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翘着卷毛,抻直小腿的荀小桉,此刻望向与他同睡在一个被窝里的某人,肉眼可见的一脸懵圈。
甚至忘了抄起手边的弩弓。
“醒了?”西里厄斯睁开眼睛,满脸的神清气爽,恍若饱饭饜食后的野兽,一扫疲态。
睡着就断片的荀桉:“……”救命,我好像不干净了。
他瞪着圆眼,狠狠刮了西里厄斯一眼,再不理他,自顾自穿戴好,推门出去到院里洗漱。
可没脸没皮的西里厄斯也跟了出来,还自觉霸占了溪流上游,那大摇大摆,理所当然的模样妥妥一星际无赖。
荀桉只能用一种幽怨埋汰的眼神斜盯着他。
“……”西里厄斯比荀桉高了一个头,心想昂着脖子瞪人其实挺累的,弯腰鞠了捧水泼在脸上,随意开口,“你今天也直播么昨天看你注册的那个平台似乎全勤标准很高。”
这话不知是不是近在耳畔的缘故,飘进荀桉耳中莫名有种嘲讽的意味。
荀桉气得哗啦把水一砸,从醒来就憋屈的小脸又重新挂满了水珠,眼尾还隐隐发红。
西里厄斯本就瞧了一晚上:“?”又被气哭了?
荀桉的眼睛不像西里厄斯黑得那样深沉,而是明显偏橘,近乎一种琥珀色,在微醺暖光下细腻剔透,再怎么凶也只是奶凶。
可他偏生不自知,冲着西里厄斯挥了挥拳头:“等会我去巡山,你跟我后面开播,镜头别乱照,互动什么的你来弄。”
西里厄斯想起昨夜迷宫一般的密林,轻咳了一声:“或许你可以用荧光剂多标记一些坐标和路引。”
“为什么要标记?”荀桉奇怪地歪头望他,掀开衣服装了满满一兜苞米豆,“还有荧光剂是什么?”
西里厄斯滞了一瞬:“帝国任何资格考试的考场外,都会用荧光剂设计路引牌,以免考生迷路。”
荀桉恍然大悟:“你指的是那些能把人眼刺瞎的史莱姆绿?”
西里厄斯:“……有没有一种可能学名叫做镭射剂。”
荀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首都星涂那玩意,省了大家伙去北极看极光,还是很科幻的。”
降落原始星后才发现自己是路痴的西里厄斯:……就当我没提过。
八点钟准时开播。
西里厄斯那张冰雕似的俊脸刚一露面,直播间就开始蹭蹭蹭地涨人数。
星际古董本董终于发现斜上方有种叫做弹幕的东西。
犹豫片刻,读了出来:“主播能不能走慢点?镜头晃的我想吐。”
荀桉本来在前面健步如飞,闻声忽的一顿,然后就开始同手同脚,差点被眼皮子底下虬枝盘曲的树根绊了个狗啃泥。
弹幕飘过一排哈哈哈。
【巡护员好可爱,以为没对上焦的地方我们就注意不到了吗?咱这一届网友可是鹰眼,自带放大镜的那种。】
【地儿是真绿啊,水灵灵的透光,里间像冰种的翡翠,外裹着毛线球似的软膜。】
【大大笔给你,坐等出书[doge] 】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西里厄斯明显感受到荀桉的步速特意放慢许多,面上再怎么漫不经心地装作不在意,心里还是记挂着屏幕后面的百万观众。
当然百万观众也很给力,见西里厄斯没有杀神附体,大着胆子,一句蹦的比一句放肆。
【爷辈子也没有想过,每天都生活在壁纸里的终极梦想,现实却是迎面走来两个壮汉。】
【真不是我乱磕,你们觉不觉得咱们皇太子殿下跟在巡护员身后亦步亦趋,特别像大山里的小媳妇[狗头保命]】
【巡护员os:呵,你们这群浅薄的网民,如果不是怕太子丢了,你连我背影都看不到!】
荀桉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忽的一顿,西里厄斯和直播球同步僵住,然后齐刷刷茫然,眼里如出一辙地透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荀桉摸出匕首,单臂抓住藤蔓,没有任何犹豫,蹬地猛甩,整个人几乎擦着悬浮的直播球顶部飞跃过去,像一只拔地而起的矫健雄鹰,稳稳落在了沟对面的粗树上。
然后轻描淡写地割掉枝丫末梢被系死的褪色绸带。
那是偷猎贼特意留下的记号。
弹幕炸了——
【窝草窝草,我还以为巡护员被惹毛了,要割了咱们太子殿下的腰子!】
【俺有一万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巡护员飞过去的时候,俺都听见了衣袖破空的声音,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还以为自己要交代在直播间里了!】
【憋说了,直播危险,我先边儿去拟份遗嘱。】
西里厄斯只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也明白了之前青年为何打岔不让涂荧光剂,就是怕偷猎户顺藤摸瓜。
可被遗忘在帝国边缘地带,毫无存在感的原始星,哪儿来的这么多贼人惦记?
