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处于风口,有点冷,魏游手上的温度在褪去,他想换一个抱腿的姿势免得掌心的冷传递到江盛腿上,下一秒,温暖的斗篷从两肩垂下,封成两个人的小世界。
魏游一愣,接着身心一暖。
秋日的寒风中,王府除了巡查护卫外,鲜少见到人,只剩下风吹树梢的响动。
魏游背着江盛行走在空荡荡的鹅卵石路上,脚步放的很慢,又很稳。
江盛捏着斗篷的前襟,不让风吹进来,沉重的脑袋却抵在魏游颈肩,轻轻蹭了蹭:“香囊,不许戴在外面。”
“为什么?”
“太难看了……”江盛强撑着睡意,心里抓狂,“挂出来以后我还怎么见人啊,林家宴会时多少人看着呢,你明晃晃戴身上,被嘲笑的是我。”
耳畔的声音滚烫,大约是喝酒的缘故,醉意醺然。魏游的耳朵跟着热了起来:“夫郎的意思是让为夫贴身藏着,嗯?”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一想到魏游像宝贝似的贴身藏着自己的香囊,江盛就忍不住裂开嘴。
魏游提了提下滑的身子,轻笑:“小傻子,笑声都露出来了。”
江盛羞的不说话了。
前胸紧贴着后背,怦怦跳动的心脏瞒不过任何人,魏游数着他的心跳,渐渐的,在狭小的空间里,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直至与他一致。
魏游将江盛背回寝殿,殿内候着不少人。
云哥儿端着碗上前:“王君,醒醒,喝点醒酒汤再睡。”
“我来吧。”魏游道。
他把人轻轻下,半靠着床,接过云哥儿手里的醒酒汤哄着:“喝点再睡。”
没了以往醒时的别扭,醉酒的江盛格外乖巧,乖乖听话喝完一碗醒酒汤,他半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苦哈哈皱起眉:“魏游,不好喝……”
江盛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像是在撒娇,魏游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给你找糖来。”
醒酒汤到底不是糖,魏游怕他睡着了不敢给他吃饴糖,只能哄着喝了半碗汤水,又用白开水漱了漱口。
打热毛巾擦拭脸和手,魏游弯下腰替他脱鞋袜外衫,江盛乖乖的任他动作,真的快要睡过去了。
捏好被褥,魏游伸手覆在他的额间,确认没发烧后直起身,袖口却被人攥住了,很轻很轻,只要动一下就能挣脱。
江盛呢喃:“魏游……”
魏游低声回:“嗯。”
“魏游……”
“在。”
“魏游……能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江盛脸颊透着醉醺的潮红,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但每个字都柔软清晰。
下人推门走了出去,魏游没去看外头阴沉沉的算不上漆黑的天,缓缓低下头,一触即离。
“安心睡吧。”
下了一场秋雨, 天气又冷了些。
金丝被外露出半截手臂,纤细又白净,从被褥中探出一只更大的手握住手腕拖了回去, 放在被褥内暖着。
“该起了。”
王府寝殿床上传来低沉的一声, 侍奉在外头的几个下人连忙低下头, 不敢细听。
自打出了香月众人乱嚼舌根的事, 他们一个个回锅重新被管家和嬷嬷连翻管教,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进入王府时,怕瑞安王抓他们去暗室抽鞭子的紧绷感。
“再睡五分钟。”少年人的嗓音迷糊又粘人,似是没睡醒。
默数三百醒神,江盛还是一副赖床的样子, 魏游动了动身体, 把趴在他胸膛睡的人轻轻推到一旁,坐起身, 人没离开被褥,腰身却被一双手臂禁锢,动弹不得。
他稍稍侧头:“怎么了?”
江盛的眼睛紧闭着不说话,陷在枕头里的脸乖巧无辜,魏游伸手搭在他交叉的手上, 却掰不开。
“蚝油作坊送了几瓶蚝油来,我去看看,顺便带点早餐,你一觉睡到今天天亮现在肚子也该饿了。”
江盛还是没松开。
魏游迟疑了一下,想起昨天的事, 弯下身在他半仰起的小脸上落下一吻, 禁锢的力果然撤了。
“你亲我。”江盛簌然睁开眼,撞入魏游温柔的眼中, 别过头哼了一声。
这算不算恶人先告状?
