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内的修士,出来领死!”
声音响彻整座城内,萧墨和楚惊澜对视,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想的没错,比起江城,焚修果然先挑了他们,毕竟旧仇在身,其余人哪有萧墨和楚惊澜有吸引力。
昨日楚惊澜带回消息后,修士又走了数人,秦城内只剩十五个修士,众人随着楚惊澜登上城楼,看到下面骑着高头大马,神态轻松的焚修。
苏白沫被焚修圈在怀里,固在马上,面色苍白。
他抬头看到楚惊澜,眼眶一酸,不受控制伸手出去:“救——”
他只出了一个开头的音,手就被焚修按下了:“向他求救有什么用,他也是要死的。”
焚修还在他耳边道:“你跟我站在一起,在这些修士眼里,你也是敌人,是该死的。”
苏白沫一惊,焚修哈哈大笑,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在半空停住,不太满意:“就这么点人?”
秦城的修士已经纷纷祭出了法器,月鸣是个浑不怕的,当场呛回去:“你自己带的修士也就一个。”
分神巅峰即便不带人来,在他们面前也能横着走,月鸣不过是随口怼了怼,没想到焚修道:“没办法,其余人死了,带不出来啊。”
隐城其余修士……都死了?
众人在他轻飘飘的话里毛骨悚然,愈发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而焚修弹了弹手指:“藏着的那些也出来吧。”
他这话落下,秦城外空荡荡的地面却毫无动静,焚修啧了一声,拔刀随手一劈,城墙顿时炸开好大一片,巨石滚滚砸落,烟尘中一行人飞身而出,被逼出了身形。
是天戈宗的烈影和江城的修士们。
昨晚楚惊澜去商议后,江城也有部分修士不敢与分神对上,连夜逃了,江城也就剩十一个修士,愿意跟秦城联手,先对付最强的敌人,两城加起来总共就二十六人,来对战焚修。
这些人冒着危险选择搏一搏,基本都是大宗门子弟。
焚修转了转手里的刀:“好好,人虽少,资质可以弥补,在第八层,即便你们的护身印被触动了,那些个分神的人也传送不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护身印,能撑多久。”
烈影等人本准备埋伏,还用法器隐匿了气息,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既然如此,只得直接上。
烈影:“上!”
君不书带着几个擅长阵法的修士:“结阵!”
从昨夜就开始布置的大阵冲天而起,楚惊澜提着剑如电光般刺入,随他一起冲锋的,还有其他修士。
萧墨站在城墙上,横笛在唇,吹起了笛音。
他虽不能直接出手伤人,但可用笛音帮助起阵的人神思牢固,以及吞食掉一些他们杂乱的情绪,保证这些人灵台清明,对战时心无旁骛。
悠扬的笛声内,是金戈与杀伐。
楚惊澜等人吃了短期内能提升修为的药,众人修为都有拔高,尤其楚惊澜,气息暴涨,隐约甚至有分神的气息,若是普通分神来了,此刻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但焚修是分神巅峰,而他在秘境外时,还是恐怖的大乘修士。
境界之差本如天堑,不是说说而已。
照面三招后,楚惊澜就感觉胸腔内血液沸腾,他抬手随意擦了擦嘴角,果然擦到了鲜血。
焚修再一刀荡开烈影和月鸣的合击,漫不经心的眼中露出精光:“不错不错,今日刀能吃饱了。”
话音刚落,焚修一刀直冲月鸣而去,刀锋凛冽声势浩大,把月鸣直接从半空砸落地面,撞出个巨大的深坑,也打掉了月鸣身上一道护身印。
月鸣喷出两口血,半天没能爬起来。
恐惧的情绪在热血沸腾后开始蔓延,萧墨的笛声高扬,将他们颤抖的手轻轻稳住。
楚惊澜低喝一声,剑意与焚修的刀锋正面相抗,圆融冰冷的剑意与肆虐嗡鸣的刀气让空气都随之阵阵颤抖,远处的苏白沫和隐城的军队都从马上齐齐摔下,全部倒成一片。
苏白沫本想趁机直接逃,但在威压下已经根本动弹不得,就快喘不上气了。
君不书等人死死咬着牙关,眼花缭乱的阵法仍在不停朝焚修攻去,而焚修以灵力操控的数件法器正攻打着阵法,君不书刚换个手印,一件天阶法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猛地在他跟前炸开了。
伴随着周围人的痛呼,金光大阵被迫,君不书倒在地上,眼前发黑,被炸得双耳嗡鸣,护身印被破了一记。
……这就是分神巅峰,与他们果真天差地别,君不书昏昏沉沉的想,可昨天起卦,说此行他有生机,生机在何处?
