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归—— by麻辣烫多醋

作者:麻辣烫多醋  录入:02-20

他打开钱箱,又像往常一样把箱子里的银票一张张数了一遍,好似少了几两钱,他想起来,用来买了胡琴。
“那边有火光。”
“走,过去看看。”
孟子青顶着浓烟,听到拴紧的院门发出一声巨响,他吓得猛打了个激灵。
须臾之间,外头已经呼啦啦涌入一队凶恶的敌人,为首的大个子一眼就看见他面前的箱子,眼中顿时迸出贪婪的目光。
他不假思索地合上盖子,一把将箱子藏到身后。
大个子望见他动作,不满地皱了一下眉,立刻有手下上前去抢,胆小如鼠的男人见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冲上前去一头撞开面前体格粗壮的蛮汉,扑上去抓住了挂在墙上的宝剑。
这剑还是很多年前王少爷给他拿来的,那时候他刚住进这院子,夜里老听见动静睡不好,下人说,兴许是小鬼作祟,王罙便扔了一把佩剑在此,此后院子里就再也没有东西扰他睡眠了。
他刷得拔出鞘中剑,被剑上的青光狠狠晃了一下眼,不想面前的柔然人看到他手里的剑,眼中更是冒出了红光。
颤抖的剑尖指着面前的敌人,他心中忽然一阵悲凉,不由自主收回手臂,将利器横在了自己的颈子上,在穷途末路之时失声痛哭。
就在他牙一咬,心一横,准备一了百了之际,忽然听见一声怒吼,“老东西,你敢!”
他吓得手一抖,剑锋在颈上剌了一道口子,张开眼,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的人浑身是血,劈倒拦路的敌人,眨眼就冲到了跟前。
手里的剑“铮”得一声掉在地上,面前人一脚把剑踢到了床底下,上前掰过他的脑袋,看见他下巴底下的小口子,本来就吓人的脸色变得更加吓人。
同来的侍卫在屋子里,院子里已跟敌人战成一团,孟子青怔怔望着眼前人,“你的伤……好利索了么?”
慕容琛一把将人拥进怀中,“你赢了。”
那个时候,孟子青并不知道那句“你赢了”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直到战事平定,直到那人推了陛下的封赏,交出手中的权力,做了京中最自在的闲散王侯,直到他鬓间生出白发,直到他一生未娶。
一场攻守之战,因为入侵者在城中对平民百姓泄愤一般的残害屠杀,演变为以城中市坊为主战场的街头巷战。
边境上同样一场酣战刚刚告一段落,封俊骋扛着大刀立在军前放声大笑,“裴世兄果然神机妙算,他怎么知道联军会在这个时候大举南下?幸好咱们早有准备。”
“更奇怪的是,他还叫咱们派人去游说突厥大王子,叫突厥大王子去打柔然王庭,没想到这个蠢货还真去啊。”封俊驰摸着下巴一脸思索。
老将军提着两颗狰狞的人头走上前来,抹了把面上的血水,抄起大掌朝两个孙子一人赏了一巴掌,“我看你们两个才是蠢货!”
“爷,干嘛又打我们?”
“这还不简单,阿毕失组建联军南下入关时,柔然自行其是,履不配合,他们早就怀恨在心,突厥老王刚死,突厥大王子心心念念要做联军首领,柔然却横插一脚,取而代之,他们之间早就水火不容。”
“爷爷,你都知道啊。”小孙子一脸崇拜。
老将军得意地哼了一声,“你爷爷什么不知道。”
大孙子心直口快,“爷,知道这计策你怎么不早点想?”
老将军一脚踹过去,“鳖犊子,滚蛋!”
元平二十一年九月,燕国皇帝慕容肇亲率大军回到燕都,将敌军数万残余围歼在都城,长达四十天的燕京之围终于解除。
柔然王带着一双儿女,在亲信的卫护下逃回漠北,立誓要向背信弃义的盟军复仇。
小公主望着掌心里的手链,忍不住哭了,不是因为从今以后他们就是仇人了,而是那人送还她手链的那天晚上,一脸认真地对她说,“我已有心上人了。”
君王戎装未解,坐殿升堂。
“此次诸卿护国有功,朕自有封赏。”
“多谢陛下。”
“京兆府总领此事,户部拨发钱粮,尽快修缮房屋,补充医药,安置城中受难的百姓。”
“吾皇英明。”
“此番大燕迭生变乱,盖因储位空悬。”皇帝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慕容胤呢?”
顾斐想起他主子临走时嘱咐他的话,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陛下,王爷说临时有事,已离开燕都了。”
皇帝气得大骂,“可说去了何处,几时回来?”
