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些在常人概念里只能通过书籍看到的画作,还是触及了莫念的知识盲区。
手机上收到两张官方图片,想来藏品在拍卖前大概是不允许随意拍摄的。出乎莫念预料的是,这两幅画虽然具备了x奈一贯的明暗风格,但内容并非为世人所熟知的睡莲,而是鸢尾花和一位在花海中阅读书籍的妇人。
......看个热闹。他提醒自己。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周乐听见语音报站,立刻背上包就要向车外走,却发现莫念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全然没有反应。
“哦,”莫念随即反应过来,跟上道:“没什么,只是听说佳士得准备拍卖两幅x奈的名画,正好看到了图片,很美。”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周乐一笑:“别想啦,x奈老人家的东西均价一个亿,咱们还是去看看摹本吧。听说这次巡展也是有几幅真迹的。”
莫念耸了耸肩。意料之内的天文数字。
谁知两个人刚出闸机,就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在不远处挥手。莫念看出是程秘书,一时乱了阵脚,慌忙向周乐瞥了一眼。他原本还打算找个理由中途告假,这下可好,直接派人堵到地铁口来了!
但周乐并不认识沈执身边的人,还以为那人是在向他们身后招手,看也没看,径直拉着莫念就要从程秘书面前绕过。
“快点,小念,万一画展里人很多怎么办?”
程秘书一怔:“莫......”
莫念立刻回头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指着口袋里的手机。程秘书会意,迅速编成一条信息发过去。
[程秘书 10:54:37]沈总还在拍卖行。他让我先陪你们二位参观画展,半小时后汇合。
刚才就差点露馅,莫念哪里敢让他陪同,回道:
[莫念 10:55:49]不必这么麻烦,程秘书,你也辛苦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也好......我和乐乐逛画展就行。
程秘书看得出莫念不希望身边的友人发现自己。但老板有命,总不能真的两手一甩、偷闲去吧?想了想还是远远跟着比较好,至少能随时掌握莫念的动态,于是客气了两句,随即混入到人群中。
画展现场的布置相当用心,可以看出整体色调遵循了印象派的风格。作品大致被按照创作的时间顺序挂出,依次展现了x奈由青年至晚年的成果。
“哎,不愧是大师。网图还看不出效果,现实中观赏才能感受到震撼......”
周乐啧啧称奇:“真搞不懂,这些画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算是杰作,为什么艺术界总要等到画家晚年、甚至过世之后才意识到价值?”
莫念笑了笑:“我以前也不太明白。但后来想想,现世所称颂的‘大师’,往往都是某个流派的开山鼻祖。咱们能接受这种风格,可是放在过去还太前卫,大众很难接受。”
周乐点头:“可惜了。要是早点认识到,这里的画恐怕还能再多出一倍。”
其实也不一定,莫念想。诗词也是一个道理,或许生活的苦难更能激发灵魂与美的极致共鸣。长期过吃穿不愁的日子,快活得很,就没必要再去艺术上另寻什么精神乐园了,创作的嗅觉自然会钝化。
走过一个转角,莫念忽然被一幅摹本吸引了目光。
这幅画,似乎就是今晚要拍卖的藏品......!
“《在草原中央》,”周乐凑过来道:“这画里的妇人是x奈的第一任妻子,卡米尔。夫妻感情很深,只可惜卡米尔英年早逝。”
“卡米尔?我听说......”
莫念正想再说些什么,转眼忽然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脚底顿时蹿起一股寒意。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极小心地确认了一眼——
可惜,他并没有看错。
莫念甚至来不及提醒周乐,拔腿就朝着门口快步移动。想来也很蹊跷,自己已经多年没有再做过那样的梦,最近重拾梦境,一定正是上天在预示着什么。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哎?”周乐发现身边没了人,赶忙追上,一边道:“小念,你怎么了?”
听周乐一喊,站在墙边的那人也像是确认了目标一般追了上去。莫念越跑越快,心中叫苦不迭,心想周乐这张嘴怕不是去金台寺开过光,说什么就来什么!
艺术展通常是不允许追逐的,何况这趟画展上还有几幅价值连城的真迹。见三个人前后穷追不舍,守在附近的便衣也纷纷赶过来。
“站住!警察!”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快拦住他们,快!!”
