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吃霸王餐,这个抵押在你这里。”巫辞取下一只银镯,轻轻放到柜台面上。
老板顺手拿起搁在桌上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起那只银镯。
他手里拿的那只放大镜也很有讲究,镜面不是玻璃,而是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眼球,而且还会动,分明是活的。
尉川叙觉得头皮发麻,巫辞却镇定自若。
半晌,老板抬起头,手里举着放大镜,仅剩的一只眼睛透过放大镜上的眼球,探究地看着巫辞的脸:“巫觋族?”
“都说鬼市高人多,好眼力。”巫辞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还是微微一笑。
“行吧。”老板放下放大镜,拿起那只镯子,拉开抽屉,放了进去,“明晚拿两千来赎。”
离开馄饨店,尉川叙压低声音,问巫辞:“我带了钱的,你怎么把镯子押在那儿了?”
“找个借口,明天还来。”巫辞抬起胳膊,晃了晃手腕上的另一只银镯,“顺便收集气息,说不定能获得什么信息。”
尉川叙想到了巫辞曾经用过的母子符,大概这对银镯也有类似的功效?
“刚那碗馄饨有什么问题吗?”他提出自己的疑虑,“还挺好吃的,越吃越想吃,里面不会有蛊吧?”
“我没吃出来,问题应该不大。”巫辞回味着那半个馄饨的滋味,好吃归好吃,也没什么不对,但他心里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不过,这里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他们再次穿过马路,回到了对面街道,打算在这里等檀斐。
“那个老板是人是鬼?”尉川叙隔着马路,盯着对面的牌匾,问。
“是和我们一样的活人,只是在鬼市待太久了,身上都是死气。”
“嗯……看来就算是普通人类,也会被这里的妖魔鬼怪给同化。”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巫辞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紧紧地跟着自己。
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一跳。
巫辞猛地扭过头,视线四下搜寻,但眼前却是如潮水般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对,他刚才分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尉川叙注意到巫辞的不对,问:“怎么了?”
“没事。”没发现什么异样,巫辞收回视线,摇摇头,“有机会我们可以在这里逛逛,说不定能找到我丢失的行李。”
“对哦。”尉川叙摸了摸下巴,“还真有可能。”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檀香气息忽然钻入巫辞的鼻腔。
不等他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先从身后笼罩住了他。
尉川叙往巫辞身后望:“老檀,你刚才跟着她去哪了?”
“她上车了,我打探到了来鬼市和离开这里的方法。”檀斐站在巫辞身边,抬起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她坐的那趟车要开了,我们要跟着那辆灵车才能出去。”
巫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依然是00:00。
但他知道,鬼市结界外的时间,绝对不是这样的。
三个人都没有再废话,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停车的地方,上了车,恰好灵车也在这时启动,尉川叙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在灵车的带领下,他们顺着来时的那条路,离开了鬼市,回到郑梳上车的那个站台。
灵车靠边停下,车门打开,郑梳提着打包袋下了车,在随风翻飞的纸钱中,匆匆回到自己的车上,然后驱车回家。
这一次,巫辞他们没有跟上去。
巫辞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十二点半,看起来只过了半小时,但我们在鬼市的时间绝对不止半小时。”
“她回到家也得一点多了吧,买个夜宵买了两小时。”尉川叙啧了一声,他现在很在意自己针孔摄像头里拍到的内容,“我们,先打道回府?”
“嗯。”檀斐抬抬下颌,“明早再看。”
把巫辞和檀斐送回家后,尉川叙和他们约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并说自己会来找他们。
但到了第二天早上约定的时间,尉川叙却不见踪影。
“堵车了?”巫辞给尉川叙发了条消息,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檀斐,你要不要喝牛奶,冰箱里有,我去拿——”
檀斐正好从卧室里出来,看到巫辞,突然蹙起眉:“等等。”
巫辞正要往厨房走,听到檀斐叫住自己,他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檀斐几步跨到巫辞面前,忽地将脸贴近他,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感受到对方骤然逼近的气息,巫辞不敢乱动:“到底怎么了?”
檀斐的鼻尖都快贴到巫辞的鼻尖上了,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巫辞的瞳孔,神色严肃:“小辞,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巫辞一脸莫名。
檀斐又问:“昨天你在鬼市吃什么了?”
