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他这种真正有头脑有才干的人,却只能在旁边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东梁发生的那些事,让他十分感同身受,他理解那些反抗者,而东梁的建立,正好像是对达剌和大雍的嘲笑。
你们在那里自命高贵,说什么天命之子,反抗你们的人还不是就在眼皮底下,也让你们无可奈何吗?
什么所谓的忠君爱国,都是些没用的谎话,看看大雍都被治理成了什么样子,既然如此,何不能者居之?
所以,齐弼为了东梁做事,并非他真的像东梁人一样,心心念念地想着对达剌和大雍复仇,而是他由此看到了自己平淡人生中的新方向,喜欢那种毁坏一切秩序的感觉。
于是,这么多年,他一直静静蛰伏着,谋划着。
这是一条很漫长但充满期待感的路。
首先第一步,是他继承了母亲的安排,将自幼跟随母亲离开的小妹齐烟送进了宫。
因为正平帝在登基前就喜欢上了齐烟,更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对她完全没有任何防备,齐烟长年在饮食中下了成瘾的药物,使得正平帝不得不为齐家所操控。
但这些还不够,因为正平帝手中掌握的权力非常有限,不足以给齐弼想要的一切。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等着看那些皇子一个个地长大,只要稍加挑拨,他们自己就会相互残杀。
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有另外一张王牌,就是他那实际上从未被调换过的可怜外甥。
调换,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更不需要。
因为兰奕欢在出生不久之后,就睁开了眼睛。
但接生嬷嬷是齐弼招来的人,他授意对方粘住了兰奕欢的眼皮,再假意称孩子需要调换,以此让齐贵妃相信了齐埘才是她的孩子,将自己的感情都投注在了齐埘的身上。
齐弼那时已经认出了阿雅思的身份,他这样做,正是为了他日能伺机令齐埘混入达剌的王室而做铺垫。
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齐弼原本对齐埘寄予厚望,有心栽培,可无奈这孩子太不成器,最后也只能成为一步废棋。
但这种长远的布局就是如此,因为不确定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往往还有多手准备。
杀了齐埘之后,齐弼的计划并没有因此而打乱,毕竟他在大雍这一边的安排已经成功了。
“兰奕欢……”
齐弼慢慢念出了这个名字,玩味地笑了一声。
说出来只怕没人相信,虽然兰奕欢一生的悲剧都因他而起,但其实他心里很属意这个孩子。
如果一定要立一名皇子为帝,自己再作为摄政把持朝廷的权力,齐弼心中的最佳人选就是兰奕欢。
一开始,在他的诸般算计中,这明明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弃子。
他还记得这个小东西刚出生的时候,被自己抱在怀里,那哭声比猫叫还要小,当时他就想,这孩子可能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所以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在世上待多久。
他以为兰奕欢活不了几天,可是一岁、两岁、三岁,娇弱的小孩子竟然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活下来了。
而且,出乎齐埘意料的聪明和讨人喜欢。
他这才逐渐把目光放到了兰奕欢身上,并欣喜地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备选方案。
这孩子重情,善良,好控制,有能力,而且身体不好,不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夭折……
多么完美的傀儡。
结果,他一个没有防范,兰奕欢竟然就被兰奕臻给弄到东宫去了,这是一直让齐弼非常遗憾的一件事。
当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心里老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好像冥冥中一切都不应该这般发展,兰奕欢就应该在齐贵妃身边长大,对他们死心塌地,然后成为下一任被他控制的皇帝。
但事情不是如此,也没有办法挽回,就算控制住了皇上,他也暂时没有跟太子抢人的实力。
好在,好在兰奕臻鬼迷心窍,竟对他从小养大的弟弟动了情,以至于兰奕欢终究还是和他离了心。
如今,多年的重重布局终于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最关键的一步,就看兰奕臻会不会按照他的计划回到京城了。
这将决定齐弼接下来采用哪一套方案。
他做事向来周全,所有的情况全都有所准备,就不会出现应变不及的祸端。
齐弼从桌子上拿起了一瓶刚刚送过来的药,起身出门,像曾经很多次的那样,独身来到了皇上常年沉迷炼药的丹房。
除了不得不出去见人的时候,正平帝基本就在这里。
人人都以为他沉迷炼丹,殊不知,其实他在丹房中的大多数时候都什么也不做,只是自己默默吸着里面的药气,昏昏沉沉地待着。
“你又来了。”
侧面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却没听到通传的声音,在一片烟雾中,正平帝连看都没看,就昏昏欲睡地说道:“今天又是来找朕干什么的?”
