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彦明时常跟骆芷书感叹,项晨每年在项家待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一个月,跟骆野相处得甚至比“项念”还要好。
季眠同样也是这么想的,骆野对项晨的喜欢,看上去可比对自己这个日夜相处两年的哥哥多多了。
送项晨走之前,他照常在项晨的脸颊上亲了下。
项晨很不舍离开哥哥,但不像以前那样哭了。随后他看一眼骆野,乌溜溜的眼珠藏着狡黠,朝骆野跑过来。
骆野头皮一紧,知道这小子又要学他哥来那什么告别吻了,如临大敌般往后退。
被项晨追着撵了几圈,骆野退步时不留神碰到了季眠,后背撞上季眠的胸口,随即脚步没稳住往后倒了一下。
季眠伸手挡了下他的腰,把人扶稳。
项晨还不放过骆野,眼见着就要扑过来。骆野实在抗拒,又退无可退,心一横转过身把脸藏进季眠怀里。
季眠被猝不及防抱住,还有点懵。
他另一只手按住项晨冲过来的脑袋,道:“别捉弄人。”
他按着项晨,实际上对这两人在搞什么幺蛾子全然不知,只以为是寻常小孩打打闹闹。
“哦……”项晨乖乖刹住脚步,当真不往前走了。
他去年就知道骆野不喜欢被亲,就是觉得有点好玩。骆野哥哥真奇怪,怎么连亲一下都怕?
他回车里坐好,打开车窗跟两人告别。
骆野这才把头抬起来,没再跟季眠贴着,好久没吭声。
季眠只当他不情愿被自己抱,迅速撒了手。
附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并在一起,在同一个校区里头,骆野初一开学就跟季眠彻底同路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附近,默契地拉开三米远的距离,谁也不搭理谁。
没人看得出这两个离八竿子远的人是晚上睡觉只隔一道墙的兄弟。
第一天开学,初一的新生都还在熟悉环境。
“骆哥!”到了大课间,就有男生主动找上骆野。
他是骆野在附小的同学。
附小大概有四分之一的人小升初考试达到了附中录取线,因此在新学校里,骆野认识的人不少。
而他打从五年级被班上人起的外号大概率会一直被喊到高三毕业。
班上有人听见这称呼,忍不住朝骆野投去打量的目光。
骆野今年十二,五官长开了些,但许是因为发育晚,身高没比五年级时高多少,现在还只有季眠锁骨那么高,性特征也不大明显。
他的脸部轮廓流畅,没什么棱角,五官又显得过分精致,戴顶假发都没人会怀疑这是个女孩子。
被人恭恭敬敬地喊“骆哥”,乍一看似乎有点违和。
但若是对上骆野那双冷淡的深色瞳孔,违和感便会顿消。
“骆哥,我跟斌子他们去高中部转转,你去不?”男生热情发出邀请。
骆野抬起头,“高中部?”
“嗯。”
骆野犹豫几秒,合上书。“去。”
高中部的教学楼跟初中年级的隔了一栋,分明已经到大课间了,教学楼里却并不吵闹,只有来来往往的学生去洗手间或是教师办公室。
初中部的教学楼此刻已经闹翻天了。
“这儿好像是高三吧?这么安静。”
“好像是。”
“欸,骆哥,你哥毕业了吗?”
骆野开口:“还没,他今年高三。”
“那没准能碰到呢!”
几个十二三岁的男生眼神中流露出敬畏又期待的复杂情绪。
骆野欲言又止,想告诉他们季眠早在两年前就把头发染回了黑色,而且,他手底下也没有五六十号手下。
有路过的高三学生注意到他们,都用一种高考生特有的悲天悯人般的神态盯着几人,那神情直叫几个孩子脊背发凉。
几人在高三年级的走廊里转了一圈,尽头处的墙壁上的公告栏张贴着一张很大的红色纸张,上头自上而下是去年期末考试,年级前一百名的成绩和名单。
骆野原本只是随意往过瞥了一眼,扫到某处时,脚步倏地停住。
公告栏上,最左边、最上面,在顺位“第一名”几个字后头,“项念”两个字赫然印在上方。
“看什么呐?”几个男生也凑过来。
骆野没吭声,直勾勾瞧着那两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
季眠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自己在学校的成绩。骆野猜测他成绩不错,但没想到……会这么好。
“我去!”有个男生喊了一声,“这个第一名的学长好牛,比第二名高快二十分呢。”
骆野目不转睛瞧着,“嗯”了一声。
“好厉害……”
“噗……”身后陡然传来一道声音。
几个初一的新生转头望去。
方才发笑的是个高瘦的男生,手里抱了沓作业,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看着身边同行的人:“项念,大佬,夸你呢!”
