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升摇头,瞥了眼?瞪着眼?死不瞑目的?尸体?,言语间?带着点无奈:“是觉得你太熟练了,感觉像个惯犯。”
容渊略微一怔,随后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倒也没错,以前军中定期要出去巡逻,那时候我?还只是军中一个没什么资历的?小队长,手下没几个人,遇上游荡的?马贼,少不得要纠缠一番。”
“搜刮嘛,也是常事。”
“倒是挺有意思,像无端发了笔横财。”容渊把搜出来装着银两?的?钱袋扔给洛云升——完美抛物线精准投掷,这身手,换到现代社会肯定一投一个三分球,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打开钱袋数了数,二十多?两?银子,够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用度了,还只是装在身上的?散银。
环视一圈黑店,洛云升和容渊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搜!后面要用钱的?地方不知多?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种黑吃黑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
两?人分开搜索,最终从黑店的?地下室里搜出了整两?箱白银,比想象中多?得多?,但他俩轻装上阵是绝带不走了,只能传信出去让侍卫来取走。
黑店小插曲后,再五日便入了洛河流域。
站在高处往下看,能见水流有些湍急,但近几日没有下雨水势仍旧不小,可见融化的?雪水不少,往后只要雨下下来,泛滥是逃不掉的?。
洛云升抬头看了看尚算晴朗的?天,“希望这雨能晚些下来。”
容渊与他同感。
再往前走两?三里,便是洛城,下马歇息的?间?隙,洛云升与容渊打了个商量:“我?们俩分头行动效率会高些吧,你去搞定府衙,我?去堤坝上看看坝筑得牢不牢,若是真有问题,有依据你才好发作。”
容渊不大?赞同地皱眉,“我?们现在不知道洛水什么时候会泛滥,如果忽然下雨河水泛滥,你在堤坝附近转悠就不怕折在那里?”
“还是一起?吧,州府之权不必担忧,来之前就找好了把柄不必现抓。”
总之,是不可能放洛云升一个人的?。
深感被锁死的?洛云升:“……”
“我?觉得……”
“觉得什么我?都不会放你一个人,”容渊忽然道:“你对我?一清二楚,我?却连你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若是你这一去便不回来了呢?”
容渊拉住洛云升的?手:“一起?走。”
鬼神?的?身份带来了许多?便利,但终究还是有不便之处,便如现在,这个身份让容渊觉得他随时都可能不在,定要牢牢绑在身边。
四?目相对,洛云升从容渊眼?中看到了执着,以及难以言喻的?深沉。
似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对这个人变得重要了。
那种重要似乎也不一定是和害惨了容渊的?炎寒之症绑在一起?,看起?来和“洛云升”这个人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让洛云升有些动容——
在很?小的?年纪,大?约初中,班上一个和开朗的?女孩子向他表白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很?难和人构建正?常的?情感关?系。
他看着那个女孩儿的?眼?睛,从对方诚挚清澈,满是喜爱的?眼?神?里看到了期盼。
期盼自己会受到很?好地对待,期待自己会因?为这次选择拥有一份像电视剧里一样美好的?爱情。
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爱情。
人是在未来理解过去的?,就好像五岁正?是最闹腾的?年纪,因?为被赶出家门回到那个封闭保守的?小村子,母亲说要求他少说话多?做事,最好安静地像小池塘里的?石头鱼,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小朋友能在院子里、大?路上到处跑,上树掏鸟蛋、下河抓蚯蚓,独独他哪里都不能去,要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尽管,那时候他还不清楚“死”的?意义。
直到二十二岁,他才在心理咨询里知道父母要求孩子安静、不要出声、要做个乖小孩儿,其实是缺乏对生活的?掌控力?,只能从更柔弱更无力?的?孩子身上摄取。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五岁的?自己为什么连一丁点自由都不能拥有——因?为他有一个看似强大?实则柔弱的?母亲,因?为他们永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二十二岁的?洛云升安抚了五岁的?自己,但那颗封死的?心已硬如磐石。
