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错什么了?”他收回手,将手插进外套兜里,弯腰问跪着的人。
秦段有点茫然,抬起黑玻璃似的眼珠,眼珠子定住了,静静地注视着他。
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萧越笑了声:“我发现你有时候真有点呆,呆瓜。”
“行了快起来,”直起腰又朝他伸出手,“我和秦阿姨求过情了,她让我叫你起来。”
秦段这才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
萧越的手很热很暖,五根指头都暖和,衬得他手像冷冰冰的冰块,手掌交握的一瞬间,他感觉那温度从交叠的手心一路上涌,脖子后的腺体被那温度激得隐隐发烫。
“冷不死你,”萧越边说边解开排扣,扯下拉链,将外套脱了披他身上,“穿上。”
浸满柑橘酸涩意味的衣服落在赤裸的肩头,温暖登时笼罩了他,秦段把手伸进袖子里,唰的一声拉上拉链,轻轻吐出口气,上半身终于有了暖意。
领口布料剐蹭过后颈上的皮肤,他闻着衣服上的橘子酸味,感觉腺体更加热了。
不知道是易感期的生理作用还是冷的,他脑袋发晕,身前人走远了他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
萧越走出去好远才发现他没跟上来,莫名其妙地回头:“走啊,愣着干什么?”
鼻腔里的呼吸发重,一股接一股热气往外涌,秦段把脸缩进领子,又把帽子扯到脑袋上,整张脸都陷进一片浅色中,萧越就是穿着这样一身浅色踏草地而来,脚上的黑靴子映着绿地,是整身搭配中最暗沉的色彩。
秦段想起星空顶下的珍珠项链、渔网罩衫里的手臂线条,他看着站在草地边缘穿着单衣的背影。
风刮过草地,也刮过他脸颊,萧越就像凉风一样来得无声无息,可当他真出现在眼前时,又觉得这风真冷,风声喧嚣至极。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凉风随时会刮走,他其实还跪着,长久地跪着,等到日头升起,他就变成一座干枯的泥像。
“冻傻了?”人影走过来。
抬手揉了把他的脑袋,又隔着帽子摸摸耳朵。
冰凉的温度贴到他手上,黑漆漆的眼珠子安静沉寂,萧越突然明白了什么。
“很难受?”
Alpha的易感期不亚于一场针对自我的内部战争,肆虐躁动的信息素横冲直撞,Alpha偏偏要以强大的意志力将它按捺下去,这场漫长而短暂的自我斗争,他们不仅烦闷焦躁,也感到不安和无助。
帽子和衣领掩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清透的眼珠瞧着他,好一会儿,才从衣服底下传来一声压低的:“嗯。”
那双眼睛凝视着他时有种落水狗般的潮湿,萧越心里骂了句脏话。
可爱得要命。
.......
可爱得要命的某人跟着他走出草地,脸还缩在领子里,鼻尖抵着领口闻。
“你抽烟了。”
他闻到酸涩气味里夹杂的凉意,藏在那底下的是随之而来、令头晕目眩的烟草味。
萧越惊讶:“抽了一根。”
伸出一根手指。
秦段沉默了一会儿。
“会得肺癌。”
“……”萧越也沉默,“别恐吓我。”
两道并肩的身影变成一前一后,后边的往前边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秦段揉搓膝盖的手一顿。
外面人没什么耐心,曲起指节又敲了敲。
“我,萧越。”
“等会儿。”他应了声,手心里覆盖着一层药油,窗外自然光穿透屋子,那一层薄膜油光发亮。
指尖掠过长裤,扯了条短裤套上。
“进来。”
瞧见他膝盖上可怕的淤青,萧越“哟”了声。
怎么听都有点落井下石的感觉,沙发上的人掀起眼皮看过来。
Alpha皮糙肉厚,恢复力强,耐、操,秦母罚起来一点儿不心软,心硬如铁。
又或者秦家人的心都硬得像块铁板。
路过茶几时,萧越踢过一旁的矮凳,一直踢到他腿边,提了提裤腿在矮凳上坐下,膝盖正好抵住他的腿,塑料皮一样的裤子冰冰凉凉。
倾身观察了会儿秦段的膝盖,他挽起袖子,细长的手指拢住药瓶,下一个眨眼,棕褐色的药油就倒他掌心里了。
另一只干净的手拍拍杵在跟前的腿,萧越用覆盖着药油的手心按上淤青,不重不轻地揉着。
秦段话比平常少,在他揉上膝盖前都没做出反应,可能没反应过来。
“太轻了,”他说,“瘀血揉不开。”
萧越眼睛一眨,停了下:“不怕痛是吧?”
