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们一点没拖沓,不到零点就已全部坐好,两辆车在黑夜中一前一后地驶出和平医学院。
车里各处响起交谈声。夏白刚入校,还是志愿者里唯一的大一新生,除了钟子仓一个人都不认识,钟子仓不知道在想什么,双手虚握成拳,敛眉沉思,夏白只好对着窗外发呆。
夜里零点,大学城还很热闹,灯火通明,车来车往。
大巴车用了十多分钟,驶出了大学城拥挤路段,进入宽敞的道路后,没有提速,反而驶入旁边的土路,不引人注意地停了下来。
车厢里响起了一阵疑惑的议论声。
夏白旁边的钟子仓站了起来,面向后面的志愿者。
“各位同学,感谢你们不顾危险和辛苦积极参与这次的支援活动,这次一共有3123位同学报名,我和学校领导一起仔细筛选,选出包括在座同学在内的一百位同学。”
这话说的挺让人开心的,在三千多人中优中选优被选中,至少他们是有哪里比较被认可,才会脱颖而出。
只是,这开心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钟子仓笑了一下,没有冲淡他脸上的凝重,他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唇,“我想跟各位说一下泉广市的情况。”
“为什么要停下说?边走边说就可以啊。”
“对啊,不是赶时间吗?我们早点过去吧。”
钟子仓:“因为泉广市的情况,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听完再决定到底去不去。”
“是爆发式蔓延,没法控制了吗?”
“那我们不是更得快点?”
钟子仓:“没有爆发式蔓延,但出问题的地方比你们想象的危险很多,我需要负责任地跟大家讲清楚。”
他从头开始讲:“最初的异常发生在七里村……”
大巴车上那个小电视上出现了七里村的画面。
夏白又听了一遍关于七里村和灵乐游乐园鬼屋事件,和花昊明讲得几乎一模一样,电视上放的就是花昊明给他们看过的照片和视频。
他现在明白了,这两个事件是游管局专门给新手玩家科普的案例。
只要游管局的人卷进有新手玩家的游戏,就有义务给新手玩家科普游戏,用这些简单的案例,让新手玩家快速接受游戏的存在,配合老玩家通关游戏。
现在,因为情况特殊,这些和平医学院的志愿者也被科普了。
他也明白钟子仓为什么能那么快搬到他们宿舍了,他是和平医学院的学生会会长,是玩家,也是游管局的人。
钟子仓:“泉广市不是出现了什么污染源,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掩盖游戏降临,避免短时间内出大范围的恐慌和秩序崩溃。”
“泉广市各地游戏降临太多了,太过异常,为了避免普通人被卷进去,才暂时封锁,只出不进的。”
车厢里一片哗然,这是真正地冲塌了他们的世界观。
但夏白也注意到有些人没那么震惊,可能其中有玩家,也可能他们不是玩家,只是早就察觉到他们的世界出问题了。
他这个继承爷爷的手机,前十八年没怎么上过网的人,都在进游戏之前,在群里的老人提醒下察觉到了,更何况这群经常上网的医学尖子生。
“大家安静一下,先听我说完。”钟子仓尽量使语调平静。
其他人听到后,也配合地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据统计,过去一周,我们姜岐市各地只有六个游戏降临,而泉广市一周出现了接近八十个。”
“每个游戏地图都有人伤亡,甚至全部伤亡,有些不是我们现有的医疗水平能治好的,需要有治疗技能的玩家,可是这些治疗系玩家没那么多,他们只顾濒死的,其他就需要医生和志愿者了。”
“但是志愿者又不能是普通人,会造成恐慌和消息外露,我们校长知道泉广市情况后,主动向游管局提出可以组一队志愿者去帮忙。”
“我们进泉广市要做的就是,跟着治疗系玩家、医生或者游管局的人,去游戏降临的地方等待游戏结束,只要游戏结束,我们立即在不引起普通人怀疑的情况下,配合医生处理死亡玩家的尸体,救助受伤的玩家。”
“有一点要特殊说明,如果出来的玩家有活着的,那说明他们通关了游戏,游戏已在原地消失,我们待的地方将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如果全是死人,那说明游戏还没被通关,还在原地,如果我们过去就会被卷进游戏里。这种情况很少,因为如果没通关,他们大概率是全部死在游戏里,无法离开。”
“这是概率很小的风险之一,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因为泉广市游戏出现得频繁,我们在工作之余,也可能会被卷进游戏里。”
他把所有能说的都说出来了,游戏的恐怖直观地以照片和视频的形式展现出来,其中的危险也给他们说得清清楚楚。
“现在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重新选择,不想去的人,我们很理解,十分钟之内可以下车,外面有车接应。”
“听起来还没有被污染源感染的风险大。”有个女生说。
“去支援挺好的,提前了解游戏,取取经。”一个男生说。
“反正都是去救人。”又有一个女生说:“污染源和游戏没差。”
前面三分钟,没有一个人下车。
钟子仓没说什么,安静地等十分钟的结束。
车里慢慢没了声音,大家开始在安静中独立思考,车厢暖黄的光落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
黑夜沉沉,时间一分一秒,异常缓慢地过去。
十分钟后,两辆大巴车启动,向着泉广市的方向出发。
原地只有两个学生。
钟子仓笑得眼睛很亮,“跟大家重新介绍一下,我叫钟子仓,是和平医学院学生会的会长,也是游戏和诡异管理局外联组织部的玩家,我一定拼尽全力把大家带回学校。”
“会长跟我讲讲游戏吧?”
