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位嘉宾被投放在这座戈壁滩不同的位置,但他们会汇集到同一条路线。每个人来这里之前会得到一份地图,耳朵上别着耳麦,有导播会远程指导他们前进方向。除此之外还能选择一样求生物品,只有互投成功的搭档才有额外的礼包。
何灿选的那样东西不大,他揣在了兜里,手中只有一份地图。但实际在茫茫大漠不是专业人士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基本是耳麦里说让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
节目组没有分配服装,衣服是他们自己的,何灿里面穿着短袖,外面套了防晒服。然而根本扛不住西北的日照,他徒步走了一个小时,脸被晒得发红,汗水打湿了短袖。
如果只是这么走的话也太枯燥了,导播自然明白这一点,于是十分钟后何灿终于遇到了第一个人,Vicente。
Vicente准备得显然比他齐全,他难得穿了男装,里面是背心外面是冲锋衣,头顶黑色遮阳帽。头发在脑后绑成了马尾,只有耳朵还戴着耳钉。
不过一开口,他又是嗲嗲的作态:“何灿!哇,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都要被太阳烤干了,最重要的是也太没意思了。”
他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发现何灿被晒得红脸后还上手去摸,问。
“我这有防晒霜,你要不要?”
何灿很惊讶:“你怎么会有这个?”
Vicente大咧咧道:“节目组不是让我们选一样求生物品带着吗,我说能不能带一样自己的东西,他们同意我就带了。”
他说着拿出防晒递过来,何灿接了,一边抹一边笑。
“我打赌,你选择带这个东西节目播出后肯定会挨骂的。”
Vicente:“你还懂这个呢?”
何灿:“我平时也看综艺的啊,我又不是傻子。”
Vicente:“哈哈哈。”
何灿:“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也用了,到时候就是我和你一起挨骂。谢谢你带了它过来,很有用。”
Vicente当然能想到求生节目带个防晒有多不合时宜,这又不是出门旅游。但他想要的就是争论和流量,这会儿被何灿用这样关怀与真诚的态度道谢,心头不由发软。
茫茫大漠,天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Vicente问。
“小灿,上次搭档投票你怎么不选我?这样我们现在已经多个求生大礼包了,也不用为支防晒霜挨骂。”
他是开玩笑的口气,但何灿知道他是认真问的。
在别墅的最后一晚,Vicente特地找他聊了。明白直接地说会把票投给他,第二天他却宁愿把票空着也不回投,这样很伤人心。
何灿滴水不漏地回答:“对不起。其实青青也和我聊过,我觉得选谁都不好,所以才……让你失望了。”
Vicente听完,想到孙青青和何灿之前就认识,其实何灿投对方的可能性才更大一点,谁都不投已经是在尊重自己了,顿时释然。
导播估计也想搞事,他们碰见的第三个人就是孙青青。
小姑娘也装备充足,长辫子,棒球帽。防晒服长裤手套一个不落,腰间还带着一捆绳子。
绳子就是她选择带的那样求生物品了,三人汇合,对恶劣的环境抱怨一通后走在了一起。
Vicente心里放下了芥蒂,就能把事情拿出来说了:“小妹,你投票前也找何灿聊过啊?”
孙青青目露迷茫,和何灿对了个视线,见到男神镇定微笑,确实有这么件事情似的,就以为Vicente指的是何灿还自己吹风机那天。
那天他们确实单独聊了挺久的。
孙青青:“啊,对。”
Vicente亲密地搂着她:“我本来还不高兴何灿没投我呢,刚刚他说是为了让我俩都别不高兴才谁都不投的。啧啧啧,看不出来,大数学家还是中央空调呢。”
孙青青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本身也的确有点没被选的失落,听完轻松一点之余,不免疑惑。那学长怎么知道自己会选他啊,她也没告诉他啊?
