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能是因为他退位不久,龙族还没有选出新的王,象耳谷的情况又闹开了,所以还是受到了不少关注。他曾经作为龙王的身份,自然也会被议论。
同印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反正他是不能收信的,就当他从来没看到过这封信,也不知道龙族的想法。
考虑到留着信容易留把柄,同印把信拿到灯下,就要点火烧信,突然动作一顿,他把长老的信摊开,指尖引一注细小水流,将信纸打湿。
纸面完全浸透,字迹快速地化开,大部分的字句很快洇成一团一团模糊的黑,只剩下几个小字岿然不动,将这些字连起来读,是一句完整的话——
侍者同征,可襄王。
为信纸上的字施法,使特定的字不被水化,是龙族王室一种密信方式,鲜有知晓,哪怕是王臣都不被允许知道,同印也是被定为王储后,长老才告诉他了此法。
既然是长老亲笔信件,这??条藏在信里的密文,应该就是长老故意留给他的。
但这个“同征”是谁?看名字应该是一个太初朔晦宫里的侍者,既然是天界侍者,为什么会和龙族有关系?还可以襄王?他能帮助自己什么?又为什么愿意帮助自己?
最关键的是,他是否真的是一个可靠的帮手?
同印把信烧掉,看着纸灰飘散,心里既欣慰又迷茫。
倘若真的有一个仙人能帮助自己,自然是好的。可这样算不算暗中勾结?在师尊的宫里发展这样的暗线真的好吗?那个同征,需不需要先观察试探一番?直接去找他会不会引起怀疑?
他一向不大与仙人们打交道,突然主动去找其中一个,还与之交好,恐怕不妥,最好能在不声不响的情况下接近这位侍者,观察过后再做定论。
可怎么才能在偌大的宫里,上百宫人中间,默默地靠近一个侍者呢?
左思右想没有一个万全的办法,同印干脆先把兽园里的活干了。他休息了两日,虽然鹄仙也安排了替补,但临时调过来的仙人不熟悉兽园,做的事情自然有缺漏。
同印重新清点灵兽的数量,又打扫了兽棚,发现一只仙鹿接近临盆期,它肚子疼得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不吃东西,也不愿意走动。同印不会接生,他担心先鹿难产,急忙去找兽医。
宫里没有现成的兽医,要请医生,要到天庭去请专门的弼兽官。作为下等侍者的同印不能擅自出宫,想找鹄仙求助,却不想鹄仙给王母娘娘送寿礼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同印急得团团转,在正殿门口徘徊几次,犹豫着好不好为了这件小事打扰玄乙天尊,却见一位挂着腰牌的高等侍者正从正殿里出来。
“同印?”是前两日才得到提拔的侍者同泰:“你怎么在这儿?”
同印见他腰间坠着的腰牌,想起高等侍者是可以出入宫廷的,也顾不上许多:“仙鹿恐怕要难产,我出不了宫去请兽医,掌事也不在……”
龙王不擅长求人,开了口话却说不出来。
同泰不用他说,也明白了:“别急,我带你出宫就是了。”
两位仙人二话不说就出了宫。天庭的弼兽官见到他们穿着太初朔晦宫的服制,便明白他们是为玄乙天尊的灵兽而来。
他们回到三十六重天,临产的牝鹿已经奄奄一息。不幸的是幼鹿个头过大,牝鹿状态又不佳,没力气生产,兽医不断为牝鹿调整姿势助其发力,忙活了两个时辰,第一头幼鹿才终于诞生。到了午后,第二头幼鹿产下,总算母子平安。
因为虚弱的牝鹿和幼鹿都需要照顾,同印直接错过了午饭,等到收拾完了生产现场,将兽医送走,已经接近晚饭的时间。同印饿得饥肠辘辘,同泰便与他一同到厨房里吃饭。
“今日……谢谢你。”同印很感激同泰。他们本来没有什么交情,同泰却愿意帮他。
同泰并不在意:“只是力所能及的小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师尊常教导我们,君子先人后己。而且你也是为了工作考虑,为了照顾好仙兽们。”
同印现在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提拔:“以后你有需要,尽管开口。”
同泰笑了笑:“我听几位同僚说,你昨日在观刑台受了重创,本来还想着大约这几日是见不到你了,今日看你恢复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同印知道,象耳谷的情状已经传开了:“是师尊及时赶到,解救了我。”
同泰感叹:“总之,这场天海之战如今也算平息了,三界太平就好。听说,近日东海、西海、南海三位龙王都到天庭议事,帝君与三位龙王相谈欢畅,想来,天庭和龙族的关系能更加缓和些,这对龙族也是好事一件。”
同印只扒着碗里的饭,仿佛心不在焉:“议事?”
