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弘煊不好扫兴,起身上了台,在主持人的引领下从抽奖箱里摸出一个刻有数字的彩球。
他抽出的是数字17,主持人环视台下,询问谁拿着这个号码,位于宴会厅中间的一桌立刻爆发出欢呼声。
竟然这么凑巧,被抽中数字的正是AT5。
上来领奖的人是队长郑泰鸣。
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韩弘煊把放在信封里的兑奖券交给郑泰鸣,以只有他们两人之间能听见的声音,问对方,“出去聊聊?”
郑泰鸣接过信封,没有应声。
但当韩弘煊回到主桌坐下没多久,找了个借口走向宴会厅的露台,郑泰鸣也起身跟了过去。
大厅里头的欢呼声还未停歇,一浪高过一浪的,反衬得露台这边分外冷清。
起先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别扭。
后来是韩弘煊先开口,开门见山地问郑泰鸣,“你喜欢苏翎什么?”
郑泰鸣愣了下。苏翎身上当然有很多叫他着迷的地方,但他没必要和韩弘煊交待,便有些尖锐的反问,“问这个干嘛?”
韩弘煊的情绪挺平稳的,不疾不徐地说,“我喜欢他的时间,应该比你早一些。”
郑泰鸣听闻,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错愕,他没想到韩弘煊会当着自己的面承认对苏翎的感受。
韩弘煊又道,“那时候苏翎还是练习生,我也刚回国不久,去耀星娱乐找你们齐总,正巧撞见苏翎练完舞,坐在排练室角落休息。我对他...算是一见钟情吧,当时就有了要把他据为己有的想法。”
前面听着都是平铺直叙的回忆,最后一句话落下,郑泰鸣皱了皱眉。
韩弘煊坦然承认,“这种想法当然是错的。以他的心气,不会甘于成为谁的附属品,所以最后我没有留住他。”
郑泰鸣对于他今晚找上自己的目的愈发不解,“你没喝醉吧?特意跟我说这些?”
韩弘煊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我就是想告诉你,苏翎特别好,你喜欢他说明你很有眼光,我们公平竞争。”
郑泰鸣一时间完全接不上话了。
韩弘煊却好像很难得的找到了一个能和自己聊起苏翎的人,又自顾自说,“我们在一起四年,最后发生那次舞台事故,我要负很大的责任。苏翎当时去意已决,我总以为给他施压,就可以让他改变想法,迫使他留下。”
他用短暂几秒的沉默掩饰自己的后悔,最后叹了口气,望着露台外面,说,“我不知道我这样尽力去挽回,对苏翎而言是不是一种困扰。但我总是想到他从升降台跌落地面的那一刻,他有没有想起我?哪怕他想到的全都是恨我的情绪,我也应该把那种仇恨抚平了,别让他带着创伤往前走。”
郑泰鸣原本以为韩弘煊找上自己,要么是宣扬他对苏翎的主权,要么是威胁自己从这场竞争中退出,但他所听到的话却与预期的全然不同。
他也不想对韩弘煊共情,但当对方说出公平竞争时,他听出的更多是对苏翎的在乎。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数次挽回被拒,想必也让韩弘煊很难熬。
韩弘煊说完以后,没有再留的意思,转身返回宴会厅。
郑泰鸣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少许,出声叫住他,“韩总。”
停顿了下,郑泰鸣说,“苏翎生日那天,我送给他的礼物,被他退了回来。”
锲而不舍地追求这么久,郑泰鸣很清楚自己在苏翎心中的位置。
他们更可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而非亲密恋人。苏翎也从未对他有过任何暧昧暗示。
韩弘煊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郑泰鸣。
郑泰鸣也一脸坦然地看着他。
他能帮到的,也就这么多了。最后韩弘煊能不能挽回,还是取决于苏翎的态度。
剧组在转赴影视城取景前,给部分工作人员放了几天的假。
苏翎的妆造团队有一批服化道的用品要运回北城工作室,苏翎就正好用这几天时间去补给一些后续的造型物资。
韩弘煊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要回一趟北城的消息,执意要来替他搬家。
苏翎拒绝在先,消息发出去了,韩弘煊那边一直没有回复。
苏翎猜测他还是要亲自跑这一趟,所以才在微信里装聋作哑。却不想到了离开冀北村镇那天,苏翎带着团队前前后后花了几个小时整理搬运物资,直到傍晚开车返回北城,韩弘煊却始终没露面。
越野车行驶在颠簸不断的路上,苏翎的心里也有些不安宁。
他和周奕交换着开车,到了临近入城的一段高速,已是晚上九点。苏翎知道周奕是刚拿不久的驾照,在市内开车还有点露怯,就让她换到副驾休息,自己坐到了驾驶座。
手机响起时,苏翎扫了一眼车载屏幕上浮起的号码。
是一个未保存的电话,但苏翎曾经与之联系了四年,甚至比联系韩弘煊的私人号码更为频繁。
苏翎皱了皱眉,在周奕问出“苏老师,要接吗”的同时,他已经摁下了接听键。
许久没有听见特助吴旸的声音,对方不知是在什么地方,背景非常安静。
“喂?......我是吴旸。”吴旸的声音似乎被刻意压低了,带着丝丝气声。
苏翎应了一声,“吴特助。”
因为是在开车时接听的电话,一旁的周奕也能听到对话内容。
苏翎在心里祈祷吴旸别用曾经的方式称呼自己,还好对方很懂分寸,叫他“苏先生”,又说,“韩总这会儿在医院。他本来是要来接您的。”
前面路口就是一个红灯,苏翎刹车踩急了点,车身猛地一颠簸。
手机那头的吴旸又说,“高速上几车追尾,他的车在倒数第二辆......”
