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旁双手插着裤兜,面无表情地一同看新闻,冷不丁来一句。
于楚琼拿起遥控器按掉电视,抬起头看他,直截了当道:“你想说什么?”
两人无声地对上一眼。
秦玖越表情自然平淡,看不出任何心思:“没什么,只想告诉你事情并不会完全如你所愿,他倒台进监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判多少年那就不好说了。至于你,于楚琼早就从那场精神病院大火中死掉了,等他进监狱你也就自由了。”
他故意在此顿了一下,续道:“你的孩子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果不其然,这话直戳中于楚琼的痛处,她骤然大笑起来,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扭曲,她一只手用力抓住沙发把手,手背青筋暴起,声音也像咬碎了仇恨挤出来一样。
“安息?”她狞笑嘶吼,“那个人渣不死我的孩子怎么安息?!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说是说死于小儿高烧惊厥,实际上是那家人虐待他,高烧三天都不送医院不给药吃,这不是想活生生把他弄死吗?!”
“卓诗筠的孩子尚且可以长大成人,我的孩子呢,我孩子才不到四岁,那么小一个就要在痛苦中死去……”
“霍连山必须死!这个人渣怎么能不死!”
她越说越七情上面,呼吸急促,眼眶发红,眼神里透出浓重的恨意。
秦玖越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等她发泄一通才不紧不慢开口道:“你从一开始就该知道,A国废除死刑,蹲监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轻飘飘一句,无疑火上浇油。
“法律制裁不了他,不代表他不用死。”于楚琼咽下一口恶气,咬紧牙后槽又道。
秦玖越推了推金丝眼镜,很轻地笑了一下,眼里并无笑意,使得这个笑反倒充满了讽刺和凉薄的意味。他淡淡道:“谁知道呢,总说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可倘若人在做天在看,怎么还会纵容他作恶这么多年。”
“没有人有权越过法律惩恶扬善,但霍连山及其身后那股势力草菅人命、玩弄权术、破坏经济秩序,将法律的权威和尊严踩在脚下任意践踏,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死一千次一万次。”
“最讽刺的难道不是,打败权力的是更高的权力,而不是所谓的正义。”
他的语气很寻常,却极度凛冽,仿佛一把把刺向人心,叫人从脚底冒起一股阴森冰冷的寒意。
于楚琼闻言心头发紧,从方才的狂暴情绪中瞬间冷静下来,心底油然生出的某种直觉越发强烈。她望向秦玖越的目光染上复杂意味,沉默半晌才开口:“……我一直觉得你对齐文泊和霍连山态度很奇怪,你和他们也有私人恩怨。”
她这一句不带疑问,是肯定句。
秦玖越迎上她审视的目光,一言不发许久,最终积聚的沉默全部化作唇边一枚意味不明的笑容。
“和你一样,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人,一个把人生全部压在复仇上的人。”
秦玖越态度坦然,回她说。
于楚琼又静了几秒钟,笑了一下:“我虽然疯但不傻,你想利用我。”
秦玖越也淡淡一笑:“你本来也该下地狱,不是说好了要拉他一起吗?”
“怎么,你怕死了?”
于楚琼微愣,一时间哑口无言。
秦玖越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他转身大步走出公寓,关上门之前,再道一句:“祝你万事如愿,于小姐。”
第74章 重新
暴雨裹挟狂风来势愈发凶猛,秦玖越在马路对面看戏,不一会儿便头也不回转身大步离开,也不管于楚琼如何被警方控制,又或者霍连山是否得救。
当晚,鼎声集团大门前这场突发的血腥谋杀登上新闻头条,都在报道鼎声集团前执行总裁霍连山遭遇不知名女子刺杀,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霍连山当然难逃死劫,于楚琼曾是执手术刀的天才医生,无比熟知人体结构,清楚哪个部位下手最为致命。哪怕她多年不碰柳叶刀,身体依然记得那种感觉,一旦接触肌肉记忆马上回来。
趁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霍连山心脏狠狠补了几刀,她是下了死手的。
秦玖越说得不错,既然都要下地狱,怎么可能放着霍连山在人间逍遥。
双手沾满滚烫鲜血的那一瞬间,她心情无比畅快,甚至在警察前来将她制服,依然猖狂笑个不停。
她终于为她那枉死的孩子,为她那错付的大半生亲手报仇雪恨。
霍连山街头横死的新闻播出的时候,雨淅淅沥沥下着,秦玖越在一家烧烤档独自喝酒,默默庆祝作为他曾经的棋艺老师之一的霍连山终于下地狱,庆祝他最大的仇人齐文泊永失所爱。
直至某家伙携带一身潮湿气息来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摸摸他的脸,将他从沉重的思绪里拉出来,然后才在他桌对面一屁股坐下来。
“帅哥,拼个桌。”
厉承咧嘴露出大白牙,如灿烂阳光的笑容仿佛天都要为他瞬间放晴似的。说完,他就自来熟地端起秦玖越的杯子,一口气灌下大半杯冰啤酒,完了还毫无形象地大叹一声。
秦玖越看着他,眼里微微露出笑意:“问也不问就喝我的酒,有这样的拼桌吗?”
