戏自我毁灭就行了,也不用研究游戏了。
真实地感受到杨仪这个听起来很逆天的技能,是在帝豪公寓那个游戏,你还记得吧,当时我和杨仪一起去了帝豪公寓的阳间,在那里我推测出杨仪技能的使用规则。
他所想的事,越接近现实和事实,对现实和未来的改变越小,成真的概率越高。这里面有很多限制。】
夏白看向杨眉,目前杨眉的脑速非常快,他可能早就看完,并想了很多事了。
他最后还是把那层窗户纸戳破。
【所以,在那个游戏里,你们父母如果能活着,他想你们父母死也没那么容易。】
知道杨仪技能那天,夏白同时知道了杨眉是杨仪的亲弟弟,还知道了,拥有【如我所想】技能的杨仪,在一个游戏里对他们父母说过,类似于“你们怎么还不死”的话,他们的父母就当场死在了他们面前。
这可能就是杨眉恨杨仪的关键所在。
那时夏白只是震惊,没多想这件事。可在帝豪公寓里,他摸索到杨仪的技能,就觉出了这里有问题。
杨仪没法只是想一想,就决定一个人的死亡。
当时他们父母可能注定要死了,而且死亡离他们不远了,杨仪说了这句话,才让他们父母当场就死亡。
杨眉想到过这一层吗?
夏白不知道。
但这时候,他必须跟杨眉说,让他好好想想是不是有这种可能,他更清楚当时的情况。
或者,逼着他承认他想过的事,解开他的疙瘩。
杨眉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全部都落在了夏白的手机上。
脑速提高后,唯一顺畅的就是眼泪。不管人类的大脑变得多发达,都无法控制眼泪。
他紧紧攥着夏白的手机,内心挣扎得好像很激烈。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门边的杨仪。杨仪和小时候一样,沉默地站在他不远处,不说话,不表达自己的内心。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到爸妈时,他都没说话。
那天他问他:“哥哥,我们有爸爸妈妈啦,你怎么不跟他们说话啊?”
他一直以为哥哥也和他一样,很想很想有爸爸妈妈,像是其他小孩一样。
他们经常坐在小学门口,看小学生被爸爸妈妈接走。
看到所有小朋友都被爸妈接走后,他经常问:“哥哥,我们也会有那样的爸爸妈妈吗?”
那时候他就会像现在这样沉默着不说话。
他就会摇晃他的手臂,摇晃好久好久,他才会开口,说:“会。我们也是爸爸妈妈生的。”
杨眉自记事起就跟着哥哥,身边没有爸爸妈妈。
他和哥哥住在一个破旧的筒子楼里,筒子楼很有年岁了,高一点的地方水都上不去,常年弥漫着下水道的臭味,只有老人和没有工作的人住在这里,以及他和哥哥。
他和哥哥住在一个卧室,一张床上,他每晚都靠着哥哥睡觉。
原本他们一直在筒子楼里,这里没有其他小孩,他不觉得他和哥哥有什么奇怪,每天过的很开心。
因为长得瘦小可爱,筒子楼里的爷爷奶奶经常会给他一颗糖果,一个鸡蛋,一个有点蔫的苹果,就足够他开心一整天。
他还有一个虽然话很少,但很疼爱他的哥哥。哥哥每晚会给他把弄脏的脚洗干净,给他讲故事,教他写字。
他的哥哥很厉害,什么都会,也只是个孩子的他,把筒子楼前的荒地开垦了,种了西红柿、黄瓜和西瓜。他还在不远处搭了一个凉棚。
夏天的傍晚,筒子楼里的人会聚在那里一起乘凉、吃西瓜。
杨眉坐在一个残疾爷爷编的竹椅上,晃荡着小脚,吃着西瓜,就又可以听到很多故事。
听到很开心的地方,他会把手里的西瓜递到哥哥嘴边,哥哥每次都会咬一口。
听到恐怖的地方,他会缩到哥哥的怀里,手上、脸上的西瓜汁染红了哥哥的白t,他也不会多说一句什么。
他抬头看着哥哥的脸,和火红的晚霞,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那几年他一直是这样,觉得自己很开心很正常,生活在一个很好的地方。
直到筒子楼里那个给他编椅子的爷爷死了,他的儿子终于带着家人出现了。
那个爷爷有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孙子,他第一次见同龄人,很好奇,常常蹭到他身边。
那个男孩大概也不讨厌他,只是说话时总是抬着下巴,垂眸打量着他。
“你怎么两天都没去上学?你这么大了,难道还没去上学吗?”
“你爸爸妈妈呢?你不会都没有爸爸妈妈吧?”
他理所应当地说:“是啊,我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我有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那个男孩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你没有爸爸妈妈哈哈哈!怎么有小孩没有爸爸妈妈哈哈哈!”