少年人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也无所遁行,魏游没说什么,替他掖好被角,又碰了碰另一侧脸颊:“是,我亲你,早安吻。”
被亲的脸颊开始发热,一直热到了耳根,江盛脑子一团浆糊,说不出话来。
魏游摸了摸他呆呆傻傻的脑袋,起身道:“别太贪睡,一会儿给你送早饭来。”
等房间里不见魏游的身影,江盛才像蜗牛一样慢吞吞从被褥内探出头,甩了甩尾巴尖,想不通明明是想嫁祸,怎么魏游承认了他反而害羞了。
出了房门,魏游唇角的弧度一点点下来。
昨夜他很晚才睡,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理清自己突然的悸动。
他们俩相识于一场意外,魏游很难去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昨日一个晚安吻,对魏游来说森*晚*整*理算是越界的行为,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给予对方期待。
圈内圈外对他示好的人不少,甚至还有金主想包他,他一概拒绝,没人可以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他也不会因为感动而接受别人的情感。
亲江盛,不是被他眼里仿佛只容得下他的炽热晃了神,只不过是他自己想亲而已,想把人亲的软了力躺在他怀里,想亲得人满眼满心只有他。
但没舍得。
他才十八岁。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把本来想碾在唇上的力收紧落在额间,蜻蜓点水。
江盛喜欢自己吗?或许。
魏游不敢赌,他们相差十岁。相处的时日,不难发现江盛身上稚气未消,少年人的喜欢像夏日的太阳一样炙热,但又如清风般转瞬即逝。他在娱乐圈见过太多轰轰烈烈的感情,大多草草收场,长久者寥寥无几。
江盛穿越而来接触的人不多,万一对他仅仅是雏鸟情节产生的依恋和占有欲,而非同他一样男男间的喜欢,挑明了又该如何相处。
所以他不敢赌。
目前来看,可以确定江盛对他有些好感,他不介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熬下去,就怕自己单身二十八年的欲望吓跑了小朋友。
和尚难当。
哎,不知道下回哥儿的情潮是什么时候。
王府伙房。
木桌上放了三瓶蚝油,透过透明的玻璃瓶,内部棕黑色的浓稠液体一览无余,拔.出木塞,细口瓶散发出特有的蚝香。
“王爷,昨日蚝油作坊便送了来,可我们从未见过此物,不敢乱用。”伙房的掌厨出自宫廷,知晓各大菜系特殊配料,但蚝油这等新鲜物却是头一回见。
除了蚝油外,细口瓶也是头一回见,这酷似琉璃的东西经不得摔,他们几个围在一旁都不敢碰,怕摔碎了赔光工钱。
“送蚝油的人可走了?”魏游问。
“还未,送蚝油的是陈家伙计,说是希望王爷能出几个配菜方子,酒楼上用了蚝油,百姓觉得好吃,那时杂货铺售卖蚝油才能提价。”一人道。
魏游点了点头:“正巧本王要下厨,你把他叫来一起看吧。”
小厮去叫了,但伙房的人不敢让魏游亲自下厨,惶恐道:“王爷,地方脏手,还是小的来吧。”
“无妨,哄王君的。”
魏游说的平常,几个哥儿女子羞红了脸,暗道王君好福气,也不再拦了。
厨房内蔬菜肉食不少,魏游思忖片刻,取了面条下锅,趁着煮面条的时间又在一旁备了蒜蓉和生菜,面条煮熟捞出后加了葱蒜和花生碎,配上一勺蚝油和配料,简简单单做了两碗蚝油拌面。
伙房的厨子原本离他好几丈不敢靠近,蚝油拌面做完,一群人挪了又挪,伸长脖子挤到灶台前,一个个都是好奇宝宝。
魏游突然道:“蚝油味鲜,却耐不得热,宜收尾时添入增味,或是凉拌为佳。”