“是没有,”厉承恬不知耻,“但你我就有。”
秦玖越没好气地轻笑一声,就着厉承喝过的地方,端起来将余下一小半啤酒喝光了。
厉承以目光深深描摹秦玖越,冷不丁来一句:“今天开心吗?”
秦玖越懂厉承的意思,他默不作声地重新斟满一杯,半晌才说:“怎么不开心,我让他失去了他唯一珍惜的人,就像他对我做的一样,现在我还回去了。当然,接下来他还会失去更多。”
“我有想过,到底要让齐文泊失去什么才能让他最痛苦,死太便宜他了,”他眉眼低垂,手指反复抚过斟满冰啤酒直冒汗的杯身,语气不轻不重,像在叙述别人的事,“直至我注意到他盯着霍连山的眼神,看到他把好不容易得到的齐家慷慨地与霍连山分享,我想我找到了。”
“人渣居然也有感情也有珍爱的人,我当时想,正好啊,霍连山当年帮他处理后续,那就凶手帮凶一网打尽。”
“齐文泊让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作为回报,我也要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就叫——”
他抬眸看向厉承,笑了一下:“复、仇。”
厉承心里品着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突然冒出某种直觉,这种直觉令他心头不禁紧了紧。厉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听说于楚琼是霍连山的旧情人和帮凶,他俩有过一个孩子但夭折了,这次举报霍连山的相当部分证据也是她拼了命保留下来的……她要杀霍连山的事,你,事先知道吗?”
厉承并未参与这个计划,秦玖越对他也是只字不提,这些事是他从叶时璋那儿套出来的,又或者说是叶时璋信任他故意漏给他的。
秦玖越抬眸看了厉承一眼,雨水哗啦啦地往烧烤档大棚砸,一阵诡异的沉默却在他俩之间蔓延开来。
“如果我说,我不确定她会不会下手,我也在赌,你信么?”半晌,他突然来一句。
他当然想看恶人自相残杀,这样既解决问题又手不沾血,但他并非料事如神,也不确定他对于楚琼的鼓动是否起作用。
“我的预期目标是霍连山入狱,他的死在我意料之外,”他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能说连上天也在帮我。”
他静默几秒钟,问了一句:“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是害怕你蛰伏多年为父母报仇雪恨,还是害怕你唆使恶人杀另一个恶人,”厉承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永远都不会害怕你,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不过呢,”他话锋一转,川剧变脸一样面上当即显出几分惆怅情绪,还摇头叹气,“我倒希望你能给我多一点信任,不要什么事都独自承担,连这些事我都要从别人那里知道。说实话,有点伤心,也有点担心。”
秦玖越无言,半天才拾起他的话:“你没必要掺和进来。”
就像叶时璋搞垮齐家却从不让卓霈宁参与一样,秦玖越始终觉得厉承与这件事无关。他是干净的无辜的,不该跟着他跳进这泥淖之中沾上污秽。厉承只需要乖乖在原地等他,等他复仇结束,再走向他就好。
谁知厉承这家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总是试图旁敲侧击了解他的进度,就连现在也要驳回他的话。厉承很直接地告诉他,这样瞒着他独自扛是不行的,“我是你的骑士,要永远忠诚守护你,决不能让我的王子一个人冲锋陷阵。虽说我实际上帮不上什么,可我至少要确保王子受伤或彷徨的时候,我要第一时间在现场陪他。”
这番情话挺老套的,大概也只有配合厉承这张不管看多久都觉得英俊的脸,配合厉承那双盛满真挚的湿润黑亮的眼眸,才能拥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足以令秦玖越的心砰砰跳动。
秦玖越挺不喜欢“永远”这个词的,更准确地说,他害怕这个词。