“小念?!”
莫念闷头狂奔。
然而跑得再快也架不住对方人多,莫念刚冲出大门就迎面撞上了保安。他这副细胳膊细腿哪里是对手,几息之间就被牢牢制服了,任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大哥,我求您快放开我吧!”莫念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眼角急得有些泛红:“有个人一直在追我,我不能被他捉住了!”
那保安看了一眼同时被制服的周乐,皱眉道:“别他妈扯淡,那家伙不是你同伙么?说,你们到这里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你弄错了!”莫念扯着嗓子吼道:“是那个人,对,就是他!!警察同志,那个人要害我啊!!”
围上来的便衣们顺着莫念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始终保持沉默,目光不时落在莫念身上,又很快移开。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打量着莫念,随即友善一笑,那表情简直像是看见他犯了疯病:“我说小伙子,你认错人了吧?小姜是咱们支队新来的民警,刚从部队回来的,档案上干净着呢。怎么会害你?”
一听对方提起这个姓氏,周乐猛地瞪圆了眼睛,几乎要从控制他的便衣的手里挣脱出来。
“姜星宇?!”
他咬牙切齿:“你还有脸回来??警察同志,你们千万不要被他骗了,这人他妈的就是个人渣!你们不应该抓我们,应该把他抓起来啊!”
其余民警权当是看笑话了,也没人接他们的话茬。
他们所知道的版本是:姜星宇以前的确是个刺头,但硬是被父母扔进部队摔打了两年,后来还立了不少功。原本应该被分配到更高位就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偏要屈尊来这里做个小警察。
莫念根本不相信这个事实。印象里,这个人应该仍然像当年那样目中无人、不服管教,浑身都竖着刺。可现在......竟然连纹身都洗了?!
他忍了许久,最后颤抖着吐出一句话来:“姜星宇,你......觉得,你配在这个位置上吗?”
“不配。”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
莫念一愣。
姜星宇这才真正抬眼看着他,神情复杂:“莫念,我回H市......只是想看看你。”
“看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沈执和程秘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莫念身边。沈执看了那保安一眼,保安还怔着,就见程秘书迅速搬开他的手道:
“傻了?快放开啊!”
“哦、哦......”那保安忙让到一边。
沈执的表情有些不悦。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莫念这小子有人罩着了,而且对方还是沈家少爷,显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万一不解释清楚,恐怕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审案的时候要骨头硬,那是职责;但脱了警服也只是普罗大众,总要混口饭吃。沈家在市里手眼通天,得罪了这尊大神,一家老小都得跟着喝西北风。
“哎呀,沈总,真抱歉!”
那中年人赶忙道:“您这位朋友大概是和小姜有什么误会,弄得咱们还以为有什么紧急情况,就赶快过来看看。这展子上有不少名画,万一出什么差错,咱们就是把裤衩卖了也赔不起啊......”
“总之还是我们的错,”中年人满头是汗:“给您和您的朋友陪个不是。”
沈执眯起双眼,漠然看着面前的姜星宇。
“小念,你认识他?”
--------------------
当年那个姓姜的小王八蛋回!来!了!猜猜他这些年有什么变化?
化成灰都认识。
莫念根本不想再细说,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和姜星宇的关系。“高中同学”或许是个中性的描述,但确切而言更应该是少年犯和他“宽宏大量”的受害者。
看着眼前人服帖的模样多少有些滑稽。或许这几年间的确有什么事严重挫伤了他的棱角,让他良心发现,否则也不会上演这一幕诡异的重逢。
“莫念,对不起,我......”
姜星宇上前半步,莫念就后退两步。他看得出莫念对自己极度防备,心中失落,只好站在原地,尽可能小心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你别怕。前几天看新闻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很像你,我就知道你已经回国了......原本还想去学校看看,没想到在这里就遇见了。”
“我呸!!”
周乐火冒三丈,三两步就冲上去给了他一拳,径直把姜星宇摁在地上,揪着他的衣领:“姜星宇,你他妈对不起个屁!当年干的那点破事,自己心里没点数?怎么,上次未遂,又想回来继续实施?!”