荀桉又荡了回来,那干脆利落的身手简直让人怀疑他私装了机械臂。
西里厄斯忽的就想起荀桉交代给他的互动任务,转身面朝直播球:“危险动作,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这话能从皇太子嘴里出来就很不可思议,何况他声音冰冰冷冷,一丝起伏都没有,温馨提示彻底冷却变味。
星网有记忆,昨天笑过荀桉同一句话紧张到结巴的弹幕此刻哆哆嗦嗦——
【那啥,我觉得太子殿下在读我的碑文。】
【不只是你觉得,我觉得我也觉得[胆战心惊]】
【……虽然我很害怕,但还要最后弱弱的问一句,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唱妇随吗?】
直播间里罕见地消停了许多,直到两人走到一片开阔地带,荀桉手拢在嘴边,呼唤精灵似的招来了许多鹿群,还顶着一脸没眼看的嫌弃表情,纡尊降贵地指点着他们冷若煞神的皇太子殿下嘬嘴,弹幕才再次炸开——
【陛下陛下您快看哪,您家好大儿脸会动了!】
【窝草,想不到皇太子这辈子学会的第一个面目动作居然是嘟嘴嘬嘬……】
森林巡护员桉式皱眉——
“哎你不能面瘫,学学我,嘬两声,嘬嘬嘬,懂了没?”荀桉匕首还没收,急到用刀柄去抬西里厄斯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型。
半天没反应。
荀桉翻了个白眼,就一个大写的无语:“左右都是鹿,荀呦呦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笨得要死。”
西里厄斯:“……”其实我觉得把苞米粒翻出来更有用。
弹幕一通狂轰乱炸——
【年轻的巡护员哪,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敢这么盘殿下下巴的,坟前杂草都过腰了!!!】
【啊,是我来迟一步,桉崽你居然已经抢先对殿下无所顾忌地上手了吗,额滴心拔凉拔凉滴……】
【什么嘛,我们皇太子殿下不会嘬嘬很正常,但屏幕前的你也一定在跟着嗺嗺嗺[左看][右看]】
【哎呀我家桉桉崽好乖,背带裤配工装,走在幼儿园大班时尚的最前沿,妈粉真想抱在怀里muamua狂亲两口!!!】
荀桉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掏了把苞米豆放在西里厄斯掌心。可即便是这样,鹿群依旧警惕,遇见狼了似的,躲他躲了老远。
这直播还要不要继续了,双方大眼瞪小眼表示都不配合。
荀桉无奈抱臂。
此刻身后突然冒出只小鹿,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的口袋,还大着胆子莽撞地顶了顶他的腰。
两只刚长出来的鹿角宛若冒芽笋尖,被一层薄薄的绒毛覆盖着,满是稚嫩,蹭在人身上也痒痒的。
荀桉立马忘记了烦恼,扭过身子把手递到小鹿面前,一边宠溺地喂,一边揉着小鹿脑袋,软声细语地叫它慢些吞咽。
西里厄斯慢慢靠近,见小鹿低头吃的着急没发觉,才缓缓松了口长气。
弹幕时不时穿插而过:【我怎么觉得咱们殿下才像贼,蹑手蹑脚不安好心[幸灾乐祸]】
“你喜欢它们?”西里厄斯注视着荀桉眼底落满阳光的笑意,像沾满了碎金箔一样熠熠生辉。
荀桉唔了一声,微微转眸,瞧见地上直播球的倒影,更是压低了嗓音:“别离我太近,说好了你负责互动的。”
西里厄斯置若罔闻地读了一条弹幕:“巡护员看上去真的好专业啊!!!”
