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赴约的,是宁百灵的助理,小王。
看着一脸迷惑的巫辞三人,小王连连鞠躬道歉, 说宁百灵突然有事,来不了了。
“我们不是提前约好了吗?”尉川叙扶了扶眼镜,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那么, 宁先生是有什么急事呢?”
小王吞吞吐吐:“他, 他突然发高烧了,在家休息。”
“哦?”尉川叙探究的笑意加深,惊讶道,“高烧?多少度呢?”
“四……四十度!”
“四十度?”尉川叙惊讶挑眉,“这可不行啊,宁先生去医院了吗?在哪家医院?我们去看看他。”
小王似乎是新来的,还没有适应要如何应付突发状况,答得磕磕巴巴:“他没去医院,在家里休息呢,郑姐,郑姐会照顾他的。”
“这样啊。”尉川叙装作可惜地摇摇头,“身体要紧。”
见他没有不依不饶地追问,小王暗暗松了口气,想着找个理由开溜。
没想到,尉川叙却说:“来都来了,你也辛苦了,喝杯饮料再回去吧。”
不容小王拒绝,尉川叙叫来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他。
小王是知道尉川叙的身份的,更知道眼前这三人来的目的,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点了杯最便宜的饮料。
服务员很快就把饮料端上来。
喝了点东西,小王的紧张情绪明显缓解了不少。
巫辞趁机搭话:“哥,你刚毕业吗?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呢。”
“对,我刚毕业,你们叫我小王就行,我刚进耀月没多久。”见巫辞主动跟自己说话,小王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接话。
“一进耀月就被安排到了宁先生身边吗?”
小王点点头,不自觉地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饮料:“我在宁哥身边快两个月了。”
“那他之前的助理呢?”巫辞问。
听到提问,小王攥紧杯子,露出了尴尬的笑容:“离职了,宁哥周围的工作人员流动性比较大。”
巫辞点点头。
看来是个被抓来的壮丁,想来以宁百灵最近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在他身边留太久。
“你是生活助理?”檀斐忽然问。
见檀斐主动和自己说话,小王又紧张起来:“是,也是工作助理。我负责照顾宁哥的起居,还有工作安排……”
“哦。”檀斐挑眉,“薪水不高吧?”
小王的笑脸突然僵住。
檀斐继续往他心窝捅刀子:“只拿一份薪水,还要连他老婆一起照顾?”
小王的笑脸似乎裂开了一条缝。
啧啧啧,尉川叙在心里摇摇头,檀斐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专往心上插刀。
果然,提到宁百灵的老婆,小王一时间失去了表情管理,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尉川叙一看这表情就知道有戏,又叫来服务员,让她把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了。
刚才点饮料的时候,小王是有看到菜单上的价格的,他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点这么贵的菜。”
“你难得在工作时间出来喘口气,没事的,就当摸鱼放松了。”巫辞颇为体贴地说,“反正我们也被宁百灵放了鸽子,正好在这里吃个午饭。”
第一次被别人照顾到了情绪,小王看起来有些感动。
他犹豫片刻,开口说:“你们人真好,我也不想骗你们。其实,宁哥他根本没发烧,他是装的。”
“哦?”尉川叙佯装惊讶,“那他为什么不来赴约呢?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是郑梳姐,我们一般叫她嫂子。今早宁哥准备出门的时候,嫂子突然说想去泡温泉。”小王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熟悉的面孔后,才说,“除了和你们见面,宁哥今天本来还有录音棚的工作的,一听嫂子想泡温泉,他马上把工作都丢下,开车带她泡温泉去了。”
“嚯。”果真是恋爱脑,尉川叙推推眼镜,“她的话这么好使?”
小王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哎,嫂子其实除了长得砢碜一点,没有什么毛病,人也挺好的,那脸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刚大学毕业的小王果然单纯,都不用问他,自己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说了。
巫辞适时接话:“听你这么说,她人还挺好的?”
小王压低声音:“嫂子是没问题,但宁哥他……真的像着了魔似的,我们都觉得他被夺舍了。”
巫辞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我以为网上都是瞎传的呢,原来真的那么严重吗?”