说着,掌心力道加重,痛得某人倒吸一口凉气。
“祖宗,这力道够不够?”他问,“怎么样,舒服吗?”
秦段后槽牙都咬碎了,硬着头皮憋出个音节:“嗯。”
药油顺着掌纹四处蔓延,有些渗进指缝,有些滑到虎口,一条棕褐色的线溢出,一路流向手腕。
秦段突然伸出手。
猛然被扯住手腕,萧越愣了愣,随即恍悟:“太痛了?”
“不是。”他声音低缓,嗓音有些粗,手指捏着骨架明显的手腕,将那条棕褐色的线截在中途,指腹一抹,把溢出的药油全部擦了。
“绳子会沾到。”他指指手腕上挂着的红绳。
红绳歪七扭八地耷拉在腕骨上,菩提珠滑落,吊在空中,绳子与手腕之间留有一指宽的空隙。
萧越愣了会儿,继续给他揉散淤青,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戴这绳子吗?”
“因为......”那股子迷茫又涌上来了,秦段迟疑道,“好看?”
他鼻腔轻哼一声,伸手往淤青上一拍,示意已经搽好了。
“因为大师说我命里犯桃花,有桃花劫,我妈就给我求了一串挡劫的红绳。”
说完,抬眼看他反问:“信不信?”
秦段眨眨眼:“说实话?”
“不然?”
“有点荒谬。”
萧越哈哈大笑,从矮凳上站起来,坐进沙发里。
见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秦段拧起眉。
“真的?”
“哈哈哈,”他笑得畅快,“假的,骗你的。”
秦段:.......
烦人,这人怎么这么烦。
“到底真的假的?”他不死心地追问。
萧越不说话了,眼睛弯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秦段更烦了。
他压制着横冲直撞的信息素,说话的欲望越来越少,等到萧越的笑到达尾声,才干巴巴地问:“检查结果出来了?”
萧越没骨头似的靠着沙发,目光落向某人毛毛躁躁的发茬,掠过去,扫了眼搭在后颈皮肤上的衣领。
又往上,看到裸露在外的那一小块皮肤。
“出了,”他回答,“医生说体内的激素水平已经恢复正常,没发现其他问题。”
“那就好。”
房间内骤然静下来,萧越不说话,秦段也没话讲,沉默如潮水一般弥漫,后者安静了一会儿问:“你怎么还不走?”
身旁人一动不动,瞟过来个眼风:“你希望我走?”
秦段嘴唇抿成一条线,有点纠结。
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骤然在耳边响起,格外突兀、大声。
“不是难受?陪你一会儿。”萧越说。
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眶看向他,眉眼间蓄满惊讶。
萧越想笑:“算是报答你之前帮我那么多次。”
“毕竟我是你标记过的唯一,”他微妙地顿了下,语气自然,“应该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陡然散开了,砰的一下,无形的烟花炸出了绚烂的火光,秦段从这火光中闻到点不妙的气息,有某种悬浮在空中悄无声息蔓延而来的隐秘物质,一点一点没过他脖子,捂住他口鼻,强硬地塞进他全身毛孔,使他战栗。
心底响起警戒,红光闪烁,告诉他不妙,不妙,非常不妙。
当提起“标记”这个词时,他就感觉到那隐秘的物质已经扩散满屋。
他融在房间内密不透风的暖意里,心底升腾起某种激动。
很奇怪,这个氛围很奇怪。
他迷迷糊糊地想,脑子里乱成浆糊,揪不住任何线索,像笨拙的手指捏住细线对着针眼,捣鼓了半天线头开岔,也没将线穿过去。
正当他努力寻找那隐秘物质的真相,却意外和身旁人对上视线,深棕色的瞳孔清亮,瞳孔中心偏黑,宛如深泉,那深深的泉底折射出奇异的光芒,遮掩着些瞧不到底的东西。
秦段肩膀猛然抖了下,脊背蹿过一道电流,从尾骨往上直冲天灵盖。
不知道是呼吸在加重还是心跳在加快,这屋子聚拢的暖意闷得人难以呼吸。
萧越不知道他乱成一锅粥的内心,搭在大腿上的手指蹭了蹭裤子。
一阵凉风挤进窗户缝,风卷着酸涩的柑橘气味化作一条丝线,缓慢地飘动,起起伏伏,瞬间,变为一道闪电直袭思绪混乱的Alpha。
闪电另一头勾着柑橘信息素的主人。
“要不要?”