“啊,我在那家馄饨店吃了半个馄饨。”巫辞马上想起那碗馄饨。
得到回答,檀斐往后退了点,突然伸出手,用力摁住了巫辞的印堂。
他搓动着指腹,像在捻蜡烛芯似的,忽然从巫辞的印堂里抽出了一缕黑气。
巫辞睁大眼睛:“?”
檀斐用力把那缕黑气往地上一摔。
黑气摔落在地,发出“呀——”一声刺耳的尖叫,变成一只动弹不得的金蚕,并迅速发黑。
“蛊虫?!”看着脚下的金蚕,巫辞震惊,“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昨天只是怀疑馄饨有问题,但他没有吃出来,所以没有多想。
“下蛊人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鬼市的结界会干扰你的判断。”檀斐一脚踩死那只金蚕,“不过,你跟我结了契,受我的邪气庇护,这种小招术伤不了你。”
看着檀斐用幽冥鬼火烧掉那只金蚕的尸体,巫辞突然想起了什么:“糟了,叙哥!”
檀斐抬眸看他,挑眉:“他也吃了?”
“还吃了俩!!”怪不得人没来!
“……”
巫辞和檀斐赶到了尉川叙家。
刚来到尉川叙家门口,他们就听到,从门后面传来夸张的呕吐声。
巫辞掏出一张符,啪一声贴在门上,并拢双指:“爆!”
厚重的防盗门发出一声钝重的闷响,白烟迅速从门缝中冒了出来。
他伸手握住门把手,轻松地把门拽开。
刚拉开门,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尉川叙趴在地上,正在狂吐,呕吐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但他吐出来的不是正常的呕吐物,而是……
一地密密麻麻的虫子。
檀斐蹙起眉,很干脆地后退一步。
听到巫辞破门而入的声音,尉川叙如见救星,艰难地抬起头,一张脸吐得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了来算总们你!!了我死吐!!!”
巫辞:“……”
他转头看檀斐:“他咋了?”
“就小蛊,问题不大。”檀斐一脚踹开一只爬到自己脚边的虫子,一脸嫌弃,“讲话颠三倒四而已。”
尉川叙:“啊我救救点快!!!”
他今天下午还有新闻节目要上啊!!!
说完, 尉川叙又干呕起来。
嫌弃归嫌弃,檀斐还是放出了幽冥鬼火,把一地乱爬的虫子聚集在一起, 然后烧成灰烬。
开出一条进屋的路后, 檀斐大步走进尉川叙家, 在尉川叙面前停下脚步。
巫辞关上门,跟了进来。
檀斐伸手将尉川叙从地上捞起来,并拢双指,在尉川叙眉心的红痣上一点, 尉川叙像是被封印了一样, 停止了干呕。
“卫生间在哪?”檀斐问。
尉川叙弱弱地抬手一指。
檀斐架着他去了卫生间, 把他往马桶前一放,伸手在尉川叙的肩胛骨中间轻轻一拍,尉川叙立刻抱着马桶,大吐特吐起来。
檀斐啧了一声, 但还是耐着性子, 在旁边等他把虫子吐干净。
趁着檀斐给尉川叙排虫子的空隙,巫辞找来打扫工具,把地上的虫灰扫干净,顺便打扫了卫生。
过了一会儿,檀斐把尉川叙从卫生间里拎了出来。
尉川叙像只软脚虾似的,走路都打飘, 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巫辞走到沙发边,伸手探了探尉川叙的额头,烫得厉害。
“他在发烧。”他抬头看檀斐, “用我祖传的刮蛊术试试?”
“他中的蛊不严重, 但十分刁钻, 不是轻易能解的。”檀斐在另一侧的短沙发上坐下,往后一靠,“解铃还须系铃人。”
巫辞点点头:“那只能等今晚,再跟着郑梳去一趟鬼市了。”
虽然不吐了,但尉川叙发着高烧,语序还时不时颠三倒四的,下午的新闻直播肯定上不了了。
巫辞帮他打了个电话,向管理局说明了情况,并请了个假。
尉川叙瘫坐在沙发上,仰着头,脑门上顶着巫辞从冰箱里拿出的冰敷袋,愁眉苦脸的:“管理局在我快三年了,这还是请假第一次。”
旁边的檀斐倚在短沙发上看电视,状态惬意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看都没看他:“你可以等解了蛊再说话。”
“我控制不住我寄几啊!”尉川叙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妈非得弄死我!”
“你妈?”巫辞被他话语中罕见的称呼吸引了注意,“很少听你说家里的事情。”
上一次听尉川叙提起家里的事,还是他差点结冥婚那次,尉川叙回家看痛风的老爸,结果出门的时候在引擎盖上捡到了一枚铜钱。
那次他怎么说来着,他妈正好出差了?