齐弼只微微一笑,语气倒还是十足恭谨,说道:“臣来为陛下献药。”
说罢,他将药瓶轻轻放下,正平帝睁开了眼睛。
半透明的琉璃□□瓶,里面装的是绿色的药丸,虽然瓶盖未启,已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正是那令人迷醉的味道。
正平帝微微吁了口气,说道:“太子尚在否?”
齐弼道:“陛下再怎么说不在乎太子,终究也是舐犊情深,现在终于关切起来了。但陛下放心吧,太子殿下去泰山祭拜了,自然身子安康。”
正平帝道:“即便如此,你既然来给朕送终,怕是也已经想好对付他的法子了。但朕只劝你一句,无论是臻儿还是戚家,都没你想象的那样容易对付。”
他清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竟是丝毫无所畏惧,将装着药丸的瓶子拿起来,慢吞吞地问道:“这一瓶一口气吃下去?”
齐弼脸上平静无任何表情,只说:“那样的话,陛下恐怕要睡上些时日,而且后面的药一时半会供不上,又要再等一个来月了。”
正平帝原本已经将药丸都倒出大半了,闻言一顿,看向齐弼:“你是什么意思?”
齐弼道:“陛下把臣想的太心狠了,臣从未说过要取陛下的性命啊。”
听到自己不用立刻就死,正平帝脸上的表情反倒愈加凝重,他看着齐弼,冷冷地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齐弼道:“臣是来向陛下献药讨赏的。臣希望陛下能够写一封诏书昭告天下,太子意图弑父谋反,罪大恶极,应当立刻废去其太子之位,并天下人共讨之。”
齐弼话音一落,正平帝眼中骤然寒光一闪,旋即又慢慢地隐没下去:“朕要是不答应呢?”
齐弼道:“那其实也不要紧,只是有些事稍微会麻烦一点,但只要有玉玺,那也够了。”
“连玉玺的位置你也探听出来了?”
“不曾,但若陛下真的殡天了,慢慢找总能找到。”
正平帝的呼吸越来越重,伴着铜漏隐约的滴嗒声,反倒更加显得周围安静。
他冷冷地盯着齐弼,这位帝王常年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很少有这样冷锐外露的时候,齐弼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来,他太了解正平帝了。
“臣其实没有逼迫陛下的意思。”
齐弼语气轻松似平日闲谈:“臣只是觉得,陛下不会不答应的。您恨了戚家那么多年,没有事到如今,突然想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道理吧?我想,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会领这个情。”
他微笑着拿出一份草拟的诏书,递到了正平帝面前:“为免陛下辛劳,诏书的内容臣已经拟好了,陛下只要抄上一份,盖印即可。”
正平帝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份诏书,片刻之后,他竟笑了起来,说道:“好,好,好,朕写!”
正平帝一掌拍在诏书上面,抬起头来,望着齐弼:“但是,你先回答朕一个问题。”
齐弼道:“不知陛下要问什么?”
“朕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清楚……”
正平帝道:“当初她听从你母亲的话给朕下了那些药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对朕……全然是为了利用?”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齐烟。
齐弼道:“我想,没有人能数年对自己的枕边人下药,都不知道那些是做什么用的吧?”
正平帝闭目不语。
“可惜,后来她就失宠了,也不能再每日见到陛下,那些药物的服用只能中断,不然陛下如今只怕应该已经卧床不起了。”
齐弼轻飘飘地说:“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她失宠的时候,臣的母亲还担心了好一阵子,生怕是陛下有所察觉,才故意疏远了她。”
自然不是正平帝主动疏远了齐烟。
他犹记得当初自请进入冷宫时齐烟对他说的话。
当时她苦苦哀求着:“请陛下放过臣妾吧。陛下这样的宠爱,便如置妾于火炭之上,每一日都是煎熬……”
她停了一停,脸上终究露出了决绝之色:“臣妾真的不想再见到陛下了。”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真的将他的爱当做煎熬,还是,不愿再伤害自己的枕边人了?
