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上冷硬一片,而他左边的眼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化作了金色的巩膜、漆黑的竖瞳,看着就像是一只冰冷、危险、携带着剧毒的蛇。过往的一切都被彻底的抛在了身后,再不会在心头激起半分的涟漪。
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这么沉重的代价。
——必须成仙!
商长殷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那或许已经并不能够再被称之为人了,而完全是一个狰狞可怖的怪物。似乎有着形似人类的体貌,但是在此之上却又彻底的丧失了属于人的——无论是心灵,还是外表。
他望着商长殷,看起来有一种非比寻常的凶恶,像是下一刻就会冲过来,将商长殷给直接撕成碎片。
“七殿下。”柳浮生近乎从胸膛的最深处溢出了这样的咆哮与怒吼,“您难道是想要阻拦我吗?!”
“你已经获得了道途的认可,这个机会对于你来说根本便可有可无——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给我?!”
然而面对他的爆炸一般的情绪,商长殷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受到影响。他望着柳浮生,不知为何,柳浮生居然觉得自己从对方的目光当中察觉到某种令他感到无比难受的,悲悯的意味来。
“……那是什么眼神?”即便商长殷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只是被对方那样看着,不知为何,柳浮生却觉得更让他无法接受。
“这并不是让或者不让。”商长殷说,“无论你是什么,都没有踏上这条路的资格。”
“因为——”
“那原本就不是为了你而开辟的。”
几乎是在商长殷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有无数的光剑从白玉京朝着这边直射而来,像是一场幕天席地的、密密麻麻的光雨。它们以无可抵挡的气势朝着柳浮生而来,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反抗的余地。
柳浮生未尝没有察觉到那些危险的逼近,但是他的反应速度与之相比仍旧是慢了不止一筹。在他当真对此做出什么应对之前,那些光剑已经将他牢牢的钉死,几乎要捅成了一个马蜂窝。
“什、么……?”柳浮生完全料想不到,这样的情况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他近乎于茫然的低下头去,看自己胸口那一根最为粗壮的光剑,有些难以理解一般的出声:“为什么……?”
商长殷叹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越过了柳浮生,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了柳浮生的身后。只见在那可获长生、直通仙途的道路的尽头,原本应该身处白玉京之中的那位仙尊却居然是已经从那白玉京的深处走了出来,如今正站在巨大的门扉之下,只需要再多踏出一步,便能够从中走出来。
只是,白玉京似乎拥有着某种非比寻常的能力,让这位白玉京之主、云天仙城至高无上的仙尊终归是没有踏出这一步。他站在那里,向着这边投来了极为冰冷的目光,几乎像是两柄锋锐的长剑。
他的目光与商长殷遥遥的对上,随后,这看起来仿若霜雪,又或者是万古不变的顽石一样的仙尊开口,却是足够让任何人都为之而惊异的、对于商长殷的过分的熟稔在其中。
“我未曾想过,会在这里见到您……师兄。”
至于那地上的柳浮生,显然就像是什么不起眼的虫豸,又或者是路边随便的一粒灰尘一样,根本不存在被这位白玉京之主看在眼中的价值。
“但是我却是在一听说了云天仙城当中的五座城池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的猜到了会有这一幕。”
商长殷叹了一口气:“这可正是……时隔了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白玉京。”
世人只知云天仙城当中有十二楼五城,知道那比四象的地位还要来的更高的位于整座云天仙城的最中央,地位独一无二的尊贵的白玉京之城。只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时代的更迭,这个名字也已经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直到昔日的第一仙门也终于覆灭,“白玉京”这个名字再被提起的时候,世人便只以为那是对云天仙城当中的某一座城池的代指。没有人想过,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其实原本是那位仙尊的姓名。
时至今日,这个名字即便是对于云天仙城之主自己来说,似乎都变的有些过于陌生了起来。
因此,当听到商长殷用这样的方式来称呼的时候,就算是白玉京自己也是稍微的愣怔了一会儿之后,旋即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他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当非常仔细的去端详他的脸的时候方才能够发现,在那一双眼睛的深处,白玉京的瞳孔正在剧烈的颤动着,显示出他内心的最真实的感受。
“能够再听到您这样喊我,真的是非常……”白玉京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只是望着商长殷,随后振了振自己手中的剑,“师兄此来,可是要与我为敌?”