他可以对任何人好,可以做慈善,会受到感动,会愤怒,会悲伤,一切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洛云升这个人再不可能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了,因?为从小到大?,他所经历、所看见的?一切与“爱”相关?的?人事物都纠缠着复杂的?利益和私心。
恐惧攥住他全部?的?心神?,不落入爱情的?陷阱,就不会受到伤害。
他像一只紧闭的?蚌把自己死死锁在黑暗里,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偶然探头看一眼?其实也隐藏着很?多?温情的?世界,再钻回他的?壳子里与孤独寂寞一起?沉沦,除非有人愿意一直守在蚌壳前,在他探头的?时候展露自己的?温暖爱意。
但那个世界没有。
现代人自我?、繁忙,每个人都知道生命短暂,谁也不是谁的?附属,该为自己而活,所以曾经那二十六年的?时光,他没有窥见过哪怕一丝温暖,更别说爱意。
因?此?,洛云升无比坚定地认定——没有人会爱我?,正?如我?自己也不爱自己。
直到死亡让他遇见容渊,直到容渊用这种执着、不愿意放手的?目光看向他。
这一刻,洛云升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念头,他竟然想——原来有人那么不想我?离开。
当然可以。
对洛云升来说,满足容渊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很?简单。
他们本也不必分开,只是洛云升不太想和那些或许市侩,习惯了将人命当草芥的?官员打交道,那会让他想起?上辈子站在高处俯视他、嘲笑他的?那些人——偏偏他还武力?反抗。
出于某种生存环境带给他的?深刻偏见,洛云升对“金字塔顶端”的?人有种天然的?仇视,虽然他也一路拼命试图跻身于此?。
但当他终于挤进那个圈层,才发现那些纸醉金迷的?光环套在他身上不过沐猴而冠。他们看他,恭维他也嘲笑他。
有时候洛云升会想,不知道自己是于连还是会变成拉斯蒂涅,前者是阶级的?叛徒、正?义的?英雄和一个冰冷的?死人,后者是赢家也是恶徒。
穿越到封建社会,做封建王爷的?男妻,境遇只会比从前更糟,而且,这是全然无法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的?。
人不能改变时代,让它变得稍好一点已经要拼上所有了。
想到此?处,洛云升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默默对系统道:“可惜你没有加载超越时代的?热武器,否则就能试试一步到位了。”
系统:“……”
啊啊啊!宿主果然好危险好可怕好带感!
“好吧,”容渊还在等洛云升的?回答,洛云升笑笑:“不分开就不分开吧,但如果你要去见官场上的?人提前告诉我?,我?回避。”
容渊:“……”
明明没有一点王妃的?样子也根本对这个身份嗤之以鼻,那到底为什么还要回避?以言以行叫那些看不顺眼?的?气到说不出话,才是最解气的?吧!
但洛云升已经决定了?, 容渊拿他没有办法,人愿意留下已经不错了。
不知不觉,容渊心想, 自己对他的底线是越来越低了?,仔细想想,好像快到没有底线了?的程度。
不过那都是后?话, 现?在还是去?堤坝上看看, 两个人一起就算遇到危险也有转圜的余地。
进入洛城用了?个富商的假身份, 做路引的时候, 容渊悄悄把两个人的身份做成了?兄弟,直到守城士兵盘问的时候才颇有深意地看了容渊一眼,缓缓喊了?声“哥哥”。
容渊头皮发麻但心猿意马。
洛云升走在前面, 系统在脑子里欢呼他们?感?情有进展, 仿佛不知道他们?已经负距离接触不知多少次了?一样——好像确实不知道,这?个儿童频道系统被屏蔽掉了?。
容渊快走两步赶上来, 嘴角噙着笑,整个人明媚得像冬天的太阳,仿佛就要?发光发热了?。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两人并肩而行,容渊走在外侧,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够洛云升听见。
洛云升瞥他一眼, 面上看不出?喜怒,表情淡淡的, “哥, ”他又叫了?一声, 看容渊忍不住勾起又着意压下去?的唇角,笑得多少有点阴阳怪气:“我哪儿会?生哥哥的气呢?没有哥在, 我可?一天都活不下去?。”
容渊没忍住笑出?声来,心情甚好,带着洛云升走进一家卖果?脯的铺子。
洛云升跟着进去?什么也没问,挑了?几袋装好,苹果?、山楂、梨,看起来是不怎么挑口味,酸甜都吃,容渊余光落在他身上,自又挑了?几样交给掌柜,掌柜与容渊对视一眼,暗中点头。
“哇哦,这?就是接头暗号吗?”系统全程围观,仿佛发现?新大陆。
洛云升捧着果?脯出?了?铺子,朝他们?提前租好的三进小院走去?。
* * *
院子打整得干净,门房略略有些跛脚,洛云升如今也算有些武艺在身上,看人越发精准,瞧见对方手上有茧,猜到他是容渊军中旧部,大抵是年纪到了?退役才到这?儿来给他守着新买的院子。
只是这?位老人家见着容渊叫“老爷”,见着他却叫“少爷”,实在有点儿……
洛云升用眼神示意容渊:你不觉得,咱俩辈分不搭调吗?