连带三个感叹号的句子,落在他嘴里却是语调平平,尤其是那个啊,字正腔圆。
荀桉红了耳根,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西里厄斯淡然抬眼:“就像他们说的一样,你很专业,但我是业余的。”
话外之音就是荀桉不想参与也得参与,毕竟谁开的直播间谁做主。
荀桉被新传支配了七年的恐惧顿时又涌上心头,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
西里厄斯再次装聋,换了个角度大声念起弹幕:“巡护员转个身,劳资要为你爆灯!”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山里的美男让我来。”
【啊啊啊——殿下您念错了,美男那是说你的!】
【Emmm麻烦西里厄斯皇太子殿不要播音腔好吗?您每次在星际新闻专栏接受采访的时候,我都想提醒来着。】
【到底是变天了还是怎么回事?陛下您快出面管管吧,您儿子仗势欺人,诱逼我们桉崽出镜(ps:内什么儿太害羞,麻烦太子殿下以色/相逼,多露脸给妈粉们看看!)】
荀桉背对着镜头喂鹿,两颊已经烧红一片。他对热情观众的花式称赞实在是招架无力,于是小声问西里厄斯:“现在在讨论什么?有需要我解释的问题吗?”
西里厄斯瞅了眼屏幕,最上面那条大着胆子要@他老爹管教他的弹幕飞过,他薄凉地掀了掀嘴皮:“都在做梦。”
“哦,是在夸原始星像梦境一样美丽吗?”荀桉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我第一次来到原始星的时候,也被这里的生态环境震撼到了,它虽然离首都星很远,却有着世外桃源似的风光。”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有人问你原先来自哪一个星球?”
弹幕集体懵圈:谁特么问这个问题了?
西里厄斯紧接着补充:“当然,现在是直播时间,涉及到隐私方面,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回头私底下告诉我也行。”
荀桉一时间没绕过来,手心的苞米豆喂完了,小鹿还咬着衣角不放。他却望向了远方,声音极轻:“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星系,和帝国比起来很落后,很贫穷,但那里的人都莫名自信,也莫名骄傲。”
看得出青年兴致锐减,像是被提到了什么不美好的记忆,垂眼时还略微带着局促:“换一个问题吧。”
西里厄斯胳膊一伸,抓苍蝇似的捞下直播球,手掌起码盖住了一半镜头,趁机又靠近了他一点:“你怎么会知道鹿喜欢吃苞米粒?这些既古早又昂贵的有机食材从哪里得到的?”
“一点也不古早。”荀桉就地坐下,软软的卷发在风里绒球似的打着旋儿,“是星际不种田,批量生产营养剂才让你们觉得罕见,我家乡的星球上就有很多,而且很廉价。”
“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就是在玉米地里长大的。”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弹幕:
【我怎么有种巡护员来自外太空的错觉……】
【妈妈咪啊,荀桉不会也是古地球的碳基生物吧?】
【拒绝恶意脑补,古地球上的人族八百年前就灭绝透了。】
小鹿凑到荀桉身边想拱他的口袋,结果被青年用手肘轻轻推开:“又想试试我这只NPC撞几次能掉苞米粒?”