“大约是和战后两方如何维系和平有关吧。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北海没去。”
“没听说。只听说是三位龙王。”
同印其实已经没有资格过问龙族的事情,而且,现在的他与龙族的联系越少,对自己越好。但他感觉同泰对龙族没有很大敌意:“那……还有其他的消息么?”
同泰知道他思乡,自然关心同族的近况:“也只是同僚们议论的时候随便听的几句,不一定是真的。除了三位龙王与帝君议事,仿佛还说,西海龙族要集体迁居了,四处在查看迁居地。”
同印皱了皱眉:“迁居?”
“可不是?真奇怪,我还以为龙族是安土重迁的族类。”同泰一边吃一边说。
“的确是千年来头一遭。”
“大约西海海域不够宽广吧?四海里面,西海最小,千年以来,龙族的数量肯定增多了,海域要是不够住了,也是有可能的。再一个,西海的位置也不好,地势偏西低矮,听说一年下来天气就没有几日是爽快的,要是住得不舒服,换一个地方也是合理的。”
“那要迁到哪里去?定了么?”
“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还在找地方,应该是还没定下来吧。”
同印毕竟曾是龙王,对五湖四海十分熟悉:“四海之内,都有原住的龙族,西海龙族迁到哪里都会碰到同族,要是真的西海太挤了,住不下,搬到别的海里,肯定还是一样的拥挤。要是搬迁到湖里,五湖都不比海大,更说不过去。”
“也是。不过也不一定要是人间吧?龙能住到天上来么?”
“那就要改变生活习性,千年来养成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换过来的。对于法力修为高等的龙族,也许突然改变身体能吃得消,但对于大部分普通龙族,恐怕要受很大罪过。我认为,他们不会愿意这样。”
同泰其实没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你方才说的话,比我们认识以来说的全部话都要多。看来,你还是很关心同族的。”
同印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他撇过头去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同泰真诚地说:“事无巨细你都能考虑,又能以大部分普通龙族为重,对龙族来说,你应该也是一个很好的王吧?”
同印摇头鼻酸,嗓子发沉:“呵,我算什么很好的王?”
同泰以为他想起自己退位削冠,被戳到了痛点:“啊,抱歉。我不该提的。”
同印只觉得他品性纯善,不愧是玄乙教导出来的:“你要是觉得,龙族有罪,不想和我多往来,我理解。你也不必应承我。”
同泰一愣,思忖了一下,才回答:“我也……说不好。我与龙族从前并没有相交过,虽然也听到一些关于龙族的故事,但大多都是传闻,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不好枉下定论。”
同印很惊讶。他以为仙人普遍对龙族的评价都很差。
虽然他也从未与具体的任何一位仙人交流过这个话题:“但是,我谋害了帝君使者。”
同泰也有他的道理:“那师尊还是收了你,不是吗?圣明如师尊,他愿意收你,就是一种肯定,他既然都肯定你,我作为弟子的怎么能拂逆师尊呢?”
同印明白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们吃完了饭就在厨房分别。同印再次行礼向他道谢。
同泰便约了他第二日一起吃饭:“我刚到烟海阁,大侍者和高等侍者们都不大认识,他们都有自己要好的同伴相约着一起吃饭,就单出来了我一个。不如以后我们一起?”
同印他独来独往惯了,还没适应交上朋友这个事实。
但想到,往后恐怕还有地方要帮忙,同在一个宫里,也不可能真的彼此毫无交情,他也有意愿结交这个朋友:“你不觉得我闷……就行。”
同泰见他答应,很高兴:“那就这么说好了。”
仙鹿降世,兽园连着几日都祥云围绕,紫气团集。
两只幼鹿不仅模样长得可爱,灵气也十足,尤其是那只幼年的牝鹿,额心天然有一枚金星胎痕,隐隐泛彩光,刚一生下来就能自己站立走动,能吃草植,鹿涎低落在草地上,断根腐草重新生长,枯枝开出鲜花,如果把鹿涎收集起来,还是制炼丹药的上好材料。
“丕溪白麂本来就极难繁育,能有金星胎痕的白麂更是稀有的吉兆,预示着顺天应时,福至心灵。”鹄仙抱着幼鹿给玄乙天尊看:“弟子记得,上一次诞生这样的白麂,还是三百年前在道祖的恭华宫里,道祖后来果然就合化天道了。”
玄乙天尊欣悦地抚摸幼鹿:“是啊,确实是百年难得的瑞兽。宫里都应奖赏。”
侍者们站在后面,纷纷道喜行礼。
玄乙天尊又问:“这段日子,是谁负责照顾白麂的?”
