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侍女手捧大红婚服,欠身道:“少主,吉时快到了,你该穿上婚服,去迎接魔姬了。”
盛星河蓦地瞪大了眼,手足无措,一手紧紧抓着被角,忙朝君华看去。
他到底昏睡了多久,怎么一醒来就要成亲了?!
可惜君华此人最是混账,面对盛星河显而易见的求助,丝毫不顾先前的救命之恩,反而装模作样地合手朝他一拜,“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少主大婚,小的先退下了。”
他话音落时,人已经退到轻纱处,接着毫不犹豫转身掀开纱帘便走。
无比干脆利落。
“你!”
盛星河急得瞪眼,下意识一把掀开床被。
然而脚还没来得及落地,一双崭新的云纹踏靴便递了过来。
接着领头侍女挡在他面前,一板一眼道:“还不来人,给少主梳洗打扮。”
于是,一排侍女登时围了过来,彻底挡住君华离开的背影。
等好不容易从一双双手下逃生,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盛星河头晕脑胀地被簇拥出了大殿,又被推上一只浑身冒着金灿火焰的魔鸟。
魔鸟身后拖着一辆无比华贵、织金满绣的八抬花轿。
盛星河还没坐稳,魔鸟便振翅起飞,掀起一阵狂风,他不由向前倒去,下意识紧紧抓住了鸟身上的蓬松羽毛。
清唳的啼叫声响彻云霄,魔鸟如同一团璀璨流星,破开北夜黢黑沉寂的天空。
它的身后,先是一点,接着由一化二,无数道同样璀璨的光亮闪烁,竟然同样是一群浑身冒着火焰的魔鸟划破长空而来,明亮绚丽的光彩倒映在盛星河微微睁大的猫儿眼中。
他坐在领头的魔鸟身上,许是有人提前设下了结界,高空凌冽的寒风被遮挡在外。他松开了羽毛,小心提着繁复华丽的婚服,以免被过长的袍角绊倒,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脚下的魔宫、魔宫之外的连绵建筑,俱缩成了蚂蚁大小,只有无数明亮花灯,如千万颗夜空坠落的星子,缓缓铺在他的脚下。
少主和魔姬大婚,北夜同庆。
无数魔修在街道上抬头,看向这团燃烧着照亮了半边天空的魔鸟,以及领头魔鸟身后拖着的那顶奢华花轿,闪过艳羡和期待。
艳羡这奢靡铺张的婚礼,期待那位一直不顾魔姬养着面首、宁愿戴绿帽子也要把人娶回家的大皇子。
更期待、这头顶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少主,究竟有什么本事,竟一出现便直接撬了大皇子的墙角。
而此刻万众瞩目的盛星河,却是慌乱无比。
因为他发现身后的花轿上,垂落的红纱织金轿帷,被一只手掀了起来。
那只手无比苍白、细长,被大红色一衬,更是如冰雪一般。
花轿里竟然有人!
盛星河吓得退后了两步,想到了什么,喃喃说不出话来。
花轿里坐着的,岂不就是……
盛星河渐渐烦闷起来,虽然只是被迫之举,但现在穿上了婚服,又和自己的“新娘子”独自在这逃也逃不掉的高空之上,变扭之情溢于言表。
尤其想到之后还要入洞房……盛星河便觉眼前一黑。
倒不是他嫌弃魔姬,只不过他们是才见了一次的陌生人,更何况魔姬的父亲大长老完全是把他当作用来对付大皇子的一颗棋子,到时候君棣一倒,他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死字。
而可恶的君华,也根本不会帮他!
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
盛星河沉思纠结之际,花轿里的人就那么挑着轿帷,隔着大红纱缎盖头,和垂落的一层珠帘,似乎在静静看着他。
花轿四角悬挂着金缕流苏的铃铛,随着飞鸟拖着他们驶过北夜大地时,一两声清脆的叮铃声,在死寂的氛围中响起。
花轿内空间格外大,云鹤浮雕、龙凤罩顶,他的新娘就这么端坐在这光彩夺目的轿子里,凤冠霞帔,另一只苍白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
无声地注视着他。
北夜格外辽阔,更远处是大片苍寂灰暗的山林,造型扭曲的枯树漫山遍野,一群蝙蝠被火光所惊,扑打着翅膀划过一轮巨大圆月,飞向更遥远的深林中。
许是灵力损耗,魔鸟们周身的火焰不再如同流星刺目璀璨,而是化作了一团柔和白光。
月光这才有机会,洒落在盛星河那一身大红婚服上时,反射出一层朦胧的光晕。
盛星河是被强推出门,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打扮成了什么样。
更不知道自己如今一身红衣立于月下,唇红齿白,面似冠玉,即便隔着珠帘和纱缎盖头,也让花轿中人的心跳越来越快。
挑着轿帘的手攥紧了些许。
然而盛星河的眼神,根本不敢触碰到新娘。
除了身份的微妙,他还想到,这魔姬最开始看见他时分明是不喜欢他的。
万一是大长老为了利益强行逼迫她嫁给自己,如今这高空之下,正是杀人灭尸的好时机。
于是盛星河眼观鼻鼻观心,除了最开始的一瞥,接下来眼神只胡乱扫过周围夜景,最后定定凝在了那轮圆月之上。
月色勾思,他忽然想到,江平野跑哪去了?