转念一想,学长这么聪明,肯定是自己看出来了。顿时又尴尬又不好意思,还有点意料之中。
男神就是这么体贴,知道自己会选他,Vicente也会投他,就干脆谁都不选了……
“哎呀,学长,你下次不要老是想着别人。”孙青青自己把自己想通,还主动说:“你以后想投谁就投谁好啦,错过礼包多可惜啊!反正我们是来求生的,到时候东西可以大家一起分一分嘛,嘿嘿。”
何灿走在旁边,表面无波无澜,实则随时准备好接话带话题。现在见到他对Vicente撒的小谎被顺利圆过,满意地轻轻一笑。
应到:“知道了。”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他们才到了节目组设置的一个补给点。这里有个大太阳伞,底下放着一箱水,没有椅子。三个人疲惫地坐到地面,拆了矿泉水猛灌。
孙青青作为女生,体力上是三人里最差的,一路上却没说过累,反而一直在笑。这时候才低头揉起自己的小腿:“服了,我的腿都要断了。”
何灿也差不多,他不擅长运动,篮球足球游泳之类一概不会。偶尔去健身房也是陪着室友去,平时不是实验室就是图书馆,此刻撑着脑袋笑着没说话。
Vicente身强力壮,倒是歇了会儿就好了,还说可惜没手机,不然这背景特别适合自拍。
他们的手机都被节目组收走了,何灿其实也挺想拍照的。这时候迎面又走来几人,正是林墨、陈莉、宗政慈还有蓝林这对情侣。
林墨和陈莉先碰到,宗政慈碰上蓝林两人,之后五人才汇合,根据耳麦的提示来到补给点。
Vicente打趣:“弟弟,你们怎么比我们还慢啊?你和吴教练不还是那什么国际俱乐部的会员吗?”
宗政慈没吭声,呼吸平稳地拧开一瓶矿泉水,陈莉在旁边解释:“我们对了下各自在地图上的位置,弟弟的初始坐标是最远的,基本在荒漠边缘了。”
林照也说:“对,而且弟弟一路上走都不带喘气儿的,可牛了。”
Vicente“哇”了一声,又来搭宗政慈的肩,变脸夸他好棒。一帮人边闹边歇了半晌,宗政慈抬手看了看表,说走。
“现在是下午三点,前面还有一段路,我们要在五点前到达营地。这里没灯,天黑了会很麻烦。”
宗政慈话语简洁,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直接迈步。众人还是玩闹心态,面面相觑,直到陈莉第一个跟上,才都起身。
背包不让自带,属于求生物品之一。林照选了背包,这时候往包里装进了补给点剩下的矿泉水,背到了背上。
蓝靖童伸手想接,他摇摇头,笑着:“哥,我累了你再帮我。”
宗政慈打头,他们大概直行了半个小时,接着要穿过一个壑谷。两边是靠在一起的山壁,下面是浑浊的水潭,道路很狭窄,需要淌水过去。
节目组特地在山壁前竖了个牌子:内有蛇群,谨慎通行。
他们参加节目的时候都签过责任书,里面有节目组的免责条款。当然,绿果台只是为了博眼球,不是真的要搞事,所以也跟他们讲明了,涉及到的路线已经有野外求生专家团提前趟过,一些比较危险的因素也都清理了。
比如这个水潭里原本确实有蛇,不过已经被抓起来了。现在是节目组另外放了两条经过处理的无毒蛇,基本不会对人体造成多大伤害。
不过,会不会受伤害是一回事,真的接触到蛇又是另一回事。
在山壁前,众人明知蛇无害,还是流露了真实的恐惧,只有宗政慈和蓝靖童好一点。
宗政慈几乎没有表情变化,打了个手势就主动上去探路。山壁窄,一次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行,仅有头顶落下来的光,环境要比外面昏暗。地下水的阻力拖行双腿,波浪的起伏在心理作用下和蛇的触感类似,实际上很能挑战无经验人群的心理素质。
至少几个嘉宾就被挑战到了,众人不自觉安静下来,学着宗政慈的姿势侧身往前走。
突然耳边回荡一声压抑的低喊,宗政慈的手被用力抓住。他扭头,发现后面的人是何灿。
何灿的脸上难得没有笑容,微微有些发白,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怕惊扰什么。
“……有东西,在缠我的脚。”
宗政慈垂着眼皮,何灿的近视度数不高,日常摘掉眼镜也不影响生活。现下为了活动方便就没有戴眼镜,失去镜片遮掩,他上挑的眼尾显得更生动,也更有吸引力和攻击性。
如果他不戴眼镜做那些表情。宗政慈脑海里划过对方平时装模作样的笑脸,心里想,对人的影响力应该会更大。
但此刻,何灿的眼睛是单纯的,连眼尾的痣都失色。
宗政慈判断出他没有说谎,因此没有抽离自己的手,任由对方握着。然后略微提高嗓音,平静地说。
“都不要乱,也不要动,原地站着。”
说完,他等了两秒,猛地踏了几下水潭。泥土翻涌浑浊,水声四溅,何灿感觉到自己的脚踝骤然一松,与此同时身后几人感觉自己的小腿忽然擦过了什么东西。连续响起受惊的叫声,但众人记得宗政慈的话,没有发生跑动磕碰的现象。
动静平息,宗政慈说:“有条蛇,游过去了。”
林墨:“弟弟你要吓死人啊,这就是‘打草惊蛇’吧?长见识了。”
蓝靖童:“也不是非要惊它吧,我们自己走自己的不行吗?”