商长殷并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怎么认出我的?”
“……剑。”白玉京隐约觉得这个事情的顺序和逻辑好像都不太对,但是回答商长殷的问题对于他来说近乎于本能,因此也没有怎么耽搁和犹豫的便回答了,“只要师兄握住了剑,我就能够认出来。”
因为对于白玉京来说,那是他曾经在无数个日夜当中都贪婪的注视着、学习着、模仿者的身影,其中所经过与耗费的时间远非寻常所能够去想象的。
百年千年有如白驹过隙,眨眼而过。当白玉京终于成功的让自己的名字,在仙门当中能够排在了距离商怀歌最近的那个位置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的敢主动去同对方搭话。
“师兄。”
所以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呢?
就算是姓名改变,外表改变,身份改变,力量的属性改变——就算已经和记忆当中理应有的那个往昔的影子完全的相悖,只要对方一握住剑,那么白玉京就一定能够将他认出来。
没有人能够理解,对于白玉京来说,“师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师兄。道标。信仰。
他受到对方的影响深远,那是白玉京之所以能够成为“白玉京”的源动力。若非如此的话,或许他也不过是仙门当中普通的一员,在时代的淘洗下彻底的成为过去的残影。
其他人修仙,要么是求大道,要么是觅长生。此前的种种皆一掷而过,在此之后,于白玉京而言,他修仙所为的,不过是那么一件事情——
“我只要能够成为像是师兄一样的人,就可以了。”
这一份记忆——这一份执念,即便是经过了无数个世代也依旧一如昨日般的色彩鲜妍,从未有过褪色。白玉京以这样的要求规束着自己、并将其视之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践行的道路。
而现在,从未料想过的人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与他处于完全的对立面。
“我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白玉京望着商长殷,非常真心诚意的发出了疑问,“师兄,请来到我身边。请和我一起完成这大业。”
“你所说的大业,便是这云天仙城?”
白玉京点了点头:“我花了漫长的时间,打造出了天上的桃源乡。这里不会沾染到任何地面上的污浊,亦不会受到浮世的影响。在这里不会有病痛,不会有死亡,不会有争斗,以及任何不美好的一切。”
他的表情平静,徐徐的讲述,仿佛在描绘一副安静、祥和、唯美的画卷:“若是师兄助我,那么诸天万界,尽可囊括于仙城当中——”
然而白玉京的话甚至都还没有能够说完,便已经被商长殷打断了。
“不。”红衣的少年人说,“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白玉京于是看着商长殷,在他的目光当中开始逐渐的沾染上了一些哀伤的情绪。
“这样啊。”白玉京喃喃着,“那么就没有办法了。”
“师兄想来定然是被什么给蒙蔽了双眼,所以才会与我产生这样的分歧。”
他横举起手中的长剑,剑身上有雪亮的剑光一闪而过:“算起来,我已经有很多年都未曾同师兄论剑了。”
昔年他们都拜于第一仙门当中。而在仙门里面,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凡仙门弟子,皆当善待同门,不得自相残杀。如有分歧与争斗,便上比武台。
剑修论剑,符修论法,医修斗药,器修比炼。一场比斗泯恩仇,以胜者的意愿作为这一场分歧的最终结果。双方均需遵守,不可再违背。
而如今,白玉京便是要向商长殷发出这样的比斗的邀请和挑战。
的确,或许曾经在仙门当中,师兄是绝对的“第一位”,没有谁能够越过他。白玉京在那些年当中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自己能够停留在第二名的位置上,不至于被商怀歌抛下的太远。
但是如今已经距离上古莽荒的纪元过去了太久太久的时间,更何况,白玉京不认为自己的行动与选择有丝毫的错误。
白玉京这样想着,手中挽了一个剑花。
“师兄,请。”
商长殷的眸光微敛。
他也同样挽出一个剑花来,摆出了起手式。