“还有这个游管局是什么啊?”
“会长,我们一起回学校!”
“好,我们分完组,我好好跟你们讲讲。”钟子仓的手扶在围栏上,很用力,他显然心绪没那么平静。
夏白移开视线,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他好像也没那么平静,心脏被软软地触了一下。
他们这个车只有一个人下车,剩下的他们全都选择了留在里面,选择去泉广市。
夏白义无反顾地要去泉广市,是为找他家喜神。如果不是为喜神,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选择来这里。
车子开始加速,在漆黑但有路灯照亮的路上向泉广市飞奔。
他们车里四十九个人分成了十组,基本是五个人一组,四人的小组里有钟子仓和夏白,以及另外两个女生,一个大三的张润月,一个研二的王薇。
两辆大巴车在靠近泉广市时分开了,泉广市很大,四区六县,他们将去不同的地方。
他们这辆大巴车没有走泉广市那个标志性的城门国道入口,而是抄近路从一条弯曲的公路进了泉广市。
进入泉广地界时,车里的人都很紧绷,各自盯着最近的车窗外。
但是实际上,泉广市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以及外界所传的那么严重。
夜里一点多,公路上还可以见到普通市民的私家车,之所以确定是普通市民,因为一路上车很多,不可能全是玩家和游管局的。
路边的大型商场还开着,以供市民正常采购,甚至路边还有路边摊。
很快他们就理解了。
游戏是恐怖,但是不像传染病一样会大范围快速蔓延,不放过每一个人。
一周八十个游戏,和其他地方比是很恐怖,可是如果泉广市有半个多月出现这种情况,二百个游戏地图,分到四区六县,大多数地方还是安全的。
危险的地方被完全封闭接触不到,因为没到自己身边,民众可能不会有切身的恐慌,尤其是泉广市是可以离开的,暂时封控已经过去一周了,恐慌也被消磨了一些。
但不代表,他们也轻松。
泉广市出现过游戏又被通关的地方,都被征做了安全屋。大巴车停在了其中一个,一家餐厅门口。
餐厅里的餐桌全部被当成了办公桌,电脑、文件和电话等杂乱地堆积在每一桌上,电话铃此起彼伏,交流几乎靠吼叫。
最显眼的是正对餐厅门那个大屏幕,可以看到屏幕里是泉广市的地图,上面有黄色和绿色两种标记。
他们刚走到门口没多久,屏幕上忽然亮起一个红点,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请注意!有新游戏降临!请注意!有新游戏降临!”
随着警报声,有红点标记的地图自动放大,红点停留在一家医院上,泉广骨科医院。
“泉广骨科医院有游戏降临了!还有治疗系玩家和医生吗?”
警报声越来越刺耳,红色的点变成了黑色。
“大型地图!可能整个医院的人都被卷进游戏里了!必须有治疗系玩家!”
“在调了!九公里远的佳家超市地图没有通关,治疗系玩家可以赶过去,这么大的地图,还需要不少帮手,那边的人不够,到哪里去调?”
“我们!”钟子仓举手,大声压过电话铃声,“外联组织部钟子仓,带着和平医学院的志愿者去!”