宗政慈没说话,也没继续往前走。周遭一片安静,手里温热的手腕蓦地被抽离,何灿回神,看了他一眼,慢半拍开口解释。
“弟弟是为了帮我,刚刚那条蛇缠我身上了……连累大家也吓到了。”
蓝靖童一顿,说:“没事,没受伤吧?”
何灿转头对他笑了笑:“没有,你们也小心啊。”
他解释完,宗政慈才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有惊无险通过这一段壑谷,再步行半个小时,就到了节目组给他们安排的营地。
这边日照时间长,五点了天还是很亮。温度高,淌水打湿的裤脚已经被烤干,硬邦邦结成块贴在腿上。
营地是戈壁下的一片空地,放了四个帐篷,正好两人一顶。耳麦里告知他们晚餐是军粮,但军粮放在戈壁的顶部,需要他们自己去取。
这座戈壁目测有十米,大约有四层楼高。Vicente听了立刻直呼不可能,让节目组至少给点工具,导播冷漠地回答一开始就给过了。
Vicente沉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护手霜。
宗政慈把他们叫到一起,问谁带了绳索。
因为在别墅里吴锋教过打绳结,这几乎是明示了,现场除了宗政慈、何灿、林照和Vicente,另外一半人带的都是绳索。
宗政慈带的是把短刀,别在大腿上。他征用了其他人的绳子,走到戈壁前,看样子是要徒手往上爬。
陈莉赶紧拦他:“你这怎么上去?太危险了!”
宗政慈没吭声,下巴冲岩壁抬了抬,众人才看清上面打进了固定用的钉子,大概就是用来给他们把绳子绑上去的。
“我先上去。”他开口:“你们再顺着绳子爬上来。”
没人再反对,他利索将绳子在腰间缠紧,接着踩住铁钉和岩壁的凹陷处往上爬,每爬到一定的高度,他就把绳子套在岩钉上打成能收缩的活结,这样即使踩空掉下去也会被绳子拉住。
一段绳索就有四米长,四个人的绳索相连够用还有余。宗政慈的身手矫健,脚步落点几乎没有犹豫,即使加上打绳结的时间,也没多久就爬到了顶端。
戈壁整体像个崎岖不平的土黄色长方体,上面是平的,放着八个军粮密封袋,每个都标注了名字。
宗政慈取了自己那个,对着底下示意了一下,立马受到欢呼。林墨干脆扬声喊:
“这东西扔的坏吗?要么弟弟你直接把我们的都扔下来好了!”
耳麦里:“每个人的军粮都得亲手取得,否则会进入淘汰名单。”
林墨收声,和其他人对视,终于有点这是个求生竞技节目的实感。毕竟就之前的体验,社交属性远远大于竞技属性。
孙青青嘴唇发白:“我的天啊,我怕高。”
林照关心地问:“你有恐高症吗?”
孙青青摇头:“那倒不是,我就是单纯地害怕。”
底下因为攀岩的挑战乱哄哄的,宗政慈已经带着他那份军粮爬下来了。这种环境下人的慕强本能被放大很多,众人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
宗政慈解了腰间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已经被他在岩钉上固定好了,其他人只要在身上绑好绳子往上爬就行。
蓝靖童拿着他的军粮看了看,说要第二个上去,林照看起来很紧张,跟在旁边帮他绑好了腰间的绳结。宗政慈抬手拉着晃了晃,检查了一下,点点头,蓝靖童就上去了。
其他人紧盯着他的身影,陈莉过来问攀岩的注意事项。宗政慈回答完,准备往前走的时候感受到衣摆处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转头一看发现是何灿拉着他。
和在水里被蛇缠住时不同,何灿现在是笑着的,笑容在明亮的阳光下非常无害,但那种狡黠的光彩渗透了每一根睫毛,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何灿礼貌地问:“能帮我也确定一下绳结的打法吗?”
宗政慈挑眉:“你应该很熟练吧。”
何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学这个比较慢,当时教练也说我打得不好的。”
“但你那天晚上不是练习到很晚吗?”宗政慈说:“凌晨两点钟还在绑绳子。”
何灿动作一顿,收回了手。
他讨厌被人说做的不好,当时录了视频回房间练习。有个绳结却怎么也打不成功,只能悄悄下楼翻其他人留在客厅的成品看,对照着练习。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被宗政慈发现。
“哇!哥!你太棒了!”
