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君揣上荷包,肚子忽然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今天中午的饭还没吃。明明去酒楼打包了好好的饭菜,结果自己和齐释青一口都没吃上。幸亏小秀才不用他照顾,趁他出去找齐释青那会儿已经吃过了。
“唉……”第五君轻轻合上院门,叹了口气。
难得的休息日,让齐释青一通折腾,就到了下午。他还脾气这么好,饿着肚子出去给他买芒果。
但第五君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一进集市,他就扎进了小吃摊,挨个摊位吃过去,吃得见牙不见眼,满足又开心。
等走到水果摊前的时候,他都感觉吃撑了。
“哎,那个我不要,不要偷偷给我塞进去。怎么还加秤的!”第五君指着已经滑到袋子底部的一个芒果——这个芒果是摊主最后悄悄塞进去的,冲摊主一扬眉。
摊主狡猾得很,贼眉鼠眼地说:“你不知道!那个甜!”
第五君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我不要。你给我拿出来。还甜,那个绝对能酸掉牙,你骗骗自己就行了,还来骗我?”
摊主害怕这话被周围要买水果的顾客听见影响生意,一个劲儿给第五君使眼色打手势,企求他小点声,到最后说:“我给你便宜点!便宜点!这个我送给你!”
第五君这才接过,付了钱,哼着小曲走出集市。
拎着一大兜他亲自挑选的香甜的芒果,第五君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在玄陵门吃芒果就是齐叔叔给他的,难不成齐释青是因为这个才想吃芒果的?
这算啥,亲生儿子跟养子争风吃醋吗?
如果是跟他较劲的话,齐释青也太没必要了,他的名声在玄陵门已经不会更坏了,照常理说,齐释青怎么都该先质问一下他是否真的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不是在芒果上较劲。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五君觉得齐释青就是个谜,目前只给他透露了一丁点的谜面,别的什么都还捂在肚子里,他踹好几脚都不一定能踹出来一个屁。
回到家,第五君把芒果洗干净,又从厨房拿来了小刀还有几只盘子,准备削芒果。
小秀才听见他回来,从屋子里蹬蹬蹬跑了出来,扑到第五君身边说中午的饭还剩很多,在锅里加热一下可以当晚饭,她有点饿了。
第五君笑着点头,把手里刚削好的芒果先塞给她。小秀才啃着芒果,兴高采烈地跑进了厨房。
齐释青无声地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下。第五君抬眸瞥了他一眼,仍觉得这人脸白得吓人,再这么下去估计没什么好结果。心病早晚得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芒果,另一只手握住小刀,麻利地转圈把皮削下,只有薄薄一层。
果肉被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白瓷盘里,齐释青面前还放了一把小小的双头叉。
“吃吧。”第五君已经沾了手,就打算把剩下几个芒果都切了,他和小秀才也吃。他朝齐释青抬了下下巴,问道:“自己能吃不?不用我喂吧。”
齐释青“嗯”了声,却没有动作。他低头静静地看着这一盘切好的芒果,看了很久。
余光里是第五君削芒果的剪影。金金黄黄,银银白白。
纤手破新橙的轶事传闻在自己的版本里换了种水果,芒果香甜无害,但对齐释青来说却跟第五君手里的那把刀无异。
他其实一直心存侥幸,在心底幻想似地保留了这样一种可能——也许第五君并没有忘记他,只是不愿意认他罢了。
直到第五君提出了断尘散。
试探了这么久,齐释青在这一刻突然想要试探最后一次。
死心前的最后一次。他可以拿命做赌注。
他对芒果过敏,而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还是第五君告诉他的。
近在咫尺的芒果清香勾起了回忆,给十多年前的画面重新着色,变得无比鲜活。
芒果是他父亲拿来的,他剥开皮,喂给第五君吃。第五君吃不下的,就都进了他的肚子。
他产生了很严重的过敏反应,浑身红疹,气管肿胀,再晚一些就会昏迷窒息。
第五君那会儿拿了他的暗器银针当成针灸针,救了他。
齐释青想,他的小归,从小就是神医,一直在救他的命。
可如今第五君失忆了。他记得所有人,记得所有事,却唯独忘了他。
他们的故事,只剩他一个人记得。
听到他说想吃芒果,第五君就去给他买。对变成陌生人的自己,他是这么慷慨善良。
因为他手伤了,第五君还给他削皮切块,送到他嘴边。
他不记得自己,更不可能记得自己对芒果过敏。
齐释青因为得到第五君这样细致体贴的照顾而受宠若惊,却因为最后一丝渺茫盼望的幻灭而痛不欲生。
他叉起一块小芒果,送到第五君唇边,笑着看他。
就像小时候一样。那年他十四岁,齐归十二岁。十二年前,所有人都在,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在。
第五君有点愣地看着唇边的小叉子,说:“是给你削的。你吃啊。”
齐释青却依然笑着看向他,脸色仍然是惨白的,但嘴唇莫名变成病态的红紫。
第五君眉头一紧,盯着齐释青的嘴唇,想这人肯定是心痛之症又犯了,这种时候还喂什么芒果!