“瞎传?”小王睁大眼睛,重重出了口气,语气都有些激动起来,“比网上说的更要命好吗!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这些贴身的工作人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的他,天天在后面替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对赞助商点头哈腰赔礼道歉……”
再任劳任怨的人也会有情绪爆发的一天,小王也只是个拿钱受罪的普通打工人,自然一肚子怨火。
服务员在这时把他们点的菜端了上来,尉川叙很有风度地对小王说:“来,边吃边说。”
在高级料理的加持下,小王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放松,他愤愤不平,把宁百灵的所作所为从头到脚吐槽了一遍,并在不知不觉中,被尉川叙套了很多话。
吃完饭,临走时,小王留下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并真诚地向巫辞三人道了谢:“谢谢你们请我吃饭,这是入行以来,第一次有人关心我的感受。我打算辞职跑路了,所以才跟你们抱怨了这么多,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
看得出来,他对宁百灵夫妇一肚子怨火。
送走小王,巫辞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回到车上,开始整理刚才从小王那堆啰里八唆的吐槽里获得的有效信息。
“得到了两个有用的线索。”巫辞言简意赅,“宁百灵的老婆叫郑梳,据说他们已经扯证了,她曾经是剧组场务,没什么家世和学历,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女人。”
“宁百灵娶她,不为地位和钱,难道真的是真爱?”尉川叙抵着下巴,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或许郑梳是什么顶级PUA大师吗?她能提供宁百灵需要的情绪价值?”
“我估摸着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复杂,就是单纯的下了降头,只要找到证据证明就行。”
巫辞说,“刚才小王还说了,宁百灵特别爱吃郑梳买的馄饨,无论多晚,郑梳每天都要去买馄饨给宁百灵吃。”
据小王所说,之前宁百灵提出过,让他开车送郑梳去买,或者干脆让小王自己去,省得郑梳每天晚上都要跑一趟,但郑梳却拒绝了。
她的理由是,那家夜宵摊子是流动的,只有晚市,而且没有固定地点,必须开着车大街小巷去找,没点经验是绝对找不到的。
听起来像是在体恤助理,自己能少一点工作,小王自然不会说什么。
“她在撒谎。”檀斐眯起眼,语气笃定。
“我也倾向于她在隐瞒些什么。”巫辞垂眸思考,“那碗馄饨,可能就是关键线索。”
“这简单。”尉川叙啧了一声,“她不是每天都要买吗?他们今天肯定会在晚上从温泉赶回来,我们在宁百灵家门口守着就行。”
果然像小王透露的那样,晚上八点,宁百灵载着郑梳,驱车回到家中。
十一点,郑梳准时出门,从地下车库驱车离开小区。
接到小王的通风报信,看到车牌号,一直守在小区门口蹲点的尉川叙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离开小区,郑梳的车在大街小巷里七拐八拐,还一路往偏僻的地方钻,看起来确实是在寻找着什么。
“一个夜宵摊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窝藏点,居然还需要食客到处去找。”艰难地从一条狭窄的巷道中挤出来后,尉川叙打着方向盘吐槽道,“还是这个点,想不想做生意了?”
坐在副驾的巫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们已经跟着郑梳转了四十多分钟了。
“宁百灵也挺难伺候的。”他放下手机,继续看向前方。
才刚说完,巫辞就看到,郑梳似乎有了停车的迹象。
“她要停车了。”尉川叙也注意到了,他放缓车速,落后于郑梳。
在郑梳停车的时候,尉川叙把车拐进了另一条巷道,开到了郑梳的视野盲区。
从郑梳的视角是看不到他们的,但他们却能看到郑梳。
巫辞看到,郑梳停车后,开门下车,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
附近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静悄悄一片。
郑梳开始往前走。
就在她即将离开巫辞他们的视野范围时,郑梳突然在一处公交站牌前停了下来。
她蹲下身,打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碗。
距离太远,巫辞只能凭借她的动作,猜测她在做什么。
往碗里倒了点东西后,郑梳又拿出三支香,点燃之后,插进了碗里。
她站起身,从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一把东西,往空中一扬。
“那是……”尉川叙虽然戴着眼镜,但眼镜没有度数,于是眯着眼,“纸钱?她果然有问题。”
郑梳一把一把地在路边扬着白色纸钱,在冰冷夜风的吹拂下,纸钱纷飞,刮得一地都是。
巫辞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奇特的预感,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23点59分了。
郑梳是在召唤什么吗?