是楚惊澜说的,这个魔族分神弱点在左腹?
可从方才起,根本就没人能伤到他左腹。
剑气和刀意还在猛烈相抗,笛声逐渐变得急促起来,天地间仿佛都变成了刀剑的战场,一刀一剑,却又有千万利剑,千万刀刃,互不相让,简直要把此方天地坍缩,楚惊澜目不转睛,须臾,在刺目的强光后,奔雷般的咆哮袭入所有人脑中——剑意与刀气爆炸,整个城楼轰然砸下。
滚滚烟尘之后,楚惊澜吐着血,艰难从地上爬起,他的护身印也碎了一道。
楚惊澜撕掉了身上破碎的法衣外袍,又从储物器里拿出个新的护身法器,剑未离手,死死盯着烟尘消散后,好好站在那里的人影。
焚修低头,看了看自己腰腹被剑意擦过的地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皮外伤,但是——
“你故意的,瞄准我左腹?”
你知道我左腹有伤?
焚修歪歪头,漆黑的眼珠显出一种诡异感:“你不会知道我真的身份吧,是你知道,还是说——他?”
楚惊澜心脏瞬间重重一跳,而下个瞬间焚修身影立刻消失,再出现时,离萧墨已经近在咫尺。
萧墨抽手以笛子叮地挡开焚修刀刃,脚步轻动便宛如瞬移般拉开百米远,焚修甩了甩自己的刀,笑了:“金丹?”
金丹能躲开他方才那一击?鬼都不信。
这人,不,这魔究竟是什么来历。
然而焚修对着萧墨挥出的下一招却半途被架住,染着血的楚惊澜一言不发,眸中怒意无声又冰冷地喷薄而出,以剑死死架住了焚修的刀。
短短时间,楚惊澜再度服药,这次直接把修为拔上了分神。
虽然映月宗给的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药本来没有后遗症,但前提条件是不能多吃,这毕竟是紧要关头才能用的稀有药品,吃多了,修为一提再提,身体哪儿能受得住,光是撑破四肢百骸的痛楚就够人喝一壶。
但楚惊澜能忍。
方才就能略微将焚修擦伤,此刻提到分神,楚惊澜整个的气息更恐怖了。
而焚修面上早也没了兵临城下时的轻松惬意,他面沉如水,已经明白楚惊澜是多大个祸患,决不能让此子活着出九秘宝塔!
焚修大喝一声,全力将刀往前斩,楚惊澜浑身骨头咯咯作响,下一道护身印察觉到极度的危险,再度开始闪烁光芒,就在第二道护身印也快破时,某道浩大的音波裹着汹涌的魔气,迎头朝焚修劈来。
焚修瞳孔一缩,立刻松开楚惊澜往后退去,避开了这道攻击。
萧墨双瞳泛红,接住了楚惊澜,冷冷看着焚修。
焚修:“……分神巅峰,好啊,原来你才是藏得最深的。”
获救的楚惊澜却一把拽萧墨的手,他与焚修对战时心不曾有分毫动摇,此刻却急如烈火,他眼睛还在一瞬不瞬注视着焚修,警惕非常,但话是朝萧墨去的:“你怎能——”
万一焚修方才不躲,那一招打实了,反噬到萧墨身上怎么办!
