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
“啊?”程秘书一愣。
“我想......没有更合适的。”沈执沉声道。
再没有了。
路口的红灯转绿,程秘书在油门上搭了搭。
“挺、挺好。”
他这会儿心情复杂得很,说不上来是喜还是忧:“那个,沈总,您母亲最近亲手做了些饺子,速冻了一盒托我带过来。您到家之后一定记得尝尝。”
“嗯。”
这种事倒是少见。往年过节通常是雇人来下厨,现如今忽然自己动手,味道只怕不敢恭维。也不知道母亲这趟什么意思。或许单纯是为了表达近期对自己缺乏关注的歉意,更有可能是借此向他传达出什么信息。
他想起父亲之前和自己提及的回家过年。
沈家老爷子急着见他,出事之后恐怕更是一刻都不能耽搁。饺子得一群人吃,既然久别重逢,一家三口人当然要来齐全,母亲先借此给他提个醒。
另外他听说,父亲的兄弟姐妹也会带孩子回去。沈家上下都是千年的人精,关系时好时坏,肯定有些指望看他们笑话。只怕到时候有得闹了。
程秘书推开沈执家门才想起来,自己口袋里还装了件重要东西,惊得脑门上直冒汗。
自己早晨收到一个从别处邮递过来的包裹,名字写着莫念,拆来看时是一对耳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自家老板送给莫念的生日礼物。这桥段他倒是上学时在三流都市小说里看到过,将某件信物郑重送还,就表明二人从此恩断义绝——想来情况也没这么烂俗,只不过莫念不想再留一个贴身的念想了。
身边这位好不容易有点进展,真要在这种时候给他么?
“呜汪!”
说实话,Lucky这小狗有时候聪明得可恶,一进门就咬他的裤腿,生怕沈执注意不到他似的。
“怎么了?”沈执终于看见身边人僵硬的神情。
“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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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沈总终于想明白这件事,或许有必要开瓶酒庆祝一下。
“沈总,我真没什么......”
程秘书尽可能敷衍着。可沈执除了把那小狗的爪子放在手心里打量,脚下却是半步都没动,也不吭声。被干晾了几秒,程秘书背上立刻潮了一片。
“那个,”
他只好把手插进口袋。这对耳钉意义非凡,除莫念和沈执之外,也的确不存在第三个人有资格处置。自己一个外人哪有随便掺和的道理?
话虽这样说,但当那只盒子真的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程秘书简直怀疑自己那只手已经被沈执一眼削下来了。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收到一条快递讯息,当时以为是我爱人给孩子买的东西,但取出之后才发现署名是‘莫念’,”他硬着头皮道:
“他留言说,希望我把这对耳钉转交给您。实、实在抱歉,我一直在考虑您早晨会面的事,不小心忘了。”
当秘书就这点不好——平时因为工作拼了命接近领导,到现在两个人已经把彼此性格连同公事私事摸得门儿清,许多话刚出口就听得出真假来。
可能是盒子上还残留着莫念的气味,Lucky伸长了脖子去嗅。
对面仍然沉默。程秘书心想自己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忽然,盒子被沈执一把夺了过去。
“这......”
眼看那盒子被沈执使劲塞进口袋,再多用点力气就要把衣料撑破了。“快递盒呢,”他紧接着问,这回正眼看着程秘书:“你扔了?”
程秘书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在家里放着,我拍了照片。”
“去查,”
沈执看上去莫名有点局促。他一只手想垂在身侧却突然摸到那只盒子突出的轮廓,于是触电似地弹开,在空中停了停,最后又放回怀里那只毛脑袋上。
“找到快递最初的寄送点,再查附近的居民区。务必找到具体住处。”他道。
“明白。”程秘书点头:“还有什么其他吩咐么?”
他心想对方八成会说再去一趟。毕竟对沈执而言,上次选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这次找机会堵到家门口,总不能再遇上什么难缠的阻碍了。可莫念......