对方原本是冒充大长老给他选的男宠这才进了魔宫,怎么他从魔域图回来,便见不到了呢?
想到他,原本的烦闷情绪似乎更甚,沉甸甸压在心头。
对方知道,自己现在成亲,正和新娘被迫架在魔鸟上,昭告整个北夜婚事吗?
应该是知道的吧,毕竟天空上那么一团明亮火焰,只要抬头就能看到。
盛星河想了想,又自嘲一笑。
算了,魔门高手如云,江平野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如何能救得了自己?
他拍了拍额头,轻轻一叹,也是自己魔怔了。
而身后的新娘,依旧默默看着他。
月光被轿顶分割,斜斜洒落进来,落到一双绣鞋脚尖,划出了一道淡淡的明暗交界线。
红纱盖头随着飞鸟行进而微微摇晃,流苏起落间,露出一截清瘦锋利的下颌。
魔鸟以看似缓慢、实则迅疾的速度拉着二人绕了一圈,最后又展翅飞向魔宫方向。
远远的,冲天火光彻底照亮了一方天空,盖住了魔鸟身上的光晕。
盛星河的思绪被拉回,视线从圆月落回到了魔宫方向。
缓缓睁大了眼,发生了什么?!
魔鸟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逐渐焦躁不安,蹄叫声变得凌厉急促,陡然间一个加速,猛地朝不远处冲天火光的魔宫俯冲而去。
盛星河猝不及防,身形不稳直直朝后倒去。
魔鸟本就不大,在惯性作用下,他身后便赫然是万丈高空!
盛星河一惊,手指虚空抓握了两把,然而毫无凭依,繁复的大红衣角撒开,发带飞扬。
“叮铃铃——”
花轿的铃铛扬起。
圆月倒映在盛星河的瞳孔中,越来越小。
巨大的渺茫苍穹逐渐占据视线。
他慌乱中摸了摸腰侧,这回却是连魔门令都不见了,空荡荡一片,毫无法宝!
离开了结界,阵阵风声如尖锐哨子,划过耳际。
这次不会真要完蛋了吧?
盛星河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
而就在这无措时,一道影子突然从脸上掠过。
他下意识抬头,恰好看见一人正从花轿上跳了下来。
比他更为精致和华美的新娘喜服层层展开,随着下坠的动作,如同凌空一朵艳丽莲花,绽放在盛星河眼底。
头顶的红纱盖头随着主人的动作而掉落,却又很快被一只苍白的手接住,塞进了储物戒中。
对方那张冷清俊美的脸,也猝不及防撞入盛星河眼中。
一瞬间他连自身危险处境都忘了,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江平野没有回答,而是展臂揽住了他,龙吟剑心随意动,载着两人在猎猎风声中,避开街道上慌乱逃窜的魔修,悄无声息地落进了一处黑暗偏僻的小巷。
有光亮起,是江平野拿出了夜明珠,照亮了他们这块小小的区域。
混乱和尖叫声隐隐传来。
盛星河一落地,忙不迭仰起头问:“你怎么会是新娘?”
他眼中充满了不解,只感觉自己似乎是被蒙在了鼓里,一头雾水。
夜明珠的微光只渲染出江平野半侧俊美面容,优越的鼻梁在另一侧脸颊投下淡淡阴影,深刻的五官在盛星河问出这话时,似乎更冰冷了些。
他道:“那你想是谁?”
盛星河被他这声反问搞得莫名其妙,他不是跟魔姬成亲,那新娘还能是谁?
不过对方没给他回答机会,而是垂下眼睫,半张脸在夜明珠的光晕下模糊了锋利冰冷,眼神幽深。
“还有,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吗?”
话音刚落,一声震颤的钟鸣声突兀响起,回荡在北夜上空,钟声长远悲怆,一道接着一道。
隐约的混乱和嘶吼声传来,夹杂着含糊不清的“魔尊薨了”字眼。
盛星河一凛,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分散了心神,抬头看向那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现任魔尊怎么这个时候就死了?!