餐厅里安静了一些,里面的人看到他和他身后的人都愣了一下。中间一个波浪长发的女人问:“小朋友们,你们应该不怕死人吧?”
钟子仓身后的人齐齐点头。有个男生高声说:“姐姐,我们和平医学院大二以上的学生要是怕死人,同龄人就没有不怕的了!”
那位姐姐笑了一声,“好!钟子仓你带三十个志愿者过去!”
跟钟子仓一组的夏白自然跟着一起去了。
他们小组四个人刚上一辆救护车,司机就脚踩油门冲出去了。
钟子仓穿好防护服后,跟他们解释:“我们必须快点。玩家在游戏里可能是几天,甚至上百天,但在我们的现实世界可能就半个小时,如果他们出来我们赶不过去,可能就会有玩家因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死亡。”
王薇:“懂,就是两个维度的时间流速不同呗。”
跟他们交谈很省事,钟子仓点头。
张润月问:“游管局已经能检测到游戏的降临了吗?很不错啊!”
钟子仓:“对,研究院研究出来的,他们这两年一直埋头研究游戏,这个检测传感仪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的,通过捕捉游戏特殊的能量波动,来精准定位游戏降临的位置。”
夏白先是想到了在屏幕里看到的那位研究院的杨副院长,又想到花昊明他们三个游管局的玩家,那天去他家院里查喜神消失的事时,就用过一个仪器。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个女玩家说的是,“有点异常,但不达标。”现在他才明白,当时他们是捕捉到了游戏能量,但是很少。
所以,这也说明了,他家的那几个喜神是从游戏中来的。
钟子仓说:“目前为止,只出现过三个大型游戏地图,99.9%都是小型地图,大型地图伤亡应该更惨重,做好心理准备。”
两个女生点头,面容严肃。
夏白也回过神,看向窗外。
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急速之下十多分钟就到了骨科医院,这里已经被封起来了,门口处停了一排的救护车。
“所有人都在原地不要动,等到医院有人开门,救护人员再进去。”车喇叭里传来声音,“所有救援和清理活动就在医院内进行。”
钟子仓说:“游戏结束后,有人会从医院出来。如果一直没人出来,那,那就是游戏还没通关,我们进去也会被卷进游戏。”
另外三人点头表示明白,也明白为什么要在医院内部进行救援和清理。
如果他们过去,证明有玩家通关了游戏,那医院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能避免引起普通民众的怀疑和恐慌。
凌晨两点半,医院外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医院门口,听着心中的时钟滴滴答答地流逝。
在和平医学院副本中出来时,夏白就看到了医生,一切看着很轻松。亲身经历一次,他才知道,原来宁静轻松的背后是这样的兵荒马乱又整齐有序。
正如他不知道游戏的存在时,只看到了现世安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医院外的寂静里紧绷丛生。
“嘭、嘭、嘭……”
医院大门后传来了拍击声。
所有人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夏白耳朵动了一下,总觉得拍击的地方有些高。
最靠前的游管局玩家已经打开了门。
张润月今年大三,已经上了一年的解剖课,暑假时还到学校合作的医院实习过,见过不少大体老师和尸体,更不要说研二的王薇,可是看到门后的场景,她们还是惊在原地了。
就连进过游戏的张子仓都看愣了。
医院大门打开那一刻,堆得比门还高的尸体、残肢混着鲜血涌了出来,黑发、红血和黏腻的器官堆了一地。“请所有志愿者去清理尸体和残肢,寻找活着的人送到一楼任何病房。”
夏白:“走啊。”
他率先抱着裹尸袋冲下去。
另外三人见状忙跟着跑下去,接着是和平医学院的其他志愿者。
他们全都奔向前面的尸山血海,有人快有人慢,有人停下呕吐,但没人后退。