萧墨轻声传音:“没事,我知道他多半要躲的。”
这是撒谎。
不管焚修躲不躲,他刚才那招都要出。
眼睁睁只能看着楚惊澜在他面前受伤的滋味太难受了,真的,即便要反噬,他也认了。
有了新的分神出现,焚修的目标便从先杀楚惊澜,变成了先杀萧墨,同是分神,水平也有高低,他得先试试萧墨的斤两,而且萧墨之前迟迟不出手,或许有什么限制,他都得挨个探来。
焚修的刀带着破空的气势划来,楚惊澜的剑和萧墨的笛子同时横在身前,然而就在灵力相碰前,他们三人的脚底下忽的打开了金光闪闪的门,三人猝不及防,被拉入门内。
不远处的苏白沫也惊呼一声,掉入了在他脚底打开的门。
第九层的入口来的就是这么突然,把四个人全部兜了进去。
穿过那扇门时, 他们自然会明白自己来到了第九层。
去过第九层的人不多,根据出来的人描述, 似乎每个人看到的景色都不同,因此第九层也没有地图。
每次九秘宝塔开启,能有一两个人同期进入第九层就算不错,他们基本没机会碰面,但偶尔也会出现几人在第九层碰面的情况。
不过奇异的是,同时碰面的人眼中,风景居然各不相同, 他眼中可能是高山巍峨,另外的人眼中可能是碧海波涛。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他们却站在不同的大地上。
也不知道能拿到金缕图的人, 会看到何种景色。
萧墨和楚惊澜落在了一处雅致的院落里。
落地后萧墨第一时间将神识铺开,还让系统扫描, 确认焚修并不在附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九曲回廊、亭台楼阁尽有, 院落不算小,正厅后院应有尽有,处处精细漂亮,但也没有大得空旷寂寥,散散步走一走正好。
后花园的花开得正好, 但萧墨此刻可没闲情逸致欣赏美景,因为确认焚修不在附近后,楚惊澜就一口血吐出, 染红了衣襟。
萧墨急忙架住他, 把人往最近的屋子里带, 赶紧拿出丹药塞进他嘴里。
萧墨这次晋升分神连楚惊澜也不知道, 楚惊澜吃了药,闭眼开始调息,萧墨想了想,将自己的气息压回了元婴。
一口气从元婴巅峰突破到分神巅峰,即便他是最特别的心魔,这事也不好解释,只能伪装成用了什么秘法,短时间提升修为,过了时间后又会回到原样。
楚惊澜先前吃药后拔到分神的修为也随着时间一点点回落,他闭眼调息时,萧墨就出去在外面布几个感应阵,这样只要有外人气息进入方圆百里,立刻就能有反应。
楚惊澜调息的时间很长,半天过去,才睁开了眼。
萧墨就靠坐在窗边,他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楚惊澜气息一沉,萧墨立刻就转头:“如何?”
伤势还没好全,但与焚修共处第九层的情况下,楚惊澜记挂萧墨和他的安危,没敢完全不管不顾入定。
方才一战后的痛楚和危机杀意还时不时翻滚,神经的绷紧由不得他自己。
“好多了。”楚惊澜道。
萧墨懂了,那就是没好全。
护身印能在关键时刻挡致命伤,但也不是全部伤害能抗下,萧墨伸手按住楚惊澜手腕,探了探脉,有受伤,还有提升修为灵药过量后带来的体内灵力急剧流失,得养个两三天。
楚惊澜手安静地放在膝边不动,手腕上是萧墨凉丝丝的温度,他问:“你方才的分神气息,是用了什么秘法吗,会不会有损伤?”