爸爸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他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他和妈妈会永远陪着他的。就连那时候的他自己,也是坚定地相信着永远这件事,以至于缺乏对命运无常的认识。
“厉承,”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乎是将什么情绪闷在心里一样,“永远不要对我说永远。”
他怕自己会信以为真。
厉承其实知道秦玖越不喜欢这个词,大学那会某次欢爱过后,秦玖越窝在他怀里无声地掉眼泪,那还是他罕见地看秦玖越哭。他无措又慌乱地哄着怀里的人,以为是自己方才弄疼对方,一个劲儿地亲吻和道歉。
等秦玖越平复下来,才抬起头与他对视,有些委屈地皱眉,跟他说,我想爸爸妈妈了,我以为会永远跟他们在一起,没想到结局是永远见不到他们。我讨厌永远,我也害怕永远……
默默记住秦玖越这禁忌,厉承从此之后就没在他面前说过这个词,直至方才几秒钟前。
“其他我都听你的,但这点我不想听,”厉承说,“等你复仇结束,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会永远爱你,我永远都会这么对你说并且这么做。”
说完这句,他便冲秦玖越调皮地眨了眨眼,还挑了挑剑眉,总之一副你奈我何的欠揍表情。
也不知道谁宠坏的。
秦玖越总是拿厉承没办法,总是对厉承格外开恩。对视几秒,他只是无奈地勾了一下嘴角:“厉承你……”
厉承得逞了也得意了,他感觉自己其实有点儿变态,有点儿戒不掉过去残留至今的恃宠而骄,比方说他一直很喜欢秦玖越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在他看来,秦玖越聪明又果断,肯定知道如何应对任何情况,如何应付像他那样赖皮的家伙,但秦玖越面对他的时候却总在破坏原则、无奈让步,大概只有爱可以解释这种特殊情况。
被无形中宠着的那个人心知肚明,露出大白牙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对秦玖越笃定道:“阿玖,我会让你不再讨厌和害怕‘永远’,我会是那个例外。”
烧烤档音响猝不及防切换一首燥热的摇滚乐,秦玖越心头猛然一跳,他突然犯了倔,不愿承认厉承这番承诺令人心动,他没头没尾来一句:“今晚这顿你买单。”
“啊?”厉承愣了愣,“为什么呀?”
秦玖越佯装严肃沉下声音回他说:“不是要做我的骑士吗?骑士第一准则是,永远不要问为什么,永远要忠诚守护和绝对服从。”
厉承却单手撑着下巴盯住他,忽而咯咯直笑,也不知道笑什么。
秦玖越强自镇定,问他:“笑什么?”
厉承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低眉顺眼回道:“知道啦,小九月。”
秦玖越脸顿时青了。
“我好像不怎么叫过你的小名,你现在的名字不就是脱胎于这个小名,姓氏则来自你的母亲,”厉承稍稍回忆,发现自己从前一直叫秦玖越可辛,现在就叫他阿玖,他又仔细品味这个小名好一番,“小九月,这么叫感觉你是我的宝宝。”
“九月、九月——”他老早就想叫秦玖越的小名,这一下似乎还叫上瘾了,又换着语调重复几遍。
秦玖越板起脸来:“……厉承,你适可而止。”
“知道啦小九月,”厉承更加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又道,“对了,我也有小名,因为太土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你,叫壮壮,以后我们就互相叫小名吧。”
厉承从小就各种病痛缠身,虚得不行,于是具有了这么个小名寄托美好祝愿。不过等他长大一点家里就没人敢叫他这个小名,因为每次都会换来混世魔王好一顿回击。
秦玖越才不管什么壮壮的,他满腔羞赧转为怒火,正要发作之际,没想厉承一句话瞬间就浇熄了一切。
“小九月,等这件事完了之后,哥哥带你回到童年,我们就从七岁开始再活一遍,好不好啊?”
