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兰奕欢住进东宫之后,韩太傅也很担心他会给自己的得意弟子添乱,故而想着要对兰奕欢的管教更加严厉,但这个时候,他突然捕捉到了兰奕臻脸上的柔和。
这是他教这个学生以来从来都没有看到的过的神情。
韩太傅心中一动,终究慢慢地将手中的戒尺放下了,哼了一声道:“那就请太子殿下好好教导手足罢!要是教不好,殿下也一样得挨罚!”
兰奕臻道:“师傅有言,一定遵从。”
韩太傅看了韩直一眼,不知道他怎么也在这,不过知道自己的孙子是老实人,和皇上这几个皮儿子不一样,他也就没深究,只说:“你也赶紧回去。”
韩直道了声“是”,韩太傅又同敬闻大师说了两句话,便向太子行礼,各自走了。
兰奕臻拍了拍兰奕欢,道:“七殿下,走吧?”
兰奕欢忙道:“等等,我回去一趟,我把随从都忘在书房了。”
他说得好像忘了包一样,说完之后转身往回跑,兰奕臻挑了挑眉,负着手慢悠悠在后面跟着。
兰奕欢这边叫了正在团团乱转寻找自己的随从,让他们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这个时候,韩直又来了,看着他搓了搓手。
兰奕欢一直知道他害羞内向,又因为有些结巴,不爱说话,面对韩直,他也永远比对别人多了几分耐心,问道:“你找我有事对吗?你尽管说就好。”
韩直点了点头,小心地四下看看,然后悄悄将一样东西塞进了兰奕欢的手里:“给,我……刚才悄悄拿的。”
兰奕欢低头一看,结果赫然发现,对方递过来的正是那本他刚才没有拿到的画册。
兰奕欢不禁大喜:“天呐,韩直,韩大哥,你也太够意思了吧!谢谢!谢谢!”
韩直道:“不用……谢。”
兰奕欢道:“你拿的时候没被别人看见吧?你不怕你祖父发现了揍你吗?”
韩直道:“没有人,会发现,揍不多,不太疼。”
兰奕欢不禁笑了:“那你快走吧,别让别人看见我和你在一块了。”
韩直点了点头,听话地要转身悄悄离开。
【任务完成,“隐形电暖气”已发放!】
【奖励未到账!任务完成人……连接中……】
忘了这个了,兰奕欢连忙道:“韩直,等等!”
韩直停下脚步,有点疑惑地回头看他,兰奕欢就跑过去,紧紧拥抱了他一下。
【奖励已到账!】
兰奕欢觉得有股热气从脚下直升上来,僵冷了一整天的四肢百骸一下子就暖和了。
而被他抱的紧紧的韩直也暖烘烘的,兰奕欢突然想起来,上一次他抱着这个人的时候,还是一具尸体。
原来,在这个以为早已不会留恋的世界上,他其实还有很多想要留住的东西……人只要活着,就会产生那么多的牵绊。
韩直满脸涨的通红,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声道:“你……怎么了?”
兰奕欢道:“没什么。”
他松开手,笑着说:“明天见。”
兰奕欢回过身来,见到兰奕臻已经过来了,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他漫不经心地用一只手挡在额前,神情看不分明,身形稳如山岳,带着一股透明感与奇妙的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兰奕欢没想到今天兰奕臻会来接他。
以前上学的时候,五哥接过他几次,但是很少。
五哥这个人一向都拽拽的,觉得带个小孩跌份,所以总嫌弃他是小尾巴,每次接他都在前面大步走,兰奕欢想牵他的手,就在后面连跑带颠的追,可是老也追不上。
这时,兰奕臻也看见了兰奕欢,便朝他招了招手,道:“走了。”
兰奕欢连忙答应了一声,跑过去,兰奕臻又上前两步接住他:“我又不是不等你,你跑什么,也不怕摔着。”
兰奕欢却仰起头,问道:“二哥,咱们能不能手牵着手回去?”
兰奕臻一怔:“什么?”
接着,他就见面前的小孩踮起脚,努力把小手伸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下意识地握在掌心中。
人的手居然可以这么小,软乎乎的,但很暖和,像是怕被他松开一样,那只小手在他的手掌里努力挣了挣,握住了兰奕臻的一根手指头。
——好像也在他的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兰奕欢道:“谢谢!”