萧墨顺势认下:“嗯,秘法,不会有损伤,但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萧墨探明楚惊澜的身体情况,松开手:“所以也没法直接附你的身赢他,好在暂时跟他分开了,或许不会再碰上。”
楚惊澜:“但也或许可能会再遇见。”
“那你就好好养伤,再好好修炼。”萧墨,“你服药到元婴巅峰都能跟他过几招,如果切实突破到分神期,到时就是你杀他了。”
还跟从前一样,那时候萧墨无比相信楚惊澜丹田一定能修复,这时候无比相信他真能一战分神巅峰。
只有他会这样无条件的相信自己,好像在萧墨眼中,楚惊澜无所不能。
但楚惊澜败了或者受伤时,萧墨没有一丝一毫失望或者破灭,有的只是着急和担忧,会监督他养伤,会寸步不离守着他。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楚惊澜绷紧的弦在萧墨无畏的话语中慢慢放松,萧墨看到他肩线松下来,拿笛子戳了戳他肩膀:“睡会儿吧,别的什么暂时都不用担心。”他半打趣道,“如果焚修真打过来,我立刻喊醒你,不会让你有机会偷懒的,所以现在放心睡,嗯?”
楚惊澜咽下嘴里的药味和血腥味,缓缓吐出一口气:“……好。”
他顺势躺下,却没急着合眼,萧墨晃了晃手里的笛子:“还看我做什么?”
楚惊澜凝神看过萧墨眉眼,仿佛以一种温柔的力道轻轻扫过他面庞,萧墨在这样的注视下手指蜷了蜷,不太自在起来:“嗯?”
在他的疑问和催促音节中,楚惊澜终于缓缓开口了:“不要再冒险用心魔灵体出杀招了。”
楚惊澜的视线如有实质,萧墨本想随口说过去,但在楚惊澜专注又沉静的眼眸中,愣是没能开得了这个口,此时此刻,楚惊澜用一双眼眸就将他整个人圈住了,仿佛小心翼翼,郑重地圈着自己最重要的珍宝。
他这样的眼神,让萧墨心口的东晴珠没来由再度气息翻滚。
萧墨忍不住伸手,盖住了楚惊澜的眼睛。
“……让你别操心了,快睡。”
楚惊澜动了动唇,萧墨却盖着他的眼睛,再用笛子敲了敲肩膀,楚惊澜到底没再开口。
片刻后,萧墨轻轻移开手,楚惊澜已经睡着了。
萧墨看着他的睡脸,抬手碰了碰自己心口。
因为没有心脏,所以碰上一些情绪反应时,与人的肉身的确有差别,方才被楚惊澜那样看着,他觉得是东晴珠在翻涌,可翻涌的,真的只有东晴珠吗?
如果自己这里有颗心脏……悸动的,是不是就是他的心?
萧墨顿时更不自在起来,他再度看了看楚惊澜,楚惊澜是安安静静睡着了,但他越看越觉得静不下,最后唰地一下起身,走到屋外,就抱膝坐在门口的台阶,望着花花草草来想静静。
萧墨想:终于到第九层了,是楚惊澜修炼的好机会,焚修千万别再出现打岔了,楚惊澜刚才的眼神——打住,又想偏了,快继续想正事。
宝塔开放时间还剩一个月,换在第九层里就是一年,一年,啊,楚惊澜好像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停停,怎么又偏了!
萧墨坐不住了,起身在院内踱步,脑子里正事和“楚惊澜”三个字来回切换,很明显楚惊澜出镜的频率更高,他转悠了半天,系统出声了:“宿主,监测到你情绪波动杂乱,需要和我聊聊天吗?”
连称呼都从“您”变成“你”了,更亲近了。
萧墨突破分神后,系统的情绪板块也完全解锁,比起先前萧墨戳一下吱一声,现在明显感情和话语的确都更丰富了,还会主动来找闲聊了。
可能的确跟人聊聊比较好,跟系统也行,但是萧墨自己都不知从何聊起:“算了,我自己都没理清头绪。”
“是为什么事苦恼啊?”若说是因为刚发生的事,系统道,“焚修的出现不算什么啊,心魔劫没渡,他杀不死楚惊澜的。”
“他当然杀不了楚惊澜,”萧墨想也不想,“但楚惊澜受伤我也不好受。”
“不对,我不是被这个困扰。”
系统:“嗷?”