“让人盯着。”
沈执转身走进客厅:“......直接把情况汇报给我。”
程秘书一愣,手上却没停。
按沈执的性格,一旦认准了什么绝不可能轻易退却,这背后恐怕有更多考虑。也好,这样至少能让那孩子喘口气。
沈执听见大门在身后关上。
Lucky很快从臂弯里挣出来,又开始扒他装着盒子的口袋。试了几次发现那东西仍然没有出来的意思,它干脆张着嘴去啃,一边偷偷打量主人的脸色。一人一犬耗了半天,沈执终于抬手,小狗便一骨碌躲到旁边去,睁大眼睛望着他。
沈执开始怀疑自己这房子里养出的东西是不是个个成精。
“别看我,”他难得对着宠物开口:“他回不来。”
这话说出口也不知道是要对付谁,看着小狗登时变委屈的表情,沈执心情更是糟得很。
那两枚耳钉晶亮且安稳地躺在盒子里,一看就知道受到了良好的保养。沈执把它们拿在手里摩挲,想起它们主人耳背上的一颗痣——由于位置比较隐蔽,连莫念自己都没太注意。
那时候两个人刚遇见没多久,对彼此肉体的新鲜感正浓,抱在一起都恨不得把细节看个遍。他先发现对方耳朵上隐约显出一根脉络,于是对着莫念后颈上吹了句玩笑话,那只耳朵立刻背着他转红,把半颗芝麻大小的痣衬出来。
这颗痣应该从来就有,但他记得当晚并没有耳洞。也不知道莫念是什么时候去打的,只知道耳钉寄到的当天就被他戴上了,还兴冲冲地拍了两张照片发过来。
沈执忽然想翻出来看,结果发现以往大部分信息都被他定期清理了,手一时僵在那里。这举动一直是为了防别人,今天终于转回他自个儿身上。
妈的,真是个好习惯......他干笑一声。
Lucky又趴到沈执腿上,和他一起盯着手心里的黑曜石。沈执伸手把耳钉调转了一面,打算放回盒子里,却看见阳光在底托上晃了一下,显出两个字母。
他一愣。
“M”,“S”。
沈执想了想,才明白这代表着莫念和自己的姓氏。莫念不喜欢纹身这样的身体篆刻,于把名字刻在首饰里。这是他刻给自己的。
莫念从没有向沈执提起过——或许也正是因为觉得说来无用。
之前的多数时候,莫念明知无用但仍然会说,他却总显得不耐烦。久而久之,那人的心也被冻坏了,多碰一下就要当场碎个稀烂,也就难怪莫念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考虑这些的时候,屋里又沉寂下来。
Lucky也不再闹,把肚皮翻到正对阳光的位置,安静地眯着眼。耳钉微微发亮。
一阵剧烈的孤独猛然撞在他胸口上。沈执闷哼一声,勉强抽了口气。
手机忽然响了。
沈执慢慢把它拿起来,看见屏幕上写着“母亲”,不得不调整情绪接通。
“......妈。”
“哎,小执啊,”唐敏温和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啦?听起来很累的样子。”
“我没事。”
“又忽悠我。刚才听说你昨天出了趟门,还受伤了,是和什么人发生肢体冲突了?”
沈执别过脸:“没有。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唐敏叹了口气:“真是吓死人。妈就怕你最近在工作上和什么人起冲突,和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打起来。你看苏家那件事......唉,”
她顿了顿,大概也知道沈执不愿多提,掐了话头道:“听说都已经处理妥当,真好。我儿子的确能独当一面了。”
沈执没应,心说母亲的脾气倒是随着年龄渐老。小时候错半步都要数落,今天这情况实在难得。
“你昨天是不是去小菲那里了?”唐敏问:“她最近从B市回来,我早晨正好碰见她,她说请你喝了茶。”
是,倒也不是。虽然宁菲最近极其收敛,但沈执清楚莫念说到底还在她手里握着。自己昨天急匆匆去,可不就是在她眼皮底下挨了好一顿修理么!
沈执恨得牙痒。
“......嗯。”
唐敏之前是试他,以为儿子去了别的地方顶多和自己闪烁其词,结果这话里一股怒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像真的和宁菲起了冲突似的,一时有点拿不准。
宁菲父亲当年算倒插门,姓都没资格冠到孩子的名字前头。于是这姑娘从小就和她娘家学了一身铁硬的脾气,做什么事都绝不吃亏,和沈执当然是见面就掐。
可什么事能至于闹到动手的地步?
听说宁菲在苏家这件事里也是插了手的,听说她还特意把沈执的那个小助理送出了B市......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否相关。
“安抚工作做得怎么样?”