那魔门岂不是……大乱了?
钟声一共响了九道,接着,更为震动的兵戈铁甲声清晰传来,仿佛有千军万马,长街房屋都隐隐颤动。
但不过几个呼吸间,大地的颤抖便消失了,与此同时,耳边萦绕的哀嚎怒骂声也悉数敛去,只有穿堂风刮起窄巷口一截破败的酒旗,猎猎作响。
这太古怪了!
盛星河不由自主退到江平野身边,抬手捏住了他一截衣角。
侧身看向他,一双猫儿眼在微光中如同含了两汪水。
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纠缠不清。
江平野微微低头,眼神划过他微微收紧的下颌线,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在担心她吗?”
“……啊?”还沉思在魔族势力分裂中的盛星河一时没反应过来,模样颇有些呆。
江平野指尖微动,却有想到什么,眼底沁出些含霜,抿了抿唇,再次问:“姬芙,你的未婚妻,你是在担心她?”
盛星河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被江平野一提醒,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无比惹眼的婚服。
他鼻子皱了皱,想也不想就反驳:“怎么可能?”
说着,还抬手将身上腰封扯掉,脱去繁复累赘的大红喜袍,一边嘀咕:“你还说呢,我醒来都找不到你,可担心死我了……”
担心你要是挂在了魔门,那我的血脉暴动谁来解决?
不过最后这话,他很识相地没有说出来。
喜袍一脱,整个人都轻巧了许多,里衣仍旧是一袭绛红织金,但江平野在身前,也不好都脱了,只能勉强就着穿。
他手上提着繁复的婚服,有点不知怎么处理,想丢了吧,这婚服上满是镶嵌着细碎金玉和灵石,一看就价值不菲,但留着,他现在储物戒又不在身边,颇为不便。
一只手却帮他接过,塞进了储物戒中:“我帮你拿。”
江平野太过理所当然的举动,盛星河一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对方也脱下了身上那袭华丽衣裙,里衣是和盛星河如出一辙的绛红织金,不过女子衣饰更为贴身纤巧,掐出他一把劲瘦腰身,和宽阔挺拔的肩背。
整个人便如同他手中的龙吟剑,即便经过刻意遮掩,但稍一靠近,从骨子里散发的危险和寒意便让人忘而退步。
但盛星河不怕,虽然渣爹后来是不行,但至少现在的青葱小师弟,人还是不错的。
他走近两步,手里依然攥着对方衣角,像是怕走丢一般,低声问:“小师弟,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平野垂眸,看向他捏着衣角的那只细白的手,没有扯出,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盛星河犹豫,如今发生的剧情和小说出现了很大偏移,按理来说,魔尊不该现在就死,而且、成功上位的依旧是君华吗?
如果不是,那他依仗的对小说剧情的先知,岂不是毫无用处了?!
他眉心纠结到一处,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去魔宫看看,当然,就远远地看,别被发现就行!”
盛星河还是想去探清楚,如今的剧情究竟和小说偏移到何种地步。
然而江平野听了,却是在他头顶冷哼一声。
衣角摆动,他扯出了盛星河手里攥住的一角,当先朝着窄巷口走去。
“走吧”,对方手里的夜明珠随着他的走动而光摇晃,盛星河讶然抬头,只能看见他高挑背影。
对方在昏暗狭窄的巷子中头也不回,“去找你的新娘。”
盛星河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他快速几步追上对方,“喂,我都说了没有,你是不是在嫉妒我?而且你还没回答,新娘怎么会是你,姬芙呢?”
“还说不是找她?”
盛星河跺了跺脚,只觉这人很难沟通。
转出窄巷时,长街上已是人影寥落,街边一些摊贩还没来得及收拾,货物便被匆匆撞落,洒落一地,又被践踏成一片,狼藉无比。
这条长街尽头,正对着魔宫高耸的大门。
盛星河拉着江平野藏在街角,隔着遥远的距离,盯着那扇紧闭大门,黑曜石的质地在月光下折射出寒光。
门后,那冲天的火光还在继续燃烧,兵戈声却已销声匿迹。
少顷,沉重的“咯吱”一声,大门被人从里,缓缓推开。
盛星河拉着小师弟往里藏了些,隔着长街上翻倒的木桌长椅摞起的缝隙,紧张地看向渐渐大开的宫门。
入眼的先是无数森严魔兵,接着,一只缠满深紫花纹的雪白小腿当先踏出,裙摆飘起,面容妖异,是姬芙!