萧墨踱步的脚慢慢停下,他衣摆轻轻晃动、晃动,而后慢慢停住,萧墨在原地静静停了片刻,才艰难的挤出了一点声音:“他刚才的眼神,我细想总觉得……”
“不是,是我……是我因为他一个眼神,现在满脑子莫名其妙都是他,好怪,完全静不下来。”
系统:“说明你是真的很在乎他呀。”
“我都把他身边当该回去的地方,自然在乎。”萧墨喃喃,“但还是觉得不对劲。”
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呢?
萧墨原地开始做题,一点点分析:是他对楚惊澜在乎的程度?那肯定不是,那么就是他对两人关系的理解程度?对,他因为楚惊澜一个眼神,就满脑子开始想他,还挖出以前的点点滴滴,不对劲的是他自己。
萧墨给系统又说了说,系统在各类方案里挑选后,提出建议:“搜索到一套显示贴合人类情感的方法,来自某大世界网络情感栏目,此法建议,若是您分不清,那么就选择他人代入法,看看自己会不会嫉妒,也就是吃醋。”
吃醋适用于多种关系,不仅是恋人,家人和朋友之间偶尔也会有酸味,萧墨反正自己还没想明白:“行,试试。”
系统:“首先,他如果有别的朋友,你会怎样?”
萧墨立刻:“很好啊,我希望他多交些朋友,没那么形单影只。”
“下一个,如果他有别的兄弟?”
“同上。”萧墨眼也不眨,“肝胆相照,更加安心。”
“再下一条,如果有别的家人?”
萧墨:“只要他认可,觉得能真心相待,人多时家里逢年过节热热闹闹,挺好。”
“那就剩最后一条了,”系统,“如果他有爱侣了呢?”
萧墨条件反射:“不能是苏白沫!”
系统:“嗯嗯,不是苏白沫,而是其他人。”
很早之前,萧墨就想过,若是以后楚惊澜能对人动心,并且那人值得他喜欢,是个真心为楚惊澜着想的,那没什么不好,他绝对举双手赞成。
然而此次此刻,系统的提问一出,萧墨却愣住了。
先前都是快问快答,此刻发现萧墨愣住,系统试着在本条上开始补充:“会有另一人与他同进同出,同吃同睡,你不能再这样时时刻刻占有楚惊澜身边的位置,不能再拥有他大量的时间,以及他的注视。”
“如果是这样呢,你会难受吗?”
萧墨眼中闪过茫然,他好几次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了。
他答不出来,他居然答不出来。
系统:“哇,所以你——”
“慢着!”萧墨直接打断了系统,“不,也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
“噢,你知道我得出了什么结论,好的,我可以不说了。”
系统乖巧闭嘴,留萧墨风中凌乱。
不不,一定还有别的说法,怎么能是,怎么会是这个结论?
