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熟睡后,陈青筠把她放回郑南轩妈妈在一楼的房间,又帮妈妈拖了地,才回到二楼。郑南轩站在复式的二楼栏杆边上看陈青筠拖地,陈青筠也没有觉察。
郑南轩在陈青筠回到二楼前把房间的地板拖干净,开了空调吹干了。陈青筠上来时,郑南轩已经把地铺铺好了。
一张柔软的床垫,浅蓝的床单,浅蓝色的被套套着的薄被子。郑南轩穿着睡衣坐在地铺上,陈青筠推门进来了。
“你帮我铺好了?”
郑南轩铺的床单整整齐齐的,被子也是叠好的。陈青筠坐到郑南轩身边,笑着和他说话。
“眉豆糕吃吗?”郑南轩站起来,到书桌边拿那盘眉豆糕。
“吃。”
“真的很好吃啊。”陈青筠往郑南轩嘴边送了一块,郑南轩咬了一口。
“你妈妈做的东西都很好吃。”陈青筠把眉豆糕举在郑南轩嘴边,郑南轩又咬了第二口,陈青筠说,“你自己拿。”
“太黏了,我就这么吃。”
“我的手就不会黏吗?”陈青筠笑着假装生气。
“你都已经黏了。”
“你就爱耍赖。”
说归说,陈青筠还是举着那块眉豆糕,直到郑南轩全部吃完。
“你舅给你学费了吗?”马上就要开学了,学校已经把报到和缴费通知单发下来了。
“我骗他我有奖学金,不用交钱。”
“那你够钱吗?”
“以前他给我很多,我都存下来了。我暑假打工也挣到了一些,应该够了。不够我就省着点,寒假还可以打工。”陈青筠的脸上没什么阴霾,看样子钱应该够用。
“你舅结婚了,会回来住吗?”
陈青筠摇摇头:“他和舅妈在深圳住。”
“那新房子盖起来做什么?”
“不都要盖吗……结婚都要盖呀,你才初一时你爸都帮你盖婚房了。”
“我爸完全是找个借口盖房子。”
陈青筠看着郑南轩,笑笑说:“你跟我舅一样,是独生儿子,你爸爸肯定不是说说就算的。”
郑南轩本来想说,你不也是独生的儿子吗?但及时刹住了,陈青筠不仅不是独生的儿子,连谁的儿子都算不上了吧?
陈青筠盖上蓝色的被子,即使是夏天,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手脚都放在被子里,蜷缩在被子里面,仿佛那是个什么令人安心之所。
他外婆家的阁楼,一到夏天又闷又热,也没有空调,睡在那里一夜,可能都要中暑。
郑南轩爬到自己床上,支着身子,看地铺上睡着的陈青筠。空调对着他的方向吹,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头,看着郑南轩。
“南轩,你说高中我们会不会同班?”
“不会吧。哪有那么巧?”
陈青筠不再说话了,他闭上了眼睛。
郑南轩考上东乡中学,其实有些令人意外,入学后颇有些“凤尾”的意思。巧的是,他真的和陈青筠分到了一个班,不仅同班,还是同桌,同一个宿舍。
尽管做了那么多年好朋友,他们并没有同桌或者同宿舍过——这意味着他们几乎一天24小时都要在一起。
对郑南轩来说,这并不是件特别好的事情。高一每一次考试都会排名,而每一次排名他基本上都在班级30名以后,这种难堪会完全暴露在陈青筠面前。
陈青筠就算不问,老师也会光明正大地把排名公布——陈青筠一直在班级五名以内。
他们俩因为身高,被分到了最后排的座位,也就是开学以后大概一个半月,郑南轩发现陈青筠一直眯着眼看黑板,有时候还说看不清楚,要借郑南轩的笔记本抄。
“你是不是近视了?”
“不会吧?”
陈青筠不愿意去眼镜店,还是被郑南轩逼着去的。查了视力,果然是近视了。
眼镜是非常贵的,就算是学生眼镜,也要两三百一副,这笔开销完全在陈青筠的预算之外,他说什么也不肯配眼镜。
郑南轩连哄带骗,让他把全套的配镜流程做下来,悄悄地给他配了一副金边眼镜。
第11章
郑南轩和陈青筠,其实很少金钱上的往来。郑南轩一直都很明白,陈青筠之所以一直和他做朋友,就是因为他不会随意施舍自己。
郑南轩也一直坚持这个度——尽管他当时还是个孩子,他却明白,陈青筠拿别人每一分的好处,都必须把自尊心放在脚底下。
他宁可去捡破烂,去打工,也不愿多和舅舅、外婆或者姑姑撒娇,让大人可怜他。
可是这件事不一样,如果不配眼镜,他的视力会持续恶化,这可不是穿旧衣服难看点那种程度的事情。
“你上班以后还我钱。”这是郑南轩让陈青筠收下眼镜的前提。
陈青筠没有拒绝,只是说:“那你要等我到那个时候还,还要算利息。”
“好,按银行利息算。”
陈青筠得到了郑南轩的保证,把眼镜戴在鼻梁上,看着郑南轩,问他:“难看吗?”