“快离我远点吧,随身武器多,可能会伤到你。”
但倔强小鹿根本推不走,反而忽的转了个方向,警醒地竖直耳朵犟起脾气,后腿一蹬摆出副攻击的架势。
呦呦叫着就冲了上去。
荀桉迅速扭头,就见在他手下温驯听话的小鹿胆大包天地迎面撞上西里厄斯。
两只刚冒尖的鹿角铁铲似的,气势汹汹地准了他的要害。
而西里厄斯竟也不知何时只离他不到半米,斜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已经盖过了他的衣角。
荀桉蹭的站了起来。
手捂镜头的西里厄斯则是被顶了个猝不及防,十指一松,智能直播球重获自由,飞上天际报复地对焦,直接发挥到4K分辨率,极速无压缩上传星网。
网友爆笑成一团:
【你就作吧皇太子殿下,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身上还有这么多种搞笑细胞呢!?】
【西八哟~终于把爷从五指山下放出来了,快让爷吸两口来自原始森林的新鲜空气。】
【鹿:为啥顶你?你挡我太阳了心没数么[看]】
【kkkkk这直播怕不是个综艺吧?没有规矩,不按剧本走的那种,笑得我连早午饭都喷了!】
“快松手!”
荀桉急了,担心的却不是西里厄斯会被戳个窟窿,而是小鹿还没长稳的角可能会被西里厄斯没轻没重地掰断:“饿死鬼,你给我把手松开!擅自捕捉野生动物,割鹿茸犯法!”
直播间里再次笑作一团:【没想到呀没想到呀,向来只用发号施令,被捧得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也有今天!】
“西里厄斯!”荀桉直呼其名,完全走进了摄影范围。
极致清晰的镜头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青年那张精致到过分面容,尽管情急,但那对偏浅的琥珀色瞳仁依旧盛满了这片林间所有的光亮,浮金碎影般微微晃动着。
某皇太子听见呵斥,从鼻子里挤出声闷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手,长腿一迈,裹着他那件不沾尘土的长硬风衣,冷飒飒地站到远处,满脸的“我很生气,生人勿进!”
部分观众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咱们皇太子的臭脾气貌似从来不分生物,之前当着陛下的面也是这样。】
【我去,楼上的,你是皇宫里任职的哪位?】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荀桉一把搂过扑进怀里嘤嘤嘤抽着鼻子的委屈小鹿,给它多喂了几颗苞米豆,还责怪地瞪了西里厄斯一眼:“直播,你就不能收敛一点?”
“不能。”某人板着脸硬邦邦道。
“涉及暴力直播间会被封。”荀桉没好气道,翘起的卷毛立在风里,好像比小鹿身上的软绒还要蓬松,“你这样影响不好,去查查互动区有没有人被吓到。”
西里厄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绷着脸:“没有!”
荀桉:“……说谎。”
西里厄斯冷笑:“你自己过来看。”
荀桉:“……那还要你干嘛?”
某厚脸皮眼都不眨一下:“全陪。”
荀桉放弃和无赖沟通,安抚好小鹿继续前行。
西里厄斯不紧不慢地落在一步之后,但吃人似的眼神却时不时扫过飞得极高的智能直播球,像透过网线拽着每个人的衣领,恶狠狠威胁:胆敢乱传,本殿把你们一个个扔到星际战场上喂虫!
可惜千万观众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被皇太子这样威胁了,反倒脱敏的多过于害怕的,一个个该笑就笑,该皮就皮,反正西里厄斯现在又不能顺着网线摸过来。
人巡护员可说了,星球离首都星远着呢!