同印犹豫了一下,才上前一步:“回师尊,是弟子。”
“你帮助诞育瑞兽有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嘉赏?”
“弟子只是做份内的事,不求嘉赏。”
“师尊,自从同印来了兽园,就一力承担了许多的工作量,做事也一直勤勉。”鹄仙在旁边如实地汇报:“这次接生,听说过程险之又险,幸亏他应对得当,及时请到了兽医,否则白麂母子恐怕都会殒命。弟子想请师尊额外奖赏同印,也是对他这段时日以来工作的肯定。”
玄乙点头:“你说的很是。”
同印没想到鹄仙会帮她说话:“掌事平时……平时也多有照料、指导我,而且,烟海阁侍者同泰也帮了忙,并不都是我一个的功劳。”
玄乙看着他很满意:“鹄仙都这么说你,我想,你应该是做得不错的。那从今天起,由你来总管兽园,你有权调配兽园所有侍者,我也会让鹄仙再多分配一些侍者为你分担工作。”
同印又惊又喜,没想到只是帮仙鹿接生了一次,就得到了这么大的嘉奖。
“烟海阁侍者同泰,乐于助人,帮扶同僚,额外嘉赏一个月的分例。”玄乙又说。
同泰也走上前来,和同印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笑意。
此时,后头站着的一位侍者上前行礼:“师尊,弟子有异议,不知可否明说。”
玄乙把怀里的幼鹿交还给同印:“说吧。”
这侍者个头不高,瘦瘦的一张黄脸,留着须,腰间没有挂腰牌:“弟子认为,嘉赏同印侍者是应当的,但让他总管兽园,恐怕兽园里的侍者们都不会乐意。”
玄乙耐心地听他继续。
侍者更大着胆子直言:“一来,同印侍者来到天界才半年,经验并不丰富,资历也不深厚,兽园里还有许多能力比他优秀、资历更深、功绩丰富的侍者应该得到重用。二来,这次诞育瑞兽,他有功劳不假,运气的成分却也很大,让他越过了前面的侍者,弟子认为并不公平。”
“再有,同印侍者的性格也不适合当总管。他少言寡语,平时不与同僚交际往来,其他侍者都不了解他,很难与他亲近。如果他当了总管,恐怕难以服众。因此,弟子还请师尊三思。”
他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
这一胎能生下来,同印是有功,但生出来的是金星白麂,其实和同印没有多大关系,说到底就是运气好。所以,嘉奖一个总管,不免就会有议论他被提拔是靠运气而不是能力。而且,同印不得人心也是事实。那侍者说很难亲近他,实际上就是不信任,一个不受同僚信任的领导者,就算真的得到了权力,恐怕也难以维护自己的权威。
那侍者刚说完,有另外三位侍者也站出来:“弟子也是这样想,还师尊请三思。”
仙人群里开始出现窃窃的议论声,不断又有其他的侍者站出来附议。
同印站在最前,脸色平静,也没有开口反驳。
玄乙天尊对提出异议的侍者说:“我记得你叫同知,你现在在兽园工作吗?”
侍者行了个大礼:“弟子从前在兽园工作过一段时间,前些日子被调派去了花房里。”
“这是为什么?兽园的工作不合适吗?”玄乙又问。
同知还没开口,鹄仙反而抢答道:“回禀师尊,起先,同知是在兽园工作的,与其他三位侍者各自都分配了不同的灵兽照顾。同印侍者来了后,他们四位不愿意与同印一起工作,就请求弟子分派去了其他的地方。同印承担了原来他们四位的工作。”
同知脸色一僵,就要辩驳:“那是因为……”
玄乙深深看向他:“因为什么?”
“因为……”同知卡壳了,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说:“因为他是……”
鹄仙又快一步:“因为他们忌讳同印是龙族,所以极力排斥与同印一起工作。弟子曾经想从中调解斡旋,但无能为力。因为这样的工作安排实在对同印不公平,后来,弟子想禀报师尊,被同印阻拦,他言辞恳切,不希望为这些琐碎事情打扰师尊静修,所以弟子才隐瞒下来。请师尊责罚。”
同知哗一声就跪了下来,扯起嗓子喊:“师尊,可他……他确实是凶犯啊!他谋害仙人,我们也是仙人,害怕他,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他可能杀了我们啊!”