秦段从窒息的暖意中回过神,如果他还清醒他一定能感知到此刻藏在空气中的隐秘物质名为暧昧,并对此感到尴尬,可惜易感期像一场重感冒,淹没了他,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他整个躯干瘫在沙发上,双腿微微岔开,手臂也松散地垂在身侧,鼻尖萦绕的柑橘气味稀少。
他声音很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被蛊惑着不得不开了口。
“要。”
萧越担心Alpha的信息素会让他更难受,所以只谨慎地放出了一点点,听到这声回答,柑橘气味逐渐充盈。
秦段脑袋枕着沙发,下巴扬起,浓密的睫毛合拢,闭着眼睛静静感受四周越来越多的柑橘信息素。
小橘子长成大橘子,饱满圆润,橘皮是青的,橘子肉是酸的,一口咬下去,酸涩的汁水在口腔迸溅。
秦段胸腔起伏,呼吸短促,一呼一吸间间隔很短,很快又接上下一个呼吸,就这样充斥鼻腔的信息素越来越满时,他才放缓呼吸,深深地吸气沉沉地呼气,脖子拉成一条长线,隆起的喉结自上而下大幅度滚动。
Alpha身上涌动出渴望,又或者说是欲望。
他在很用力地嗅空中弥漫着的酸涩信息素。
意识到这一点,萧越睫毛抖了下,手指攥成拳,藏在黑发里的耳朵慢慢变红。
第44章 变态
宅子采光很好,下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穿透大扇玻璃窗,宛如一把把利剑直钉在地面上。
室内目之所及干净得令人发指,即使主人家不在,阿姨也会把宅子的每一处打扫得干干净净。
秦段坐在沙发上,身子骨板得像块平直的木板,他长久地保持双手放在膝盖上,从侧面看过去,静得让人觉得他是雕塑。
他的手开始动了,先是将弯曲的手指放平,又把腿往前伸了伸,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丰富起来,眉眼间浮现出烦躁。
尖锐的犬牙在舌尖上剐蹭,接着推到下牙齿,抵着下牙磨了磨。
汹涌的信息素被压在平静的湖面下,他噌的一下站起来,绕着茶几来回走了几圈,到了某个节点,又往反方向绕回去。
最后在沙发前踱步。
喉间涌起一阵阵渴望,他压抑着蠢蠢欲动的信息素,突然门铃响起,他立刻转头看向门的方向,快步走过去,走到一半又慢下来。
萧越停好车就往那宅子里走。
这段时间他来第一军区大院好几次,几乎是熟门熟路了。
那天两人说好了,秦段之前帮他化解了信息素转化剂的药效,他现在也应该做点什么当作一个回报。
因此,萧越指尖一点,这是他这几天第三次按门铃。
门开得很快,没过多久秦段就出现在门背后,易感期的Alpha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细瞧能瞧出来他的表情比平常沉闷,周身涌动着似有若无的信息素,乍看上去令人感到危险。
门一开,目光下意识集中在那张笑眯眯的脸上,接着看进那双深棕色的瞳孔,瞳孔亮得像是有光点在闪动,深棕色的树林被风拂过,树叶发出射速的响声。
眼睛一眨,他避开那道直射的视线。
空气中飘着少得可怜的柑橘酸味,秦段下意识加重呼吸,悠长的吸气带着Alpha酸味信息素涌进他的鼻腔。
吸到底了又觉得呛,酸得他鼻子不舒服。
几个脑袋从萧越身后探出来,许锐先喊了一声:“段段~”
贱声贱气,极其讨嫌。
秦段:“......”
魏芸冬站在许锐旁边,温柔地喊了声秦段,李砚岩和萧越挨着也和他打了声招呼。
秦段侧过身,让这群乌合之众进来。
乌合之众一股脑涌了进来,很自觉地跑到沙发上坐下。
“你们倒是自觉。”他呵呵笑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许锐大手一挥:“那是。”
萧越笑了声。
秦段任劳任怨地给他们泡茶,很快,一股醇厚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萧越动动鼻子,想了一会儿,想起秦段信息素的味道,那味儿也很醇厚。
两人离得远,一个靠着沙发坐,另一个半弯着腰倒茶,李砚岩来回看了看,觉得这两人面上倒是挺正常。
可......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进门那会儿,秦段那状态不对,盯着萧越那眼神真她妈变态,绝对在闻萧越信息素!
他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抬手搓了搓,没搓下去一点儿反而更如坐针毡了。
身旁人抬手往他腿上一拍,啪的一声:“干什么?屁股长刺?”