兰奕臻没说什么,道:“回家吧。”
他领着兰奕欢回东宫,脚步不紧不慢,刚好够兰奕欢跟上。
回去之后,兰奕欢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看了齐延写给韩太傅的那封信。
信上所写的内容,却出乎兰奕欢的意料——是齐延在同韩太傅说,希望韩太傅能够向皇上举荐兰奕欢追随敬闻大师前去祈祷国运。
齐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如果这事放在其他皇子身上,有可能是想塑造一个“祥瑞、有佛缘,福泽深厚”的形象才会如此,但齐家支持的一直都是五皇子兰奕胜,他们不会悉心为兰奕欢筹谋这些。
上一世兰奕欢确实去了,在那里觉得待不下去,还求助于齐贵妃和五皇子接他回来,但两人都没有答应。他可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就有齐家促成的痕迹。
那时候是韩直跟他一起去的,两个小孩都觉得寺庙里闹鬼,被吓得战战兢兢,后来兰奕欢老觉得睡觉的时候有女鬼掐他,都没敢回屋子去睡。
过了两天,他就听说韩直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断了腿。
出了这件事,他们两个最后才下了山,但是韩直的腿也没治好,就此便瘸了。
要不是因为他腿上不方便,后来在战场上他也不会坠马之后战力大打折扣而死。
听说这一回,敬闻已经跟皇上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如果不去刻意躲避的话,很有可能祈福的人选依旧会是兰奕欢和韩直。
以韩太傅那样固执的性子,韩直被选中了不可能不去,兰奕欢自己倒是有法子避开,但是他不去,就得替补上其他人,那还不如他这个心里提前有防备的。
而且……这一回,他想救韩直——不管那些忘掉的记忆中有什么,不管齐家让他去是什么目的,想做的事情,他都总得试一试。
兰奕欢所料不错,没两天,圣旨便下来了,果然一切如前世一样。
去护国寺祈福这件事,其实是有不少人都盼着能落到自家头上的,毕竟就算没有实质性的奖励,说出去也是一段很光彩的经历,更何况还有机会借此和皇上看重的国师打好关系。
但兰奕臻得知此事之后,却不太高兴。
他去过护国寺两趟,知道这座寺庙不光建在山间,而且也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了,各处早就已经修了又修,秋冬之际难免潮冷。
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兰奕欢身体不好,平时都离不开人,需要精心养着,在那种地方一住将近两个月,让人怎能放得下心呢?
而且更加让兰奕臻觉得不满的还有齐家,他的眼线告知他,兰奕欢那个二舅曾经主动跟皇上提过,兰奕欢的八字好,身份又贵重,适合前去祈福。
兰奕臻听到这话的时候,只想冷笑。
齐家的人,真是打的好算盘。
兰奕欢来了东宫这么久,除了五皇子上门一趟,其他的人不闻不问,权当没这回事一般,甚至连孩子的病好没好都漠不关心,这种时候,倒是又拿兰奕欢在皇上面前讨好,简直无耻之极。
更何况,自从兰奕欢来了东宫之后,兰奕臻就把所有齐家的人都查了一遍,也无意中得知,齐家那个长房长孙齐埘,跟兰奕欢是同天所生,既然如此,他的生辰也很吉利,为什么不让他去?
偏心、凉薄、歹毒,哼!
兰奕臻想来想去,都觉得憋气,于是他又一次违背了自己不插手其他皇亲闲事的原则,跟兰奕欢说:“你要是不想去护国寺,就可以不去。”
兰奕欢被兰奕臻说得怔了怔,笑道:“怎么会这么问。这样的大好事,有谁会不想去啊?”
兰奕臻道:“我对谁想谁不想也没有兴趣,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你只说你自己想不想就行了。”
他按着兰奕欢的肩膀,耐心地说:“那回去上书房接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好像有点不喜欢那个敬闻。他吓到你了?”