顾斐擦了下额上的冷汗,照直说道,“只说到北方去了,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也有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胡言乱语!去,立刻派人去追,兔崽子反了天了!”
“是。”
老丞相心里咯噔一声,回头一瞧,只有五儿在身边,“你大哥呢?”
裴景佑照实说,“大哥去接母亲了。”
“可见着你三哥了?”
“见着了啊。”
裴正寰压低嗓音,“人呢?”
裴景佑说话不懂得拐弯,“爹你明知顾问嘛,人没在这儿,肯定跟慕容胤一起私奔了。”
裴老爷叫口没遮拦的五小子气得想吐血,“你,一会儿下了朝,立刻带人去追!”
“哦。”
皇帝挥退群臣,拿起手边的书信,神情复杂,这是涂山氏大族长涂山伯玉写给六儿的私信,信上说悔不该未听他的忠告,错信了君王,一片赤诚直言相告,反引来君王猜忌,令涂山氏阖族罹难。
说来都是那颗木还丹,多年前蜀中变乱,涂山氏大族长涂山昊天又恰在此时因病过世,他的孙儿涂山伯玉,为了稳定军心,被迫乔装易容,继续以涂山昊天的身份统领族人,直到涂山氏及其所带领的蜀人达到燕国,总算渡过了一场亡族灭种的灾劫,那个孩子为表感激,便将族中至宝木还丹献给了他。
谯史死后,涂山氏一族回到蜀中,率领子弟平定蜀中叛乱,与蜀人共推新王。
涂山伯玉本以为事情尘埃落定,也不愿再以祖父的身份欺骗世人,便请奏蜀王,欲将族父的死讯公之于众。
不料蜀王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反而怀疑涂山昊天服食灵药,返老还童,才想出这般借口混淆视听。
为了求得灵药,蜀王不单囚禁了族长,还对涂山氏一族大加迫害。
皇帝长叹一声,那颗木还丹令他受益匪浅,没想到会给蜀人带来这般劫难,世上哪有说不清楚的事情,只怕是蜀王坐稳了王位,所以要翦除功臣了,灵药只是个借口罢了。
“去叫王尚书来。”
“是,陛下。”
燕人有仇必报,有恩必还,赠药之情,是该他一生感怀的,臭小子溜了,此事就由他亲自来处理吧。
中途几番追问,鬼面都不肯开口,直到燕都之围解除,他才支支吾吾说起天渊教的变故与老教主的伤势。
慕容胤既怪他隐瞒,又感激他体贴,父皇一回来,他当即拖家带口快马离了燕都,远赴极北,临走前只来及去御花园看了看那棵万年青,在树梢挂上那串他答应七儿的占风铎。
没等到他亲自去算那笔账,老三已同张氏死在了锦绣宫,原本这风光是要邀楚易之一道来看看的。
小安子爬上马车,戳醒车里睡觉的顾元宝,望着被绑住手脚扔在车里的曹芥,想笑又不敢笑。
曹芥又羞又气,“还笑,你快给我解开。”
小安子憋着笑给他把绳子解开,“谁叫主子问你,你赌气说不跟主子一起走。”
顾元宝吹着鼻涕泡醒过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傻话,三人立时笑作一团。
曹芥掀开车帘,看见了跑马的惊蛰,他回头问向身旁的少年,“小安子,大花二花呢?”
“主子吩咐他们带兵去一趟南方,好像是他们家那个部落跟其他几支打起来了,反正乱七八糟的。”
“这么乱,主子放心他们回去吗?”
“主子说了,能讲和就讲和,讲不和就灭了他们,反正早去早回。”
曹芥心里总算踏实了,主子没将他丢下,没将他一个人丢在偌大的皇宫里。
慕容胤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瞧见探出头来的小奴才,揣着气性别开了脸。
曹芥愣了一下,回头问小安子,“主子他怎么了?”
少年笑得打跌,“这还看不出来?跟你记仇呢,他说你现在心里只有干爹了,在含光殿都不肯拿正眼瞧他。”
曹芥哭笑不得,含光殿里哪个奴才敢正眼瞧主子,真不讲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域外风光,裴景熙平生仅见,一路上许许多多都是他平生仅见,他翘首望向荒漠尽头的天极山,“阿胤,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慕容胤挽住缰绳,放慢马速,回头凝望心上人,“先治好厉教主的伤,然后去西羌见见舅父一家,当面谢谢他,若没有舅父替我四处寻找,又及时送来消息,我恐怕也拿不到医你的药,顺便我要在那里修一条水渠。”
“戈壁上修水渠?”