“那便让我看看,师弟你这么多年,又有多少的静进。”
第130章 长生道(五十四)
那将是绝无仅有的、即便是在诸天万界当中进行对比,都绝对能够立于最高规格的一场比斗。
以“剑”入道,当时绝无仅有的、凌驾于诸天之上的仙尊。
和……昔年第一仙门当之无愧的魁首,即便是今日的仙尊也只能够仰望其光辉的万世的救世主,其存在本身便已经如天上的太阳一般昭耀。
双方像是有着某种难言的默契,这一场比斗并非是以力量的多少来决定,而仅仅只是以剑招见高低。任何一个剑修——又或者,哪怕此人生平从未握过剑,而只是稍有一些悟性,在见到这样的一场极致的对决之后,都必然能够从中受益匪浅。
白玉京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诚然,在这比斗当中,他并非是占据了优势的那一方,甚至还要反过来,一度落入下风。然而白玉京并不为自己的劣势而感到担忧或者是恐慌,他只会觉得“果然如此”,这——正是那让他苦苦的追寻了无数个万年,却也依旧只能够看到对方的背影的师兄,是只要跟随追寻在对方的身后,便永远都不会迷失前路的、他独一无二的太阳。
尽管一别经年,尽管师兄如今已经和自己完全的站在了对立面,但是能够看到对方依旧是这样强大而又耀眼,就会让人觉得时间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流逝。
一转眼,似乎世事流转,经年不再,他们并非异界的天道之子与此世的仙城之尊,而依旧还是当年的仙门当中关系亲密的师兄弟,而这场对决也是如此的含义纯粹,不附带有任何的旁的附加意义,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对练。
“太好了。”在某一个短兵相接之后的那个擦肩而过的瞬间,白玉京在商长殷的耳边笑了起来,“能够见到师兄没有变,还是这个样子……”
“对我来说,这实在是太好了。”
商长殷的眼睛微微转了转,朝着白玉京看过来:“但你倒是变了很多。”
至少,商长殷印象里面的白玉京可绝非是今日的这般模样。在他的记忆里面,这位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像是只要一回头就能够看到的师弟是安静的,温和的,就像是水一样,温润而不具有攻击性,但是又似乎无处不在。
更妙的是,白玉京不但拥有这样的心境,还拥有着足够强劲的实力。所以在商长殷扭转了莽荒可能有的危机,成功的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并且处理了全部后患,完成了“救世”的最终任务,将要从这个世界脱离的时候,便将“仙尊”之位转交给了白玉京。
如果是交给白玉京的话,商长殷自觉是非常放心的。又或者说,当有白玉京这个珠玉在前,会让人觉得,抛开他去考虑别的人选的话,似乎怎么都要差上一点劲。
既然都已经有了最完美的答案,那么又何必委屈自己去选择次一等的选项?
然而商长殷算漏了一点。他自己是这世间少有的性格坚韧之人,如同磐石不移,但是却并不代表着其他人也同样能够做到如此。距离上古莽荒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便是沧海桑田都已经经历过了不知道多少轮,更何况是一个人的性格。
甚至白玉京的变化,都已经勉强可以归类为比较少的了。在经历了了很多事情之后不可避免的会成长和改变,这才是人,而并非是已经设定之后便就此框死,从此再也不会被允许增删分毫的白纸上的角色。
白玉京听了商长殷的话也不恼,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我知道自己变了许多,已经到了连我都会为了这样的变化而感到惊讶的程度。但是师兄,我并不抗拒这样的变化。”
“只要本心未变,那么我便是【我】。”
他们各自站定,卸下方才那一击所带来的附加的力度,看着对方的时候,目光当中是一种绷到最极致的慎重的打量。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前面的一切都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也是决定今日这一场战斗的胜负的关键。
“师兄,请。”白玉京向着商长殷笑道,“也请您看看,这些年里,我究竟又有多少的进步。”
“却是不知又是否能够超过您,登上天碑的头名?”