齐弼淡淡地说:“臣只有这两个妹妹,都嫁给了陛下,真心的假意的,知情的不知情的,一生也都未曾过好了。想必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陛下的心里也有答案。左右人都死了,谈一谈她的事,也算是一种缅怀吧。”
他抬手取笔,递给了正平帝:“请陛下下诏。”
正平帝终究拿起了笔。
在兰奕欢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阿雅思倒是一直都在认真地当着他的侍卫,帮兰奕欢注意着宫中的情况。不轮值的时候,便去和亲人相聚。
在兰奕欢见过孟恩和林罕不久之后,阿雅思就找到了兰奕欢。
“我这段日子请了假,要离开几天。”
兰奕欢道:“不是回达剌吗?”
阿雅思笑着摇摇头:“我去调一些达剌的将士过来帮你。”
兰奕欢以为他说的是这次护送使臣的兵将,此时应该也驻扎在京城专门的营地中。
虽然人数不是太多,但达剌勇士一向善战,这些人更加都是精中之精,如果能来,必然可助一臂之力。
可是兰奕欢心里不太想这样做,面对自己的父亲,他说话也直接了一些:“爹,这是大雍的内政,我不想把达剌卷进这件事里。”
阿雅思道:“你不是已经卷进来了吗?”
兰奕欢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与达剌息息相关,再也无法斩断。
“我……”
“你是达剌最珍爱的小王子。”
阿雅思看着兰奕欢:“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现在爹爹已为人父,要把这句话送给你了。”
他用力地摸了摸兰奕欢的头,将他紧紧抱了抱:“大家都想保护我们归家的孩子。”
第114章 系取天骄种
阿雅思这个父亲, 平时对兰奕欢百依百顺,但如果真的打定了决心,兰奕欢却也拗不过他。
不过他想, 达剌的武士终究数量有限, 壮一壮声势还可以,真要对付齐弼, 却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上面。
这一点, 在兰奕臻离开京城之前, 他们也商量过了。
阿雅思走后, 兰奕欢便约见了戚家的家主, 也是兰奕臻之前曾经托付过的绝对可靠之人。
其实在上一世的时候, 兰奕欢跟戚家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来往。
甚至当初他刚刚登基为帝时,戚家因为怀疑是兰奕欢半路上谋害了太子,还暗中集结私兵,意图夺权。
兰奕欢既然身在那个位置上, 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察觉到了戚家的小动作之后,他便也做好了出兵镇压的准备。
不过没等这场对峙真正变成战火,兰奕臻便回来了。
他自己再三表明并无夺位之心, 而且在路上发生的意外绝对与兰奕欢无关, 戚家无可奈何, 也最终臣服。
后来兰奕欢并没有追究戚家的责任, 倒是戚家的家主, 兰奕臻的表兄戚竣主动找到兰奕欢, 请罪之后, 上交了私兵。
但今生,兰奕欢和戚家人的关系却相处得很好。
此时, 来见他的人正是上一世那位上交兵权的戚竣。
两人在酒楼的雅间里对酌,同时谈论着目前的情况。
“最近的人员变动确实有问题。”
戚竣听兰奕欢说了最近的情况,便道:“不光是宋大人,上乾宫卫尉赵宇、唐高承一个突然暴病,一个回乡丁忧,也实在是太过凑巧了。我还特意去赵宇家中探望了他,听他妻子说,也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突然高烧不退,浑身都生了疹子。”
兰奕欢道:“代替他们轮值的是谁?”
戚竣说了两个名字,兰奕欢并不认识,问道:“这两个人可与戚家不和?”
戚竣道:“那倒没有,不过也从来没有交情。”
兰奕欢道:“那就是性格迂腐刚直,讲究孝道之人。”
戚竣琢磨了一下,有点惊讶,不禁失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殿下,你如何知晓?”
兰奕欢唇畔掠过一丝冷笑,说道:“先前我一直防着那些人趁太子离京时动手,倒是把他们想的简单了。大表兄,你没看出来吗?他们是想在太子越权理政上做文章啊。”
戚竣被他说的心中一凛,随即意识到,兰奕欢说的确实有道理。
“好毒的布局。他们找了一些非自己派系的人来,又打着礼法的大旗,这是想揪太子的错处,而后趁机借题发挥。事情成了,没人能说他们是为了一己私利刻意陷害,事情不成,也能全身而退!”
兰奕欢说:“是啊。可是如今二哥不在京中,我就想,他们能抓住什么把柄呢?想来想去,其实我最怕的是……”
他慢慢地将酒举到唇边,喝了一口:“二哥后回到京城。”
虽然想不到兰奕臻会这样做的理由,但兰奕欢老是觉得,兰奕臻前面一走,后面宋邕就去守城这件事说不通。
戚竣沉吟着道:“殿下说得不错,关于宋邕的调动,太子那边可知道了?”