他一跪下来,刚刚申请附议的三位侍者一同跪了下来,后头也有几位侍者纷纷点头称是。
玄乙收敛起了一向温和的神态,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他缓缓站起来:”为师记得,一早是教过你们的,‘不逆诈,不亿不信。’*”
“预先设想他人会欺骗伤害自己,假设他人不诚实、不可靠,然后把这个预设当真,排挤和欺侮对方,不仅让他承担几倍之多的工作,偷盗他的衣物鞋子,甚至对方有了功劳,还用恶言攻击对方,实则是嫉妒,简直是毫无仁心。”
几个跪着的侍者表情都变了,大气不敢出一声。
上神不怒自威:“同印一早被封禁了法力,其实根本无力与你们抗衡,更谈何谋害?是你们,任由自己的猜忌之心生长泛滥,欺辱同僚。为师真替你们感到羞愧。”
同知这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师尊息怒!弟子知错了。”
玄乙道:“上次恩魁星君来探望同印,我们一同见到他衣服也失了,鞋子没穿,便知道他受到了不公的对待。但为师上次没有发作,是想让你们有机会反省自己,及时改过。没想到,你们不仅没有反省,反而变本加厉。宫里若是纵容了这种不正之风,恐怕才真的要人心涣散。”
说罢,玄乙吩咐鹄仙:“鹄仙,将他们四个赶出宫去,往后永不任用。”
那四个侍者一下子都愣在了当场,仿佛完全没有想到天尊会有如此大的态度转变,领头的同知反应了过来顿时就哭了起来,挣脱大侍者膝行过去想要拽住天尊的衣带。
“师尊,您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只是怕他,我们都只是怕他而已啊……”他鼻涕眼泪沾得满脸都是,眼看就要抹到玄乙的衣带上了:“他刺杀仙人是事实啊,他会杀了我们的……”
玄乙冷冷的拂开他:“你竟还是执迷不悟,枉费为师多年教你。”
同知一心还想留下,抓着玄乙的衣带不愿意放,另外三名同伴见状,纷纷都露出了悲切的神情,口中高喊着师尊留情。
鹄仙见玄已已经不耐烦,不留情面施法将他们架开,吩咐大侍者利落地拖下去。
玄乙还发作了鹄仙:“你总领侍者,不能管教好下属、维护公义,实在有错,但是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失,就不算大错。只罚你一个月分例,往后该有所进益。”
鹄仙倒是领罚领得很心甘情愿:“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同印看不下去了:“师尊,是我不让掌事说的,不是掌事的错……”
鹄仙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拂逆玄乙的意思。同印只能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玄乙重新露出微笑,拍了拍同印的肩膀,又抚摸他怀里幼鹿:“往后,照顾兽园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为师相信你能做好。放心地去做就是了。”
同印在他的微笑下,终于还是点点头。
直到侍者们都散去了,同印回到兽园,心里还是惴惴的。
他没想到,玄乙竟然为了他,不仅处罚了掌事鹄仙,还一连打发了四个资历深厚的侍者——被打出宫去的惩罚是很大的,相当于贬谪。而且,三十六重天都不要的仙人,天庭恐怕也不会要,最后他们四个大约是要离开天界,沦落到人间去了。
同印其实对当个兽园总管这种小官没有任何兴趣。他从前是龙王,一海之主,呼风唤雨,整片海洋都听他号令,天界这些小权柄他还真是看不上。再者,升迁就必然意味着遭受妒忌和争斗,他没有心思和仙人们玩这一套。
要不是,提拔能够让他更靠近师尊,他一定是会拒绝的。
只是现在这样,他这个总管要如何当下去,到底能不能当得好,他真的有点迷茫。
等收拾完了兽园里的活计,吃了晚饭,同印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正殿。
经过偏门的时候,听见一阵喧哗,只见鹄仙正领着同知四名收拾包袱出宫去。同知撒泼嚎哭,说什么都不愿意走??。鹄仙好声好气地劝告他不要失了仙人的自持,谁想他竟越发闹得厉害,嘴上呼叫不止,还高喊玄乙名讳。
同印听不下去,走过去:“掌事,他们不愿意走?”
鹄仙正烦得要命:“我也不好硬是把他们扔出去,到底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要是他们去外头传些不好听的,更怕有损师尊的清誉。”
可这样闹下去,威严森重的仙宫就要成菜市场了。
鹄仙先对同知施了禁言之术:“最好还是他们自己乖乖地走,我也不想做得太绝。”
事情到底是因为自己而起,也该由自己来收拾。有些事情鹄仙是不方便做的,但同印就没有什么忌讳了:“要不……我去和他们说两句?”