容渊却隔空一点,嘴角勾着一丝笑意,把人拐到屋中:“你我现?在是兄弟,自然是老爷和少爷。”
“……”
感?觉被人占了?大便?宜。
好在,洛云升不是个计较的人,容渊这?点小心思也就由他去?了?。
倒一杯清茶,洛云升坐到桌前,“安排得这?么周密,想来已经有计划了??”
容渊胸有成竹地点头。
既然说好了?事?情由他来办,自然会?办妥帖。
盛朝有一味十分特殊的香料名为凝水香,这?种香料只在急雨时沉积在河水泥土里,只有在汛水将泛的时节才能得到。
因此,除非家里实在困难需要?钱,否则很难雇到人去?采集这?凝水香,但作为一个汛水时期来到洛水流域的香料商人,但凡有点儿眼力见的,都会?想到是在打凝水香的主?意。
只是入水香下水百次未必能得一
军中懂水的不少,洛河流域人口又密集,想从中找几个时代居于洛水的老兵带几个懂水的熟手装作自家亲戚,找安全的时机下水作秀不算太难。
他已经安排好了?。
最妙的事?,只是入水香价值万金,下水百次未能得一,找不到也是寻常,不会?引人怀疑。
而他们?这?两个主?家也得去?堤坝附近守着,防着入水香被私藏。
如此,便?能光明正大地巡防堤坝,若真发现?问题,趁着还有时间能冲去?布政使司府上夺权。
容渊说完谋算,洛云升放下茶杯,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但到底有一处错漏,“但我们?又不懂堤坝修筑,怎么看得出?来?”
容渊一愣。
立时意识到洛云升恐怕是真的一点儿不懂,他甚至可?能都没见过堤坝长什么样子。
“你以为要?怎么修筑堤坝?”
洛云升即刻回给容渊一个疑惑的眼神——现?代人只见过钢筋水泥的都江堰,可?不知道什么土法。
“土、石、木、竹、草。”
“看土夯得实不实,石头用的是不是好石头,用木块、石块敲两下会?不会?碎裂,木头是不是陈年老木,竹子是不是老竹,草垛扎得结不结实。”
容渊捏起一只茶杯:“用手试上一试就知道牢不牢了?。”
没想到这?么简单,洛云升张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话来缓解尴尬,正尴尬呢,房门霎时间响起。
看门的老乔不会?随便?敲门,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他们?刚到洛水就生了?事?端,还真是……
“老爷!”老乔不愧是多年战场上厮杀的老兵,对着容渊叫老爷一点儿不违和,仿佛此前已经叫了?一千次似的。
“怎么了??”
老乔一挥手,一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抱着一块石头走进来,单膝跪地,双唇紧抿,仔细看,手指也微微发抖。
“大人!这?是堤坝上正在用的修坝石,它……”
青年声音颤抖,举起石块递到容渊和洛云升面前,洛云升伸手摸了?一下石块表面,指尖一层白灰,心下一沉。
容渊脸色也即刻变了?,接过石头一掰,巴掌厚的石块一角崩裂。
“把劣质石头烧脆然后?拿模子倒出?来假石头?”洛云升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煅烧重?组,这?种材料在后?世有人会?用在雕刻上,他见过一些以这?种材料为基础的雕塑和装置艺术,因此一上手便?认出?来了?。
但如果?用来修筑堤坝……这?种脆弱的石头根本不可?能扛得住洪水冲刷,顷刻便?要?倒了?!
当?场除青年外的两人立时对他刮目相看——想不到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王妃竟然还知道如何制造家石。
拿来脆石的青年虽然不知道将军身边这?位俊秀公子究竟是何种身份,但对方能一语道破这?假石头的隐秘,定是有本事?的。
青年狠狠点头,对洛云升和容渊道:“正如这?位公子所说!这?石头脆得很,我们?这?样的成年男子稍微用点儿力就能把它掰成两段,根本不能拿来修筑堤坝!”