兰奕欢道:“本来我当时就想派人告诉他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
“是怕此消息不实吗?”
兰奕欢道:“那倒不是。现在的形势难就难在步步都是陷阱。我给他递消息,怕有人等着截留信件信使,发现我们并没有决裂,不送消息,又怕他不知道京城的情况。也是为难,所以想着,还是由戚家出面跟他联络比较合适。”
听他这样说,戚竣心里也不是不惊讶的。
他也算是从小看着兰奕欢长大的,不过兰奕臻对这个弟弟宝贝的很,就算偶尔带着兰奕欢出宫去戚家玩,也是走到哪抱到哪,又不给人逗又不给人摸。
所以戚竣虽然看着小孩可爱觉得手痒,能接触到兰奕欢的机会也是有限。
这回兰奕臻走之前,托付他多多照料兰奕欢,戚竣也时常来看一看,在他的印象中,兰奕欢一直是个金尊玉贵,娇生惯养长大的小皇子。
可是皇宫中的孩子,成长起来总是那样迅速,曾经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小团子,已经可以在这种形势之下,滴水不漏地处理一切难题了。
此时戚竣看着兰奕欢,见他明净如玉的脸庞上带着种端稳若定的从容,点漆样的眸子流转生辉,清亮照人,心中不禁颇有异样之感。
他叹息道:“这自然是没问题的。七殿下,我敬你一杯。”
兰奕欢笑道:“怎么?不是我来找你干活吗?”
戚竣道:“敬你长大了,或许也得敬我变老了,有点惭愧。”
兰奕欢笑了起来,跟他干了一杯。
放下杯子,戚竣道:“殿下放心好了,今天回去我就安排人送信,再将五城兵马司的兵将集结在京中五处,随时待命。”
兰奕欢笑道:“辛苦表兄。”
他能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但其实凭着兰奕欢对兰奕臻的了解,守卫辖关的人是谁并不足以让他有所顾忌,想必不管兰奕臻做出回来还是不回来的决定,肯定都自有非得如此的理由,接下来就只能静观其变。
两人正说着,外头却有人来了,在门外道:“殿下。”
兰奕欢听出了是韩直的声音:“韩大哥,进来吧。”
韩直匆匆推门而入,后来还跟着兰奕欢的另外一名伴读戴元之,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韩直素来温厚守礼,这次见了戚竣也忘了跟他打招呼,径直对着兰奕欢说道:“殿下,宫里来人去您府上了!”
兰奕欢原先一直是在宫里住,但他满了十八岁后,外面也建了府邸,这阵子就是在那处下榻,没想到宫里的人倒是找了过去。
兰奕欢问道:“什么事?”
韩直说:“说是陛下身体突然不适,太子殿下又不在宫中,便让您入宫侍疾。他们已经问清楚了您在这处酒楼,马上也要过来,我是抄近路前来报信的!”
戚竣一听,便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七殿下又不是御医,他能侍什么疾呢?此事来得蹊跷,我觉得不能轻举妄动。”
戴元之也说:“殿下,要不您现在立即走吧!”
兰奕欢却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圣旨宣召,如何能躲得过去?更何况母后她们可还都在宫中呢。我不去,万一有点什么事,她们怎么办?再者,也说不定父皇是真的病了。”
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其他人不好再劝,心中却是十分放心不下。
兰奕欢对戚竣说:“大表兄,麻烦你现在立刻回家去,联络戚家的几位将军以及高中丞等人,让他们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还要派人出城看一看,太子那边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了。一切拜托!”