萧墨转身,盯着紧闭的房门,眼中是他自己也看不到的情绪在翻腾。
楚惊澜足足睡了一天,醒的时候,萧墨正蹲在屋子的角落里发呆,发现楚惊澜醒了,他的眼神迟缓地看过来,楚惊澜对上他的眼睛,愣了愣,而后起身快步又小心地走到他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楚惊澜轻声问。
萧墨静静看着他的脸,而后摇了摇头,大约也知道自己这不算回答,片刻后给现在的状态找了个看着能对上的理由:“其实我也有点累了,光打坐好像也不够。”
楚惊澜立刻道:“那换你去睡,我来守。”
萧墨觉得自己应该睡不着,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能硬着头皮顺下去,他起身,躺到了还留有余温的床铺里。
床铺其实很大,但萧墨裹着被子,还是没忍住往楚惊澜方才躺的位置挪动。
一点点、一点点挪过去,直到重合。
不为别的,是因为这一片被窝里暖融融的感觉太好了,能暖到人骨子里。
在这样温暖的地方躺着,萧墨闭着眼,居然还真的睡着了。
朦胧中好像有人碰了碰他的头发,也不知道是梦,还是错觉。
萧墨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睁眼时把心事藏起来,反正楚惊澜也不知道他的纠结,萧墨装作没事人,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普通对话,普通做事。
楚惊澜养了三天伤,而后抓紧时间开始修行。
修士一旦修行起来,时间流速就会很快,即便没有正经闭关,也是通常一次打坐领悟,两三天时间就会悄然溜走,萧墨觉得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中界,楚惊澜的丹田没恢复,他们在锦绣阁的灵脉里修炼的时光。
但比起那时,如今的楚惊澜修炼顺畅,不再有任何痛苦,因此空气不是黏滞的,在缓缓流淌,没有艰辛,有的是一座漂亮院子,和盛开的花。
同样的,触目可及的小世界里,他们只有彼此。
萧墨站在院里,看着花朵上还有蜜蜂和蝴蝶轻触,头上是温暖的阳光,连空气都变得懒洋洋起来。
岁月静好,说的就是这样吧?
萧墨正想着,屋内修行了三天的楚惊澜推门而出,朝他走来。
萧墨意外地眨了眨眼,他先前判断楚惊澜的气息,以为他此次至少得修炼十天才能回神,怎么这么快?
却见楚惊澜从储物器中拿出了——几个油纸包,还有一个大食盒。
连萧墨都惊住了:还有?
楚惊澜究竟在自己的储物器里放了多少这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他从来对零嘴吃食不感兴趣,分明都是给萧墨准备的。
吃食之后,楚惊澜又放下了一些话本。
吃食和话本,都是萧墨喜欢的东西。
萧墨这几日里依旧不敢承认那句被他打断的话,他看着楚惊澜将东西一一放下,对他说:“我每次至多五天便会结束修行,回神收息,接下来会入定满五天,这些你先拿着,要是不够,直接从我储物器里取就行。”
“在储物器东边的区域,一眼就能看到。”
楚惊澜的储物器本就对萧墨不设限,萧墨看着桌上的东西,耳边听着他的声音,慌忙垂下眼,不敢去看楚惊澜,嗓音艰涩,勉强稳住了声线:“好。”
他怕多说一个音就会暴露自己的情绪,因此只肯简短回答,就紧紧闭上了嘴。
楚惊澜抬了抬手,而后放下,嘱咐:“你若要修行,也注意些,尽管用东晴珠的灵力,若是耗完了,之后再买就行,你的神识更重要。”
萧墨:“……嗯。”
过于简短,好像也不好,他掐着手心,努力挤出声音:“你也是,不用急,稳步来就好。”
楚惊澜在萧墨面前,没有寒霜,只有暖雪,融化在阳光里:“好,我继续了,五天后见。”
楚惊澜回身离开,萧墨才敢抬眼看看他的背影。
院中又剩萧墨一个人,他打开食盒,又慢慢拆开一个个油纸包,里面有金贵的灵食,一小块食物就不知道要花出去多少灵石,在他们富裕后,楚惊澜没有半点舍不得,什么都给萧墨最好的。
其实每个时间段的楚惊澜,都会捧出自己当时能得到的好东西,从没亏待过萧墨。
最后一个油纸包里,是萧墨喜欢的甘草花。
在金贵灵食的对比下它显得很不起眼,但萧墨说过喜欢,楚惊澜挑的,都是他喜欢的东西。
萧墨手指拈起一朵甘草花,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还是那样微甜,却能流淌到心里的味道。
心口好甜,可又好酸涩,臌胀得要溢出来了,如果此刻有心脏,一颗心怎能承受得住,若承受不住,就得从其余地方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