还是在祭拜什么?
“有车来了。”檀斐忽然开口。
驾驶座上的尉川叙立刻来了精神,挺直身体,巫辞也抬起头,重新朝郑梳的方向望去。
远处的路口,一辆花枝招展的公交车缓缓驶来,悄无声息。
郑梳袋子里的纸钱也刚好撒完,看到公交车,她将黑色塑料袋揉成一团,随手塞进口袋里,站在站牌下,静静地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
随着公交车的靠近,巫辞眉心一拧。
他之所以会觉得这辆车花枝招展,是因为,车上缀满了大片大片的黄白纸花,车头还挂着一个巨大的“奠”字!
居然是一辆灵车!
“那辆车……”巫辞盯着那辆灵车,扭头看尉川叙,“那天你被那个卫衣女带走的时候,上的也是一辆灵车。”
虽然那是一辆黑色轿车,但装饰却是一样的。
尉川叙紧盯着那辆公交车,眉头紧锁:“灵车漂移?”
卫衣女的身份到现在都没查出来,要不是尸检报告出来,证明她是个人类,尉川叙几乎要怀疑她也是从第五维里爬出来的东西了。
他们能从郑梳身上查出点什么线索吗?
灵车在站牌前停下,缓缓打开了门。
巫辞再看一眼时间,正好零点整。
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灵车,郑梳轻车熟路地上了车,丝毫不见慌乱,看起来已经非常熟悉了。
车门关上,灵车继续缓缓前进。
檀斐拍拍尉川叙的椅背:“跟上。”
尉川叙重新发动车子,一转方向盘,嗖地冲了出去。
灵车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被跟上了,仍然不急不缓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
尉川叙根本没打算隐藏,这条路上只有两辆车,想藏也藏不住。
驶出一段距离后,他们忽然看到,一阵白色浓雾从前方的路的尽头一股一股地涌出来,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
“又来?”尉川叙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推了推眼镜,“这回我们后面不会又出现一个地母神娘娘吧?”
后座的檀斐轻嗤一声:“怕什么。”
但这次情况和杜一那次有所不同,尽管被浓雾包围,但他们的视线并没有被完全遮住,依然能在雾气中依稀看到前面的灵车。
这条路漫长到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巫辞再看时间,却发现时间仍然停留在零点整。
“没用的。”檀斐留意到他的举动,说,“我们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在这里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就像在第五维那样?”巫辞回头看他,“那这里还是人间吗?”
“是人间。”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檀斐从雾气中注视着前方隐隐约约的灵车,“但这里阴气很重,活人不一定能进来,所以她只能搭灵车。”
正在开车的尉川叙:“……”
他从后视镜里看檀斐:“你怎么不早说?那我呢?”
“你跟普通活人不一样。”檀斐也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他眉心的红痣,“你的魂魄是被我硬生生灌回去的。”
“哦?”尉川叙突然兴奋,“那我也有灵力了吗?”
檀斐:“不,你只是阴气比较重的活人而已。”
尉川叙:“……”
巫辞憋着笑,把视线转向一边,却忽然发现,浓雾似乎比刚才稀薄了些,像是正在散去。
“雾散了。”他提醒道。
透过车窗,巫辞看清,他们跟着灵车来到了一个类似集市的地方。
与路上的空旷和寂寥完全不同,这里虽然同样安静,却人来人往。
不对,有的“人”,看起来像人,却又完全不是。
感受到了强烈的阴邪之气,巫辞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脱口而出:“这里是鬼市?!”
尉川叙一愣:“真有可能!”
檀斐转过头,眼睛透过玻璃冷冷地看向窗外,唇角勾起:“那些从第五维逃出来的东西,原来都藏在这里呢。”
巫辞蓦地扭头看檀斐:“这里有从第五维里逃出来的东西?”