厉承眼神清澈如明镜,瞳孔的颜色格外柔和,直勾勾地看着他,映出他此刻全在面上翻涌的情绪,又以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深情将这些情绪柔柔裹住。
七岁那年,秦玖越痛失双亲,也永失童年,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直至如今。
他一直在复仇这条路上勇往直前,但眼前的人却说等到了终点,他带他回到失落已久的童年,再做一次纯粹快乐的小孩儿。
罢了,输给他了。
秦玖越伸出手,指腹轻轻掠过厉承的嘴唇,最后在厉承脸蛋上捏了一下。
“知道了,壮壮哥哥。”他配合厉承这么说。
厉承却难得敛起嬉皮笑脸,用一种深邃的神情在看着他,眼里藏着一片潮湿的沼泽,稍稍多看两秒都可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你说的,你要对我负责。”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握住秦玖越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腕,在烧烤档氤氲的吵闹和油烟之中,吻住了秦玖越的嘴唇。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但秦玖越的一颗心就稳稳地安放在某人这里,不怕风吹,无惧雨打,特别安全。
霍连山去世此后两天里,天像是被捅了个洞一样,雨几乎一直下个不停。
整个齐宅被死亡阴霾笼罩其中,别墅内设有灵堂,四周装饰着挽联和白幡,黑色大理石地板冷若冰面。
齐家上下谁都不敢打扰,唯有齐文泊和他那死去的爱人独处。
偌大的灵堂里,霍连山正安然地躺在锦簇白花之中,仪容仪表被精心修整,脖子及心脏的伤口也被巧妙地以白花或衣服掩盖住,除去那点掩不住的毫无生机的苍白,五官依然精致美丽。
齐文泊跪在软垫上,深深地伏在霍连山身旁,以充满眷恋的目光将霍连山的容颜一遍遍描摹。霍连山离开不过两天,历经极度悲伤和绝望,齐文泊本是一头黑亮的头发花白不少,双目了无神采,脸上爬满胡渣,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的灵魂随着霍连山彻底去了,掏空了,不见了。
空气中的微小尘埃缓缓漂浮,一点一点地落在空旷寂寥的灵堂里。
齐、文、泊。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见霍连山站在记忆深处轻声呼唤他,连光线也无比眷恋地抚摸着他的轮廓,勾勒出他如古典油画的美好容颜,宛若一道温柔的虚影。
少年人为爱痴狂,不知掩饰,不懂节制,兄长一家尸骨未寒就急匆匆找上门,携上满腔自以为汹涌的爱意。
“齐家很快就是我的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了吗?”
他气喘吁吁,望向霍连山的双眼充满期待,像极了希望被带回家的小狗。
霍连山站在几步台阶之上,如盛放于高岭的雪莲,淡淡地俯视着他,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半晌,他终于慢慢弯起嘴角,赏赐齐文泊一点清浅笑意。
“那你现在都有什么?”他问。
“我,我有好多好多的爱,”齐文泊脱口而出,“我会一直爱你。”
这显然不是霍连山想要的答案,他微笑着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冷酷的天真:“唔,可我不需要爱。”
齐文泊也不挫败,他忙不迭说道:“还有,我还会有好多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权,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哪怕一整个齐家我都会给你!”
霍连山是一场狂暴的风雨,一生仅有一次的劫难,一个眼神,一句暗语,就将齐文泊整个世界席卷。
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如此疯狂而确定的迷恋。
齐文泊这急切的誓言换来的是霍连山一阵清脆如铃铛的笑声。
不久前某天,他罕见地问霍连山,爱不爱他。
他从来不问霍连山这问题,因为他始终知道霍连山最爱他自己,他是清醒地坠入这个名为霍连山的火坑里的。
霍连山认真思索片刻,似乎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难倒了,忽而露出了笑容。
“你给我齐家的一切,我给你你想要的,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
“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想我应该是爱你的。”
“不然,我怎么会容忍你天天在我这里撒野发疯?”