在他边上的少年稍微矮一些,但一张脸生得极好,眉头轻轻扬着,清冷的气质中藏着股傲气。
骆野眨了下眼睛,颇为意外。对上季眠的视线,两人都没吭声。
“你们是初中的吧?初几的?”那高瘦男生问道。
附中初高中的校服都是一样的,但初一新生那稚嫩的脸蛋子实在太过明显。很容易分辨出来。
“初一的。”有人回答。
高瘦男生笑了笑,抱着东西的手腾不出来,便用手肘朝着季眠怼了怼,“喏,这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
季眠:……
视线转到骆野身上,他眉梢轻挑,冷声道:“大课间就二十分钟,在这儿瞎跑什么?”
空气骤然静下来。几个小男生皆是被季眠这副教训人的姿态惊到了。
那高瘦的男生愣了一下,像是没预想到季眠会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懵了一下。“哇,你这人,对小迷弟这么凶啊?”
“没说别人。”季眠只看着骆野,“回去。”
骆野盯着他看了几秒,长睫垂下:“……嗯。”
这一声回得慢吞吞的,但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意味。
几个男生的表情比方才还要震惊,彼此错愕地对视。
“骆哥”的称呼一开始是班里的孩子瞎叫的,后来却发现名副其实。以前方子豪在班上欺负人的时候,全班就属骆野不怕他,敢跟他硬刚。
这还是几人头一次见骆野在谁面前那么乖。
高瘦男生尴尬地咳了声,连忙把季眠给带走了,心里直犯嘀咕。
他们班台柱子脑子抽了?平时在教室里也不这样啊?
两人走后,
骆野转身走向楼梯口,竟然真按照季眠教训的,准备回去了。
有抱怨声响起:“什么人呐,不就是大了几届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对咱们这么凶。”
几个男生对季眠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头亮眼的红毛上,哪里能想到眼前这个气质清冷的学长就是骆野的那个不良少年哥哥?
骆野皱了下眉头,“没有。”
“啊?”
骆野偏过头,神色认真:“他不凶。”
第96章
季眠跟高瘦男生刚走出几十米, 男生回头一看,发现那几个初中孩子已经离开,终于忍不住开口:“我靠, 项念你跟人家小孩说什么呢?有点凶了吧……到时候人家该说咱们高三的欺负低年级学弟了。”
走到教室门口,季眠径直进去, 表现得不以为意:“我凶什么了?”
男生紧随其后, 喋喋不休:“人家刚进校门第一天来高中部看看怎么了!大课间二十分钟, 人小孩过来转转就叫瞎跑了?”
“待客之道你懂不懂!”
最后一排坐着的王阳闻言往后仰了仰身子,好奇道:“什么情况?”
男生放下从办公室里抱回来的作业, 立马跟王阳吐槽了一遍方才季眠的所作所为。
季眠则是坐回了自己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昂?你确定?”王阳狐疑道。
他兄弟不是那种人啊?
“当然确定了, 那几个小孩还夸他成绩好呢, 你说听了得多伤心啊。”
季眠这时候回过头, 反驳:“都说了,我那些话不是对他们说的。”
“对一个人说,跟对四个不都一样?人家是四人小团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团体……
季眠回忆起骆野独来独往的性子, 怎么也不可能有这种友好的小团体关系。
王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欸!”他倏地想起什么, “小野是不是今年在附中上初一啊?”
季眠看他一眼,没否认。
王阳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手背在高瘦男生胸前拍了一下:“害, 那是项念他弟。”
“……哈?”男生满脸懵逼。
再转念一想,方才那情景, 好像真有点哥哥教训弟弟的意思。
但这也不应该啊?哪有哥哥对自己的弟弟那么苛刻的。
男生嘀咕道:“就是对你弟,也不能那么凶啊……”
“你别管了,”王阳摇摇头, “扭曲弟控的世界, 太病态了, 咱们不懂。”
季眠猛踹一脚王阳的桌腿,不快反驳:“说什么呢你。你丫的才是弟控呢!”