“嗯。”檀斐冷冷地看着窗外掠过的影子, 表情似笑非笑,“这个地方应该已经存在很久了,有很强的结界, 能够掩盖妖魔鬼魅身上的气息。”
鬼市, 对于非人生物而言, 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藏身之处。
檀斐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邪气正在被慢慢地掩盖。
不仅如此,这里的结界甚至已经开始干扰和模糊他的判断力。
这里的结界绝对不是一个人在朝夕之间就能完成的,而是经过了无数代人, 长年累月, 自发且默契的修补和维护。
即便如此, 檀斐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只属于第五维的阴煞之气。
灵车在公交站台前停下。
三三两两的乘客陆续下了车,郑梳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下车后,她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随后朝某个方向走去。
而灵车直接熄了火, 看来这里就是终点站了。
“我们也下车。”檀斐说。
“我停车。”尉川叙一转方向盘, 将车停在了路边。
“你要变回原形吗?”巫辞一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边回头看檀斐。
“不。”透过玻璃窗,檀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街上的行人,“它们喜欢伪装成人类,我们客随主便。”
下了车,三人跟上郑梳, 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
鬼市除了湿气和阴气重了一点,和普通的人类集市区别不大,有街边开店的, 路边摆摊的, 人很多, 却都异常安静。
巫辞正想叮嘱尉川叙小心,刚转过头,就发现尉川叙的脸色微微发白,两眼直直地盯着前面的某个地方。
巫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尉川叙看向的地方是街边的路灯,路灯下坐着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
男人光着膀子,背靠着路灯,瘫坐在地,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哪怕人来人往,路过他身边时,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但巫辞却看到了,这个男人长了四条腿,最奇特的是,他光溜溜的肚子上还长着一张像人一样的脸,那张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五官还会动。
路过男人身边的时候,郑梳目不斜视,脚步匆匆,似乎并没有发现异样。
而尉川叙的表情,分明就是看到了。
“你能看见?”巫辞有些意外。
“嗯。”尉川叙推了推眼镜,很快恢复了镇定,“不只是他,这条街上的每一个异常之处……我都能看到了。”
“你开了阴阳眼了。”檀斐漫不经心地加快了脚步,“跟上。”
“去了一趟第五维,居然还发生变异了?”尉川叙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红痣,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说我只是阴气变重了吗?”
他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巫辞,企图获得一些安慰:“小天师,你也去了第五维,你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有啊。”巫辞随口一答,“多了个老公。”
尉川叙:“……”
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呢?为什么呢?
走在前面的檀斐发出一声毫不留情的嗤笑。
他们没有直接跟在郑梳后面,而是去了对面街道,隔着一条马路跟着她。
郑梳看起来并没有发现自己一路被人跟踪,她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疾行了一段路后,忽然在一家小店前停下脚步。
一直在街对面跟着她的巫辞三人也停了下来,看着她走进了店里。
巫辞抬头望去,那家店门口挂着的牌匾上,写着“苗疆小馄饨”几个大字。
“苗疆人还卖馄饨呢?”尉川叙推推眼镜,发出真诚的疑问。
“卖的未必是馄饨。”檀斐抱起胳膊,眯起眼。
“卖蛊?”巫辞会意。
檀斐转头看他,扬了下眉,不置可否。
“如果这里卖蛊,杜一给关瑞秋下的蛊,会不会也是在这里买的?”尉川叙问。
“不一定,这儿摊子不少。”檀斐收回视线,扫视了四周一圈,“卖蛊的肯定不止这一家。”
他们在街边站着,不时有“人”从旁边路过,有九只眼睛的、两个脑袋的、四个屁股的,看得出来,它们都已经很努力地在伪装成人类的样子了,并且可能还觉得自己装得挺像的。
每当路过巫辞他们身边时,这些东西都会不约而同地放缓脚步,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们,却又在看到檀斐的时候,蓦地加快脚步。
“啧,老檀,你看你。”尉川叙摇摇头,“即便装成人的样子,还是能血脉压制人家。”
檀斐懒得理他,只把胳膊搭在巫辞的肩膀上,手指有意无意地玩着巫辞的黑发。
没多久,郑梳提着一个打包袋,从店里走了出来。
一直聚精会神盯着门口的巫辞站直身体:“出来了。”
“你跟尉川叙进去,我跟踪她。”檀斐停下玩弄巫辞头发丝儿的小动作,改成刮了刮他的脸,“自己小心。”
“好,你也是。”巫辞转过身,握住檀斐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看着他们之间的小互动,尉川叙酸溜溜地嘁了一声。
在郑梳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之前,檀斐一个闪身,凭空消失在了巫辞和尉川叙的面前。
巫辞则抬起头,看向对面馄饨店的牌匾,对尉川叙说:“叙哥,我们走。”
他们穿过马路,来到店门口。
刚才隔着一条马路,能看到这家店的屋檐下挂着一对破旧的红灯笼和两串红鞭炮,但等巫辞站到了店门前时,红灯笼变成了两颗惨白的野兽颅骨,两个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荧荧的绿色鬼火,两串鞭炮也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着千足的蜈蚣。
巫辞目不斜视,直接走进店里,对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说:“老板,刚才那个女人打包的东西,给我来两碗一样的。”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瘪的小老头,身上穿着一套发旧的苗族传统服饰,或许是因为日积月累地沾了店里的烟火气,看上去像覆了层油污似的,有点脏兮兮的。
老板抬头看他们一眼,不露声色地站起来,慢吞吞走到后厨,隔着小料台问:“两碗都一样?”