她手臂、小腿,裸露在外的花纹表面沾上了一层血迹,整个人如同浴血一般,然而那些花纹却越发开得娇艳,深紫浓郁,像是下一刻就要破开血肉绽放。
即便盛星河看不透她的修为,也能明显感受到,她周身气息更为深不可测。
“元婴”,身侧的江平野传音入耳,轻轻吐了两个字。
盛星河心里一惊。
怎么、修为提升这么快?
紧闭的魔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只见魔姬微微侧过头,红唇妩媚,笑意莹莹:“老头子将我炼成采补的傀儡,害我不得不和那些臭男人双修,怕是没想到这些灵力我还能拿回来。啧,我如今已是元婴后期,可是高了你一头。”
宫门彻底打开,露出了站在姬芙身边的人,红衣黑甲,雪白发锻,狐狸眼深而狭长。
是君华!
他们两人怎么会搞到一起?
盛星河忍不住抚上墙角,身体探出了些许,想要看得更清。
然而肩头却搭上一只手,将他往里一拉。
下一刻,立在宫门处的君华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眼看向空荡长街,却只见一些翻倒交叠的桌椅酒旗,并无人影。
他收回了目光。
盛星河此时后背靠在冰冷的墙上,被江平野捂住嘴,只露出大而无辜的眼神。
他无声指了指江平野的手,示意自己会小心,让对方拿开。
江平野同他对视,幽深的眸子在昏暗墙角越发黑沉,他停顿些许,在收手时还惩罚一般,用指尖在他唇瓣不清不重捻了一下。
饱满的唇越发红艳,倒映在江平野眼底。
他指尖轻颤。
盛星河没注意到,只瞪他一眼,又小心猫着腰探出身,看向宫门。
这时的君华提起了手中一物,方才被身前桌椅挡住的东西暴露在盛星河眼前。
那竟然是一颗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人头!
是君棣!
盛星河不由自主的脊背一寒。
远处的君华却像是心情极好,向来尖酸刻薄的脸难得露出一个称得上愉悦的笑容。
他抬手,轻巧一抛,君棣那颗人头就被挂在了黑曜石宫门的顶端一角,临死前那定格的惊惧恐怖表情,就这么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盛星河只看了两眼,便匆匆移开视线,只觉得自己脖子也有些发冷。
他听到姬芙用嫌弃的口吻说:“这个丑东西,怎么把他挂这?”
君华抬头,负手看向那悬挂的人头,唇边笑意不减:“兄长生前最喜欢在高台看着北夜满城,如今,我自然也要让他如愿。”
姬芙“嘁”了一声,扯开了话题:“对了,怎么不见你那小情人?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要不是他贡献出魔门令,还配合我们成了这门假亲事,也不会骗过那两只老狐狸,让你从魔域图中,将魂兵带出来。”
盛星河敏锐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却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配合,魂兵又是什么?
他没注意到,身侧的江平野听到“小情人”三字时,骤然冷下的脸。
君华的反应同江平野差不多,原本翘起的唇角抿直,额角太阳穴直跳,多了些恼怒:“我说了,我跟他毫无关系!那小白脸蠢笨至极,惯会卖乖讨好,只有仙门一些不知好歹的人才会看得上他!”
说着,想到了什么,表情更为厌恶。
盛星河撇了撇嘴角,心中不屑,哼,分明是嫉妒他爹对他独宠罢了,还在这颠倒是非,诽谤他,活该是个备胎!
姬芙从对方这难得的表情和语气中精准嗅到了什么,眼神也微妙起来:“原来不是情人,竟是情敌啊!哈哈哈,难得,竟然有你搞不定的人。”
她语气熟稔,像是和君华关系不错,而向来小肚鸡肠的魔修竟然也没怪罪她。
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嘴硬说:“不过一个仙门弟子罢了,何来搞不定一说?”
盛星河的心情此时和姬芙同频,俱是一嗤。
不过他可不敢发出声音,只在心里默默鄙夷。
君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过了身,看向列在宫门后那密密麻麻的魔兵,对姬芙道:“如今威慑也够了,这群魂兵可消耗不少灵力,我先送他们回去了。”
他手中,手上举起一个令牌,红色交错的符文此时泛着金光。
正是盛星河消失不见的魔门令,原来是被他拿走了。
金光越甚,笼罩了那群魔兵,盛星河探头看时,在魔兵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下一瞬,那群魔兵消失在了原地。
身后的江平野此时也忽然拉住他,“走!”
两人消失在墙角处。
宫门前的君华猝然转头,看向两人的方向。
“怎么,不去追了?”