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被隔在镜片后面,说不可惜是假的。郑南轩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非常难看,你有钱了换个好看的眼镜。”
“有钱了我买店里最贵的。”陈青筠捂着额头,笑着说,“你弹得我好痛啊。”
那一年,吴书衡和吴书净也考进了东乡中学。大姨丈在他们高一重阳节家族拜节时说他们妈妈的家族有读书的天份,郑南轩的大姨、妈妈和舅舅,以前上学时成绩都很好,只是因为舅舅念了大学,大姨和妈妈就没有钱再去读大学。
郑南轩的舅舅在广州工作,是大学里的老师,拜节的时候他有时会出现,有时并不会,舅舅有些奇怪,说起话滔滔不绝的,可是并不太听别人说。家族里的事情,舅舅也不太擅长处理,甚至经常说些直来直去的话得罪亲戚,他的妹妹们为此没少做和事佬。家族聚会时他并不经常出现,大概也是因为他也没把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
郑南轩考上东乡高中时,大姨丈给了他一个大红包,当然爸爸也给了吴书衡、吴书净很大的红包。舅舅确实听说了他们几个考上东乡中学的事情,但是他说的话却是:“你们入学成绩也太差了吧?我当时是年级第一名入学的。”也没有按习俗给他们包红包。
因为舅舅说话太难听,考上东乡中学的表姐弟三人都觉得意兴阑珊,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不过,郑南轩还是庆幸自己考上了,不仅因为可以继续读书,还因为他正是用那些红包给陈青筠配的眼镜。
陈青筠考上东乡中学,他的舅舅和姑姑也给了他红包,只不过那些都变成了他的学费和伙食费。
书衡和书净因为是龙凤胎,从小打架着长大的,谁也不让谁,关系实在说不上多美妙,他们俩各自和郑南轩关系倒不错。到了高中以后,妈妈让他们周末一起去上学,所以每到周日下午,郑南轩就会和陈青筠到大姨家里,和龙凤胎一起坐公车去学校。
“南轩真的很烦人,你不觉得吗?”第一次一起坐在公交车上,书净坐在陈青筠身后,往前趴在陈青筠的椅背上,和陈青筠搭话。
“我怎么烦人了?”郑南轩转回头,质疑道。
“开学第一个星期,我们班就有人让我拿情书给你,你说你烦不烦人?”
郑南轩看了一眼陈青筠,陈青筠正转回头和吴书净搭话:“我也帮别人拿过给他。”
“是吧?好烦对不对?没事长那么帅干嘛?”吴书净拍了一下郑南轩的头,“你知不知道他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书净姐姐’’书净姐姐’,我要回家他还会抱着我哭,不让我回家。”
陈青筠惊讶地看着郑南轩,郑南轩面上发烫,警告吴书净:“你不要把穿开裆裤时候的事情拿出来说。”
“说到开裆裤,这家伙到四岁了还尿床,他非要在我家住,跟我睡一起,然后早上起床,我就发现我在游泳了。”
“吴书净!”