兰奕欢怔了怔。
敬闻大师是新封的国师,治好了皇上的病,又要为国家社稷祈福,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只有夸他仁善、慈悲、神通广大才是正确的,骂他……没人敢骂他。
上一世就是这样,兰奕欢和韩直好端端随着敬闻大师上山祈福,下山的时候一个受伤,一个生病,若是旁人早就要受质疑了,敬闻大师却说是两人淘气,偷偷爬树时不小心摔下来,受了惊吓才会如此。
兰奕欢发了一场烧后醒来,当时的状况就记不清楚了,但他也肯定自己和韩直绝对没有爬树——他们都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但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因为敬闻是高僧,而他只是个平时会调皮捣蛋的小孩子。
可是这一次,兰奕臻却察觉到了他的反应,并问敬闻是不是吓到了他。
兰奕欢小声道:“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冒犯到他了。”
听到他这么说,兰奕臻又想起了兰奕欢来东宫之前,齐贵妃不分青红皂白对他的责怪,也想起了兰奕欢那句“是齐埘推了我”,以及随之吐出来的一口血。
说也奇怪,他当时毫不动容,如今再想,心里却觉得酸酸的,有点难受。
兰奕臻道:“你虽然活泼了一点,但不是没分寸没礼貌的人,我不会这样想。你说他吓到你了,一定是他的问题。”
兰奕欢突然伸手,抱住了兰奕臻的腰。
然后他把头埋进哥哥的怀里,使劲蹭了蹭。
兰奕臻的腰背劲瘦而挺直,抱着有一些硬,怀里隐隐的香气却似雨后草木般的温柔。
瞧,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也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而如今,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同了。
所以,他也告诉自己,一切都在改变,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活下去吧。
兰奕欢在兰奕臻的怀里说:“没有,我还挺想去护国寺的,我也不怕那个和尚。”
兰奕臻觉得胸腹之间毛茸茸的,被他的头发扎的有些痒痒。
但他没有把兰奕欢推开,只抚了抚他的脑袋,说了一句:“小狗。”
兰奕欢道:“我才不是狗。”
“是吗?”兰奕臻道,“不是你三岁要娶狗当媳妇的时候了?”
这句话听起来太离谱,兰奕欢不禁说:“啊?哪有的事!”
兰奕臻道:“我养的狗被某个人捉去过家家,给它蒙了盖头要娶它过门,我把狗抱走的时候,那个人还抱着我的腿不让我离开,忘了?”
隔了两辈子的事,确实不好记得了,兰奕臻这么一说,兰奕欢才记起来,他好像是曾经试图娶过一条狗,后来媳妇被人给抢走了,也只好作罢。
只是当时太小,他根本没印象抢亲的人原来是太子。
兰奕欢:“……狗呢?”
兰奕臻淡淡地说:“皇后喜欢,就抱走了。”
——听上去,似乎这方面的经历也跟他很是相近。
兰奕欢:“……”
兰奕臻的话里都是坑,他一时之间愣是没想出来要用什么词给予反击。
兰奕臻笑了笑。
他想起今日去上书房的时候。
那是他头一回知道兰奕欢的人缘原来那么好,总是被其他的孩子们围在中间,神采飞扬,机灵可爱。
好像每一个人都喜欢跟他凑在一起说话,让兰奕臻意识到,原来这个孩子并不是只属于他,只依靠他。
那时他竟有些失落。
直到这个时候,看见兰奕欢傻乎乎地瞧着自己,是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事情,是在别人面前都不会有的样子,兰奕臻突然就觉得,心里变满了。
弟弟,弟弟,他默默咀嚼着这个词。
百般抵抗之后,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了这么一个牵挂,但这种感觉,意外的,并不坏。
好吧……他承认,其实是他不想让兰奕欢离开自己。
最后, 兰奕欢和韩直要去护国寺祈福这件事终于还是定了下来。
临走之前还有几天的时间,兰奕欢想了想,准备去见戚皇后一趟。
上次戚皇后他带他走, 他也答应了, 最后却没走成,也没来得及跟戚皇后道个歉, 兰奕欢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对他好的人, 哪怕一点好, 他心里面都很记得。
兰奕欢到现在还惦记着, 他上辈子还对戚皇后有一件没兑现的承诺。
就是在他生了病, 戚皇后说“受人所托”照顾他的那一段时间, 戚皇后对他的病情看顾的无微不至,处处仔细,只是脸色总冷冷的,态度上又很冷淡。
兰奕欢这样被她照顾, 挺不好意思, 两人本来也不算熟,彼此天天相处又一言不发也挺奇怪的,所以等他有点精神头了, 就开始主动跟戚皇后聊天。
开始戚皇后不搭理他, 他就自己天南海北地把能想起来的事瞎扯一通。
反正对方这么努力扯回了他这一条命, 也不能因为话痨捶死他不是?