林照的欢呼声传来,何灿顺其自然转开目光,宗政慈也没再说什么。
蓝靖童顺利拿回了军粮,额头带汗,神情挺骄傲。林照要下一个挑战,宗政慈帮他确认了腰间的绳子,难得主动说。
“累了可以挂在上面休息会儿,绳子都绑牢了,不用担心。”
目送着林照往上爬,陈莉不自觉说:“感觉弟弟还蛮照顾林照的。”
Vicente不嫌事儿大:“哎哟,就是啊,看他平时那个冰块脸……喜欢照照这种热情型的也很合理啊!”
何灿站在旁边,垂头遮掩住自己的表情,提起唇角低低冷笑了一下。
有了成功的例子,众人信心大增,陆续都拿到了自己的军粮。让人意外的是孙青青,小姑娘在底下始终是怕得不行的模样,也是最后一个上去的。真正行动起来却非常果敢和稳健,速度几乎和蓝靖童差不多,下来后才抱着军粮直抖腿。
每个人的军粮都是一样的,三条巧克力,九片装的饼干,自热牛肉粒米饭,两袋功能饮料。密封袋里还有个铁饭盒。
林照取出背包里的水,给大家分了分,Vicente感慨:“幸好我们照照把水背过来了,谁能想到节目组会不在营地放水,不然我们现在还得走回去拿!”
自热米饭要用水才能加热,众人对林照好一通夸奖,娃娃脸的男生靠着男友不好意思地笑,蓝靖童揉了揉他的脑袋。
何灿把自己用剩的矿泉水倒进铁饭盒里,开口问:“我们要不要生火?饮料还是要用热水冲开比较好。”
蓝靖童点头:“这里昼夜温差大,晚上能生火是最好的,但是我们没有工具。”
林墨感慨:“我特地查了资料,这种地形晚上温度能冷到零下。节目组真是不做人,幸好帐篷里有睡袋,不然我们不得冻死?”
宗政慈抽出腿上的短刀,看了看天色:“去几个搭帐篷,剩下来的跟我生火。”
Vicente瞧着他的刀:“弟弟,你就用这个来生火啊?这能升得起来吗?”
“能。”宗政慈简练道:“而且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何灿说:“我们有的。”
众人的目光都聚过来,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摁下。
这是他从节目组那里选择的求生工具,橘黄的火苗蹿起,在风中摇曳,给人无比的亲切感。
Vicente尖叫一声,激动地扑过来抱他:“学神!还得是你啊,想得就是周到!”
先前围绕在林照身上的夸奖转移,何灿被众人的热情淹没。宗政慈抱臂站在人群之外,和何灿对上视线,他目光平静,并没有带上如欣赏、意外之类表现明显的情绪。
静等他们热闹了会儿,宗政慈才接过何灿的打火机,点了孙青青和陈莉帮忙生火,让其他人去搭帐篷。
按照他的要求,两人捡了一堆石头垒成火灶防风,里面放进收集的枯枝。宗政慈原本打算划开睡袋,用里面的棉絮当引燃物,现在有了打火机,一切好办很多。
营火顺利升起,三人在上面架了铁盒烧水。
天快黑了,帐篷还没搭完,他们转而去那边帮忙。宗政慈把打火机还给何灿,何灿现在绑帐篷的绳结已经很熟练了,固定好一角后抬手接住。
宗政慈帮他绑剩下的,这顶帐篷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何灿望着他,忽然压低声音说。
“弟弟,你知道吗,他们都说你喜欢林照那个类型的。”
宗政慈动作一顿,转头。
何灿笑起来:“但我知道不是。”
宗政慈说:“你好像很了解我?”
何灿没有接这句话,只说:“你不喜欢他,却主动照顾他……”
何灿眼皮压下来,细细的眼尾成抹弧线,衬着黯淡的天光,似把冷色调的软刀。
“你同情他啊?”
宗政慈沉默,两人间一时没有别的声响,只有呜呜的风声吹过戈壁,黄沙落在地上如同撒雨。几秒钟后,宗政慈看着何灿的眼睛,缓慢出声。
“何灿,我不同情他,我同情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宗政慈偏过头,把注意力放在帐篷上,没有回话。静默在这一方空间蔓延开,何灿感到一种焦灼在身上燃起,他的人生中几乎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感受。近乎于坐立难安,但不是因为忐忑,而是一种极不痛快的情绪。
他强行压住这种心情,露出习以为常的无害笑容,凑近去勾宗政慈手中的绳索。
“弟弟,你可以说清楚一点吗?我觉得你对我有一些误会……”
“没有误会吧。”
宗政慈打断他,终于直起身体,彻底和他面对面。
“没有误会。”他说:“何灿,难道你现在很想对我笑吗?”