戚竣已经知道,兰奕欢心中必定有所筹谋,于是不再多言,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殿下放心。”
兰奕欢又对韩直他们说:“你们也先回家去,别撞上那些人,随时等着我这边的消息,一旦事情有变,立即按照之前的布置行事。”
将身边的人都遣走之后,兰奕欢一整衣服重新坐下,竟是神态自若,继续自斟自饮起来。
不多时,果然如韩直所说,宫里的人来了。
来的人是正平帝跟前的周公公,随行还带了两名侍卫。
一般来说,除非是大型的封赏或者锁拿,宣召皇子的排场也就是这般了,如果再带更多的人,未免显得不正常。
但兰奕欢有心注意,还是看出来周公公所带的那两名侍卫目光中精光湛湛,绝对是两名极其厉害的高手,大概他不愿意领命,就要被强行给架去了。
兰奕欢只是不动声色,笑着起身,对周公公说道:“走吧。”
一路上,周公公看上去一脸惶惶不安的神色,两名侍卫则全程板脸沉默,四个人中只有兰奕欢一直在说话。
他边走边说,滔滔不绝,询问着正平帝此时的情况如何,是昏过去了还是清醒的,用没用药,昏倒之前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中间夹杂着一些关于养生之道的闲聊。
他问的简直事无巨细,把周公公问的直擦冷汗,说道:“七殿下您放心就是,陛下的情况并不严重,只大概也是惦念您了。”
兰奕欢道:“不过,我就是这么招人喜欢,连父皇都不免思念成疾。”
周公公:“……”
还没等他接上话来,就见这个祖宗突然往路边一看,接着转身跑了。
兰奕欢这突然一跑,可把两个本来已经听他说话听烦了的侍卫吓了一跳,当时便差点喊了出来,立即追上。
结果却见兰奕欢根本不是要逃跑,而是在一处路边的小摊边停了下来,瞧着上面的玉器,恋恋不舍地说:“哎呦,这可来了不少新货,可惜我今日有事,没工夫好好挑拣了。”
目光简单扫了扫,兰奕欢随意拿起自己面前的一柄玉尺,说道:“这东西做的倒是挺精致。”
见他扔下块银子,买了东西之后,自己又走了回来,两名侍卫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却不知,他们的神色变化,都被看似吊儿郎当的兰奕欢看在眼里。
兰奕欢也已经确定了,这些人找他,就是来者不善。
那么,他难道要随着对方的节奏而行动吗?
当然不。
兰奕欢随着三人进了宫,看他们的方向倒确实是带着自己往皇上的丹房走去,心中反倒微沉。
因为这很有可能就说明,正平帝是真的被控制了。
不能再拖了。
随着一步步往丹房接近,兰奕欢心中紧张的情绪也到达了极点。
两名侍卫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就像押送着他一样,兰奕欢的手伸进袖子里,悄悄握紧了刚才在道边随便买的那把玉尺。
他只觉得自己满把的汗,可是在暗自使力之中,玉尺还是发出了极轻微的碎裂声。
兰奕欢突然脚下一绊,“哎呀”一声,向后摔去。
兰奕欢摔倒的方向,正是其中一名侍卫的身上。
那人下意识地便抬手扶住了兰奕欢,只觉得怀里的身躯挺拔清瘦,一股隐约的淡香萦满鼻端,低下头去,只能看见一截微垂下的白皙后颈,肌肤莹然如新雪。
这位七皇子的相貌,是超越任何男女性别的界限都会让人不由心生赞叹的美丽,饶是这侍卫铁石心肠,此时此刻也不禁稍一晃神。
他正要说话,忽然感到胸前一凉。
侍卫的眼睛豁然睁大,喉咙里喀喀响了两声,却无力发出任何的呐喊。
生命中最后一刻所见到的,是这个一路上都好似没心没肺的少年抬起头来,容色如霜雪,眼眸似冷月,那张镜花水月般的美丽容颜上不染半分人间温度,尽是冷然杀机!
——他将刚刚在道边买下的那柄玉尺折断,尖端生生一举捅入了侍卫的心脏!
兰奕欢这一击不能有毫厘之差,否则让对方发出声音,被前面的侍卫察觉到就该糟糕了,好在他经验丰富,成功令对方毙命。
侍卫软倒下来之后,兰奕欢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他胸前的血迹,故作不耐烦地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让你扶我起来,你倒是用劲啊!”
他这样一说,前面的周公公和另一名侍卫都回过了头。
看见两人半坐半跪在地上,另一名侍卫说句:“怎么了?”走了过来。
兰奕欢道:“这个废物,连扶人都不会,正好,你来搭把手。”
这侍卫不疑有他,走上前去。
他接近的一刻,兰奕欢形状优美的眼睛微微一眯,瞬间抬手。
这一下堪称电光石火,断裂的玉尺从刚才那侍卫的胸前拔出,一股尚且温热的血箭同时喷溅出来,兰奕欢满手是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艳色的弧光,转眼已经割开了第二名侍卫的喉咙!
但这到底是玉尺不是兵刃,虽然一端已经被兰奕欢用内劲掰碎,依然不够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