便衣民警们全傻了。姜星宇这小子的身体素质是出了名的牛逼,据说入伍半年的时候有几个新兵蛋子闹事,遇上姜星宇,全被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这回怎么不还手?
姜星宇也不恼,扭头吐了一口血水:“打得好。”
周乐只当他是挑衅,气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我今天就是进局子,也要打死你个狗东西......”
“哎——小伙子别激动啊!”民警一看要出人命,立刻手忙脚乱地上前拉起周乐,把姜星宇拉去另一边,免得再生事端。
现如今沈执也多少能看出些端倪来。莫念和周乐的情绪如此激动,而对方也一味地任凭打骂,肯定是问心有愧。想想这两天让程秘书调的档案,沈执忽然记起某个与莫念相关的通报处罚来。
通报中另一个人的名字......似乎正是姜星宇。
斗殴么?沈执低头看着莫念瘦削的身形。一个与世无争的三好生,会无缘无故和一个小混混打起来?
他又想起之前莫念的反常举止,再加上周乐激烈的言辞,沈执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个姜星宇,胆子不小啊......
他眉头紧锁,心里腾起一丝怒意。
倒不是出于袒护或者所谓的处男情结,而是着实没想到自己的东西会先被别人拆包。这种被迫的受挫让沈执相当不满。
但从常人角度而言,高中时期好歹也接近成年,心智健全的学生之间萌生点感情纯属正常。他如何就能肯定莫念在那个时候没有任何经历?
甚至很可能莫念和那个人之前就有瓜葛,只不过在某些事上产生了分歧,才导致姜星宇在愤怒之下做出过激行为呢?
看他们现在这幅样子,还真有点电影里破镜重圆的狗血感。
重圆......呵,做梦。
“姜星宇,”沈执将莫念拉到身后,沉声道:“小念既然不想看到你,你又何必在这里演苦肉计?”
“抱歉,这位先生,请问你是谁?”姜星宇终于正眼看着沈执。
此话一出,又把周围人吓一跳。心想这小子简直不要命了,刚上任没两个月就杠上沈执,以后上头给他穿小鞋可怎么办?
姜星宇也不是个傻的。沈执在H市自然人尽皆知,他这回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刚回来,想给对方难堪。沈执当然可以和自己置气,但这样明显显得肚量太小,面子上挂不住。
“沈执,”看出对方在故意针对自己,沈执也觉得新鲜,耐着性子道:“现在知道了?”
“哦,原来是飓风的沈总,失敬。”姜星宇一笑:“这么说来,莫念和您一定关系很好吧?”
莫念听见这个语气,一瞬间又有一种回到从前的错觉。他只当姜星宇还在嘲弄自己,心里那份屈辱又开始抬头。虽然明知道沈执不可能认同,但他认为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反击回去。
“对,”莫念深吸一口气:“关系很好。”
沈执似笑非笑。
“啊??”周乐疑惑出声。
他刚才被姜星宇气昏了头,现在才清醒过来,发现局势似乎比想象中还要糟糕——莫念正在因为姜星宇的威胁而不自觉倒向沈执。
在周乐看来,这明显是前狼后虎的局面。可眼下两个人都是个倒霉学生,自己不给莫念添麻烦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哪有能力和沈执抗衡?
“原来如此。”
姜星宇深深地看了一眼莫念:“我想你不会说谎。”
“与你无关。”莫念别过脸。
“好了,”沈执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
“另外,姜先生,也请你以后注意一点,别让小念为难。”他又道。
姜星宇看着莫念一行离去的背影,神色阴沉。
看来这个沈执真的要对莫念下手,并且视自己为威胁,否则不可能说出那样极具挑性意味的话来。
“小念”。他竟然能把这个称呼叫得如此亲热......姜星宇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我说小姜,”
一个便衣拍着姜星宇的肩膀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吃枪子了?那家伙你都敢惹,是嫌弃咱们支队条件差,想转行?”
“哎,我看那个小伙子长得挺漂亮,说不准又是哪个剧组的小演员,已经给人家包下来了呢。”
“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可能。那这层关系可就不得了了......”
......