苏翎呼吸有点紧,打断吴旸,问,“人没事吧?”
吴旸大概还想渲染情绪,被苏翎一问,顿了下,说,“右肩肱骨结节骨折,刚打了石膏。”
苏翎觉得车窗外的一排信号灯忽然变得有点模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吴旸又要开口,背景里传出人声,不知是叫他去处理什么事。
由于他是背着韩弘煊打的这通电话,什么后话交待也没有,只问了句,“您要来看看韩总吗?我们在附二医。”通话就被匆匆挂断了。
信号灯已经转绿,苏翎发动了车。
他开了一段路,脸上神情愈显肃沉。一旁的周奕忍了又忍,几次偷偷看他,最后小声发问,“苏老师,您现在要去医院吗?”
苏翎望着车外延伸的道路,抿紧了嘴唇,片刻后狠心说,“不去。他有人照顾。”
苏翎先把周奕送回家,然后又拉着一车东西开往工作室。
这个点工作室早下班了,苏翎没有仓库钥匙,自己搬卸一大批货物也不方便,就把越野车留在停车场里,转乘地铁回到出租屋。
乘地铁时苏翎几次翻看手机,又上网搜索翼北高速的车祸消息,找出几条当地门户网站在稍早时候发布的新闻,都与连续五车追尾有关。
苏翎放大了其中的一张车祸现场的图片,按照吴旸的说法,韩弘煊的车是倒数第二辆。
苏翎看见一辆银色的梅赛德斯偏倒在路边,右侧车身受损,很像是韩弘煊的座驾。
出事的这个路段距离高速出口已经很近了,如果韩弘煊顺利地开下出口,再有三四十分钟就能到达剧组取景的乡镇。
苏翎一时间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刚才送周奕到家时,周奕还劝他,“苏老师,人都进医院了您还是去瞧瞧吧,买束花什么的。”
韩弘煊身边自然不缺照顾他的人,苏翎这个连前任都算不上的前情人去探病,如果再遇上韩家的亲属或是韩弘煊的朋友及手下,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苏翎下了地铁,顶着寒风往家里走,快到小区门口时手机响了。
打来的是韩弘煊的私人号码。
苏翎对着屏幕愣了下,又立即接起。
他说“喂”的声音略显紧绷,好在小区门口车来车往,嘈杂的背景音掩盖了他的不自然。
韩弘煊问他,“在开车吗?开车我就晚点打给你。”
苏翎说,“没有,我已经到家了。”
继而快走几步,进入单元楼道,四下变得安静了,他能更清楚地听到韩弘煊的声音。
“我今天太忙了,没赶上去接你。”韩弘煊向他解释,只字不提刚经历的追尾事故。
苏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想对韩弘煊的受伤装傻充愣,毕竟他已经知晓对方目前人在医院里,但这时候挑破实情,只会让彼此都更尴尬。
苏翎最后不得已,说了声,“没事。”
韩弘煊这时候还全然不知吴旸给苏翎通报了消息,他听出苏翎的冷淡少言,又解释道,“下次不会了,我说来接你,就一定会到的。”
苏翎知道是自己的态度让对方误会了,无声叹了口气,说,“是我说了不让你来,你不用特意打电话解释。”
其实他还是想问韩弘煊到底伤势如何,正在犹豫怎么开口,却听得韩弘煊问,“这么晚才到家,吃饭了吗?”