商长殷并没有说话,只是他手中握着的骨剑在剧烈的颤动着,发出嗡鸣之声,显得比他这个主人还要来的更为激动许多。
当那两道同样都是雪白的、一剑足以惊天下的剑光撞击在一起的时候,在最初其实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巨大的变动。只是周围的一切在那一刻都像是变的不真实了起来,有某种诡异的凝滞感,仿佛连时间都被一并切割碎裂。
随后才是剑光在天空当中骤然炸开,有如暗夜里划过天际的那一刻最璀璨明亮的极星,拥有着任何人都绝对无法将其忽略掉的极致的光彩。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见繁华,莫过如是。
骨白色的剑穿透了白玉京之主的胸膛,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沿着长剑流淌和滴落——于是这时候似乎才能够意识到,原来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他们的血也是红色的,滚烫的,似乎和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商长殷松开了握剑的手,转而接住了白玉京朝着他这边倒下来的身体。后者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才堪堪的保持着没有直接扑倒的状态。
但饶是如此,他的血也依旧濡湿了商长殷罩在外衣上的大氅,血将灰白色的皮毛染成了无比妍丽的红,看着颇有一种触目惊心之感。
他们的动作亲密无间,像是能够在战场上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的后背让给对方的、绝对信任的那种关系,丝毫不担心对方可能会背叛自己。只是看着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的话,几乎让人没有办法想象到就在方才,他们还在拔刀相向,以足够致死的凌厉的攻击指向对方。
“……是我输了。”白玉京对于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发出了有些低沉的、仿佛是闷在胸膛里面的笑声。
他想,不愧是师兄——是那个他一直以来都在追随着,生怕自己只要慢上哪怕一点都会再见不到对方的身影的师兄。
“可是师兄,我仍旧认为我的决定才是正确的。唯有这样的治理,方才构成了云天仙城万千世的稳定与不朽的声名。”
“我是云天仙城唯一被承认的城主,以己身镇压无数魍魉鬼蜮数千万个纪元。师兄开拓了最开始的道路,但是我将这条路走下去并发扬光大,建立起来了【仙】之道最终的顶点与绝对的天花板。”
白玉京并不顾那插在自己胸口的长剑,像是也根本感受不到其所带来的任何伤害与疼痛。他只是执着的盯着商长殷,试图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观点。
“师兄,我没有错。”
商长殷叹了口气。
“小师弟。”他问,“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看一看你统治下的城池和其中的子民了?”
“你真的觉得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对于其中的那些凡人来说,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
这语气颇有些像是以往还在仙门当中,当白玉京做错了什么事情,又或者是在修行上有不懂的课业而找上门来请教的时候,商长殷所惯会使用的、面对他的时候的那一种。
白玉京没有立刻开口回话,但是他不自觉的朝着旁边偏移的视线显然是已经将他给暴露了个完全。
商长殷看他那个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强硬的用手扣住了白玉京的肩膀,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而根本不给他任何的脱逃的可能。
“那么现在就去看。”商长殷说,“好好的看一看,你到底……都搞砸了些什么事情。”
他到底是余威尚在,再加上按照第一仙门的规矩,这一场战斗既然是商长殷的胜利,那么便合该是白玉京听从他后续的安排和要求——因此,既然商长殷眼下都这样说了,白玉京便也就依他所言,放开了神识,将整个云天仙城都囊括入其中。
白玉京的心里面憋了一口气。
他倒是要给师兄证明一下看看,就算是在鄙视当中输给了师兄,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对云天仙城的治理方式便是错误的。
怎么可能会错误呢?