“嗯。”
裴景熙见他如此笃定,甚至好像已经知道水源的位置,便也点点头,不再多说。
慕容胤想了想,又问他,“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裴公子信手一指,“我见这前方万里,俱是无限风光,劳烦殿下使把力,将其并入大燕的版图,也好由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放着斜风细雨你不爱,爱这万里狂沙?”
裴公子有话直讲,没什么不可说,“我爱一人,斜风细雨是他,万里狂沙也是他。”
慕容胤扬眉一笑,心领神会,且深信不疑。他回头望见地平线上出现的人影,“你爹可真不死心,又派人追来了。”
裴景熙顺着他的视线向远处眺去,“我看,倒更像是宫中的人。”
“若圣旨命归,归不归?”
裴景熙轻笑一声,扬鞭替他夹了一下马儿,骏马一声长嘶,立时精神抖擞狂奔而去,“圣旨追不上,这便不须归了。”

说起西北一枝花,边地无人不知振武将军花容的大名。
大到诸羌的首领,小到边镇的百姓,茶余饭后,人人提起,都有一肚子故事要讲,自从五年前这位花将军来到西羌,整饬三镇,奋武练兵,短短数月就在诸羌割据的西凉地,一战打出了燕国的威名。
到这时,众人才如梦方醒,原来这片无人问津的荒漠竟然一直是燕国的属地,不仅有比乞丐还落魄的驻军,更有长年挂名却从没露过脸的官员。
听说花将军刚来第一天,就碰上了横行霸道的乌蛮,不仅给人劫走了随身的细软,因为模样俊俏,还差点被那帮蛮女绑回部落配r种,花将军大怒,发誓要灭了乌蛮部,一雪前耻。
谁知道将军气闷不已寻了多日,也没找见边兵的驻所,后来阴差阳错跟着一个老乞丐回家做客,瞧见破败不堪的营房这才觉得眼熟。
不仅营房眼熟,尘土飞扬的官署还有半扇牌匾在烈烈西风里吱呀作响,墙角里锈迹斑斑的兵器隐约尚能看见燕国军器监工匠的录名,塌了一角的校场还坐着两个瘦骨嶙峋会讲官话的老兵,花将军说,第一眼,他觉得像极了某个年代久远的历史遗迹。
那个时候,从五品的振武将军是那里最大的官。
后来花将军重整了府衙,还贴出告示,收到消息陆续回来的,先是官署的吏员,跟着是已经各找门路各自谋生的将官,再之后,才是听说朝廷要继续发饷,三三两两回来拿饷银的兵丁。
花将军要拉起一支边军,人人都当笑话一听。
府衙里的书吏安慰他,“民都少见,哪里有兵?”
空有职衔的将军开导他,“大丈夫能屈能伸,莫往心里去,乌蛮的婆娘一贯如此,也就是瞧你模样好,俺们想去配种,人家还嫌弃哩!”
显然,在边镇征兵一时半刻怕是行不通,地方上青壮本就不多,如果再当了兵,本就贫瘠的土地就更加无人耕种,要供养数量庞大的军队根本是异想天开。
幸而将军身边有一个能干的掾佐,裴掾佐在实地了解了边镇的情况后,领着大家干了三件事,第一件,修渠引水,第二件,广纳边民,充实军户,第三件,招募兵员,组建新军。
起初,尽管工钱给得不低,可谁也不相信沙石底下当真有水,可花将军言之凿凿,说肯定有,并且还亲自带着大家挖土凿石。
凭着这股子执拗劲儿,挖了整整三个月,最不可能见水的地方出了水,最不可能办成的事就这么办成了。
那条月光渠如同上苍的馈赠,是一切改变的开始。
裴掾佐是能吏,修渠的同时,告示贴出去两个月,募来士兵三万一千零八十人,花将军欢天喜地召集大伙儿就军队的训练问题,士兵的素质问题,军队的建制问题,大张旗鼓进行了充分而深入的研讨。
谁知瞧见校场上密密麻麻的队列,将军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他身后的顽皮少年还火上浇油,笑嘻嘻跟同伴咬耳朵,说,顾元宝,你瞧怎么全是乞丐。
谁说不是?