“够了。”姜星宇忽然道,随即转身离开。
大伙一看他面色铁青,以为他是觉得乱嚼舌根容易出事,也就纷纷上闭嘴。不过忽然发那么大火气,估计也和刚才沈执的针锋相对有关。但他们不明白姜星宇究竟和莫念有什么过节,才会闹到那种程度。
算了,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妙。和沈家沾边的人,终归是不好惹的。
车里的空气静得可怕。
莫念看着周乐安全上了另一辆车,才稍松一口气。中午那顿饭简直尴尬之至——按礼貌,沈执是必然要邀请周乐和他们一起用餐的,而实际情况是为了维系那点体面,三个人都如坐针毡。
原本周乐提出独自回去,但莫念考虑到他之前和姜星宇动了手,怕对方报复,于是又请求沈执专门派人送他一程。转眼已经接近下午三点。
“别看了,他不会有事的。”沈执道。
莫念又蔫蔫地陷回座位里。
沈执将他揽到自己身边:“就这么关心你的朋友么?”
“我......”
“小念,你告诉我,”沈执盯着莫念的双眼:“那个姜星宇,之前和你是什么关系?”
看见对方目光躲闪,沈执心中对姜星宇的敌意越发浓重起来。
“告诉我,”他箍紧了莫念的腰,强迫对方直视他:“他对你做过什么?”
“执哥,你、你别这样,”莫念见对方隐忍着火气,一时被唬住了。闹过那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自己才是受害者,他不明白沈执为什么非但不宽慰,反而忽然对着自己发火。
也对。这个人不会在乎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他只需要问出他所要的答案。
莫念垂眸,目光黯淡下去。
“同学而已。他曾经想对我不利,但没得手。”
听见这个回答,沈执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抚摸着莫念的头发:“抱歉,小念。姜星宇今天的态度,让我怀疑他还会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我只是关心你的安危。”
莫念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麻酥酥的,直钻进心里。他忽然觉得委屈,想找一个得以休憩的港湾——于是轻轻靠在了沈执怀里,藏起自己泛红的眼眶。
谎话连篇。
--------------------
各位有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呢?
第22章 《在草原中央》
两个人下午的去处离画展并不太远。听沈执说是个由朋友建起的会所,平均每天只接待四五位熟客,并未刻意开发出什么商业用途,但在圈子内也算小有名气。想来今晚有场拍卖,到这里歇脚的人会多一些。
莫念仍然表示理解无能——
这块地段怎么看都是闹市,想休息不应该去城郊之类的地方放松么?难道说他们这群人就是喜欢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情调?
“那两幅画,”沈执忽然开口道:“你想好了么?”
“什、什么?”莫念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晚的拍卖品。”
莫念这才记起沈执之前问过他对x奈画作的意见,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提,但听现在的语气,沈执是执意想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竟然在乎他的看法?
或许......只是为了寻找话题吧。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除买家外谁也做不了主。
“执哥,”莫念想了想,还是打算尽可能利用这个机会:“那个......其实我想问问,你拍下那副画是为了做什么?”
沈执听到对方这么问,脑仁又开始作痛。
他虽然是个酷爱收藏的人,但对这类名画并不感冒,按理说是不会在意这场拍卖的。问题在于,飓风近两年合作的那家互联网企业的老板对此颇感兴趣,而且近期恰巧有一个前景不错的项目,对方正在考虑合作对象。
谈生意多是这样:明面上业务,暗地里还有交情。这种时候“投其所好”就显得很重要。正赶上对方生日,加上这两年家族企业和对方还有不少合作,就算沈执不出手,家里也会有所行动。
此外,他之所以揽下来,也是因为之前和张信东的事传进了老头子的耳朵,这两天又派秘书来公司里念经了。如果不做两件显得“懂事”的事,恐怕对方还要紧盯着不放。
“为了......送给一个朋友。”沈执道。
开什么玩笑,难道还要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哦,”莫念点了点头:“我这方面不在行,只能看个大概,你、你别介意啊。”
“......嗯。”
“如果你那位朋友已婚的话,我觉得《在草原中央》这幅更好,因为它......”