说得多了, 戚皇后总得回个一两句, 兰奕欢发现了她爱听什么, 就多讲点。
当时他提到陶县有名的工艺品核舟时, 讲了那核桃雕成的小船极尽精巧,里面最多能雕出来数十人, 戚皇后当时听得很入神,还问了他具体的地址、名称。
难得戚皇后多跟兰奕欢说了几句话,当时兰奕欢一高兴,便说:“等战事结束了,下回我从那边给您带一套回来。”
但后来一直没机会兑现。
就在前几天,兰奕欢在那个“十七岁的宝藏”匣子里面,找到了一套自己以前的收藏,正是正宗的陶县三十六人核舟,他想拿去送给戚皇后。
否则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在护国寺中经历什么,说不定就又没机会了。
决定之后,兰奕欢就瞅了个空档,说自己要出去玩,偷偷摸摸跑出了东宫,往皇后所住的坤和宫进发。
到了宫门外,兰奕欢躲在树后,探了个小脑袋出来,观察了一下形势。
皇后的宫门口站在两排值班的侍卫,宫门却是打开的,不时有宫人手捧托盘,上面放着各种流光溢彩的料子进进出出。
兰奕欢一看就知道,眼下天气转凉,眼看着就要换季了,这应该是戚皇后在挑选裁制新衣的布料,说明她没见外客,也没有处理事务。
兰奕欢便放心地从树后出来,走到一名带刀侍卫旁边,抬起小手,敲了敲他身上硬邦邦的铠甲。
侍卫被吓了一跳,扶着刀转身看去,没人。
再一低头,兰奕欢正站在他腿边,仰着头在拽他的衣角。
“……”侍卫蹲下身子,“七殿下?”
兰奕欢点了点头,问道:“我想皇后娘娘了,你能带我进去见她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了!”
侍卫被可爱的不行,连声音都变得又轻又细:“殿下亲自走路累不累?臣抱殿下进去吧。”
又一低头,看见兰奕欢手里拿着的小核桃:“您拿的东西重不重?臣来替您拿!”
“……”
侍卫抱着兰奕欢进了外门的时候,戚皇后正在一边喝着果酿,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不断端上来的各种衣裳料子。
流光溢彩的布匹被美丽的宫女们端在托盘中一一展示,如同一个个斑斓的梦。
但戚皇后的表情却有些意兴阑珊。
“每年都是这些花样,本宫也有些看腻了。”
大宫女凝霜在旁边笑着说:“奴婢瞧着刚才的雨丝缎和兔绒锦都很是不错,也是今年时新的,娘娘不是向来很喜欢雨丝缎的光泽吗?”
戚皇后以手撑头,目光掠过面前的布匹,下颌微微一抬,两名宫女撤下,又换了新的布料上来。
她懒洋洋地笑了笑,说道:“你说的倒也是,大概不是缺时新的花样,可本宫总是提不起兴致了,可能是老了罢。”
凝霜道:“娘娘说这话就是在开玩笑了,您正当盛年,哪里跟‘老’这个字沾的上边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名太监在外面禀报道:“娘娘,坤和宫卫尉张岩求见。”
戚皇后道:“他不是在外面当值吗?有什么事?”
“回娘娘,是……七殿下来了。”
戚皇后一怔。
是那个小家伙啊……
侍卫是不能进内宫的,兰奕欢很快就被太监从张岩手里接了进去,他一出现,满宫的宫女眼前都是一亮。
除了凝霜和戚皇后,她们都没怎么见过兰奕欢,虽然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娃娃而已,那精致的容貌陡然出现在明堂之上,还是把所有人都给惊艳到了。
大凡小孩子,只要收拾的干净,眼神清澈,都是可爱的,可兰奕欢却是一眼望去的漂亮。
如同造物主精雕细琢,颜色得宜,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所有的一切都生的恰到好处,乍一看去,都要让人先怀疑一下,这到底是不是个真人。
更绝的是,他的容貌生的五分冷,五分甜,不笑的时候如同雪堆玉蕴,当弯起眼睛冲人笑起来,就是铁石心肠,都会觉得简直快要融化了。
戚皇后看着兰奕欢,也有几分意外,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孩子也就那点记性,她还以为,兰奕欢肯定把她给忘了,就算是记得,估计也会在太子的教导下对她畏若蛇蝎。
可是兰奕欢竟然自己跑过来了,还笑的这样甜。
他难道不怕自己这个严厉的母后吗?上次发脾气的时候,可是当着他的面啊。
兰奕欢道:“母后,我再过两天就要去护国寺祈福了。”
这件事戚皇后也知道,便问道:“怎么,所以你是不想去,来找本宫求情的?”
兰奕欢笑着说:“不是,是想到要有两个月都见不着母后了,来跟您告个别。还有,要把这个送给母后。”
他说着,把那只核舟托起来,踮起脚尖,给戚皇后看。
戚皇后看看他白白嫩嫩的小脸,目光又移到那只核舟上,打量片刻之后,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将它拿了起来端详。
她说道:“这是哪来的?”