姬芙也发现了那点不寻常的动静,不过她抱臂一旁,颇为兴味地看着君华。
空荡长街上夜风席卷,吹起他沾了血迹的衣角,他将魔门令挂在了腰间,眉宇沉肃:“罢了,如今局势刚定,还有许多豺狼虎豹窥伺你我,更外边,还有仙门妖都等势力,现在就开启阵法,暂且封闭北夜吧。”
姬芙闻言,转身宫里的魔殿走去,一边嘀咕:“真搞不懂你们这帮男人,既是情敌,竟然还舍得将魔门令拱手相让,甚至还让你滴血认主?啧,这曲折的三角关系啊!”
君华忍住,没反驳她。
等女人消失在宫道上时,这才抬手拿起魔门令,指尖在表面的鲜红魔纹上摩挲。
他没有告诉姬芙,并不是盛星河让魔门令认他为主,而是,这魔门令一开始便有他的一滴心头血。
但这段记忆他分明不记得!
更奇怪的是,这滴血液中蕴含的充沛灵力远远超过他现在的修为,最起码也是化神期以上,这也意味着,是“他”自己将盛星河的血容纳进来,默认了令牌有第二个主人。
“未来的时空吗?”
君华浮上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这念头让他呼吸都有些艰难,神情凝滞。
想到盛星河进入魔域图竟然能看到天谴大战、想到传说中藏在图里的至宝遍寻不见……还有这滴莫名其妙、来自未来时空的心头血。
种种诡异之处纠结缠绕,越是想理清、便越是陷入一团迷雾混沌中,最后不知为何,又想起姬芙临走那句“复杂的三角关系”字眼。
君华眼底的红晕越发浓郁,太阳穴鼓鼓跳动,猛地握住手中令牌,不敢相信这荒唐至极的说法。
未来的他是瞎眼还是傻了,怎么会看上那个小白脸!
一座小巧的飞舟缓缓驶离北夜。
它身后,巨大的透明结界逐渐浮现,从四周向中心快速聚拢,罩住北夜大地。
飞舟如一星萤火,在结界合拢的最后一刻,驶出了北夜范围。
身后一道刺目白光冲天而起,偌大的北夜凭空消失在了原地,转身看去时,触目只有一片荒原和漫山枯树,月光静静流淌。
盛星河立于甲板上,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江平野在他身后解释:“魔尊换位、权力更迭,君华此时修为不够,北夜只有暂时避世以养起锋芒。”
盛星河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凭栏而立,夜风被结界悉数挡住,天地静谧而辽阔。
一只苍白的手伸在了他眼前,手心中静静躺着三个储物戒。
盛星河惊喜出声:“怎么在你这?”
他忙将储物戒拿起,一一往里探去,发现东西都完好无损,不由松了口气。
他笑着看向江平野,刚想道谢,然而想到对方到现在还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成了新娘,唇角不由扯平,眼神打量起来:“等等,你先老实交代,你跟君华、还有姬芙都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他竟然连我的储物戒都给了你。”
江平野顿了顿,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神情,这才慢慢道来。
飞舟缓慢行进,两个同样一身红衣织金的人立在甲板上,披着月光,衣角绣的金线闪烁淡淡微光。
盛星河听完,心情无比复杂,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心绪,然而开口时却难免带上一丝不忿:“合着当初就是君华带你进的宫,他和姬芙早就密谋,利用这婚事掩人耳目,然后好让他君华拿着魔门令去魔域图里放出魂兵?!”
“所以从头到尾,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想到自己之前独自深陷魔宫时的惴惴不安,以及江平野消失时对他的担心,只觉无比可笑。
盛星河向来软和得好像没有脾气,即便有些矛盾,但也只是顷刻间的情绪,他生来身体不好,尤其是患上癌症之后,向来不记糟心事。
本来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何必还为了一些污糟事扰了心情。
因此当他真的沉下脸时,那张精致玉雪的小脸一派郁色,半点不见平时的狡黠灵动。
江平野见他如此,也难得慌了神,冷漠幽深的眸子像是古井凭空泛起了涟漪,他张了张嘴,艰难解释道:“魔族大长老向来老谋深算,大皇子也是狡诈之辈,而密谋宫变一事,最大的依仗还是你,如果将计划提前告诉你,到时若被发现,君华和魔姬便罢了,我怕你也会被迁怒,到时候想趁机带走你,可就难了。”
盛星河下颌线收紧,这让他看起来多了些不动声色的冷漠。
他没有看江平野,只是凝神看着虚空一点,在对方忍不住又要解释时,他才闷闷开口:“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