莫念似乎在很努力地分析,但沈执听漏了大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准确来说,是自己认错了人——他竟然一直下意识地把莫念认成莫愿,以为向对方提出绘画之类的问题是理所当然。
然而他收到的答案是,“我不在行”。
是啊。如果换做莫愿,或许根本不会问出那个问题,反而会直接满面笑容地开始专业讲解。从结构到色调,只要是谈及绘画的话题,都会令他眼中星辰闪烁。多年来一直如此。
眼前这个人,只是披着一副相似的皮囊罢了。
“......不知道执哥是怎么想的?”
“嗯?”
莫念刚才一直自顾自说着,现在才发现对方根本接不上话。他猜到沈执没注意听,强忍着心里的失落,顿了两秒,微笑道:
“我说,x奈和卡米尔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否则也不会为她画出这么多肖像。”
“啊,”沈执庆幸自己对此还有一定了解,道:“我想是的。毕竟就算卡米尔死后,x奈画的那些肖像仍然以她为原型。”
莫念望着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沈执却错开莫念的目光:“......也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一阵心虚。明明清楚莫念不会发现自己的秘密,却又总觉得对方在旁敲侧击。
车里安静下来。
沈执再抬眼看的时候,发现对面那双眼眸已经变得透明,正中投映着他清亮的影子。
他一顿。
“小念,你怎么了?”
莫念的神情很平淡,但沈执触到了其中几乎要满溢的伤感。他甚至以为对方接下来就会掉两颗眼泪,至少也会抽动唇角。然而没有。
回应他的仍然是沉默,以及两道晶莹清澈的目光。
“小念?”
沈执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有点错愕。他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唯一能确定的是莫念伤了心,于是伸手抚着他的脸颊:
“抱歉,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莫念摇头。
感情大概真的讲究先来后到。心脏被击中的初体验对于感官而言具备极致的新鲜和刺激,总让人印象深刻,回想起来甚至还会带着生理记忆。人生苦短,想忘掉实在难得很。
莫愿之于沈执,就好比沈执之于莫念。他的确没资格指责。
这一边沈执哪知道莫念心里有什么弯弯绕,只想着尽快平复对方的情绪,免得麻烦。
“那就当是我错了,好不好?”
“记得你上次说想去书店,结果没去成。我朋友这里有很多初版书,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他和颜悦色。
莫念眼底亮了亮。原来对方是打算补偿那段被莫愿占用的时间,甚至还记得自己当天说过的话。
“所以别难过啦。”沈执像拍抚小动物似的地安慰莫念。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他眼底的感伤随即如同霜华遇暖,融成了一层柔软的水雾。
说出来挺丢人,但莫念很享受这种抚摸。抛去一切情感来看,这个动作至少把他们两个人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联系在一起。
“小念,”沈执看着他:“你笑一下。”
莫念不明所以,还以为对方是想确认自己的心情已经好转,于是听话地弯下眉眼。
“乖孩子。”沈执笑道。
果然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像。
让莫念没想到的是,沈执的所谓朋友真的辟出了一块世外桃源。
门很低矮,四周筑着围墙,乍一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但进去之后就会发现别有洞天。虽然是人造景观,但完全贴合了最优秀的园林审美,树木和假山水相得益彰。由于植物天然的隔音能力,院内明显能够感觉到比院外僻静许多。
建筑是一层式的,使用了大量的木质和玻璃结构,在整块区域内大面积平铺开来。由于视角的关系,莫念一眼看不清全貌,不过他猜测这建筑少说也接近两千平方。
闹市区啊......太奢侈了。莫念一阵肉痛。
“哟?可可,你瞧这是哪位贵客啊?”
一个略成熟的女性声音响起,随即是一阵欢快的犬吠。莫念还没反应过来,路旁就冲过来一只半人高的金毛犬,差点把他扑倒在地。
这只金毛似乎尤其对莫念有好感,一个劲儿地想用舌头舔他的脸颊。凭莫念的体重,想兜住它有些困难,后来就干脆坐在地上抚摸。
“......宁菲,”沈执瞥见莫念和小狗玩得不亦乐乎,皱了皱眉:“管好你家的狗。”
就见那位肩上搭着件西装的女子走到面前,抱臂看着他,笑道:“不是吧沈总,人前还喊我‘宁总’呢,今天这么不友好?”
沈执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