“我妈,局长的管理局!”提到老妈,尉川叙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浮现出得意的色彩,他伸手扶了扶额头上的冰敷袋,“因为官宣订婚的乌龙,我差点被我妈打死——还好她出国还没回来,不然你们见到的就是我冰冷的尸体了。”
尽管如此,但在他老妈的授意下,尉川叙依然被全局通报批评,当场社死,还写了一万字检讨!
他本来还想着戴罪立功,没想到这次又临时请假,估计明天又要被训了。
尉川叙又一次愁眉苦脸起来。
听到这里,巫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腕上仅剩的那只银镯。
照他这么说,尉川叙在管理局的地位其实等同于太子爷,但架不住他老妈铁面无私,尉川叙的实际地位还不如门口的看门大爷。
檀斐留意到了巫辞的小动作。
他昨晚就注意到,巫辞只戴了一只镯子回来,另一只手腕空荡荡的,檀斐料想另一只或许是有什么用途,被巫辞留在了鬼市,就没有多问。
见巫辞摩挲着银镯,檀斐问:“有收集到什么吗?”
“没有。”巫辞动作一顿,摇了摇头,“才放了一晚上,时间太短了。”
“晚上去拿回来?”
“嗯。”
三个人在尉川叙家一直待到了晚上,怕吓着家政阿姨,尉川叙今天给她放了假,吃饭全靠外卖解决。
尽管混乱的语言系统已经彻底恢复了,但是尉川叙高烧依然没有退下,一副食欲不振的萎靡样子。
“叙哥,我觉得你最近真的很倒霉。”巫辞坐在他对面啃猪肘子,吃得一张小嘴油汪汪的,“从你被人拉去结冥婚开始。你真的没有招惹什么人吗?”
“你还别说,真没有。”尉川叙单手撑着下巴,表情病恹恹的,拿着勺子,在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那个卫衣女的身份查出来了,你说离奇不离奇,她在2009年就销户了。”
“销户?”巫辞动作一顿,不解地看着他。
“对,销户。”尉川叙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在法律上,她2009年就死了。”
“有什么亲属关系吗?”旁边的檀斐抬眸。
“单身,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人际关系几乎没有,无朋友,也不跟同学老师来往。”尉川叙的表情越说越阴沉,“2009年我才十三岁,我可没惹任何人啊……”
“要不你还是回家问问你父母吧。”檀斐把视线转回了面前的菜肴上。
“我爸就是个老古板,老学究,能得罪谁啊……”尉川叙喃喃自语,舀了口粥塞嘴里,“等我妈回来,我问问好了。”
巫辞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在出发前,他给尉川叙喝了一杯用符纸烧成的灰兑了水的液体。
尉川叙本身就中了蛊,高烧不退,在免疫力下降的情况下再进鬼市,未必能抗得住里面的阴煞之气。巫辞在符纸上灌了点灵力,保护尉川叙的心脉。
平时开车的都是尉川叙,巫辞驾照还没考下来,于是开车的人变成了檀斐。
“有生之年,我也能享受到老檀的灵力驾车啊。”尉川叙瘫在后座,哼哼唧唧。
檀斐没理他,在郑梳的车从小区驶出后,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一路顺畅地跟着灵车进了鬼市,檀斐把车靠边停下,三人下了车。
和昨晚一样,郑梳独自来到苗疆小馄饨,打包外带了一份,又匆匆地回到了发车点,路上不与旁人交流。
看得出来,她十分谨慎,也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她招惹不起的。
等郑梳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巫辞带着檀斐和尉川叙进了店。
听到动静,坐在柜台后面的独眼老板抬起头,看到巫辞和尉川叙,他摇着一把破蒲扇,像不认识他们似的:“哟,三位,要点什么?”