兰奕欢说:“是沈师傅从宫外带回来送给我的。”
戚皇后道:“那你舍得把它送给本宫?本宫要是拿走了,你可就没有了。”
兰奕欢笑了笑,说:“上回说好了要来坤和宫,但是没能跟您回来,还让二哥和您因为我争执了,我很不好意思,所以希望母后收到礼物,就能不再生气了。”
他声音奶声奶气的,说的话却又认真,又体贴,还莫名的好像带着点温柔包容,就仿佛在表示,“我来哄哄你,可要开开心心的啊”。
戚皇后本来想说,“本宫才不稀罕要你这种小孩的玩意”,但这时好像有点说不出口了。
这核舟极为精巧,她一看就喜欢,一定是兰奕欢也很心爱的东西。
她清清嗓子,语气缓了缓,但还是带着些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势:“上回太子没告诉你本宫的脾气非常不好,让你少跟本宫来往吗?你来这里,还给本宫带东西,难道就不怕他生气了?”
兰奕欢道:“母后,二哥不会这样说您的。再说,儿臣并没有觉得您脾气不好,母后热心体贴,儿臣一看见您就觉得和您很亲近。”
他更多的是在说前世的事,所以语气很是真心实意。
兰奕欢是真的觉得觉得戚皇后脾气不错,虽然气质凌厉,样貌高贵,看起来好像不好接近的样子,但兰奕欢跟她的两次接触,都觉得她挺有耐心的,也不爱为难人。
尤其是前世的时候,以戚皇后的身份,其实根本用不着亲自前来照顾兰奕欢,但她不光来了,还照顾的那么精心,兰奕欢每每想起,就很感动。
反正皇后也好,太子也好,给兰奕欢的感觉都很不错,他甚至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畏惧他们,认为他们是狠辣凉薄之辈。
这对母子明明就是热心善良又体贴,怎么惹都不会真生气的大好人啊!
戚皇后阅人无数,对方说的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讨好编出来的,她一眼就能分辨。
但就是因为能分辨,她才觉得简直太邪门了。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个小崽子,会说她脾气好,热心体贴,还主动上门来找她,一点也不害怕。
这要是让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听见了,恐怕冤魂进了十八层地府都要笑掉大牙。
戚皇后若有所思,难道,这孩子其实是个傻子?
但不得不说,这些傻话还……让人挺受用的。
凝霜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一问一答,一开始不敢插话,可是听了一会,再看看戚皇后的脸色,她就知道了,皇后娘娘这时的心情应该很好,而且很愿意和这个孩子多相处一会。
所以,当兰奕欢送完了东西打算告辞的时候,凝霜便笑着说道:“娘娘,您瞧,咱们七殿下给您选的礼物如此精美,一看就是很有眼光的。不如请他帮您也挑选一下布料如何?”
戚皇后便问兰奕欢:“来,你瞧瞧刚才那些料子里,什么样子的适合本宫啊?”
她本来就是随口逗逗孩子,但这一问,却说到了兰奕欢的本行上。
要知道,当年兰奕欢可是京城吃喝玩乐中的第一好手。
他相貌出众,品味又好,更有财力,什么样的衣服穿到身上都好看,而且从头讲究到脚,搭配得当。
光是鞋子就有勾背鞋、双梁鞋、快靴、串珠靴、挖云靴等大类,甚至连鞋底的纹路都要讲究,什么步步生莲,足底登科等等。
曾经一度是兰奕欢每日穿什么出门,都有专门的画师守在他的王府门口记录下来,再在京城掀起一股穿衣的风尚。
戚皇后问他,那可算是问着了。
兰奕欢眼光一扫,就指了两块料子。
这两块布料上的花纹乍一看不怎么起眼,是戚皇后平时从来都不会穿的类型,见兰奕欢这样选,周围就有人轻轻地笑了。
戚皇后也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说,只道:“那就拿过来给本宫试试吧。”
本来就是她让兰奕欢挑的,所以好不好看她都会穿。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宫女将布料拿起来,搭在戚皇后的身上比量之后,大家就惊奇地发现,这竟然跟戚皇后今日的妆容和肤色特别相称,甚至还仿佛让她的身上少了几分严苛,多了些温柔的气质。
凝霜都不禁称赞道:“七殿下的眼光真好,这个颜色正衬娘娘的气色!”
戚皇后刚才还兴致缺缺,这时候也不禁越看这两块布越喜欢起来,便道:“那就留下吧。”
方才她一直不满意,无论是坤和宫和宫人还是织造办送布来的人都捏着一把冷汗,此时看见总算有了选定的,都是满脸喜色,觉得七殿下真是个小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