她问:“听说你之前的助理受了不小的伤害,去其他地方躲了。记得你父亲见过他,说是个聪明人。倒有点可惜了。”
沈执一顿。
“公司正在联系。”
“是么,那一定要好好补偿。”
傻子也看得出那人是费尽心思专门给苏静下了套。但她想不明白,莫念为什么事成之后反而离开,连一分钱的赔偿都不屑一顾。聪明人可做不出这种事。
听老沈的意思,他们俩怎么样都长不了,这次就算彻底一拍两散了,可她自己总觉得还有些问题。先不说宁家行为反常,单说莫念自己:如果沈执这趟真是冲着他去的,那只能说明此人放长线钓大鱼的功夫已经练到家了,危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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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一下,本人这个月三次事情比较多,所以更新时间不太规律,抱歉。
第80章 怪事
“他现在或许有难处,但我想最好还是能请他尽快回H市,参加你们年前的发布会,其余条件都好说。否则他这样一直躲着,不愿面见公众,飓风也很为难不是么?而且......”
“妈,”沈执忽然打断她。
“怎么了?”
“他想在哪里,就让他待着。”
唐敏一愣。
“这件事主要是我考虑欠妥,没能提前处理好隐患。莫念他......虽然联系不上,但他这样做也是为了避风头。情况还有些复杂,现在贸然回H市恐怕更麻烦。”
“至于发布会,公司会在联系到本人之后派专人去见。您别担心。”
这话从任何一个老板嘴里说出来,都属于人文关怀的充分展现,该记在头条里的。可问题在于现在捧着电话的是亲母子,沈执压根不必要树立人设,这只能说明他之前的话里没半句掺假。
唐敏在电话那头眨着眼想了半天——没别的意思,沈执在这件事上护着那个学生。
但她近期又实在找不到两人通讯的证据,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联系过......
真是怪了。
“哎,小执啊,”
唐敏又道:“你自己公司的事情,当然由你自己做决定,妈只是提个建议。这周那场聚会一定记得去,你那些朋友都在。”
“嗯。”
沈执敷衍着。
谁不知道那聚会就是场顶着联谊名号的相亲?照例在附近绕一圈,再开车回来就是。
唐敏虽然料到了儿子的反应,但脑仁还是忍不住跳痛。
老大不小了,总要找个人安稳过日子,总这样游戏人间的怎么能行?之前找了个家境合适的苏静,结果个性实在不靠谱,本人和家里都当她是孩子,心思毛躁又不计后果,和沈执在一起肯定迟早出问题。
目前能做的就只有让他多见些人了。
唐敏放下手机。
“怎么说?”
沈正岳在一旁眯着眼睛笑。
“哎,快别提了,”唐敏一转脸,见老人正站在自己身边瞧,忙伸手扶住他道:“爸,您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坐下歇歇。”
沈正岳摆手:“没事的小敏。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坐得太久,生锈了,得时常站起来活动活动。说说孩子的事。”
唐敏叹了口气。
最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儿子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亲爷爷在家里耐不住等,直接前后脚飞到H市里来,说是年关上再一起回去。这会儿住在家里也不肯告诉别人,只盼着孙子亲自回来和他见面。
丈夫公司里有事,自己生怕磕碰着这尊年过八十的菩萨,虽说老爷子不肯,但她近几天仍然和保姆陪在家里伺候,焦头烂额。
“还是那个态度,”她道:“说过几百回了,就是不打算结婚。”
“哟,这你可就落伍了,”沈正岳背着手:“现在的孩子都晚婚。谢家的孙女过了三十才找到合适的,这个月在R市刚办,说是还打算去希腊办一场。小执才二十六,急什么。”
“不是,爸,”
唐敏心想沈执要是真能结成,自己也就不操心了。可问题在于这么些年过去,没谁真正入沈执的眼。之前那些也都是男人,一看就和他没什么情感基础。她瞥了一眼老爷子,没敢说。
上回听说朋友家儿子在车里和男人睡了一夜,被捉起来一顿狠打,棍子都折了,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老爷子听完肯定是没力气动手,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还怎么了得!
“我觉得这孩子心气太高,根本碰不上喜欢的人。”
“真的?”
“是啊。”
唐敏不假思索,说完又莫名觉得缺底气。
沈正岳了然一笑,又坐下:“你瞧,都说‘知子莫若母’,我看你也未必懂小执的心思。等他回来,咱们爷孙俩再聊聊吧。”
唐敏被教训得脸上一红,没再说什么,转身给老爷子倒茶去。
莫念从菜贩手里接过一袋西红柿,又自己借来杆秤掂了掂,才掏出手机付钱。
“谢谢。”他一笑。
“小伙子挺会啊,”那中年女人打量他:“你一直住在这里么?”