巫辞在柜台前停下,伸出一只手,雪白的手心很干脆地往老板面前一摊,毫不客气地说:“解药,还有我的镯子,都拿出来。”
“解药?什么解药?”果不其然,独眼老板装傻,“镯子,你不是当饭钱抵给我了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巫辞的手依然在半空中伸着,“钱我带来了,先给我解药。”
独眼老板放下蒲扇,拿起桌上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瞧着他们。
放大镜上的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四处转动,在看到站在巫辞身后的檀斐时,忽然定住了,随即蓦地瞪大。
“怎么还带帮手来了呢?”独眼老板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解药可以给,镯子嘛,没门儿。”
“你给我下蛊,现在还想霸占我的镯子?”巫辞懂了,他把手缩了回来,后退一步。
尉川叙也非常识相地退到了角落里。
一时间,只剩站在原地的檀斐和独眼老板,隔着一张柜台对视。
“镯子。”檀斐漆黑的眸上下扫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
鬼市结界能隐匿妖魔鬼怪身上的邪气,独眼老板打量着檀斐,知道这是一位不好惹的主,但至于有多不好惹,那谁知道呢?
斟酌一番后,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两手一摊:“镯子,早没啦!”
“哐”一声巨响,檀斐一掌把柜台劈成了两半。
独眼老板:“……”
檀斐垂眸看着桌面上的裂缝,似笑非笑:“哟,还是枣木桌子呢?”
独眼老板:“……”
“枣木不值钱,雷击枣木才值钱。”说着,檀斐抬起一只手,掌中一团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我帮你升升值。”
看着檀斐手心那团噼啪作响的电流,角落里的尉川叙咽了咽口水,转头问巫辞:“他除了玩火,还喜欢玩电呢?”
巫辞:“……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天雷。”
“后生仔!你冷静点!你、你听我说……”在檀斐弹出那团电流球的时候,独眼老板就已经开始狂冒冷汗了,心知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连忙求饶,“他的镯子在我这里,我还给你!你先停下来!”
昨天,区区一个消失已久的巫觋族的小巫师,再加一个浑身散发死人气息的活人,根本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他在小馄饨里放了点小蛊,一是想作弄这两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让他们吃点苦头,二是他确实看上了巫辞的镯子,于是故意漫天要价,没想到那少年还真把镯子留下来抵押了。
他们到底是从哪找来这个银发男人当帮手的?
“你最好是。”檀斐把手里的电流球熄灭。
“这样才对嘛,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独眼老板舒了口气,“不就是一个镯子嘛,我给你们找,给你们找……”
他说着弓下腰,像是整个人都要钻进柜台下面,嘴里嘟嘟哝哝的,同时翻找着什么东西。
忽然间,独眼老板抬起头,抓起一把东西,猛地朝巫辞三人扬来!
早就料到他不会老实,檀斐抬起手,一巴掌隔空扇了过去。
强劲的冷气流直接将独眼老板扔过来的那把东西送了回去,扬了他一脸。
“啊啊啊!!!”独眼老板发出一声惨叫,一把捂住自己的独眼。
巫辞一看,他扔过来的东西,居然是一把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我劝你别耍花招。”檀斐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桌面,充满警告,“否则等下扬的就是你的骨灰。”
“我,我不敢了……”独眼老板捂着眼睛,在檀斐的眼皮子下灰溜溜地钻到后厨,“我先给你们配解药!三位先坐!”
檀斐回头看巫辞,示意他们找个地方坐。
不久,独眼老板端了一碗黑漆漆的热汤上来。
看着碗里一言难尽的液体,尉川叙眉头一拧:“又吃?你不会又在里面给我下另一种蛊吧?”
“苍天在上,我哪敢啊!”独眼老板叫苦不迭,贼溜溜的眼珠子偷偷瞄向檀斐,“要是我敢再害人,这位神仙爷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喝吧。”檀斐瞥了那碗汤一眼,“你要是死了,我就用他祭你。”
尉川叙:“……我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比起色香味俱全的小馄饨,这碗解蛊汤的滋味可谓令人作呕。
在五只眼睛的注视下,尉川叙捏着鼻子,视死如归,端着碗一饮而尽。
然后,又吐了。
在他吐的时候,巫辞和檀斐心有灵犀,迅速起身闪开。
早就料到尉川叙会吐,但居然没吐到另外两人身上,独眼老板缩在柜台后面,有些遗憾。
吐完之后,尉川叙苍白的脸色顷刻间恢复了红润,一直不退的高烧也终于退了下去。
他去后厨洗了把脸,又漱了个口,回来后,宣布道:“以后我再也不乱在外面吃东西了。”
独眼老板摇着破蒲扇,嘿嘿一笑。
“你笑什么?”巫辞抽出一柄桃木剑,敲了敲被檀斐劈成两半的柜台,“那个女人,来你这里买馄饨多久了?”