但齐释青的手一直倔强地举着,好像非要喂他一口芒果似的,笑得特别用力,让第五君几乎想要大喝一声:“你别笑了!”
但第五君没有说出来,他瞪着齐释青,败下阵,低头把那块芒果吃了。
“很甜的。”第五君严肃地点评道,然后示意齐释青自己吃。“我挨个挑的,你快尝尝吧。”
齐释青这才笑着点点头,自己吃了起来。
第五君削着手里最后一个芒果,不时瞥一眼齐释青吃东西。没一会儿,白瓷盘就空了。
齐释青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不必等我吃饭了。”
刚好最后一道果皮掉下,第五君蹭地站起来,拿往下滴黏糊糊的果汁的手指着齐释青,大声说:“你给我坐下!你又要搞什么啊?”
齐释青被吼得一愣。
他从来没见过第五君生气的样子,是以现在突然见到特别新鲜。他看着第五君这幅样子的目光近乎于珍视,把他的眉眼鼻唇、因为生气而蹙起或凹陷的皮肤纹理看了个清楚。
但齐释青没有顺着第五君的意思坐下。
“我来下界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在这一刻,他巧合般地说出了跟第五君当年逃离银珠村时一样的说辞。
他忽然明白了十五岁的第五君的心情。
感同身受如何不可能?只是几个参数的置换、迟来了十年。
当年的第五君看见他料理那个说他们断袖的盗刀岛掌门,害怕有损他的清誉,选择离开他身边。他喜欢他这件事,第五君说不出口。
而如今第五君什么都忘了,不能说出口的人变成了齐释青。
断尘散忘掉的是此生最爱的人。齐释青早就知道第五君独独只忘了他意味着什么。
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断尘绝念的心,不可能给他机会重新来过。
齐释青知道过敏发作的速度,想要在这之前离开。
他这辈子给第五君带来了太多的痛苦和折磨,仓促的告别胜过发现他的尸首。
“我只是出去走走,不用担心我。”齐释青说。
他把腰间的玉佩和黑罗盘都解了下来,放在桌上。“我把它们押在你这儿。”
齐释青最后对第五君露出一个笑容,转身走向院门。
他的步伐有些急促。气管已经变得逼仄,他呼吸困难,眼球充血。
突然,咻的一声。
齐释青后颈一痛,整个人站立不住,向前扑倒。
明明距离那道门只有一步之遥了……
苦涩和不甘让心绞痛猛然加剧,齐释青唇边淌出一丝血迹,眼前却慢慢变黑了。
他不如小归。齐释青想。
他从来没能真正离开第五君。
第五君甩着手上的水珠,火冒三丈地走到院门口。
他响亮地怒哼一声,居高临下瞥着这个昏在地上、脖子上中了一根银针的男人。
“就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病号,精神失常的病人都比你听话!”
第五君吹鼻子瞪眼地弯下腰,拽住齐释青的胳膊把人翻过来。
一翻过来,第五君大惊失色——
“这是……”
第五君在心里骂了齐释青三万六千句,句句不重样。
他黑着脸把齐释青给拖回诊室,使劲把人扔上诊床,把齐释青的胳膊撂下的时候简直像在摔盘子砸碗。
小秀才刚把第一盘热气腾腾的菜端出来,就听见诊室里传来翻箱倒柜噼里扑隆的巨响,宛若遭了贼。
“!”小姑娘脸上因为快要开饭而冒出来的欣喜瞬间消失,她把盘子放在院里桌上,轻手轻脚地走向诊室,小心地探头去看。
太阳落了,诊室里还没点灯,有点昏暗。但仍然能看出来诊床上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齐释青。
“哥哥!”小秀才刚松了一口气又提起来一口气,羊角辫飞起,跑到第五君身边。
“齐释青哥哥这是怎么了?!”