车窗边,夕阳照了进来,陈青筠的笑脸让恼羞成怒的郑南轩克制了揍吴书净的冲动。
如果能一直让他这么笑,书净就算多说几句,也没什么……
书净和书衡小的时候非常好动,以至于大人们总怀疑他俩是不是有多动症,这种好动也延续到了上学以后,龙凤胎的体育一直是班上最好的,尤其是书净,她的短跑非常厉害,初中高中时都代表学校出去比赛,高中时甚至还参加省里的比赛。
书净因为平时要练体育,作息时间和其他人并不太一样,但是她高一时文化课也不差,至少比郑南轩要好多了。
高中时,书净剪了短头发,看起来很帅气,人缘特别好,男生女生都能一起玩,周末时也成天不着家,到处去玩。
高二文理分班以后,除开文科班学生,理科班把高一期末考试的前五十名放在实验班,再把剩下的学生按抽签分了6个班级。陈青筠和吴书净进了理科实验班,吴书衡和郑南轩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这一次的分班,除了文理科的大方向之外,是没有让学生有选择余地的分班。前五十名的学生也不能自由选择是否待在普通班。其他的学生也只能按照抽签分班。
和陈青筠不在一个班级,对郑南轩来说也许是件好事。有时候他会觉得,待在陈青筠身边,让他莫名地痛苦。这种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与日俱增。
他无法为这种痛苦名状。他不止一次在笔记本上写下:“南轩有修竹”,却总是将它撕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南轩没有修竹。那反正会是别人的。
吴书净很会玩,有一次周末拉着他们几个去汇一城,说是体验一下冰刀滑冰。她豪爽地说她买单,她请客——大姨丈开的纸厂那段时间挣得不少,吴书净几乎都像个富二代了。
陈青筠在溜冰场上摔跤,郑南轩也好不到哪里去,书衡和书净虽然也是第一次玩,却和他们完全不同,不到几分钟就已经可以自由滑行了。他们俩在溜冰场翩翩滑行,陈青筠和郑南轩还扒着墙举步维艰。
郑南轩说:“这两个家伙带我来出丑的。”
“你好歹没怎么摔。”摔了两次的陈青筠不敢造次,扶着墙慢慢往前挪。
郑南轩看见陈青筠在看书净——书净滑过陈青筠身边时,二人击了个掌,“耶”了一下,陈青筠笑着看吴书净滑远。
郑南轩愣愣地看着他们,陈青筠回过头,朝郑南轩笑了笑,说:“书净和你长得好像,歆怡都没那么像。”
“是吗?”郑南轩从来没这么觉得过。
“是啊,她的眼睛和你最像……”陈青筠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有些局促地转开了头,继续往前滑。
书净的人缘太好了,她呼朋引伴一起玩耍,到了高二下学期时发展成了周末在她家的小型聚会,在这样的聚会里,各色人马都有,有她田径队的队友,有她班上同学,还有亲戚——郑南轩,甚至还有郑南轩吴书衡的同班同学,等等之流。
一行人聚集在一起,有时打牌,有时打篮球,有时打羽毛球,有时唱卡拉OK,可谓相当不务正业了。
别人评价书净是个假小子,但是书净却还是有特别要好的女同学,有一个叫莫锦丽的女生,和书净关系尤其的好,据说她从初中开始就是吴书净的闺蜜。
高三开学后第一个周末,郑南轩和陈青筠并没有参加书净的朋友聚会,只是在周日下午去找龙凤胎一起上学。二人到了书净家中,发现除了书净和书衡,莫锦丽也在场,甚至还带了行李箱,看样子是特意到这里,和他们一起去学校的。
但是郑南轩记得莫锦丽家并不是东城的,她好像住在南城,平日他们玩归玩,也不会把行李箱带到书净家里。
陈青筠和莫锦丽也是同班同学,他向莫锦丽打了招呼以后,就被吴书净拉到一边去了。
去公交站的路上,郑南轩奇怪地看着吴书净和吴书衡缠着陈青筠说话,三人走到前面,而落下他和莫锦丽一起走——怎么说也轮不到他和莫锦丽走在一起吧?莫锦丽虽然很外向,可是他们只是有共同的朋友罢了,彼此之间并不算很熟。
郑南轩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莫锦丽的搭话,忽然听到莫锦丽说:“你和陈青筠关系真的很好啊,书净说你们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
“是的。”郑南轩回过神,目光转向莫锦丽。
“我都没有那么久的同学!”莫锦丽笑嘻嘻地说,“好有缘分!”
郑南轩余光扫到前面的陈青筠,他似乎回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等郑南轩把头扭正看他时,陈青筠已经转回头,不知道在和吴书净说什么了。
他看到的,就是走在龙凤胎中间,微笑着和吴书净说话的陈青筠。下午三四点的太阳斜照着他的脸,让郑南轩不由想,在书净面前,他笑得真开心啊。
是自己没有办法像书净那样,让他那么开心吗?