王阳把桌子往后挪挪,叹了口气,不再开口了。
开玩笑,他要是把季眠惹恼了,以后谁给他讲题带他上公告栏的榜?
好人难做,实话不好说啊。他深沉地想。
附中高中部给住宿生设了晚自习,高一高二时对走读生没有硬性要求,高三开始,就规定走读生每晚也要开始上自习了。
住宿生到晚上九点半,走读生则是到八点半。
班里半数以上都是住宿生,出于竞争压力,其实很多走读的学生早在高一高二就开始跟着他们一起自习,因此说是加自习,对大多数人而言实质上没有什么变化。
季眠是个特例,他高中的前两年从来都是一放学就回家。
季眠自制力强,又喜静,在家学习的效率反而比在教室里强。因此班上很多人总误解他是天赋异禀,不需要怎么努力也能轻松拿第一。
自习教室里,不时响起翻书和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晚上八点半的铃声一响,季眠准时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
他是第一个起身走的,自习室的老师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季眠,微微笑了一下。
开学第一天,班上的学生们都还没进入学习状态,见年级第一都潇洒走人了,心里莫名就放松了下来,也都收拾收拾回家休息。
季眠从教学楼侧门出来,外面初中部的教学楼几乎全黑了,食堂、实验楼还有行政楼更是黑得彻底。
但校园里,还有路灯为他们亮着。
季眠走出来好几步,在转弯马上要到大路上时,注意到拐角的路灯边上有一道很不起眼的背影,背着书包坐在路旁石阶的边沿,手里捧着个笔记本在昏暗的灯光下看。
季眠一怔,加快脚步过去,在那道背影旁边停下。
骆野抬起头,看向他。
他手里的笔记本上画着一个九宫格数独,解了一大半,看得出在这儿等得挺无聊的。
合上本子,他起身喊了声:“哥哥。”
王阳跟在季眠后头出来的,那个高瘦男生也在,见状眼睛都瞪大了。
——欸,还真是他弟弟!
季眠拧眉,“你在这儿干嘛,不说了让你先回去?”
初一用不着上晚自习,六点钟放学就能回去了。
“爸妈让我们一块回,”骆野面无表情道,“我不想挨骂。”
季眠冷嘲:“挨骂也是我挨骂,我爸哪敢凶你?”骆芷书就更舍不得骂他了。
骆野不理他,兀自把笔记本塞回了书包里。
季眠看着他的笔记本,“你……”
“嗯?”
“你一直在外头等着?”他事先没告诉过骆野自己下晚自习的时间,也摸不透他究竟等了多久。
季眠有智能手机,骆野却没有。
骆芷书没给他买智能机,担心影响骆野学习——这担心着实多余了。
“没有,我八点过来的,之前都在教室自习。”
那也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季眠抿了一下嘴唇。早知道,他该把结束时间提前说一声的。
他打量起骆野没什么表情的脸庞,欲言又止。
之前在附小,五点多就放学,晚饭也都是回家吃的。头一回在学校待到这么晚,也不知道小孩吃过晚饭了没……
骆野背好包,对上季眠的眼睛,弧度很小地偏了下脑袋,被睫毛遮住的瞳孔中浮起细微的困惑,仿佛在解什么谜题。
但这谜题显然比方才的数独简单一些,他只停顿了两秒,缓缓开口:“晚饭在食堂吃过了。”
季眠心里一跳,险些以为自己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了。
他随即冷笑:“谁问你这个了?”
“……”
骆野接着沉默。
王阳从两人身边经过,打了声招呼:“小野,好久不见。”
骆野认出来他:“王阳哥。”
“等你哥放学呀?”王阳调侃,“这么贴心……”
骆野顿了下,“没有,是我爸要我等他。”
“……”王阳冷不丁被噎了一口。这兄弟俩真不是一个妈生的?