齐释青趴在诊床上,双手没有意识地下垂。他上半身被扒了个干净,整个后背全是惊人的猩红疹子,几处穴位扎满了银针,活像一只变种刺猬。
第五君往身后扔了一堆药,躬着腰仍在翻找。他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小秀才,说:“乖宝,帮哥哥个忙。”
“去烧一大锅洗澡水,然后把这些药放进去。左边这堆是麻黄,右边是黄连,还有……”
“找到了,这个拿着。”第五君又甩出来一包药,“马齿苋。水开了一股脑扔进去就行。”
小秀才快速点头,抱着药跑了。
第五君撑着膝盖站起来,把手放在齐释青身上,手下皮肤温度烫人。
厨房里隐隐约约飘出饭菜的香气。
第五君气得要流鼻血,他爹的,又吃不上晚饭了。
作者有话说:
齐释青(心碎版):让我死在外面吧。小归不要看见我的尸体。就当我是个过客,忘了吧。
第五君(火冒三丈迅速洗干净手、用扔标枪的力度掷出银针):给我站住!
第284章 归心(四)
从一片漆黑混沌的痛苦里,最先恢复的是嗅觉。齐释青闻到浓郁的苦,各种药材混杂、煮在水里的苦。他是根被苦腌入味了的木头。
然后是触觉。他被摆成打坐入定的姿势,坐在一块平地上,身体四周都是水,一直没到胸口。他好像坐在河底,可水是热的。
呼吸不算太困难,但周遭空气湿得快要凝成水滴,他只感到湿热。喉咙里、皮肤之下的痒意褪去,变成了火烧火燎的痛。
睫毛凝成一簇簇的,长发飘散在水里。他的意识在缓慢地飘荡。
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些幽暗的光,如同水上磷火。
齐释青缓缓睁开眼睛。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孤灯。烛灯在桌上,而他需要仰视才能看见那个火苗。
这是他的房间。
他坐在一只浴桶里,身边全是药材,有些漂浮、有些沉底,而他的脖子无法动弹。他垂眸,余光捕捉到咽喉处扎了三根银针。他上半身是赤裸的,下半身只着一条亵裤。
“醒了。”一道有些哑的声音传来。
齐释青寻着声音转动眼球,第五君出现在他的身侧,身子撑在浴桶边缘,打量着他。
也许是因为熬夜,也或许是因为忧虑,第五君的眼睛看上去很红。
第五君似是松了口气,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另一手把他脖子上的针拔了。
把针拔去之后,第五君没有立刻收手,而仍然维持着挑起他下巴的动作,俯下身子凑近,仔细看了他很久。
齐释青呼吸变乱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莹润瓷白的脸颊,瞳孔逐渐放大。
热水蒸腾下,第五君周身的雾气如同圣光,柔软潮湿的银发披散下来,有几缕垂落在水面,跟齐释青的黑发缠绕在一起。这样近的距离,只有登徒子和神仙才会不知分寸。
齐释青控制不住地向前倾身,但同时,第五君收了手。
“鬼饭疙瘩都消下去了。”
第五君长叹口气,退开一尺的距离。过了许久,说:“把水泡凉再出来吧。我看着你。”
第五君的声音没有一丝怒意。他很平静,只是有些累。
已经到子时了。小秀才都睡着了。
光是让齐释青坐药浴就过去了两个时辰,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根据脉象的变化调整针灸的穴位,生怕救不回来。
齐释青差点被他亲手削的芒果给害死。
第五君想起这个事实就浑身发冷,细想一下更是心底拔凉——齐释青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而且是很严重的过敏,却主动让自己去买芒果,说他想吃——
他是不想活了。
想到这一点,第五君头皮都是麻的。
在他的从医生涯里,碰到的绝大多数病人都是身体上的病,这种心理上的疾病他实在是缺乏经验——这根本不是简简单单针灸吃药能解决的问题。但第五君很清楚:如果齐释青已经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他身边就不能离开人了。
万一一个看不住,这人弄不好真就没了。
第五君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齐释青从一来下界就搞出了这么多幺蛾子——连着砸了两座邪神庙、误杀了县令,差点把命丢在沈旦的当铺,又主动吃了那么多芒果,在明知过敏发作的情况下还要出去——这人完全就是无所顾忌,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第五君跟齐释青安静地对视着,过了片刻才移开视线,到小桌上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喝水吗?”他看了眼齐释青。
齐释青没有反应,但视线一直紧跟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收入齐释青眼底。