书净是个会逗人、很会玩、总是很开心的人,大家都喜欢书净,陈青筠也不例外吧?和书净在一起,哪怕只是说说话,都能让生活的颜色明亮起来。
高三上学期过半,在莫锦丽和他们一起上学几个星期之后,陈青筠选择了周末不回东城,而是留在学校度过了。
大概是因为理科实验班总是在拖堂,从有一个周一开始,中午吃饭的时候,陈青筠没有再来找郑南轩,郑南轩和吴书衡等人一起吃午饭时,也很难遇得到陈青筠和吴书净。
学业越发紧张,不在同一个班级,不在同一个宿舍,不刻意一起吃饭,周末不一起回家之后,郑南轩竟有两个星期完全碰不到陈青筠。
“周六竟然要开始上课了?”期中考试过后的一天午饭前,吴书衡哀嚎地趴在桌子上说。
“周六上课,周日下午五点回来上晚自习,那干脆不要回家算了。”余斯俊也在哀嚎。
“不回家你一箱衣服谁洗?”吴书衡讥讽道。
高二分班后也重新分了宿舍,高三6班的六个男生住在一个宿舍,郑南轩和他俩都是室友,和理科实验班男生宿舍不知道为什么隔了两层楼。
大概因为是被寄予厚望的“理科实验班”,实验班永远都在拖课,中午拖课,傍晚拖课,每天下晚自习的时间也非常晚,有时普通班级的都回到宿舍准备入睡了,实验班的学生才下晚自习。
第12章
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陈青筠没有来找郑南轩,郑南轩也没有去找他,因为班级和宿舍的都不在同一层楼,一个月间连偶遇都没有。郑南轩有时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积满灰的小风扇,会想:不开的时间越长,积的灰就越多,到最后,人就越不想打开那风扇了。
郑南轩的周末终于也没有再回家去了,反正放假也只有周日上午半天的假期,只要自己在宿舍洗掉衣服,好像也没有回家的理由。
就连懒得洗衣服的余斯俊终于也受不了只有半天的来回奔波,宁可自己洗衣服,也不回家了。
“郑南轩,你和实验班的莫锦丽在谈恋爱吗?”余斯俊挤在郑南轩旁边洗衣服时忽然这么问。
“啊?”郑南轩懵了。
“哇,是不是啊!”余斯俊用手肘拱了拱郑南轩,“你小子厉害了啊?”
传言不知从何而来,但几乎听到这个传言的人都深信不疑,毕竟大家都认为好像郑南轩这样的男生,几乎不可能在高三上学期还单着。理科班的女生不多,漂亮女生更少,莫锦丽的漂亮在学校都排得上号,俊男美女在一起,谁都没有怀疑八卦的真实性。
而直到此时,郑南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莫锦丽和他们一起返校的事情。高三开学后差不多一个半月的周末,他都是和莫锦丽一起在周日下午推着行李箱走进学校的,如果这样都还没有传言,那就不是高中了。
事实上除了他和吴书净这种有亲戚关系的,男生和女生只要一起并肩走上两三次,都足够让所有人认定他们在谈恋爱了。
郑南轩以为的是“一群人一起返校但是分前后走”,可是别人看见的却是“不同班的郑南轩和莫锦丽并肩返校”。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下课时他有时候会在班级附近偶遇到莫锦丽,那个时候二人也有礼貌性地交谈几句。大概在旁人眼中看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了?
“我没有谈恋爱。”郑南轩虽然这样告诉余斯俊,但余斯俊明显不信,还露出“我懂”的表情。
没有高三学生会承认自己恋爱的,反正别人问起都是一口咬定“我们只是好朋友”罢了。
“对了,吴书衡的双胞胎姐姐和你那个哥们儿陈青筠是不是也在谈恋爱?”余斯俊神秘兮兮地继续问道,“我上次看到他们一起吃饭哦。”
郑南轩至今记得,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星期日上午,他们的高三上学期只剩半个多月了,下学期就要高考了。那天忽然降温,气温低到了九度,因为累积了快一周的衣服没有时间洗,只能在那么冷的水里洗衣服。
天空阴云密布,阳台外的寒风不断灌进来,水冷到让他的牙关都咯咯地颤动起来。
那个时候他忽然想起小学六年级,他当学习委员的时候,语文老师批改了“我的家庭”那篇周记后,让郑南轩把周记本拿回教室发下去的途中,他再一次偷偷翻开了陈青筠的周记本。
陈青筠在老师要求下修改了周记,最后加了一段话:“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以后再次拥有一个家庭,家里有我,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孩子。我会对他们很好,我不会去赌钱,我会努力地工作,赚很多钱,以后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就是我未来的家庭。”
郑南轩再次遇到陈青筠,是在十二月底模拟考试之前。从上周开始,考场安排有了变化,据说是模拟高考的考场要求,不再在本班教室考试。
第一场考试之前的一天下午,考生要去熟悉一下自己的考场。郑南轩和吴书衡被分到理科实验班考试,他们到实验班时,里面的学生还没有走完。郑南轩看到陈青筠正在收拾自己的书包——今天学生们要把放在桌面和抽屉里的所有东西收走。
郑南轩走到陈青筠身边,帮他拿起书,递给他,陈青筠抬头看见了他。
陈青筠的头发有些长了,没有好好打理,眼睛下面是浅浅的黑眼圈,嘴唇不仅干燥,而且皲裂脱皮了,下唇还有一丝血迹。
他看着郑南轩,郑南轩移开了视线,把书放进他书包里,然后默默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支凡士林润唇膏,放到陈青筠手中。
“嘴唇都脱皮了。”郑南轩说。他最近难道是熬夜了吗?实验班的压力这么大吗?