“西里厄斯,观众有发问吗?”荀桉的声音不远不近传来。
“没有,他们只是想问候我的父亲。”西里厄斯不屑地哼了一声,眼也不抬。
荀桉警觉:“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西里厄斯面不改色:“星网上有种东西叫做人X搜索,族谱都能扒出来。”
“这怎么可以——”荀桉攥了攥拳,鼓起勇气似乎想凑过来看一眼。
西里厄斯看着满屏飘过的【冤枉】,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对准镜头假装沉下脸:“再胡言乱语关直播,这里没有什么孩儿他爹,好大儿,桉桉崽之流!”
荀桉顿时小脸一红,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烟消云散。
他站在镜头照不到的死角,满脸认真地向直播间普法:“遵守星网文明公约,倡导绿色健康发言,人肉家长,随意叫孩儿他爹的恶俗习惯,都是不合理的,必须整改。”
弹幕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救命!我竟没想到,皇太子殿下高端玩家也自带绿茶属性。】
【俺觉得是被小鹿激发了潜力,纯纯的皇室心机boy。】
【该不该说,殿下好强势,和我们纯天然无污染的桉崽宝贝好一对天选CP。】
【NONONO哥哥他本身就是令人心动的存在呀……】
这条弹幕像流星一般闪过,拖着长长的会员色金尾,抹除不去的来自首都星的IP落款烙铁一般,深深烫进了屏幕后那双沉浸在黑暗里的墨蓝眼眸。
那人不停地把进度条拉回至荀桉露出全脸的那一刻,舔着虎牙,上划调高亮度。
嘶,够漂亮。
怎么会有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爬不动山的?!
荀桉极度无语,瞪圆了眼睛盯着背靠在岩壁上喘气的某皇太子:“停播前你没有说过自己不行。”
西里厄斯墨色的眼眸很冷,但呼出的气体却温热地化作水雾,像卡在山腰的金身佛像,脖子以上云海缭绕:“你也没告诉我这座山的后面积雪到腰。”
荀桉皱着鼻子:“原始星本来就四季共存,森林局的员工都知道。”
“你要是用这个借口装晕摔倒纯属碰瓷,本巡护员概不负责。”
西里厄斯抹掉额角的汗,泛白的薄唇轻轻抿着:“我是来疗养的,不是来找死的。”
荀桉抱着胳膊,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你从一开始就应该实话实说,主动告知既往病史,而且,有种东西叫做提前报备。”
“……那我请假了你自己直播?”
西里厄斯揪着荀桉的死穴不放。
荀桉危机意识上头,软乎乎的脸绷了起来:“你很可疑,什么职业能允许你来这里疗养?还经过了主任的审批?”
西里厄斯权衡着回答:“官方雇佣兵。”
“雇佣兵?”荀桉斜眼瞧他,“你继续吹我在听。”
“任务受伤,被后勤保障部分配到这休养。不然怎么我一则通讯就有军队的战友过来收拾烂摊?”
西里厄斯脸不红心不跳,连气都喘匀了,说的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
荀桉与他保持三米安全距离,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弱缺,以后下播了你就自己回屋躺着。”
“……”
“帝国之刃”西里厄斯无言可辩。
荀桉转身要走,旁的雪堆里突然扑棱出一只山鸡,飞羽发褐,布满了黑缘棕黄的斑纹,但又看起来很奇怪,因为它羽冠大部分是栗红色的,两侧还微微立着一对翠蓝色肉角。
西里厄斯分辨得了大大小小的虫族,却头一次栽在了一只鸡身上,沉默许久:“……嫁接的走地鸡?”
难道帝国丧心病狂的基因实验室没有被完全铲除,而是悄悄转移到了原始星?