第五君就给齐释青也倒了杯冷茶,送到他唇边。
齐释青紧紧盯着他,默默张嘴,被喂下去了一杯茶。
第五君把空茶杯拿走,忽然一眯眼睛,弯腰凑近,伸手摸了摸齐释青的喉结。
——上面的针孔有点流血,他自然地用手指拭去。
手下喉结忽然猛烈地滑动一下,齐释青幽深地望着第五君。
“扎得比较深,出血了。”第五君看着他的眼睛真诚解释,意思是,不是调戏你的。
下一刻,齐释青猛然去抓他的手。
刚刚还跟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的,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破水而出。齐释青从浴盆里一站起来,水波就呼啸着扑了出去,就像股海浪一样,把床具、地面都打湿了。
第五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他身后就是齐释青的床,小腿被绊住,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直接仰面摔进了齐释青的床里,摔得有点狠,眼冒金星。
齐释青还站在浴盆里,呆呆地举着手,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看向已经湿透了的被褥枕衾,和湿透了的第五君。
“对不住……”齐释青低声说。
“……”
第五君茫然地躺了会儿才坐起来。浇在身上的热水变凉了,他薄薄的中衣几乎变得透明。
齐释青看见这一幕,喉结更明显地滚了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扑通又坐回了浴盆里,又哗啦溅起来一堆水。
第五君大脑运转缓慢地看着又湿一次的齐释青的床,和又湿一次的自己:“……”
难道,这就是,有心理疾病的人吗?
第五君撩了下自己的衣服,扇了扇,啧了声,想:“还挺凉快。”
他不是故意不穿外衣的,而是实在太热了。
快到尾声的夏天抵挡不住提前到来的秋燥,夜晚本就又热又烦。再加上他们一直是关着门的——家里还有个小女孩,给齐释青扒光了药浴多少得顾忌着点——更是闷热不已。
他无语地看向齐释青,见他满脸通红不敢直视、拼命往水里缩的样子,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你……”第五君艰难地开口,他真的很想问,到底是为什么,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会对他起反应。
这话光是含着都烫嘴,第五君不知道舌头抽搐了多少圈,最后鬼使神差地吐出来了这么一句:“我之前一直没问,你那个,你对不起的爱人,是个男的吗?”
齐释青在水里僵住,过了半晌,看着他点点头。
第五君抿了下唇,咽了口唾沫,又问:“跟我长得很像?”
齐释青懵了。
第五君看齐释青懵了,不由自主也跟着懵了。
这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吗?像和不像不是一眼就能判断出来的?难道会有人既长得像他又跟他长得不像?
等了很久,齐释青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第五君也不问了。
但第五君不问,不代表他在心里没有猜测,他不光猜了,还觉得自己猜到了标准答案——
他肯定是长得跟齐释青的心上人很不一样的。
这还用说么,世界上哪有第二个跟他一样白头发的人呀!
而齐释青之所以不敢承认他们长得不像,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体背叛了自己的爱人——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屡屡起反应,何尝不是一种对真爱的背叛?
那可是他宁愿心痛而死,也不愿意喝下断尘散忘记的真爱啊!
齐释青如何能承认!
第五君的眼里划过一抹得色,看得齐释青莫名其妙。
齐释青坐在冰凉的水里,看着第五君站在浴桶边,居高临下地抱着胳膊,压抑着唇边要翘不翘的微笑。
第五君心里是挺美的。一方面,他为自己迅速得出正确答案的聪明才智而折服;另一方面,他将齐释青不礼貌的起立看作对自己魅力的肯定。
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齐释青又没真正把他怎么样,每次还很不好意思,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会真的觉得——他的魅力已经冲破了性别的界限,不管男女都很喜欢他!
所以第五君下一刻一开口就没压住:“嘿嘿。”
齐释青是不清楚第五君的脑内活动的,他只判断出来这个问题似乎被短暂地放过了,而第五君看上去挺开心的样子。
但他仍然很担心。
“如果……”齐释青斟酌着开口,“喝了断尘散,再被人提起来的话,会痛苦么?”
假设他某日说漏了嘴,说他就是他喝下断尘散忘却的爱人,第五君会痛苦么?