“你说那个外带打包的吗?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是她招来的。”独眼老板愁眉苦脸,“每晚都来,快两年了。”
“你不知道她是人?把蛊卖给她害人?”檀斐冷冷看他一眼。
“神仙爷,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没卖蛊给她。”没想到,独眼老板却矢口否认,“我这小店,十年前就不卖蛊啦!”
“哦,不卖蛊,但会随手给无辜客人下蛊?”尉川叙用了然的语气反问。
“这不是不打不相识吗……”独眼老板尴尬一笑。
檀斐无视了他硬攀关系的行为,问:“不卖蛊,那你卖什么?”
“嗐,养蛊损阴德,折阳寿,我还想多活几年,就不卖蛊了。”独眼老板说,“我卖的小馄饨是滋养蛊虫的,能增强蛊虫的毒性,延长其寿命。”
“这有什么区别?”尉川叙忍不住吐槽,“你还是在干折寿的事情啊!”
巫辞一顿,抓住了关键信息:“你的意思是,她本身就有蛊?”
“是啊,不是我吹,整个鬼市,不,放眼苗疆,没几个养蛊虫比我强的放蛊人。”似乎是说到了兴头上,独眼老板开始大放厥词,“但那小妞身上的蛊母,我只看一眼就知道,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养出来的,水平甚至与我不相上下。”
“不是她自己养的吗?”巫辞皱眉。
独眼老板嗤笑一声:“她就一普通人,哪有那个本事养蛊,肯定是别人给的。”
“哦——”檀斐拉长调子,轻抬眉梢,“所以你卖给她,其实是想得到她身上的蛊母?”
“神仙爷,您说得对,我确实是想偷师学艺,所以才把馄饨卖给她。”被檀斐揭穿,独眼老板也不害臊,嘿嘿一笑,“谁知道她藏得那么紧啊,两年了,我都没机会下手……”
“她身上的是什么蛊?”巫辞问。
“那不好说,我只能感觉到它很强,但一直没机会见到本体,真可惜呀。”
“被她下蛊的人,还有救吗?”巫辞想到了疯言疯语的宁百灵,他的情况可不容乐观。
“如果你们早一年来找我,说不定我还有办法,试着解一解那人的蛊。但这都两年了,中蛊之人早就被蚕食了心脉,身上的蛊虫又每天被我这加了料的小馄饨滋养着,哎哟……”说到这里,独眼老板摇了摇头,语气幸灾乐祸,“恐怕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喽。”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语调抑扬顿挫,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不过嘛……”
“有话直说。”檀斐蹙眉。
“神仙爷,别动气。”见檀斐开始不耐烦,独眼老板连连安抚他,“你们可以把他带过来,我试一试,试一试还是可以的。”
尉川叙忽然问:“除了你,这个鬼市还有谁卖蛊?”
“倒也不少,但都没我厉害。”独眼老板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鸡贼地打量着他,“怎么,您亲自见识了我的蛊的厉害,也想买?”
尉川叙上前一步,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放,语气冷淡:“这蛊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居然进入工作状态了,巫辞也跟着低眼去看屏幕。
尉川叙找出来的是一张视频截图,图片里正是关瑞秋后脑的那些黑色血管似的蛊虫。
“哟,都养出这么多条来了。”独眼老板语气惊讶,但这份惊讶中,却含着几分熟稔。
“你知道?”尉川叙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你卖的?”
“是我卖的,至少有十年了。”独眼老板放大照片,仔细看着那一条条黑色血管,“我卖出去的时候只是一条幼虫,这都长这么大了,还分裂了这么多条,肯定花了大代价。”
三人对视一眼。
代价的确不小。
所以,杜一身后的高人,是这个独眼老头吗?
巫辞问:“你把蛊卖出去后,会定期回访买蛊人吗?”
“买定离手,我只管卖,不管售后。”独眼老板语气坦坦荡荡,像是在说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出了什么事,我概不负责。”
他刚才只感叹了蛊虫的变化,却没有问起下蛊人和中蛊人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只管卖蛊,不管别的。
檀斐表情毫无波动,淡淡问:“那你知道,鬼市哪里有卖纸扎人的吗?”
“纸扎人,这不大街小巷都有卖的吗?”独眼老板嘿嘿一笑,“还犯得着专程来鬼市买?”
檀斐视线扫过他干瘪的橘子一样的脸,说得漫不经心:“我说的,是活的那种。”
“活的?这我还真不知道。”独眼老板咂咂嘴,“这鬼市里藏龙卧虎,到处都是高人,而且流动性极强,这一次他在鬼市,下一次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