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长得骨瘦如柴,仿佛从生下来就没吃过饱饭,这样的人别说去打仗,种地都不行。
实在没办法,瘸子里挑将军,身长足够,体重过百的从三万人里挑出了九千。
将军信心百倍地制定了他认为十分不错的军事训练计划,谁知九千士兵,第三天就倒下六千,余下三千为了军营里的一天三顿饭,还勉强支撑着。
据营里传出的小道消息,到第五天的时候,校场上还能继续操练的已经不到一千人。
将军听着士兵们的嚷嚷声,喘气声,求饶声,叫骂声,索性就把操练叫停了,时不时带他们出去转转。
转转那些被流寇劫掠的村子,被仇敌焚毁的部落,被蛮夷祸乱的城池,偶尔还领着他们在敌人马蹄下,弓刀下抱头鼠窜。
那个时候将军已经是羌人眼中最大的笑话了,尤其乌蛮笑得最欢,并且贼心不死,甚至三番两次公然跑来劫营,要捉将军回去配r种。
但是人总有三分血性,就在这转来转去中,有些人走了,又有更多人来了,渐渐地军队重新操练起来,不再有人嚷嚷,不再有人求饶,甚至连叫骂也鲜少听见。
将士们换上新制的军装,握住手里的兵器,距离挺直腰杆,只差一场大胜。
机会来得很快,刘引弓就是那场大胜的亲历者之一,对了,那时他还没当上校尉,也还没叫上刘引弓这个响亮的名字,大家都喊他刘二。
那是八月里的一个晚上,距离驻所不足百里的一座小镇忽然传来急报,说是有一伙儿盗贼要抢劫城镇,镇长派人前来向驻所的守军求援。
对于求援这个事,大家伙儿是嗤之以鼻的,那是一座燕人聚居的小镇,名叫关河镇,平日里往来的商旅也多,刘二很熟悉,镇长李三秋是个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小人,常常从过往行商那里搜刮买路钱,又定时定点供奉给那些强盗,跟周边势力处得一直还不错,这会子之所以这么着急上火,是因为白马部的耿通看上了他的女儿,扬言三日后就要娶她过门。
那天天没亮,将军就领着他们进城布防。
他当时还是个新兵,守在城上摩着怀里的弓,手上还有点发抖,但他知道马上就要用手里的弓箭射杀敌人,他深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紧张,他觉得自己不是害怕,更像是兴奋,将军说杀敌就能立功,立功就能受赏。
他把箭筒内的箭支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总共五十支,箭头锋利,箭身笔直,韧性十足,做工好得没话说,每支箭上都刻着他的编号,说是为了便于统计他们各自的军功,他小心摩挲着箭身上那个独属于他的字码,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只要射出去的箭,每一支都要命中敌人,绝对不能浪费任何一次机会,这是训练的时候,师父告诉他们的。
李镇长那天穿得很气派,跟将军一道立在城头上,再三嘱咐将军,将人唬走便是,千万莫动刀兵。
将军答应得很爽快,李镇长一高兴,从口袋里扣扣索索摸出一粒金豆子,将军不拿,小曹替他收了。
说起小曹,那可真是个可人儿,边镇上女人都想嫁他做老婆,男人都想讨他当媳妇儿,可他心里只有将军,尽管谁都知道将军跟裴掾佐有一r腿。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一望无际的戈壁,常常能看见将军跟裴掾佐手牵手沿着水渠散步,或是肩并肩坐在沙丘上看晚霞,或是共乘一骑在荒漠中徐行。
裴掾佐一瞧家里就很有钱,时时处处都很讲究,平日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有专门的商队,定期一车又一车,送来各种各样他们听都没听说过的好东西。
裴掾佐人倒也和善,但大家伙儿都怕他,也许是他通身贵气逼人,显得与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也许是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与说一不二的作风令人心存敬畏,也许单纯只是他话少。
相比,将军就好多了,修渠时跟大伙儿沙里泥里一块儿滚,训练跟大伙儿太阳底下一起晒,打仗能前冲绝不往后退,黑豆糙米能干几碗,庆功的浑酒一向来者不拒,并且五年里,立功不少,从没升过官。
许多人猜,裴掾佐是被将军拐跑的富家公子,并且笃定他早晚有一天要回去,娶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抛弃家里没有田产,身上没有积蓄,既升不了官,也存不住钱的将军。
刘二意识到他扯远了,李镇长跟将军一道立在城上,长吁短叹,“难呐。”
将军也说,“难呐。”
李镇长又说,“让将士们露个头吧,也好早点把贼人吓走。”
将军不肯,“人来了再露,走近了才好吓他们一跳。”
李镇长讪讪,“羌人白马部依附于乌桓,这些年突厥柔然相继式微,乌桓现如今可不好惹。”
将军瞧了瞧镇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哦。”
将军想起什么,又没头没尾多说了一句,“他们的马是很不错的。”
“将军若是喜欢,我叫人买一匹送给将军。”
将军摆手,“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小话,太阳爬上头顶时,苍凉的大地上,终于出现了那支他们等候已久的骑兵队伍。
李镇长眺望着渐行渐近的马队,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偷眼看了看身边的人,“花将军,怎……怎么还不叫将士们露头啊?”