“还没。”苏翎说,“回家随便弄点。”
韩弘煊又问他在北城待几天,怎么去影视城,苏翎都一一回应了。后来韩弘煊或是担心自己问得太多,惹得苏翎不耐烦,主动说了再见,结束了通话。
苏翎很被动地聊完了这通电话,直到最后,也没能把对韩弘煊关心问出口。
回家以后他洗了个澡,吹干头发以后坐在客厅里,拿手机搜索肱骨结节骨折的治疗和恢复情况,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对方自称是某酒楼的外卖,请苏翎下楼取餐。
苏翎想了想,猜到这个外卖是韩弘煊订的。
他下楼取回外卖,拆开包装袋摆在餐桌上一看,每个饭盒里都装着他喜欢的菜品。
苏翎用手捻起一只仍然温热的虾饺,放进嘴里,嚼着嚼着还没待咽下,他突然觉得喉间酸涩,抬手抹了把脸,慢慢蹲下身去。
说不感动是假的。
——远途开车来看他,买他喜欢的蛋糕,记得他爱喝的饮料和饮食的口味,出了车祸也要瞒着不让他担心......原来这些事,韩弘煊也是会做的,还能做得如此体贴入微,不输给任何一位追求者。
苏翎一边咽下虾饺,一边靠墙蹲着,忍住情绪。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活到这么大,错付一次就够了。现在他有了稳定的工作,志趣相投的朋友,一切都在回到正轨,家里人也不再为他操心,这些已经足够好了。
韩弘煊曾是他力所不及的那个梦。他用尽了的努力才摆脱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现在要他再相信他一次,太难了。
苏翎后来吃掉了大半的晚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饱腹,最终顶着供血不足的大脑回到卧室躺下。
两天后他搭乘最早一班的飞机飞往象山,在候机厅里他给吴旸打了个电话,得知韩弘煊已经出院,除了右肩的骨折,此外身体没有大碍。
苏翎稍微松了口气。
吴旸在手机那头试探着问他,“您特意打来问候韩总,我可以转告他么?”
苏翎望着落地窗外列队等待的飞机,语气里半是挣扎半是无奈,“随便你吧。”
韩弘煊再次出现在苏翎面前,是在新年的前一天。距离他车祸受伤已有快两周了。
剧组工期赶得紧,为了能在春节前杀青,新年就没有放假。
30日当晚有一场较为重要的夜戏,苏翎需要在场督导演员造型,拍摄结束后回到宾馆已是深夜。
他经过前台时,值班的领班叫住他,指了指同在一层休息区,说,“那边有客人在等你。”
苏翎一转头就看见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的韩弘煊。
这个人竟然事先不告知自己,就这么突然跑过来了。
苏翎一下子有点气恼,快步走过去,韩弘煊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苏翎站在跟前,立刻阖上电脑,笑了笑,说,“辛苦了,收工这么晚。”
苏翎皱眉问他,“你没说今天要来?”
韩弘煊从沙发里起身,他肩上搭着一件薄呢大衣,左手穿在衣袖里,右肩仍被三角吊架支撑着,显然是骨折还未痊愈。
苏翎一见他吊在支架上的右臂,气顿时消了大半,叹道,“你就不能在北城好好待着?又来象山做什么。”
韩弘煊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对自己的关心,笑着解释,“如果事先让你知道,你不同意我来,那我不就见不到你了。”
最后一句竟有几分恋人间亲昵的口吻。苏翎一时语塞,韩弘煊又说,“没想到酒店房间都订满了,我就先在这里等你。”
这几天临近新年,来影视城探班的粉丝不少,酒店客满已是常态。只是韩弘煊不了解当地的粉丝经济如此蓬勃,苏翎这下也开不了口让他离开,犹豫了下,问,“去我房间里坐坐?”