他似笑非笑,抬起手拍拍齐文泊的脸颊,神情看似认真又携带几分戏谑。如宝石明亮的眼眸弯成好看的弧度,柔和涟漪自瞳孔中央一圈圈荡漾开去。
多年守候哪怕只换来一句“我应该是爱你的”,齐文泊也是心甘情愿的。
心底深处某个遥远而隐秘的地方被狠狠触动,齐文泊霎时红了眼眶,泪水夺眶而出。他忍住不断涌上的巨大痛楚又凑近几分,一边紧紧攥住霍连山依然冰冷僵硬的手,一边嘴唇小心翼翼欺了上来,吻住他半生苦恋的人。
哪怕化作一堆白骨,他依然无法停止爱他。
卓家母子得知霍连山被刺身亡的消息,都显得异常平静,尤其是卓诗筠,仿佛死掉的是与她毫无干系的人。
确实毫无干系。
从她死而复生,从霍连山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恩仇皆成过去,爱恨俱化尘埃。
并非所谓的原谅,而是她让一切都过去了。
至于卓霈宁,他早就与霍连山割席,内心已不将对方视作所谓的父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建立从来不止血缘,哪怕他的血肉部分来自霍连山,也不妨碍他将对方视作陌生人。
莫至勋的《无名者》紧锣密鼓进入后期制作阶段。这天出了粗剪的样片,莫至勋联系卓霈宁来工作室看看,卓霈宁欣然赴约。
莫至勋这部电影还没告一段落,就跟卓霈宁约好下一个剧本继续合作,看起来是相当满意卓霈宁这次表现。卓霈宁感谢莫至勋的偏爱,承诺只要莫至勋有需要他肯定鼎力支持。
他近来挑了个新剧本,角色和故事都特别吸引人,是新人导演自编自导的小众文艺片,背后有大导演坐镇当监制把控质量,一看就知道是奔着去外国参展冲奖的,预计初夏进组。等电影拍摄结束后,他就要好好静下心来演话剧,在一场场戏里继续沉淀和提升。
卓诗筠和叶时璋将他视作宝石,而他却视自己为需要不断打磨的璞玉。不管任何时候,打磨自己都是人生最重要的课题。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俞夏说卓霈宁经历前段时间休息后突然来个大爆发,未来一年行程安排满满当当,比以前还更拼了。
“都坐拥豪门了,”俞夏打趣道,“也该享享清福啊。”
“前段时间休息太多,人都长出惰性了,再不动就要废了,”卓霈宁笑了笑,“而且谁说我坐拥豪门了?我和时璋再亲那都是他的钱,何况我也有我的天地啊,我可不想只是每天在花园里等他回家。”
也不是要扯什么自立自强自尊,他只希望自己是个独立而完整的人,始终保存属于自己的稳定内核,这样才能谈如何爱人,如何给予爱人幸福。
俞夏闻言,凑到卓霈宁身边撒娇:“宁宁,你都这么努力了,要不再努力一下争取年末再加我工资怎样?”
卓霈宁好笑地看他一眼,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儿哄:“等电影上映要是大卖,我再给你一笔大的,怎样?”
“好耶,”俞夏一听到钱就两眼放光,“那我现在开始做法祈求电影大卖,祝愿你可以一雪前耻摆脱票房毒药之名。”
卓霈宁看他这样,笑容更深:“不大卖也给你加钱,这样总可以吧。还有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我给你买了你一直想要但不舍得下手的那个包包,就在车后备箱里。”
闻言,俞夏惊喜得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声调高高扬起,人也原地蹦跳了几下:“真的假的?!谢谢宁宁!我最爱宁宁了!”说着他兴奋过了头,甚至抱住卓霈宁往他侧脸吧唧一口。
卓霈宁任由俞夏抱住他发泄兴奋情绪,无奈笑着,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俞夏陪他好多年了,比许心馨跟他的时间还久。他入行开始有能力配助理,俞夏刚毕业就跟他一块熬了,没工资出也好跟老东家闹翻也罢,始终对他不离不弃。那时候,两个涉世不深的小年轻报团取暖,在水深的娱乐圈像极了不堪风雨摧残的豆芽苗。
过去这么艰难都能一起挺过来,现在当然也能共富贵。
“你这些话,敢不敢在时璋面前说一遍?”卓霈宁故意逗他。
“那我可不敢造次,”俞夏一听到这名字,烫手似的远离卓霈宁,还撇了撇嘴,“叶总气场太强大了,我靠近一寸都要抖三抖,而且我老觉得他很不喜欢人家碰你。之前他来探班看到你和对手演员搂搂抱抱,我感觉他脸都黑了。”
卓霈宁咯咯笑了几声:“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俞夏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老公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说罢,他就开溜了,让卓霈宁在这儿等他把车开过来。
没想到就这么小会儿,居然就出事了。光天化日之下,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几个彪形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闷棍将他敲晕后便押送上车。
俞夏正巧开车过来撞见这一幕,大惊失色,当即加快油门追赶,可惜不及,慌里忙乱之中拨通了叶时璋秘书秦玖越留给他的电话——当时候秦玖越交代的是,卓霈宁这边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必须第一时间告知他。
叶时璋这边获知卓霈宁被掳走后没多久,就接到陌生号码来电,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时谈不上有多意外。这些天他隐约听说,霍连山被刺身亡后,齐文泊整个人就变得疯疯癫癫,守在霍连山尸体寸步不离,还不肯火化下葬,而是把尸体安放在远在郊外的冰窖里企图永久保存。
“齐、文、泊。”
叶时璋冷冷挤出三个字。
秦玖越在一旁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深。果然,还真是那个无法无天的疯子干的好事。
“是我,”电话那边传来一声阴冷的笑,“叶时璋,你的宝贝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