何灿保持着表情:“怎么了,你不喜欢看我笑吗?”
宗政慈说:“我不喜欢,是不是没有人和你说过,看起来很假。”
何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宗政慈有一对绿眼珠,在暮色四合下沉淀出更深的墨绿,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睛,给人以冷漠和危险的感受。何灿与他四目相对,脊背轻微战栗,仿佛被生剥去一张外皮,他被迫无保留坦露于人前。
何灿问:“我哪里得罪你了?”
宗政慈说:“没有。”
何灿问:“那你为什么针对我?”
宗政慈反问:“你接近蓝靖童是因为喜欢他吗?”
何灿闭上了嘴。
宗政慈也不再和他说话,他们身上的麦在何灿最开始表露谈话的意愿时就关了。由于特殊的节目性质,采用的不是跟拍摄影,而是无人机+可移动摄像机+营地固定摄像机的模式,此刻只有一台移动摄像机对着他们,自动感应的摄像头像只空洞的眼睛。
帐篷绑好,宗政慈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三顶帐篷也基本完工了。他准备走,何灿却在背后说。
“啊,原来还是为了这个,难道你真的喜欢林照吗?”
宗政慈再次看向他,何灿几乎是恶意尽显地问:“弟弟,你看起来不像是同理心很高的人,你喜欢他那个类型的吗?”
轻轻深呼吸的声音,宗政慈胸膛鼓动,一字一顿地说:“不,我只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走了,去营火旁边吃军粮。被定性了“不正常”的何灿就在原地,拳头不自觉收拢,破天荒难以控制表情。
做错事的人会有“这件事是错误的”的概念吗?大体上是有的,只是被无限弱化了。何灿从小生活在周围人目光中心,他习惯成自然,就是这么活着的。在意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人逐渐成为他的本能,他掠夺他人的注意力,以此为乐,满足自己。
尽管他实际上可能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关注和爱。
但谁会嫌这种东西多呢,即使是被宗政慈这样几乎是指着鼻子说了,何灿也并没有反思自己。
他只觉得愤怒,还有一种很怪异的心情,暂时还不明确是什么。
众人都聚到了营火边吃军粮,Vicente扭过头来招呼他,何灿抹了把脸,镇定地走了过去。
大家纷纷加热了自热米饭,又用烧好的开水冲功能饮料,入夜温度转凉,泡好的饮料冒出腾腾热气。月亮明媚到好似直接悬在头顶,何灿坐在Vicente身旁,左手边恰好是蓝靖童。
而他对面是宗政慈。
何灿有一百种方法和蓝靖童自然地搭上话,但因为宗政慈在对面,他竟迟疑起来。有三分之一是投鼠忌器,更多居然是一种尴尬,前不久才被人那么赤裸裸的扒开过,现在再做什么,仿佛是上赶着展示。
他犹豫的时候,蓝靖童反而自己转了过来,问他。
“好吃吗?”
“啊。”何灿慢半拍答:“挺好吃的。”
蓝靖童挑眉:“真的?”
自热米饭虽然混了牛肉粒,但牛肉粒难热全,半冷半硬,米饭的口感也不好。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用饮料对付着咽下去的,蓝靖童自己没吃几口,凑过去看何灿手里的袋子。
“你差不多吃完了啊?”他惊讶地问:“你不会真的觉得好吃吧?”
“还有一点呢。”
何灿笑了笑,垂下眼皮,用手指仔细地捋过包装袋。留在底下的米饭被挤上来,他张口咬住。
火焰燃烧,橘红的火光映亮他白皙的皮肤,浅色的眉发让他显出小于真实年龄的乖巧。眼皮上那颗痣分外显眼,像黏了粒黑芝麻。
蓝靖童忍不住上手去捏他的袋子,低声说:“你也太好养活了。”
何灿并不在意谈论自己的家世,实际上坦荡地表明贫穷是了不起的能力。
“那是你没吃过难吃的东西。”他说:“我小时候很爱吃番薯,因为甜,我妈妈就做了半个月的番薯饭。就是把番薯和饭一起煮,没有任何别的配菜。”
蓝靖童听笑了,其他人也听见了,孙青青闹说:“学长你妈妈怎么这样啊?”
何灿说:“因为穷吧,他们的饭里还没有番薯呢,就用酱油拌饭。”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孙青青张了张口,没说出来话。
Vicente半开玩笑说:“我还挺喜欢吃酱油拌饭的?你们吃过吗,放进猪油、味精和虾干,拌出来味道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