陈青筠刚张开嘴想说什么,视线却移到了郑南轩身后。郑南轩还来不及转头,肩上就被拍了一下。
“南轩!你在我们班考试吗?”莫锦丽高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啊,是的。”郑南轩转头看了看莫锦丽,等他再次转回头时,陈青筠已经收好书包了。他捏着那支郑南轩用过的那支唇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南轩,那我先走了,我去找考场。”陈青筠这么说完以后,转身就走了。
考试、复习、再考试、再复习。越接近高三下学期,学校里的气氛越发紧张。一二年级时最贪玩的学生,到了这个时候也紧张起来。学生们都不管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了,下课铃响了以后还留在教室里学习的人比比皆是,晚上熄灯以后在宿舍被窝里用手电筒看书被抓的人也不少。
因为分了文理科,郑南轩现在在年级的排名,比一年级时未分班前好了非常多。少了不擅长的文科科目,郑南轩的名次可以排到班级五名以内——尽管挤不进理科排名年级前50名,但是可以在50-70名之间徘徊。
他看到排名表上,陈青筠是在30名以内的。吴书净虽然在理科实验班,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少了文科的科目计算总成绩,她的年级排名和郑南轩差不了多少。
学校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并没有调整分班,理科实验班自然是有人吊车尾的,而普通班名列前茅的学生也不少。
可是实验班确实压力比普通班大了不少。高三下学期开学后两周时,实验班有个学生休学了,据说是被人发现他在宿舍里用小刀割伤了自己。
那个人是陈青筠的室友。
在那次模拟考试之后,只在路上遇到过陈青筠一两次的郑南轩,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下晚自习时没有回宿舍,而是爬到实验班那层楼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
普通班晚上九点半下晚自习,实验班的十点才下课。
十点钟,最后一次下课铃响了,实验班的学生开始陆续走出来。郑南轩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出来的人。
一个,两个,十几个,到了最后,也没看到陈青筠出来。
郑南轩走到理科实验班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陈青筠还坐在座位上,吴书净站在他身边,两个人好像在讨论题目。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明明开春了,空气里却只有彻骨的寒冷。走廊上的日光灯嗡嗡作响,投下惨白的光线。郑南轩把视线移到走廊外。这里是四楼,从这里看出去,比二楼的走廊看上去开阔多了——天高地远。
他依然不能名状,仿佛是悲伤或是痛苦,那些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情绪。他有时候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存在?在他们的关系中,这些东西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如果不能说出来,不能说明白,那么一定是不存在的,是假的。
“南轩!”
郑南轩离开理科实验班,走到走廊的尽头时,听到这样急促的喊声。他回头一看,陈青筠连校服外套都没有穿,只是穿着郑南轩前年冬天以“太小了穿不了”为理由送他的深蓝色毛衣,从走廊那边跑了过来。
那个时候他们周末的晚上还睡在郑南轩的卧房里。陈青筠睡在地铺上,问他:“南轩,你大学想考哪里?”
“没想好,到高三看看成绩再说。”
郑南轩看着陈青筠跑到自己面前,吴书净提着他的校服和两个人的书包在教室门口张望。
“你来找我吗?”陈青筠看着郑南轩。
他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想哭的人明明是自己好吗?
“我顺便路过。”郑南轩见他的嘴唇好一些了,可是还有些褪皮,犹豫了一下,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支润唇膏,递给他。
陈青筠接过润唇膏,又像上次那样捏在手心里。
“你是找锦丽的吗?她已经回宿舍了。”陈青筠低下头说。
“我为什么要找她?”郑南轩说。
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冷淡,可是如果不冷淡,他就会表现出其他的情绪——悲伤,愤怒,或者其他更激烈的情绪,那些不应该存在的,应该是“假的”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