“对。”巫辞颔首,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老板的独眼,神态自若地打量着店里的布局,“你们这里,用的什么货币?”
“第一次来?最近找到鬼市的新人不少呢。”听到提问,老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手指飞快地在铁屉中数出馄饨的数量,大手一抓,将它们一把扔进沸水中,“和外面的一样。”
“刚才那个女人也是新面孔?”
“她啊,”老板抓起一把青菜,扔进沸水中,一张干瘪的脸藏在腾腾热气中,“来过几次。堂食还是打包?”
“堂食。”巫辞没有再问,转头看向尉川叙,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
他们坐下没多久,老板把两碗馄饨端了上来。
两只淡橘色的陶瓷大碗中,盛着一颗颗雪白的馄饨,馄饨边上缀着翠绿的青菜,香油碎在热汤上,和葱花一起漂浮。
平平无奇的一碗馄饨,尉川叙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吃点?”他抬起头,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巫辞。
巫辞用眼神示意他等等,转过视线,问:“老板,你们家馄饨是什么馅儿的?”
已经回到柜台后面的老板抬起头,用那只独眼看向巫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肉啊,纯瘦肉。”
所以到底是什么肉?
尉川叙在心里嘀咕。
总不能是人肉吧?
得到回答,巫辞看向尉川叙,微微点头,先拿起汤匙,舀了一个,浅浅尝了一口。
见状,尉川叙也拿起了汤匙。
馄饨皮入口即化,馄饨馅儿脆爽弹牙,配上滚烫的汤汁,味道十分鲜美。
最重要的是,这馄饨馅儿里不知道放了什么,让人吃了一个,忍不住想吃下一个。
这边巫辞还在细品,那边尉川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下肚了两个,一脸真香。
怪不得宁百灵每天都要吃,这确实好吃啊,连他都控制不住自己。
巫辞只浅浅吃了半个,便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汤匙里剩的半个。
在尉川叙准备吃第三个时,巫辞放下汤匙,伸手拦住了他:“可以了。”
尉川叙动作一顿,心里一咯噔,抬眼看巫辞。
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该不会……真是人肉吧?!
巫辞没有解释,也没有再动自己面前那碗馄饨,只是站起身:“走吧。”
尉川叙不知道巫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这副态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难道,是馄饨里有毒?
尉川叙突然觉得很后悔,恨不得把刚从嗓子眼咽下去的食物抠出来。
但巫辞的表情却又镇定自若,看不出丝毫异样,不像是发现食物里有问题的样子。
尉川叙疑神疑鬼地放下汤匙,站起身,随着巫辞一起走到柜台前:“老板,买单。”
“吃好了?”老板用仅剩的眼睛看他们,“一千块一碗,两碗,正好两千。”
“嚯。”尉川叙拿手机的手在半空中顿住,然后变了个道儿,改成了推眼镜,“你这馄饨里包的是龙肉?”
“那可比龙肉稀罕得多。”老板意味深长地说,一张皱巴巴的脸像干瘪的橘子。
“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鬼市的规矩,没带够钱。”巫辞干脆地说,“老板,让我们赊账吧,我们明天还来。”
“赊账?”老板笑了一下,干枯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吃霸王餐不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