“可?库房里半数都是这?种石头,修堤坝的工人也都知道,只是无人敢说。”
“大人,我一直在坝上这?假石已用了?半月多,再?不拆了?换坚硬石条,洛水泛起来堤坝定是顶不住的!”
“是老乔叔说您二位是江南道来的富商,心地善良……”可?容渊看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于是,青年把目光投到了?洛云升身上——这?位公子气质温润儒雅,还能认出?石头的来历,定是好人!
青年眼泛泪光,洛云升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你先别着急,我们?会?想办法。”
洛云升挤出?一丝笑容,维持着商人的人设:“若是洛水泛滥,我们?生意也没得做,我们?会?尽全力想办法,你先去?休息,这?个消息也不要?告诉旁人。”
青年狠狠一点头:“我不会?告诉旁人!”
“我从今日起就与老乔叔同住,多一句话都不与外人说,只要?两位大人能把石条换回来,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也愿意为两位大人下水寻入水香的!”
青年提起入水香,洛云升不由对容渊做局的能力大为赞叹,这?才多久,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吧,本地人都已经认定了?他们?是来找入水香的香料商人……这?身份,做的是真实在。
洛云升有些惊讶,容渊却根本没工夫想这?些,做戏做全套,这?不是应该的吗?
容渊呼出?口气,让老乔先带这?青年下去?休息,老乔领命下去?,房内再?次只剩洛云升、容渊两人。
没了?外人,容渊脸色更难看几分,洛云升安抚性地握了?握他的手,“我们?还有时间,换石头还来得及。”
谁知容渊摇了?摇头。
“很难。”
“就算是我也没想到会?在石头上出?问题。”
“如今统管洛水道的承宣布政使司名为肖成安,肖成安此人是个很精明的人,他贪,但很有分寸,在承宣布政使司的位置上也待了?四年多,水患他是治过的,没出?过什么大问题,比他上一任要?好多了?。”
“这?人的毛病是太过好色,因着好色,身上背过了?人命官司,我此前说的把柄便?是那几个因他殒命的女子。”
“至于钱财,有权便?不会?少财,他知道手里拿的钱越多就越可?能要?吐出?来的道理,所以一直贪得不多,甚至把‘该他那’的大头也孝敬了?一部分给‘上头’因而,这?么些年没人想着动他。”
“这?么个‘聪明人’不会?拿修筑堤坝的条石开玩笑。”
“洛水泛滥历史久远,自前朝起,为了?更好地治理水患,修筑堤坝的石头就有严格的形制要?求,到了?本朝这?个标准更高些,寻常是一年到头都要?不断开采、打磨、购买、储备的。”
“毕竟一年两汛,谁都不知道洛水会?什么时候泛滥,若是真的决堤冲击到公主?长居的江南道,他这?个洛水道承宣布政使司也就当?到头了?。”
“所以,我从未想过最先出?问题的会?是石头。”
容渊解释完,洛云升对盛朝官场更了?解了?几分,容渊不会?说谎骗他。
如果?不是肖成安……也肯定是管理堤坝的官员之一。
但这?事?情说来也蹊跷,洛云升是知道的,为了?防止洛水水患像上辈子那样弄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他从中斡旋,硬是让户部多拨了?些银钱以防洛水水患,按理来说,今年的洛水道财政上应该更富裕才对。
怎么会?缺钱到丧心病狂地打起石头的主?意?
第66章
虽说不知偷工减料的主谋是谁, 但?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一会儿时间容渊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
“真是没?想到,这洛河道的人竟贪到这个地步……”
“什么?”官场洛云升不懂, 但?已?经在让系统着手整理应对瘟疫的药品资料了。
如果石头补不上,决堤无可挽回,便只能走撤离民众的路子?了。
撤离费时?费力容易生出麻烦, 洪水之下也不可能没?有伤亡, 疫病防治便是重中之重。
半晌, 才听容渊道:“银钱多了烫手, 诱惑大了有些蠢货是真的敢贪!”
洛云升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他。
“石头被盯上换掉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用一些手段让户部多放了些银钱采购石块以防洛水水患,这部分钱往年是没?有的, 如今有了, 数目还不小?,便有人动了心。”
“真是好大的狗胆!”