“哈、哈,那行,我先走了。”他跟两人挥了挥手,朝着反方向的偏门走了。
季眠没再说话,迈步走在前头。
骆野背上包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始终无话。
到了校门口外面的街道上,有各种卖小吃的摊子,校门口不让摆,他们就分散开来,隔一小截路就碰上一个。
季眠晚饭没怎么吃,担心吃完饭学习容易困,就只垫了垫肚子,免得自习的时候没力气学习。
现在一出校门,倒是有点饿了。
正巧碰到一个卖车轮饼的摊子,香甜的面糊味儿被机器一烤,直冲鼻腔。季眠尝过这家的,虽然是个小摊,但比很多连锁店里做得要好,价格也稍微贵点。
摊主从前是做面点的,人到中年忽然来了脾气,不想给人打工了,索性买了个小推车和机器,自己出来摆摊。
据说面糊和馅料也都是他自己调配的,配方调整过很多次才有了现在的口味,跟别的店不大一样,味道很好。
季眠上前,掏出手机。
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两个。
“叔,一个豆沙馅的,一个玉米火腿馅的。”
豆沙的是季眠自己的,至于玉米火腿的……骆野不怎么吃甜。
付完钱等了几分钟,摊主把两个车轮饼装好递给季眠。“拿好。”
塞进他手里的时候,还很烫手。
“谢谢。”
季眠拎着两个饼,边走边吃掉自己的那一个。
豆沙软香,甜度适中,外层刚烤好的面糊还很酥脆。
骆野仍旧走在他身后,跟季眠的距离比先前近了一些,只落后他半步,时不时瞥一眼他手里拎着的袋子。
他方才听到季眠要的馅料,就知道那个玉米火腿的应该是给自己的。
尽管知道那一个是留给自己的,但骆野的羞耻心还没有低到能主动开口问季眠要的程度。
骆野不饿,也不馋,可他认为那个车轮饼是属于自己的,一路上都等着季眠找借口给他。
季眠慢悠悠啃完了自己的,剩下那个玉米火腿的拎在手里晃荡。的确是想给骆野。
可有人设限制,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要说自己吃不了了,总觉得刻意古怪。车轮饼就那么大点,有什么吃不了的?
他想了半天理由,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家里的小区口了。
低头再一摸——
季眠纠结了一路,车轮饼凉得很快,此刻外面那层烤好的面糊已经冷了。
他转念又想到,骆野已经吃过晚饭了,平时晚上也不怎么碰夜宵,估计就没想着要。
季眠忽然觉得自己买的这一个有点多余,暗叹自己想得太多。
小孩只是没手机,又不是没钱,想吃什么不会自己买……轮不到他在这里自作多情地关心。
骆野不缺钱,书包里总装着现金,充饭卡或者作他用。
车轮饼不占肚子,季眠吃了那么小一个,左右也没觉得饱。迟疑片刻,他索性自己把剩下的一个打开递到嘴边。
季眠张嘴咬了一大口,想趁着回家前把这点东西解决完,顺带把垃圾丢在外头的垃圾桶里。
玉米火腿里面放了些芝士,可惜凉了,饼皮也不太脆。
他身后,骆野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看着季眠无情咀嚼的鼓囊囊的腮帮子,骆野的表情一点点绷紧了。
哥哥,我的饼……
第97章
到家时已经是九点钟。季眠以前在骆野的房间里学习, 通常就到九点钟回去,如今也用不着再过去了。
骆野洗完澡,在书桌上学了半个小时, 十点钟带着水杯离开卧室。
他转头盯着隔壁的卧室房门看了看,确认门下的缝隙仍有光亮, 才下楼去接水, 准备睡觉。
第二天一早, 骆野带着书包下楼吃早餐。
不多时,季眠也下来, 在他的对面坐下。
他落座的同一时间, 骆野咬着面包抬起眼睛, 目光将对面的人抓住。
这动作他做了太多遍, 几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忘了从哪一天开始,大概是一年多前他生病痊愈后不久,骆野有了观察季眠的习惯。
起初只是出于好奇:为什么这个人说的话跟做的事情那么不一样?
骆野想要弄懂原因。
观察人的微表情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假如观察的对象是同一个人, 时间久了总能摸到一些规律。
说谎时的瞳孔偏移, 口不对心的时候睫毛颤动的频率,紧张时绷紧的唇角……当然, 不是所有的时候这些规律都能奏效, 很多时候也会有看不懂或者判断错误的情况。
就跟做题差不多,开始总是错漏百出。但长时间的学□□结, 校对答案,分数总会一点点提高。
到最后总有一天,只要看到题目, 无需再去推演过程, 就能得到解。
这过程对骆野而言就像某种游戏, 比其他孩子玩的那些都要有趣一些。
他玩了快两年,暂且还没有觉得腻烦。
季眠伸手去拿桌子中央的牛奶,眼皮一抬,意外跟骆野看过来的目光对上。后者缓缓垂下视线,不再看他。
季眠动作顿了一下,慢吞吞地撕开玻璃瓶的封条口,心中奇怪。
——好多次了。
有时候是在餐桌上,有时候是在骆野房间的书桌上一起学习,有时候只是走在路上……只要两人离得很近,常常季眠一抬头或是一扭头,就冷不丁对上骆野那双黑压压的眼睛。
那眼神颇为诡异,季眠每次对上脊背都要凉一下,不是因为惊悚,只是觉得那目光好像解剖刀似的,正将他一片片分解剖析。
虽然他弟弟长得很可爱,但总这么来一出,还是挺吓人的。
是因为讨厌自己所以只能用目光来泄恨?