他分明已经用这样的方式统管了云天仙城不知道多少代的纪元的更迭,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不仅如此,在这样的发展模式之下,云天仙城更是在一日比一日壮大。
尽管伴随着超等位面【云天仙城】的不断扩充,身为白玉京之主、云天仙城的仙尊的白玉京所需要去承担和镇压、化解的恶念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厚沉重,到了最后逼迫的白玉京不得不在白玉京当中长期的闭关以求静下心来,净化掉自己身上所吸收和缭绕的沉重的枷锁,白玉京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牺牲是正确的。这样的行为是正确的。只要能够达成大体上的和平,那么任何一个个体都是可以被纳入“牺牲”的考量范围当中,即便在这当中也包含了白玉京自己的存在——
所有的思考在这一刻全部都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瞬间,白玉京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荒诞的玩笑,又或者是什么人恶劣设立下来的幻境。
这整片云天仙城都是属于白玉京的,他是此界的天道之子与位面之主,因此只要他想,他能够看到的不仅仅是在这一片土地上“现在”所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的景象,还能够溯源看到在这片土地上的“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所以,白玉京便清楚的看到了更迭换代、假作青龙的烛龙,看到了沦陷千年的朱雀城,看到了群魔遍地以人为食的玄武城,看到了孤注一掷被白虎整个彻底的封锁起来的白虎城。
他曾经以为在自己的治下应当是一片繁花锦簇。为了这个念想,为了这个目标,白玉京能够忍耐所有的苦寒与孤寂,不惜以此身为基,以骨做梁,只要能够换取那唯一的目标的达成,那么白玉京觉得所有的付出和牺牲便都是值得的。
然而现在,事实给了他一记沉重的耳光。云天仙城早已陷落,生存在这当中的子民,说不动反而连外界最普通的凡人都不如。
“这……如何会如此……?”白玉京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瞳孔在其中缩到了最小。他低声的呢喃着,面上的平静被打破,像是在碎裂的白瓷的面具下所被释放出来的那一抹真实。
“师兄……师兄!”他像是倏然的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商长殷的衣服,揪的非常非常紧,仿佛溺水之人在抓着唯一的那一根能够救命的浮木,“我……做错了什么吗?”
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清冷而不染尘事的仙尊在这一刻有如稚子一般茫然无措,他有些焦急和迫切的看着商长殷,像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什么答案来……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的究竟是什么。
商长殷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到此为止吧,小师弟。”他说,“不用再看下去了。也不要再错下去了。”
白玉京的脸在商长殷的掌心下抽搐着,露出一个没有人能够看见的,似喜似悲的、无比扭曲的表情来。
“原来是这样啊。”他说,“原来我一直……都做错了啊。”
“你是对的,师兄。……你永远都是最正确的那一个。”
伴随着一声隆然的巨响。
这本该永驻云端的仙城,终于是彻底的崩塌碎裂。
第131章 长生道(五十五)
在过去的无数个纪元当中,整个诸天都从没有谁想过,有朝一日那高高在上、永驻云天的仙城居然也会有坠落的一天。
那是比太阳自天际陨落还要来的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现在却是真切的发生在眼前。只可惜诸天都已经不复存在,因此并没有人能够来体会这一份不说是后无来者,但也绝对能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的非比寻常的震撼。
云天仙城之所以能够高居于云端之上,全都是依仗了白玉京的伟力。以白玉京的存在所拥有的伟力,托举起来了那与他同名的最中央的城市;而其余的四城又以中央的白玉京作为连接,方才能够一直都保持着悬浮于天上,而不与地面上的世俗有任何的关联。
如此,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万年。人们已经习惯了云天仙城便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存在,而忘记了在最早的时候,它并非是生来就能够高居天上。
而现在白玉京的信念崩塌,维系白玉京主城的力量不再,连带着整座云天仙城都失去了维系的力量。
商长殷一直都没有多少太过于明显的情绪变化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个极为恐怖的表情来。
云天仙城的下方,即为南国的土地。更不要提在这云天仙城当中还有不知道多少的凡人。
如果真的仍由这庞大的城池这般直挺挺的砸下去的话,将会是一个没有任何人能够接受的,无比可怕的终局。
“让它停下来。”商长殷一把抓住了白玉京的衣领,逼视着对方,然而白玉京面对此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做不到,师兄。”他轻声说,“我的道心已然破碎,浑身法力十不存一,已与凡人无异。”
甚至……可能要比许多的凡人都来的更为不如。
这并非是什么只想要推卸责任的空话,因为那的确是肉眼可见的,可以非常分明的看到,白玉京的头发已经在自头顶开始逐渐的褪色,一直蔓延到发梢,成为了一片霜雪一样的白色。
他那原本看着年轻的、最多不会超过而立之年的脸上,容颜也开始迅速的衰老,皱纹丛生,甚至连老年斑都已经在浮现。
失去了力量与修为,便也只是普通的凡人。没有了来自云天仙城之主的庇护,从前种种姑且不论,但是从今之后,在云天仙城当中,再也不会有不老不死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