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 虽然没?有实?证,但?也算是个方向,洛云升无奈低叹口气?:“也未必……就算真这样也怪不着你。”
“我?们尽了力,下面的人不行也不是你我?立刻能换掉的。”
“只能说时?也命也,我?们也只有再?接再?厉。”
容渊冷笑一声:“我?没?有自责, ”他看着洛云升的眼睛, 恨道:“我?只是难以容忍有人敢从我?手里?盘剥准备赈灾的银两。”
“……”
“……”
四目相对,终究是洛云升更包容, 上前抱了抱容渊, 手搭在后心的位置, 轻拍道:“那下一步是不是找了实?证便杀去承宣布政使司,让肖成安给我?们个交代?”
容渊点点头, 暗卫自去查证。
* * *
石库门大开,发白的石头碎了许多在地上,容渊立在面前,肖成安满头冷汗地抬头看着这位面目犹如阎罗的王爷,喉结因畏惧滑动,最终还是迎了上来。
“王爷……”
“王爷还请听臣一言,修筑堤坝的石头被换一事微臣当真不知,微臣若知道有人狗胆包天到这种?地步,早便将人找出来杀了,绝不劳烦王爷动一根手指!”
满额冷汗直流,容渊不说话,肖成安躬着身,感觉身上的里?衣都?快要湿透,背上、胸口发痒,浑身都?因这一道仿若能将他头颅割下的目光瑟瑟发抖。
汗水顺着额角落进?衣领,肖成安实?在没?忍住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目光却不敢再?落在容渊身上,只得求救似的看向洛云升。
无论此事肖成安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石头被换而未能察觉都?是失职,失察之罪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就是皇后亲来也不能为他开脱半句。
因而,洛云升对他的第一印象也很差。
绝无可能帮他说话。
肖成安只得悻悻收回目光,身子?弯得更低了。
“王爷,臣自知有失察之罪,可王爷王妃不能因微臣的罪过便在这库房院子?里?吹冷风呀!”
“这春风最易伤人,还请王爷王妃与臣到布政使司衙门稍作歇息,臣定以最快的速度揪出这胆大包天之人,交由王爷处置!”
容渊本就在气?头上,如今这专管一省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一干要务的朝廷重臣开口便为自己?开脱,只认一个可大可小?的“失察之罪”,心情更是一落千丈,表情也越发阴沉,说是活阎王也不为过。
“去布政使司衙门若是有用,你还会到本王面前说这些屁话?你若真有心,堤坝上那么多筑坝的更卒、百姓,那么多河道官员,你还能知道得比我?晚?”
“本王若非为父皇寻寿礼微服私访至此提早发现石头有问题,等过几日雨水下来,洛水决堤,冲了洛水殃及江南道,扰了嘉悦与本王,害朝廷损失不知多少银钱、人口,你还想稳这承宣布政使司的位置?便是砍了你都?赎不了这大罪!”
容渊话到此处,肖成安也是老油条一根,“砰”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管什么脸面了,当即哭道:“王爷教?训的是,王爷教?训的是啊!”
“臣有愧布政使司之职,”随后话锋一转:“可如今最重要的是抓到调换石头之人,还请王爷给小?人时?间,五日……不!三日!三日内,臣一定给王爷和朝廷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洛云升心里?连连冷笑,到了已?经抑制不住的地步:“肖大人,你再?说一遍,如今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肖成安一愣,想了一会儿硬是没?想到第二个答案,犹豫地看容渊,发现王爷根本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看样子?也在等一个答案。
绞尽脑汁思?索一番,肖成迟疑道:“是……是严惩调换筑坝石之人,从上到下,一个都?不放过……?”
“哈……”这个答案,洛云升不由冷笑出声:“肖大人真是好日子?过太久了,是丝毫没?把?自己?当人看。”
看着洛云升冷淡的眉眼,肖成安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觉得这位王妃带给他的压力一点不比王爷小?。
忽地,他想起眼前丰神俊秀、舒朗如月的公子?除了是靖安王的王妃之外,还写出过《失意篇》。
胸有大志,却不得不雌伏,这样的人压抑久了……尤其他还不知用什么办法让靖安王这么个喜怒无常阎罗似的人将他带在身边,似还很有些地位……
肖成安倒吸口凉气?,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方才怎么能将洛云升当个摆件忽视他?如今是被看出来了吧?方才这话便是报复?
肖成安脑内闪过千万个念头,最终汇成一句:“还请王妃示下!”
洛云升:“……”这王朝不如灭了,从头开始或许还有勉强救。
“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想办法找能用的石头,开采也好,去买去借也罢,守住洛水,不让洛水泛滥冲毁堤坝、毁坏百姓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