将军收起脸上惯有的笑容,眼神变得严肃,“李镇长,你现在不妨大叫一声,告诉他们这里有埋伏。”
李三秋闻说,顿时脸色煞白,又提了一嘴,“乌桓不好惹。”
将军不理他,眼见得兵临城下,李镇长还是知趣地住了嘴。
耿通原是汉人,手底下纠集了一帮盗贼,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投靠了白马羌。
来人一行约莫有二百多人,来前将军已有交代,白马部与参狼部,昆弥部,东女部多年混战,战力莫敢小觑,叫他们万万不能大意。
“哈哈,这不是我老丈人吗,老早就来迎我啦!”马上高大魁梧的汉子大摇大摆喊得亲热。
李镇长脸色不大好看,唾沫在嘴里裹了又裹,看样子极想啐他一脸。
人马到了城下,将军给了个手势,城门缓缓打开,李镇长张张口,像是想同将军就某些事情再商量一下,但将军连个眼神也不想给他了。
耿通大咧咧催马上前,身边的一个下属却突然伸手拽住他的缰绳,疑神疑鬼,“头领,我怎么瞧着不大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
“就是不对劲儿。”
耿通甩了他一鞭子,“就你他娘事儿多。”
手下委屈地捂着脸,“头领,你瞧那老儿边上有个人。”
“有个人怎么了?”
“我瞧着没见过,还有杀气。”
耿通破口大骂,“老子还有杀气呢!耽误了老子的吉时,跟你没完!”
最后一匹马走过城门时,厚重的大门轰然落下,巨大的声响,让受惊的马匹顿时一声长嘶,跳将起来。
耿通脸色大变,“李三秋,你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将他身边的一个士兵当场射下马去,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天而降,风里响起一片箭头刺入血肉的声音,还有敌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李镇长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那些将军着力培养的年轻的参谋军官不知不觉已经将他挤到一边,围在将军身边大睁着眼睛观察着算不上战局的战局。
在密集的攻势下,敌人几经挣扎,仍旧完全难以组织反抗。
“姓李的,你就不怕乌桓大军兵临城下吗!”耿通挥刀挡开迎面而来的箭支,怒气冲冲大吼一声。
就在这时,刘二手中拉满的弓早已等得不耐烦,他松开控弦的那只手,一支长箭眨眼之间射穿了匪首的喉咙,城楼上顿时一片叫好之声。
涣散的敌人怒吼着左冲右突,一部分试图向外突围,一部分试图向内冲锋,但是都被阻挡在了接连不断的箭雨和落石下。
偌大的瓮城中,没过多久,只剩下一群嘶鸣的战马。
将军扶起地上吓掉了魂的李镇长,“你比我爹都老了,还要我哄你,丢不丢人?”
李三秋吹胡子瞪眼,“我有这么老吗!”
将军哄老儿,“不老,不老,您精气神好得很”
李镇长愁啊,又说了一遍,“乌桓不好惹。”
将军点点头,“他跟柔然是姻亲,总要来的。”
镇长唉声叹气,“来了可怎么好。”
将军只说了一个字,“杀。”
李镇长瞧了瞧城下的死尸,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忽然一拍大腿,捶着城头的泥砖嚎啕大哭,“窝囊了大半辈子,我他娘的总算扬眉吐气了!”
刘二记得他第一回 露脸,是在初战告捷的表彰大会上。
将军夸得他有点脸红,“行啊,五十箭全中,杀敌三十九人!”
他当时特别不好意思,只会嘿嘿傻笑。
将军赐了赏银,又提了他的军级,还问他,“刘二?名字谁给你取的?”
他实话实说,“俺没名,在家排行老二,就叫刘二了。”
将军沉吟一瞬,“要当将军的人,没有名号可不行,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字,叫刘引弓怎么样?往后引弓杀奴,百战百胜!”
自那以后,他就叫刘引弓了,并且为了自己的名号,没日没夜更加苦练箭法,生怕对不起这份荣耀。
跟后来比,这是一场小到实在不值一提的战役,却正是这场战役,对大漠以西造成了极大的震动,西羌那些豪强部落,当地的割据势力,甚至于更北面的强族乌桓,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燕王所要兼并的天下,是连他们也囊括在内的。

第146章 番外:边城纪事2
大战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乌桓王丘力居声称派出了十万精兵,而实际上不过两万本部人马,六万西域杂骑,还有两万组织松散的步兵,在所有人眼中,这原本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役,因为将军手下,能打仗的那时不过一两万人,更何况这一两万人还都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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