韩弘煊自然求之不得,用左手去收茶几上的笔电,苏翎抢先替他把电脑放进电脑包内,拎在自己手里,说了句“走吧”,领着韩弘煊去乘电梯。
这间宾馆的最高两层楼都被剧组包下了,苏翎进屋以后叫了客房服务,晚上拍戏的进度赶得紧,他还没吃晚餐,让宾馆后厨送几个菜上来。
韩弘煊很老实地坐在靠墙的椅子里,苏翎点菜时不忘问他,养伤期间有没有忌口的,韩弘煊说都能吃。苏翎点了两荤一素,想了想,又问有没有骨头汤,对方回答有,于是苏翎加了一份花胶大骨汤。
两个人很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彼此都有些不自在,聊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心里却总有种异样的情绪在涌动。
好在客房服务来得及时,苏翎松了口气,让服务生进屋布菜。
吃饭时他很照顾韩弘煊,替他盛汤,又给他夹菜。韩弘煊右手使不上,只能用左手拿勺子舀起饭菜,举止不顺畅的样子像是刚学会自理的小孩子,总有种别扭的无助感。
苏翎见状,不免想起过去那个事事都从容不迫的男人,一时也有些心酸。
期间他起身去吧台拿水,今晚的骨头汤熬得咸了,虽然韩弘煊什么都没说,也一勺一勺地喝汤,苏翎知道他日常饮食清淡,平日不喝这么浓的汤,就想倒杯水给他解腻。
韩弘煊看着他站在吧台边的侧影,越看越不舍,越看越觉心下恻然,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样的。
像朋友却不是朋友,像恋人又不是恋人。
明明最了解彼此,私下里却连一句亲密的话都不能表露。
韩弘煊起身跟过去,苏翎倒了一杯温水正要转身,被他伸手拦住了。
很久不曾站得如此近,两个人一下都定了定。
韩弘煊以左手撑住台面,半圈着苏翎,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一个月未见,他在梦里几次与他错失。
如今本人就在咫尺之距,几乎能被他拥进怀里。韩弘煊心跳如擂鼓,一贯的冷静自持溃不成军。
他想吻他,也想礼貌地征询他的意见,但大脑瞬间空白,什么字句都想不出来,眼里全是他此刻的样子。
清亮的眼眸,弧线优美的鼻梁,浅淡柔软的嘴唇,每一处都比他梦里见过的更加迷人。
韩弘煊俯下身,心想着,就是挨一巴掌也值得。
去他的循序渐进。现在他只想吻吻他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A:被扇巴掌
B:索吻成功
(期待一些些海星~)
韩弘煊眼底倒映的全是自己。
苏翎心头惊跳,呼吸屏凝,手里的半杯温水端得不稳,杯中波澜摇曳。
他们此刻的关系尚不明朗,前一分钟还坐在小茶几的两边,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怎么突然就要接吻了。
韩弘煊靠近得慢而强势,苏翎下意识推挡了一下,正碰到韩弘煊那只还被支架吊着的右手,他又立刻敛了动作。
韩弘煊只是笑了笑,低声哄他,“别怕,这胳膊快好了。”
本身只是寻常不过的一句话,经他之口说出来,竟也有种调情的意味。
分别一年半载,苏翎几乎快忘了,自己曾经学会的一切有关亲密接触的反应,都是韩弘煊教的。
两个人靠得越近,回忆的氛围越沉,四周像浸润在静谧湖水中,拖着人往下坠落。
苏翎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眼里是不是也倒映着韩弘煊的身影。
但他一定掩饰得不好,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脆弱。
韩弘煊吻他的动作流利之中带有少许克制不住的冲动。
他曾经也是游刃有余的捕猎者,经过长时间的压抑禁欲,就这样浅浅一个亲吻,也能让他情动难抑。
他以左手揽住苏翎,将人摁进怀中,低头衔住他的唇,慢慢品尝碾磨。
不敢吻得太急切了,毕竟是自己冒犯在先。
苏翎的抵抗并不明显,韩弘煊太了解他,前一次的车祸受伤,让苏翎背负着不小的愧疚。这个吻能够得逞,多半要感谢自己这条还未痊愈的胳膊。
韩弘煊承认自己的贪餍,他原本只求一个浅吻,以解多日相思。待到吻上了,却无论如何不舍得结束。
他把从未有过的珍视放进这个逐渐加深的吻里,手掌慢慢抚着苏翎的后背,让他在自己怀里放松。
直到感觉到苏翎有些许不自抑地发抖,杯子里的水也倾洒出来,韩弘煊停住了,他不能让苏翎感到不适。
他先拿走水杯放在吧台上,又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自己被浸湿的衬衣,而后重新将苏翎拥住。
低头吻了吻他的侧颊,再扳起他的脸。
苏翎没有逃避这个对视。
韩弘煊眼里也有很多情绪,他不再是那么冷酷专断的人,他也在长久的分离后一点一点从感情的废墟里捡拾那份迟来的真心。
苏翎抿着嘴唇,眼眶渐渐有点红。
韩弘煊温声哄他,“是不是太久没接吻,我的技术变差了。”
苏翎没有笑,他脸上的表情挺认真,“我本来以为,你永远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谈恋爱。”
这个指控是有效的,韩弘煊沉默了会儿,慢慢地说,“我会的。为了你,我会。”