如果会痛苦,那他宁愿永世不提起。
第五君听齐释青这么问,眼神一亮。有门儿!
“不痛苦不痛苦!”第五君不顾自己还穿着湿衣服就趴到了浴桶边,双手握住齐释青赤裸的肩膀,保证道:“绝对不痛苦!你连喝过断尘散的事情都不会记得。”
摸了两下手感很好的肩头,第五君突然摸到一点牙印。他把两根手指抬了起来,看清那个位置后,打着哈哈松了手——他原以为隔着衣服没把人咬疼呢,结果看这个深度,当时那一口估计见血了。
他站起来,安慰齐释青:“你有治病的想法,比什么都要好。如果你心上人不是已经故去,我还不敢给你打百分百的保票,可既然人已经没了,就要朝前看,有这种没有后顾之忧的好办法,一定要为自己多想想,毕竟你的人生还很长……”
他话音未落,齐释青突然站了起来。
第五君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握住了肩膀。
“疼!!!”第五君挣扎着叫,“你别犯病!你想喝不想喝断尘散都无所谓,我又不逼你,你抓我干什么?!!”
齐释青的手用了十成的力,几乎陷进了第五君的骨头。
他听到第五君的喊声,才意识到自己过分了,连忙卸了力,可仍然不允许第五君逃离他的手掌。
他把第五君拉近,黑眸死死锁着那对惊慌失措的杏眼,一手穿过第五君的腰把人箍住,另一手控住他的后脖颈,让第五君只能抬头看他。
这是一个居高临下,完全掌握的姿势。
如果不是下半身还有一层浴桶的木板作为间隔,这几乎是一个嵌在一起的拥抱。
“断尘散……是不是……”齐释青的声音哑得吓人,他牙关颤了颤,然后咬死。
手下的身体在发抖。
齐释青狠了狠心,没有松手。他把放在第五君腰间的那只手上移,挑起他的下巴,两人的嘴唇几乎贴在一起。
齐释青盯着他的眼睛,贴着他的嘴唇问:“断尘散,是不是,有解药?”
第五君蓦然哭了出来。
泪水却被齐释青一滴滴吻掉。
“有!!”第五君带着哭腔说,“你放开我!你发什么疯!”
“有解药!但你那个爱人都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第五君骂了两句就镇定下来,从袖子里摸出来两根银针,悄悄攥在手里。
“我警告你,放开我。”
杏眼含泪,目光却冷了。
第285章 归心(五)
第五君说完就很快地闭上嘴,嘴巴抿成一道线,但齐释青滚烫柔软的嘴唇又胆大包天地贴近了一回,不舍地印下最后一个吻,然后往后退了一寸的距离。
整间屋子的温度再度攀升,第五君的衣服彻底湿透了。
他看向齐释青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发抖。
齐释青的视线无比灼热,因为距离过近,几乎让他产生了置身于太阳底下凸透镜的焦点中的错觉,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原地烧起来。
黑色明明是火山灰烬的色泽,但这对漆黑的眸子底下却明晃晃地翻滚着炽烈的岩浆。
他是个动弹不得的猎物,说不听,挣扎不了,硬碰硬没有胜算。
第五君掌心出了汗,以极轻微的动作将针尖从指缝推出!
但就在这一瞬——
他的手被齐释青握住了。
齐释青用两根手指就捏住了他手上的麻筋,迫使他指缝松开,银针坠地。
两人的目光仍然胶着着,没有一个人低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君额头上的冷汗刷地淌了下来。
齐释青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这个笑容没有威胁的意图,却让第五君觉出危险——
这个人甚至没有看他动作,就知道他手中藏了针。
齐释青对他的了解已经到了邪门的地步。
傍身的武器被收缴,第五君再无计可施。
他的眼睛还水汪汪的,脸上泪痕未干,他看着齐释青,见对方仍然笑得笃定,嘴巴一扁,又哭了。
在这天之前,第五君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哭。
齐释青更不知道。
他对着第五君控诉的目光,颤抖紧闭的嘴唇——嘴唇还水莹莹的,嫩红嫩红的——心头一阵酸软。
他跨出浴盆,把第五君彻底拢进怀里,坐上已经湿透了的床榻,把第五君抱在身上,箍住他的双臂。
“对不起……”齐释青低喃着,把头靠在第五君的颈窝,皮肉紧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