夏白跑得最快,他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蹲在门口,鲜血缝隙里露出的皮肤像是浸泡了牛奶般白,几个游管局的人围着他,小心柔声跟他说话。
夏白只听到有人叫他杨眉,就匆匆跑进了门。
王薇和张润月下意识跟着他,见他从开始从尸堆里拉人,也跟着他一起。
刚拉了第一个,王薇就哭了。
她扔下刚拽出来的胳膊,一边哭着一边拉最上面的。
张润月一声不吭,埋头装尸,比张子仓还冷静。夏白护目镜被血糊住时,她还掀开防护服用里面自己干净的衣服给夏白擦掉了。
在镇静的同学带领下,不适应的同学慢慢也适应了,即便有人是哭着清理尸体的。
夏白拉住一个死人的手,拽出一个胳膊,刚要扔到残肢那一边,忽然愣住。
他感觉那只手动了一下,手指贴着他的掌心蹭过。
夏白呆了呆,眨眨眼低头看,确实是一只胳膊没错。
胳膊很长,手臂的线条清晰好看,手比他的大不少,手指长而有力。就是说,这只胳膊的主人,应是个身高体长,手指好看有力的人。
可它到底只是一个连着手的胳膊。
夏白不确定地在手腕上摸了摸,感受到了脉动。
夏白更呆了。
他们身后分成了三个区域,一个区域放的是残躯断肢,一个区域放的是相对完整的尸体,另一个区域是留着放活人的,目前只找到一个带呼吸的,已经被送到病房。
夏白不知道该把这个好像活着的胳膊放到哪里。
他盯着那只被他拉着四根手指的手想了想,自己另开了一个小区域放它。
门口好几个游管局的人围着杨眉,想让他上车检查,可是他一直坐在地上不说话,放空般地喘着气。
一直这样下去不行,其中一个人说了声“冒犯了”,弯腰小心把他抱了起来。
杨眉还没怎么样,他已经浑身僵硬,脸色涨红。
几人跟着他,全都陪杨眉上了一辆救护车,有人给他擦脸,有人给他换鞋,有人给他检查身上的伤,个个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
脸上的血被擦掉后,露出一张惊艳的脸,男生女相,柔软漂亮,没有任何侵略性,让人不由想要靠近他。
他转头看向窗外,看到志愿者们在清理尸体,被其中一个人吸引。
他们都穿着防护服,带着护目镜和口罩,看起来都是白白红红的没什么区别,但是其中一个就特别吸引人。
他从别人手里抢走了一只脚,又在尸堆里挖出一只腿,围着尸堆转了一圈又找到了一颗心脏……他像个小仓鼠一样四处寻找残肢断臂,然后收集到一起。
他把那些东西偷偷转移到一个角落里,别人都在清理尸体,寻找活人的时候,他摘了模糊不清的防护镜,解开防护服从里面掏出针线,坐在角落开始缝尸——缝他捡来的那些。
杨眉一口气涌上来,声音又软又娇,“我还没说,队长也在这场游戏里。”
“什么?!”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大惊失色。
中间的男人紧张得声音都哑了,“凌、凌队长?!他在哪里?”
杨眉指了指医院门口的方向。
这次在游戏里最后一刻死的大多数玩家,都被游戏扔到医学院门口了,但是这群志愿者很给力,已经清理了一多半,快要见底了。
好像没有活人的迹象了。
尸体在夏白手下一点点完整,夏白像拼图把它们拼好,又仔细缝好,好认真,有点激动。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尸体,每一个丢失的身体部位都有脉搏。
尸体中的极品。
正常来说,尸体碎成这样,人是活不了的,会被火化。
他那么辛苦地把他挑出来,捡回来,又这么费事地缝好,他不用被火化了,是他的功劳。
夏白终于一块不落地把尸体缝好,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再把尸体脸上的血擦干净,更加满意。
眼前的尸体和蔺祥一样高,但是从肌肉就能摸出来,比蔺祥精瘦有力,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看出长得也比蔺祥好看。
尸体中的极品。
他正仔细打量着时,看到尸体旁边灯光下的几个影子。
他慢慢抬头,看到他身后站了几个人,刚才在门口围着那个叫杨眉的几人。
他们盯着他和他身边的尸体,神情复杂,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位同学,辛苦了。”中间的男人说:“那个,我们把他带走了?”