李砚岩赞同地点点头,转头一脸扭曲地看向他,艰难憋出一个字:“你.....”
他扯了萧越一把,将人拽过来,压低声音说:“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
“......”他无语了一会儿,“我说认真的,你没事儿吧,明知道秦段在易感期你干什么给他送上门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Alpha易感期很变态。”
萧越大概被“变态”两个字惊到了,身子往后靠,过了会儿语气如常道:“我是Alpha,他能变态到哪儿去?”
李砚岩一噎,好半晌,憋出句脏话:“好像也是。”
“但是那也不能.....”他还是觉得不对劲,瞟了好几眼秦段那张沉静如水的脸,嘀咕道,“就是很变态啊.....”
他操着老妈子的心,最后补了句“你小心点”。
萧越忍不住笑,他能理解李砚岩觉得他主动来秦段家这事儿挺奇怪的,但他毕竟不是Omega,真要有什么事,他打不过还不会跑么,而且Alpha之间同性相斥,闻着那股酸味涩味都够烦的了,能发生什么事?
他和秦段顶多互殴。
四杯热气腾腾的茶冒着烟,茶香四溢,盖过了隐隐浮动的苦涩信息素。
许锐也把某个木头桩子扯到一边,收敛了嬉皮笑脸,眉头皱起:“你和萧越到底怎么回事?”
“你俩,”他顿了下,“没事吧?”
什么有事没事?
秦段莫名其妙:“不是和你说了么,那张照片纯粹是个意外。”
他捏了捏鼻梁,努力回想:“我那天应该是帮他戴项链。”
“应该是。”他点点头,挺满意这个答案。
“不是......”许锐欲言又止,话噎在喉咙里上不来又下不去。
细想起来好像确实没问题,秦段是为了帮萧越,为了缓解信息素转化剂带来的药效才......
这种事情确实合理,合情合理,非常合理.....
可是他还是觉得奇怪。
想了很久,瞟了眼凑在一块儿说话的萧越和李砚岩,他缓过一口气,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于是破罐子破摔,不问了。
“哎算了算了,”他拍拍某人的肩,“别给爸爸惹祸就行。”
秦段回应的速度宛如弹簧:“滚。”
“.....”许锐嘤嘤嘤。
一人一口将茶喝上了,徐徐舒出口气,异口同声:“好茶!”
场面太过滑稽,秦段忍不住笑起来:“差不多得了。”
“好茶啊真是好茶,”许锐一人能说一台相声,“是茶中之王,无冕的王者!”
“......”秦段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你只会这几个字是吧。”
萧越显然也想起来了,噗嗤一声:“哈哈我记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的锐始终为你骄傲!”
“......”秦段十分丢脸。
脸丢了半张,就听到旁边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三年级指挥系一班的秦段……你是无冕的王者,是赛场上最亮的星。你根本不在乎胜利的喜悦和失败的悲伤,因为你知道.....你是永远的第一!指挥系之王!去战斗吧!去闯荡吧!尽情地在运动会的舞台上炫出自己的风采!你的锐始终为你自豪......”
秦段的脸裂开。
许锐哈哈大笑,李砚岩笑得捂住额头。
魏芸冬一气呵成,念完关上终端。
“还留着呢?”萧越笑得偏过头去,肩膀一抖一抖。
“当然,”她说,“我拍照了。”
秦段不解气地蹬许锐两脚:“有你这么写加油稿的?”
许锐点点头,一脸真诚:“有。”
“有谁?”
“我。”
所有人又笑了起来。
今天凑到一堆除了刚好都没课闲的,最重要的目的是来秦段家看比赛。
星网转播的游戏联赛被悬浮屏放大,以高清的画质飘在空中,所有人挤在沙发上,肩挨肩腿挨腿。
魏芸冬咬着奶茶吸管,桌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外卖盒和各色饮料。
秦段给他们科普了思过墙的用处,没人敢在秦家的宅子里提起酒字,都很自觉地退而求其次,换成了饮料。
谭阿姨看到他们点外卖一脸欲言又止,扯过秦段唠叨了两句,被秦段推出去:“谭阿姨这几天我爸妈不在,您不用来忙了,我给您放两天假回家陪陪弟弟妹妹.....”
秦段只要乖巧起来,讨喜得要命,语调温和地哄着说给她放假,她登时被逗乐了:“到底是给我放假,还是让你们在家里翻天?”