“搬来一两个月了,”莫念拿出他对付邻里的一贯说辞:“不过之前一直在超市里买菜,今天来菜市场看看。”
那女人滚圆、冻红的脸上立刻显出笑意来:“对嘛,超市里的东西可不见得比我们这里的新鲜。以后常来!”
“哎。”莫念答应着。
近几天在家里呆着发霉,二叔打算找机会让他出门走走,于是把买菜的任务交在他手里。顺便还教授了一些惯用技巧,免得小贩们欺负他年轻。
这里的确不是什么洁净的好去处,尤其赶上最近气温骤降,有些头一天没晾干的水渍,隔一夜之后就结成了冰,莫念已经看见好几辆电瓶车在路上滑倒。但说实话,当地人直率踏实的性格让总他觉得舒服,近些天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了。
撑开袋子看一眼,里面各色食材满当当地垒在一起,回去就能下锅。
香味和热气几乎扑面而来。
莫念看着天色,心想二叔快给他打电话确认平安了,于是把手放进口袋里握着,铃声响起后就拿起来接通。
“二叔,你让我买的东西都已经买齐了。”他笑道:“你这是准备囤几天的量啊?好沉!”
“另外猪肉涨价了,涨了不少。我也不敢买太便宜的,就挑了品相和价格都算合理的那一家。一会儿到家再看,我怕又弄错。”
“......”
莫念一股脑汇报了一串,却没听见对面有任何回应,以为信号暂时断了,忙叫了几声“二叔”,仍不见应答。
他这才困惑地将手机举到面前,发现是个不在通讯录里的号码,看着有些眼熟。
快递员?
“实、实在抱歉,我以为是我家里人,所以......”莫念略尴尬地解释着:“请问是寄件出了问题么?”
“......没关系,莫先生,”快递员听上去有点拘谨:“您的快递已经及时送到了。请问您对这次服务是否满意?”
看来是做满意度调查。这小哥统共没和自己说上几句,但办事效率让人放心。
“满意。”他道。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几秒。
莫念只当对方是个慢性子,也不急,举着手机两边看了看车流,从人行横道上走过。
“还有什么事么?”
“啊,是、是这样的!”快递员像是忽然受到什么催促,声音大了些:“您的收货人想给您留言,但联系不上您,所以让我代为转达。”
莫念的心脏本能地收缩了一下,差点当场挂断。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没关系,又不是本人,快递员只是个中间角色,总该让他把任务完成。
“说了什么?”
“很短!他说:‘在我这里暂放’,还有......”
“‘对不起’。”
莫念站在街上发愣,突然笑了一声,吓得那快递员半天没敢说话。
不明白。他摇头。
既然都已经找到快递员本人了,顺藤摸瓜就能问到自己的临时号码,甚至连家庭住址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结果那人偏偏找了个中介做姿态,生怕打扰自己似的。这可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对不起”。
都说了,错的是自己硬着头皮撞枪口,两个人好聚好散,他现在又过来道哪门子的歉?是觉得这耳钉被自己戴过,放家里看着晦气?
莫念越想心里越憋闷,总觉得有人正隔着老远盯着自己似的,干脆决定立刻结束通话。
“我知道了。”
“先生请等一下!”那快递员慌了神:“您还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么?”
“......这样吧,”
莫念叹了口气:“麻烦你告诉他:我只是物归原主,如果不想要,还请直接处理。”
“好、好。”快递员忙不迭答应道,脑门上直冒汗。
他抬头,正看见一个身影开门出去,总算松了口气。
自己送了好些年快递,从来没见过这么吓人的客户。虽然戴了口罩,但看样子铁定不是个好惹的,进门就要求给寄件人通话留言,还非得开免提。他以为此人想借机找茬,但问对方详细信息又的确符合收件人条件,他实在不好阻拦。
且不说听电话的时候偶尔扎他一眼,这会儿竟然直接开门出去了,半句话都没留!
莫先生该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听他说话也夹枪带棒,恐怕和这位收件的先生关系相当糟糕吧......?