夏白摘了护目镜,但还戴着口罩,缝尸的过程中,口罩和额头上沾了些血,即便如此,他们也在他脸上看到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
夏白:“我捡的,我缝的。”
“……”
“呃,是,谢谢,你想要积分或者其他什么都行,我们现在必须把他带走了。”那人说着视线忽然偏移,眼里露出激动的光。
夏白低头一看,尸体睁眼了。
更委屈了。
那双眼睛很深。
像是一个开关的打开,整张脸一下活了起来,凌厉的线条,精致的五官,组成一张即便有血污,也遮不住贵气的一张脸。
夏白跟那个眼睛对视了一秒,尸体又慢慢合上了眼。
即便只睁开一两秒,他睁眼的时候,夏白和周围几个人都看到了,这证明,他还活着,他不是死尸。
他不会属于他。
夏白认命地接受了这个悲伤的现实。
如果他真的是死尸,就算有游管局的人来要,他也可以挣扎一下。实在不行,他就搬出花昊明,看花昊明连研究院的副院长都敢呛,在游管局很有分量的样子。
可是,他是活的。
“那个……”中间那个男人再次开口,说:“同学,我们要把他带走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们联系你,再好好感谢你。”
夏白垂着脑袋伸手推了推尸体,没推动,但态度表达出来了。
中间那男人立即和一个治疗系玩家一起,把那尸体抬进到了病房中。
夏白拉好防护服的拉链,一声不吭地继续埋头清理尸体。
尸体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基本可以看出没有活着的玩家了,所以大家也没那么紧绷拼命,稍微放慢了些速度,大堂里有了交谈声,大家互相感叹和安抚。
钟子仓见夏白一直埋头清理,别说跟人说话,头都没抬起来过,一直垂着。
这是志愿者里唯一一个大一学弟,刚从只用读书的高中升学,连尸体都没解剖过。钟子仓怕他出什么问题,走到他身边,刚想关心他一下,就见他把最后一个完整的尸体拉到分区里,坐了下来。
他摸着那个尸体的手,没有留下心理阴影的样子,反而平时无神的眼里,升起了一簇光,很奇怪,委屈又充满斗志。
“总有一天,我会有自己的尸体的。”他用力喃喃道。
钟子仓:“……”
他果然还是出问题了吧。
彻底清理完现场,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他们在餐厅见到的那个波浪长发姐姐亲自带人给他们送来了干净的衣服——骨科医院病号服。
她穿着干练又方便运动的灰色套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瓜子脸大眼睛美女,她高颧骨单眼皮,气韵独特,很吸睛。
她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他们才知道,这位姐姐是游管局后勤部的部长,叫危正雨。
“小朋友们辛苦了,这次大型地图多亏你们援助,其他的你们都不用管了,现在就去找间病房洗漱睡觉,明天不用定闹铃,好好补觉。”
钟子仓说:“危部长……”
他刚开口就被危正雨伸手打断,“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目前只出现过三个大型游戏地图,不足以我们总结出准确的规律。但是分析前面一个大型游戏地图,我们发现,大型游戏地图被通关后,周围其他小型地图游戏会少很多。”
钟子仓惊喜地睁大眼,“危部长是说,泉广市游戏降临的速度会变缓?”
“是有这个可能。”危正雨说:“到底是不是,还需验证。”
志愿者们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有真正进过游戏,只清理了一次游戏现场,就已经感受到游戏有多恐怖了,跟世界毒瘤无疑,恨不得它早点消失。
危正雨安了志愿者的心后,又说:“出现的频率会降低,不代表不会出现,而且泉广市还有近百个游戏没通关。所以,你们现在去好好睡觉,养精蓄锐,接下来还要继续努力。”
志愿者们再也没说什么,纷纷拿了病号服去找地方洗漱睡觉。
夏白他们小组找了两间挨着的带洗手间的病房,王薇和张润月在里面一间,夏白和张子仓睡外面一间。
钟子仓让夏白先去洗漱,夏白洗了这辈子时间最长的一次澡,洗了接近两个小时。
钟子仓很理解,他洗了接近三个小时。
夏白洗完澡,天都快亮了。
洗手间里水声淅沥,夏白穿着干净的病号服,在床上翻了个身,看到蔺祥给他发消息要跟他一起来泉广。
夏白没有说刚才那场清理,只简单地回了句他已经到了泉广。
回完蔺祥的消息,夏白看到手机缝隙有点黑,他以为自己过于疲惫,眼晕了,揉了揉眼睛,还是看到了。
仔细看,好像是头发,是雪木妹妹的头发。
夏白点进去游戏app,看到雪木果然睁着眼睛,头发垂散了开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又知道她讨厌人的注视,只给她喂了点血就把app关了。
今夜可能很多人无眠,但是夏白关了手机,听着洗手间哗啦啦的水声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