那是杨眉第一次知道,原来笑声会让人难受。
他垂着脑袋回去了,晚饭也没吃多少。
哥哥看出他的难受,问他:“怎么了?不喜欢吃?”
他问哥哥:“小孩是不是都会有爸爸妈妈?还有,是不是小孩都要去上学?学校是什么样的?”
哥哥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那时候哥哥在他心里是无所不能的,总能回答他所有的问题。他的不回答,让他更加好奇,也更在意,晚上都睡不着觉了,一直在想当时那个男孩的笑,越想越闷得慌。
接连两天这样,第三天哥哥带他走出了筒子楼。
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好多好多人。
他像是个误入广袤世界的小蚂蚁,一辆车在前面经过他都要后退好几步。
哥哥一点都不怕,一直拉着他的手,拉着他穿过陌生又可怕的马路,拐了好几个弯,走得他腿开始疼了,他们才在一个地方停下。
“那就是学校。”哥哥指着他们前面几座红色的小楼说:“是一所小学。”
他们走到时正好是下午快放学时,他看到学校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放学铃声一响,他们就各自牵着一个小朋友离开了。
哥哥说:“他们是来接小孩的家长,其中很多是爸爸妈妈。”
从那以后,进入新世界的他,经常会让哥哥带自己去那所学校门口,他们坐在校门不远处的台阶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小朋友被爸爸妈妈接走。
他问过哥哥,为什么他们不去学校,哥哥说他教他不可以吗。
可以的。因为有哥哥教他,所以他对上学没有那么渴望。
只是爸爸妈妈妈……
他看着有的妈妈会带着零食去接孩子,有的妈妈会温柔地亲亲小孩的脸,有的爸爸会一只手把小孩抱起来,两只手举高高。
看了几次后,他问哥哥他们也会有爸爸妈妈吗。
哥哥不回答他,他就抱着哥哥的胳膊摇晃,哥哥一直拒绝不了他这样,那次也一样,他说,他们也是爸爸妈妈生的。
“那他们在哪里?”他问。
那个十一岁的少年坐着时脊背又薄又直,瘦削的脸在玫瑰色的晚霞下显得黯淡,“他们走丢了。”
小时候,走出那个筒子楼后,杨眉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那个小学门口,看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接他们回家,即便那个学校离筒子楼很远,一个来回他走得腿都疼,好像在那个爸爸妈妈接孩子的地方,他们也能被爸妈接走。
他已经忘了他去了多少次了,他真的被爸爸妈妈接走了。
刚知道他们是他的爸爸妈妈时,他问:“你们走丢了吗?”
爸爸妈妈说是的,他们走丢了,现在终于找到他们了。
他们终于有爸爸妈妈了。
他特别开心。
可是哥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妈妈跟他说:“你哥哥嫌弃我们,我跟你爸爸确实没用,没法给你们好生活。”
他们的生活确实没有比在筒子楼里好多少,一家四口挤在城中村一座阴暗狭小的房子里,爸爸腿脚不利索,不能出去工作,全靠哥哥。
那时他们有户口可以上学了,哥哥直接上了初中,一边上课一边当家教、当服务员,赚了钱给他交学费和住宿费。
他很想跟家人一起,也想省住宿费,就没有住学校,把住宿费和生活费给了可怜的妈妈,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
哥哥的脸色更冷了。
爸爸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大发脾气,“你摆什么臭脸?你要是嫌弃我们就滚啊!”
哥哥每次都会直接走。每次第二天又回来,回到他们那个小房间里跟他一起睡觉。
每次他都会抱着哥哥的胳膊,跟他说:“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哥哥每次都会“嗯”一声。
他怕哥哥走,哥哥不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小被哥哥护着长大,不知道该怎么一个人处理这种关系,实在是笨。
他不仅脑袋笨,身体也笨,骑自行车回来时被车撞了,进了医院。
他看到好多血,他吓得不行,一直拉着哥哥的手流眼泪,“哥哥,哥哥,我要死了吗?我死了,死了,你怎么办啊?”
在那时,他看到哥哥的表情,他才明白,他离不开哥哥,哥哥也离不开他。
哥哥是很厉害,可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他没有家的概念,也没有朋友,他只有一个拖他后腿的粘人的弟弟。
哥哥说:“你放心,一定没事。”
说完他就离开了。
他中途醒来时,看到病房外哥哥正和爸妈激烈地争吵。
他再次醒来,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
他可以说话时问哥哥,从哪里来的钱,哥哥说是一个高中给他的奖学金。
他问哥哥:“我是你的拖油瓶吗?”
哥哥笑了,“谢谢有你这个拖油瓶拖着我,没让我飘走。”
他也笑了,拉着哥哥的手特别开心。
他决定不做哥哥的拖油瓶,他特别努力地学习,在哥哥认真地辅导下,考上了哥哥的大学,即便那时候优秀的哥哥都已经破格出去读博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们家庭过得也好了起来,除了哥哥还是不喜欢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