苏翎眼眶更红了,“太迟了知道么,韩弘煊。”
韩弘煊看着他,没有反驳,而是点头认同。被苏翎拒绝,他可以承受,但是这一次他叫了他的名字,说明自己还有救。
终于,他不再是那个疏远生分的“韩总”了。
苏翎试图挣脱,韩弘煊没让,还是用一只手摁着他的腰。
“听我说,翎翎。”韩弘煊非但没松手,反而将人揽得更紧了些,他胸前的一片衣料刚被水泼湿了,但胸腔很热,声音低沉浑厚,字字句句都落在苏翎耳中,“追人这种事,论迹不论心,我不愿意多说。我想得很明白,追三年五年我都情愿,只要你不觉得委屈,我做什么都行。”
太久没抱过他,韩弘煊边说边叹了口气,今晚的气氛比他预想的要好,苏翎能接受他的吻,这本身已经够让他激动的了。
“能感觉出来吗?”他甚至不介意让苏翎知道,“我心跳得比平常快。”
苏翎被他摁在怀里,不吭声,鼻息间嗅到他身上混合了烟草和医用药水的气息。
心跳,似乎也能感受到一点。
这样的韩弘煊是苏翎所不熟悉的。
给他做情人的那些年,苏翎几乎没有见过他表露多余的情绪,只有在偶尔将他激怒的情况下,他会流露少许的破防。
苏翎埋着头,仍带有一丝抗拒,问,“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毕竟那些伤害是真实发生过的。
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没有在人前流露过一丝一毫的崩溃,也没有对自己的遭遇发出任何质问。
但是这个吻,短不过十几秒,却让他忽然碰触到了情绪的界点,像个正常人一样感到愤怒,委屈,甚至退缩和怀疑。
韩弘煊拥紧了他,一点不敢隐瞒地向他袒露,“我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让我一直认为谈感情就是浪费时间。”
“从第一次在耀星见到你,到后面和你有了实质性的关系,这中间的十个月是我用在其他人身上最长的耐心。”
“但我仍然做了错误的选择......用长达四年时间,把我们的关系定义为一场交易。”
说这样的话还是应该看着眼睛,韩弘煊松开苏翎,缓声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一点好感的?”
苏翎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地说,“那次拼盘演唱会以后,我在酒店留下等你,就从那时候开始吧。”
韩弘煊似乎不意外他的回答,说,“那我比你早得多。”
韩弘煊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像是年轻男生告白时才会有的不自然,“比你早整整十个月。”
——几乎是承认自己的一见钟情了。
苏翎微微睁大眼,没有掩饰自己的吃惊。
他一直以为韩弘煊对他是从一开始的随便玩玩直到后来才慢慢有了些真心。
韩弘煊拿过吧台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有些自嘲的笑了下,“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齐耀承,他能作证,我见了你第一面就走不动道了。”
这一晚上吻也吻了,告白也说了,还得留给苏翎一点消化的时间。
韩弘煊很有分寸地揽了他一下,“再不吃菜都凉了。”
苏翎被他带回小茶几边继续吃饭,韩弘煊不像他饿了一整晚,早早放了筷子。苏翎端着碗吃得很沉默,韩弘煊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同时是安静的气氛,比起先前那种让人觉得不自在的安静,似乎又有一点不一样了。
苏翎吃完以后,韩弘煊用还能活动的一只手收拾了餐具,拎到门外的走廊上放着。
这时已经接近十二点,韩弘煊放完餐具就站在门边,没再往里走。
苏翎翻找着手机上的酒店信息,提议,“别的酒店可能还有空房,我帮你订一间?让司机送你过去。”
韩弘煊穿着半干不干的衬衣,把姿态放得很低,问苏翎,“我能睡沙发吗?”
说着,指了指苏翎坐着的那张长沙发,“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北城,我也睡不了几个小时,这个酒店离机场近。”
他把能想到理由都说了,尽管全是借口,但今晚气氛已经到这儿了,韩弘煊觉得这时候能再陪陪苏翎,拉近一点彼此间的距离,就是睡沙发也值得。
苏翎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他,脸上神情几变,最后像是给气笑了,问,“如果我说不呢?”
韩弘煊哪敢强求,点点头,“我这就走。全看你的意思。”
然后是两个人之间短暂的安静,苏翎突然起身,走进里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枕头和一床毯子。
他当着韩弘煊的面把两件东西往沙发上一扔,也不看他,冷着脸说,“感冒了你就活该。”
他从来没对他讲过这种情绪化的狠话。
韩弘煊却觉得很受用,甚至觉得这样的苏翎很可爱。他喜欢他真实坦率的流露,而不要像从前那么冷冷淡淡地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