荀桉可不清楚西里厄斯异乎常人的脑回路在加载着什么匪夷所思的玩意儿,只变了脸色,顺着雪面上的三叉脚印,一路往前摸索。
西里厄斯跟在后面,艰难地一步一拔腿,左右交换了十几次后,被某荀桉伸手拦了下来。
奶白色的皮肤看上去比板实的干雪柔软多了。
“别动。”
荀桉指着他即将踩上的平坦大路:“想再落地成盒就伸腿。”
西里厄斯默默缩脚,表示都听新手村村长的。
荀桉捡了根枯枝,在岩壁上使劲敲了下硬度,顺带答疑解惑:“这片雪被人动过,应该是埋了捕兽夹,触发机关弹簧咬合的那种。”
话音未落,他抓着枯枝一端抡臂插了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
西里厄斯三寸开外忽的张开一张铁嘴,深海巨鲨般的尖齿铁刺霎时合拢,一瞬间迸发的咬合力竟震崩了整个装置,直飞出雪坑,在半空中又被底部焊接的沉重铁锁扯回地面!
而被荀桉当做诱饵,标枪般掷出去的枯枝,底部已经完全被击穿,硕大的窟窿感觉北风都能倒吹进去,再往上就是四分五裂的树皮,然后是不成形状的裂纹,最后才是那只死死握住不松的手。
西里厄斯的视线从下到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只手的背面,声音哑了又哑:“松开吧,木刺扎进肉里会引起伤口感染。”
荀桉却置若罔闻,绷着那张小脸继续往前探路,然后又换了根木条,一捅而下,快,狠,准——
雪地嘭的炸开,又是一只全新的捕兽夹。
再往前,再探,再炸……
荀桉在齐腰的雪里辟出了一条路,而这条路上仿佛刚刚开过打桩机,三五步一深坑,十来步一木棍,青年在最后一只捕兽夹前停住了脚步,而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彻骨冷意也同步飚至巅峰。
一时间,跟在后面捡破烂的西里厄斯,居然感受不到到底是自己的精神力在咆哮狂躁,还是青年瘦弱身躯里掀起了看不见的惊天巨浪。
越过荀桉的肩膀,他看见地上躺着一只完全被贯通了腹部的雪雉,浑身纯白的羽毛破败不堪,辉绿蓝色的尾羽也整根折断了似的,连带着泛紫的末端一起覆满血污,身下的枯叶与冻土皆是暗红一片。
西里厄斯以为小巡护员会哭,啪嗒啪嗒淌眼泪的那种,就像之前一边开枪一边哭那样。
可他没有,原本弧线柔和的侧脸轮廓似乎被雪地冷光反打上了成熟的阴影,尤其是那锋利的下颌线,仿佛经过刻刀修削似的,在他微微昂头望天的时候,与整个大地形成了一道微妙的平行线。
或许他害怕的,从来都不是自然,更不是直面生死……西里厄斯心动刹那,从荀桉那双映满天光的琥珀色瞳仁里,竟读出了一丝既冷漠却又慈悲的神性。
“西里厄斯,我需要回密林清点一下黄腹角雉。”
方才的那只走地鸡?
西里厄斯脸色晦暗:“你是觉得事有蹊跷,密林里的动物怕冷,所以不可能主动往后山飞。”
“是。”荀桉吸了吸鼻子,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扔掉手里的枯枝,再没管倒在血泊里的雪雉,因为很快就会有食物链上端的猛兽闻着味道过来。
不需要像捡拾捕兽夹那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向西里厄斯。
啊这——西里厄斯离他不过半米,怀里满满当当一堆破废了的铁钳、夹片、丝索,杂七杂八各种玩意儿。
见他扭过头来,还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似乎以为自己没经过同意,擅自搜罗起这些东西又犯了什么低级错误。
荀桉:……
见面的第一天他似乎还有点高冷来着。
小巡护员看着当初用来打招呼的绅士手如今正面不改色地兜着一堆垃圾不撒手,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唔,原始星它,风水不好降智吗?
最后还是荀桉揪了根树藤,用匕首削掉倒刺,把那些零零碎碎的捕兽夹串成一条,斜挎到了他的身上。
虽然西里厄斯全程黑着脸,但自始自终却也没有拒绝。
转眼间又被荀桉闷着头甩了快五十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