话是这么说,最后也被劝回家去了。
宅子里登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不亚于满山的猴子在嚎叫,许锐一个人叫出一群猴子的气势。
“安静点。”秦段踢他一脚。
比赛打得激烈,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悬浮屏,时不时发出激动的尖叫或是遗憾的吁声,甚至还有懊悔的啧声,身临其境得像是自己在打。
秦段忍到自己喜欢的队伍被淘汰,喝完桌上最后一口开了罐的饮料,冰凉的液体滚过他的喉咙,往下咽了咽,吐出口气站起来。
“干嘛去?”许锐还在哀嚎那只队伍不争气,看到他站起来立刻问。
“去洗手间。”
他坐在里面,往外走的时候要路过萧越,萧越把曲着的腿一伸,挡住了他的去路,同时抬起头来,满眼笑盈盈地瞧着他。
秦段看他一眼,鞋尖抵上他的鞋,踢了下。
萧越不动,恍若未觉。
一副大爷样儿瘫在沙发上,大岔着腿,悬浮屏发出的幽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流畅的侧脸轮廓。
也勾勒出他的睫毛尖,以及那双调笑的眼。
秦段突然俯身,萧越看到一具庞然大物向他倾倒而来,一个黑影落在了影子上,遮住了他的视线。
身后一空,秦段抽出他压在腰后的帽子,帽子已经被压出了褶,蓝花花一团攒在一起,只有帽檐是硬的。
他把帽子往桌上一甩,跨过某人的腿,走了出去。
庞然大物消散了,萧越看着亮盈盈的悬浮屏,半晌,眼睛一眨。
他把伸着的腿曲了回来,目光扫过搭在桌边的帽子,又抬眼看向解说激烈的比赛直播。
秦段走的时候带起一阵苦涩的风,那味道比茶要苦,又更寡淡。
萧越很难形容,他的文史成绩一向不太好,夸秦段的长相是有鼻子有眼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描述了。
好一会儿没见人回来,拍了拍李砚岩的肩也往外走。
“上厕所?”
“嗯。”
一楼的洗手间没人,萧越抬头看了看,隐约瞧见二楼有亮光。
他爬楼梯上去,走过长长的走廊,一直到有光的房间停下。
房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只能看到残缺不全的家具。
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有道声音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又敲了敲,接着自顾自走进去。
秦段垂着的眼皮上扬,眼珠子往来人的方向瞟了眼,随即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灵活快捷的动作。
他在组装枪支。
冰凉的器械在他手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像一曲流畅的纯音乐,手指不停翻飞,将错乱的零件一一拼合,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手指将器械摩擦出温度,让冷调的纯音乐变得像连天的炮火声。
一支完整的枪械在手底下诞生。
秦段握住枪把,专注的神情渐渐消散,抬头看坐在一旁的人:“比赛结束了?”
萧越知道那是真枪。
“没,”他问,“不是说去洗手间?”
秦段呼吸放缓,指腹摩挲着枪把,指纹划过它躯体的每一寸冰凉。
“太吵了,我想自己待会儿。”
萧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易感期的Alpha情绪多变,上一秒高高兴兴下一秒见人就龇牙咧嘴,所以秦段这会儿闹脾气,嫌底下吵也是正常的。
房间内寂静无声,秦段却敏锐地感觉到那股酸涩的气味充盈起来。
“真的?”萧越注意力在枪上。
军校虽说平常也给学生摸枪,但那都是在指定的枪械课上才能摸一摸,要么就是在虚拟战场摸个假的能量体,枪这种东西平常连个影都见不到。
枪体接触到桌面嗒的一声。
“嗯。”秦段应了声,将它推过去。
冰凉的枪体贴着桌面一路滑到眼前,萧越手指摸上去,枪把上残留着上一个人的体温。
他摸了摸,接着手指抵上某处,完整的枪械在他手下逐渐变成一堆毫无生气的零件。
秦段闭着眼睛都知道那一套流程,从哪里开始,又从哪里结束,最后一个零件落在桌上,发出一道漂亮的声响。
拆解完,萧越又重新将枪组装起来,他的手指很长,移动速度很快,显得极为灵活。
看着看着,看出神了,秦段蓦然觉得他的手比枪支组装发出的连续不断的咔嗒声要漂亮。
萧越拿起手里的枪,这枪是真的,但仓内没有存储能量,即使扣下扳机,也不会有人伤亡。
他想试试手。
秦段坐在他对面,枪一举起来,就对准了对面人的脑袋。
他手腕一扭,还真将枪口正正对准了那颗脑袋。
指尖下压,咔嗒,一记空枪。
虚拟战场的一切仿佛重现,那会儿他们是敌人,是对手,他们针锋相对,互相都想把对方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