年关上可真是什么怪事都有。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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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被贴上“怪异”的标签,多半是因为局外人不了解实情。
“回来啦?”
莫沉笑眯眯地开门,接过莫念手里的东西:“哟,辛苦。路上还顺利吧,有没有遇上什么熟人?”
莫念摇头。
也不算遇上,但着实是吓一跳。
莫沉显出满意的样子,一边转身走进屋里,念叨着:“你哥订婚,咱们后天出发,今晚就得收拾收拾。咱们家里人难得聚在一起过年,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带!是吧春霖?”
“是、是。”池春霖笑了笑:“你二叔去年跟我回了趟老家,今年说怎么着都要去H市聚一聚,昨晚高兴得半夜睡不着呢。”
“瞎说什么,”
莫沉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你可别信她。我让你买的这些食材吃不完,主要是留一些给春霖她朋友。我们去H市这段时间,她朋友来家里歇脚,咱们正好也省掉打理的功夫了。”
“我明白,二叔。”
莫念应着,一边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又替池春霖挑出晚饭要用的部分,一字排开:“晚饭就让我和二婶一起做吧,我也想试试手。”
池春霖自然是高兴的,但莫沉听出这小子有意岔开话题,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心里有点纳闷。于是捉着他肩膀问道:
“小子,你亲哥订婚,怎么不见你高兴呢!从前就看你喜欢跟在小愿屁股后面跑,比我和你爸的关系还亲,现在反而生分了?”
“你这老头子不讲道理,”池春霖拍他:“人家孩子性格内向,心里偷着高兴不行?你偏要逼他说出来。”
莫念咽了口唾沫,没立刻回答,弯腰把大米舀进筛篓,端去水池旁边。三个人一同进,立刻就把狭窄的厨房填满了,转身都难。
“我......挺高兴的。”
他笑道:“但总觉得我给哥准备的订婚礼物他不一定喜欢。”
“傻孩子,”莫沉被妻子瞪了一眼,终于从厨房里撤出一点距离:“你哥最疼你了,他肯定最喜欢你送的东西。”
莫念拧开水龙头,浑水就从筛篓的底部漏进池子里。他反复淘了几次。
“那可不是。”
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什么是他莫念能占头一份的。父母把心掰出两半来给孩子,尽量一碗水端平,他不胜感激;莫愿的确宠着他,但绝大部分精力都用来捂热理想,现在又分出一大块递给嫂子,剩给他的大概也就是些边角。
至于沈执......恐怕更情愿拿连边角料去喂狗。
“哎,”
莫沉就怕看见侄子露出这种不咸不淡的表情,多半心情已经坏透了。他赶紧拿过对方手里的筛篓,递到一边:“别瞎想!一会儿我给你哥打个电话,他刚从国外回来,正想找你呢。”
莫念乖乖答应一声,又打算去摸砧板。
莫沉站在一旁总觉得别扭,想想还是要归到姓沈的头上去。派出所那件事之后两个人一直没再提,到今天总该问出个结果。他干脆伸手把莫念拉到一边。
“怎么了二叔?”莫念问。
“咳,那个,”
莫沉也承认自己年纪大了,一想到两个男人实在是编不出什么好词来,又怕说错话,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小念啊,你实话告诉叔。你和那个沈执,你们俩......哎,他、他到底是不是强迫你了?”
上回在派出所听个一清二楚,莫念到现在想瞒也瞒不住。莫沉这话也就当他默认两个人存在实质关系了。
“......没有。”
“实话?”
“嗯。”
高压锅盖上的哨子在门里“呜呜”地响,爷俩相顾无言。
莫沉来回使劲挠着头发:“你、你喜欢他?”
“不喜欢。我们现在也没有半分钱关系,叔。”莫念别过脸。
“那他喜欢你么?”
莫念摇头。
莫沉半天说不上话来。他只觉得自己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糊涂的关系——先不谈两个男人能否喜欢上彼此,如果按小念说的,双方都没什么感觉的话,当初又为什么凑在一起,到现在又为什么纠缠不清?
这话里肯定有假,但他根本辨不出来。唯一能确定的是,莫念的确已经不想再和对方有任何瓜葛了。
这件事回H市之后迟早要告诉孩子他爹,得好好考虑一下措辞。
“那......小念,叔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啊:你对男人感兴趣么?”莫沉觉得自己能撑着这张老脸问出这些问题,算是把命都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