鹄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同知见了同印害怕,立刻停下了哭喊,警惕地退两步。
同印嘲讽他:“蠢材。”
同知露出怨恨的表情,仿佛是同印害他沦落至此。
同印靠近一步,一把揪着他的领子。龙王冷厉的双瞳蓝光一闪:“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他刻意压低声音,“是我故意扔了自己的衣服,赤膊出现在师尊面前,也是我故意拦着掌事不让她去和师尊求情。我串通了兽医和同泰,把普通的仙鹿伪装成金星白麂,反正师尊也不会天天看着它,以后用不用得上都难说,只要见过一次,看不出来就能顺理成章得一次赏。”
同知瞠目结舌,一脸震惊,却因为被施了禁言术,什么都嚷嚷不出来。
同印知道他信了,继续编:“是你自己不中用,就不要怪我。你再哭闹,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仙人,反正我已经背了一条命,是一条还是五条,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龙王微微张唇,锋利的獠牙寒光毕现,要吃人。
这才是龙族真正的样子,是传说中恶霸的凶兽。
同知真的怕了,哭得涕泪横流,不停发出呜呜求饶声,对他鞠躬哈腰,又做成拜请的手势。龙王冷笑一声放开他,他掉头就跑,包袱也不要了,没两步,又被抓了回来。
龙王像是很喜欢在吃掉猎物前玩弄猎物致死:“你以为你能和我比?你以为师尊会向着你这种货色?就凭你也配叫师尊的名讳?做梦。”
最终把人放开前,龙王啐了他一口:“滚!”
总算结束了一场闹剧,同印这才想起他本来要到正殿去。
因为白天的事情已经耽误了玄乙不少时间精力,他不想再打扰玄乙,于是化身龙形,缩小身体,游到正殿半空中,再找静室的位置向下,落在屋顶上,盘成一团,爪子拨开瓦片,想悄悄地看一眼玄乙,闻一闻空对月的香气。
谁想,瓦片刚拨开,一股巨大的力道便捕获了他!虚空中仿佛一只手猛然扼住他的七寸,往下一拽,他惊慌不及,身子一轻就掉入了温暖的怀抱。
上神本来正静坐冥思,此时睁开眼,不冷不热地看向怀里的龙族:“放肆。”
(不逆诈,不亿不信:出自《论语·问宪》。)
作者有话说:
拿饭圈的话来说,龙王可能是个毒唯。
同印闻到微苦的香气,脑袋一懵。
他急忙从上神怀里爬出来,现了人形,行礼请罪:“打扰师尊,弟子该死。”
上神发出轻柔的笑声:“起来吧。”他抬手扶了一把龙王:“爬到那么高的屋顶上去,万一摔了怎么办呢?要见为师,怎么不从门口进来?把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但听他的语气,是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同印像做了坏事被抓的孩子一样羞愧:“我只是想……想看一看师尊……我没想……”
上神难得逗他:“你上课偷看为师不够,夜里还要爬屋顶看?”
同印的脸唰地红透,支支吾吾半天回不上来话。
上神也没真的要他回答,站起身来。同印跟着他抬头,忽觉自己被宇宙包围。
只见室内一片银河浩瀚,无限的宇宙降临在有限的空间,上神盘坐在三垣二十八宿中央,烟海群星结成的法阵成为他的长塌,六御上神的灵智在天体万象中孕育。
“这是……”他瞠目看着远处滑过的星流,从未见过如此广袤恢弘的场景。
“盘古之前,天地混沌。天地之外,还有宇宙。宇者,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未有穷处。宙者,有古今之长,而古今之长无极。*宇宙汇合天地,天地包容万物,就是所谓大之无外,小之无内。*”上神伸手便摘下星辰:“这是玄武七宿。见过么?”
只见掌上八百星点分作七组,汇成蛇与龟的形状,其中组成龟背形状的两宿光芒更亮。
上神将那两宿抽出,星斗连成的线条形成一座屋顶。
“真美。”同印看得出神,“只是弟子不通星象。为什么这两宿格外亮些?”
上神将两宿放到他掌心上:“玄武坐北,五行主水,代表了四季的冬季,室宿与壁宿是七宿其二,因为形状如同房屋,组成了玄武龟背,所以代表的是屋室、家园。此二宿现身时,光芒发灰,预示人们要加固房屋,守护故土以待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