他打开瓶盖,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周五这天,季眠在上课时收到来自骆芷书的消息。
【骆阿姨】:小念,明天家里停电。阿姨和你爸爸不在,照顾好自己。
【骆阿姨】:辛苦你再跟小野叮嘱一下[微笑]
消息底下是一张停电通知的截图。
他们小区那一带会在周六晚上七点停电,直到周日早上恢复。
季眠回了个略显冷漠的“行”字,收起手机接着听课。
晚自习结束,他离开教室下楼。
骆野照常提前几分钟在楼下等他。
季眠冷着表情走过去。
“明天晚上七点,家里停电。”他道。
骆野点头:“嗯。”
季眠偏过头,张了张口:“还有……”
骆野等了半天,没等来“还有”后头是什么,只好自己抬头,把季眠的侧脸打量几秒,接话道:“早点洗漱?”
“……”正纠结要怎么叮嘱骆野早些洗漱的季眠噎了一下。
他弟弟有读心术不成?
系统给出回答:【没有的。】
看到季眠露出心事被猜中的错愕表情,骆野的唇角翘了一下,内心被一种微妙的成就感充填。
这是过关奖励。
附中初中部周六日都放假,但高三年级周六还要上课,只是周末不安排自习。
季眠六点钟下课,在食堂吃完晚饭后才回家。
到家时已过七点,天色黑得差不多了,小区的道路只依靠月光照亮。
小区里很少有停电的时候,季眠来到这个世界这些年,也就经历过三四次。
家里没有蜡烛作为备用光源。回到家,屋内有一点从外界透进来的微弱光芒,在客厅附近还勉强能视物,进到楼梯和餐厅附近就漆黑一片了。
季眠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沿着楼梯上去。
骆野的房间没动静。
他敲了两下门。
从里面传出来骆野的声音:“哥哥?”
听到声,季眠没进去,说了句“没事”,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洗漱。
吹风筒用不了,他的头发就只擦了个半干。
季眠趴在床上没让头发挨着枕头,打开手机看了会儿。
时间还不到八点。他玩了几分钟,忍不住去想隔壁的骆野此刻在做什么。
骆野不像他,还有个手机跟平板解闷。房间里什么娱乐设备都没有,更别提现在连盏灯都开不开。
季眠今早上学的时候,本来打算把平板电脑留给他,不过最后没好意思开口。骆野也没有主动问他要。
他还是从床上起来了,再次敲了隔壁的房门。
这回里面没有人回应他。
季眠等了几秒,门从里头打开了。
不出意料,骆野的房间里连一点光线都没有。
此刻他人就站在季眠面前,但是除了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季眠什么也看不清。
“干什么呢你?”他问,语气不算好。
“……在睡觉。”骆野顿了一下,“但是太早了,睡不着。”
还不到八点钟,能睡着就有鬼了。
几秒后,骆野小声开口:“哥哥,好无聊。”
换了两年前,他才不会这么跟季眠抱怨,离他正常的入睡时间不过两三个小时而已,稍微忍忍就过去了。
但打从将季眠的本性摸透了一点,骆野的忍耐力就不如之前好了。
季眠没吭声,似乎是盯着他看了会儿,随即转身回去。
黑夜中,骆野看不见季眠的脸,也就没办法揣测他的想法。
他心里有点没底。
凭借着直觉,他迟疑地跟了上去。
季眠从书桌上找出平板架起来,连上手机的热点共享。
手机摆在了台灯的位置,开了手电筒充当灯光。
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就直接摸黑看了。可有骆野在,不开灯看屏幕,对孩子眼睛不好。
骆野见状,给自己挪了张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来。
平板的屏幕一直亮着,但始终没有人去动。
季眠的还湿着的头发安分地向下垂着,将五官的攻击性削弱了许多。手电筒的微光下,那张十七岁的脸竟显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