王府内大小厨子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王爷是在说蚝油的用法,于是一个个顾不得害怕赶紧记下,待王爷走后亲自试验。
魏游试了味,浓淡适宜,感慨了句:“若是有火锅当调料也不错,可惜没有辣椒,有机会让大福船队往南走一走看。”
伙房的人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火锅”和“辣椒”是什么。
没人敢问,魏游也不打算解释,他把剩余的蒜蓉放油爆炒,加入生菜炒至脱生,扑火倒入蚝油炒匀,由于生菜炒的时间不长,叶子嫩绿色未变,看着十分有食欲。
魏游做的多,端走一半,另一半留给厨房的人琢磨。
“好香啊。”人还没看见,吃货的鼻子先动了。
江盛已经起身洗漱完,魏游不在他也不想赖床了,“你做的吗?拌面和生菜!好久没吃了呀,我还以为大荆没有生菜吃呢。”
“有生菜,没有海带汤,将就着吃吧。”
生菜脆爽可口,配着容易口干的拌面正合适,江盛从难舍难分的碗里抬起头,回:“不将就,好吃啊,你快尝尝看。”
说着给魏游夹了一筷子菜,等他吃完,又给夹了一筷。
乐此不疲。
山珍海味吃多了容易腻,配点家常小菜调调味,别有一番味道,魏游吃过瘾:“小吃货别光顾着我,面凉了不好吃。”
江盛看了魏游一会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发现你吃饭有个特点。”
魏游抬眉。
“好像每回吃的都差不多,不会太饱。”江盛好奇求证。
这倒是真的,不过有原因,魏游淡然道:“人到中年控制食欲,否则容易发福。”
“你才二十,怎么就中年了,”江盛笑弯了眼,觉得魏游说的话实在有趣,刚刚二十怎么就中年了,让那些中年老男人情何以堪,“你健身了呀,不会发福的。”
“你怎么知道我平日里锻炼?”他平时起床早,江盛还在睡梦中不知道才是。
“你的胸肌腹肌一直在,”江盛露骨的视线落在魏游小腹处,吞咽口水,“肯定没有疏于锻炼。”
肌肉硬邦邦,手感好极了,他每天早晨都装作睡着了偷偷的摸,特别满足,要是他也有这样的腹肌就好了。
江盛摸摸自己的小肚腩,一整块瘦瘦的,早晨一碗面下肚,扁平的肚子微微隆起,一块腹肌都没有。
江盛沉浸在悲伤中,没注意到魏游危险的手覆上来:“怀了?”
什么怀了?
等等,怀了?!
江盛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幸好魏游眼疾手快圈住人:“小心点,为孩子着想。”
“我我我我我真怀了?”
魏游面不改色:“是啊,三胞胎,响应三胎政策。”
“可我不是,不对啊,上回喝了药的啊,其实那药不是避孕的?可是我没感觉到孕吐什么的……诶,三个啊,要是一男一女一哥儿,也挺好的,不对……”生下来应该是小鱼崽吧?
江盛语无伦次,惊吓过后面露纠结,不是不喜欢小鱼崽,就是到时候崽崽卵生怎么和魏游交代。
他醉酒的时候都不敢露尾巴,生怕魏游知道了以为他是小妖怪赶他走,古人不是见不得牛鬼神蛇吗?会不会抓他去火烧祭天啊。
想想就好可怕。
江盛的思绪像是脱缰的野马怎么也追不回来,魏游看着他纠成一团的脸,眼底的笑意淡了些:“不用怕,逗你的。”
江盛面露怀疑。
魏游没多说,让他把面吃完,唤了王府的大夫来号诊,江盛才放心。
“要是真怀了你打算怎么办?”想了想,魏游还是问出了声。
他以为江盛会怕,结果对方不假思索道:“生呀,崽崽很可爱。”他警惕地看向魏游,反问,“还是说你不喜欢?”
说不清道不明,魏游心里松了一口气,给了和上回一样模棱两可的答案:“看你。”
江盛还想问些什么,刘管事匆匆进门说是城门外因为修路招工的事闹起来了。
水泥厂建成好几日,第一批水泥烧制完成囤积下来,能动工铺路了。招工的事昨日乔知府和他提过一嘴,办下去该是利民的热闹事,怎么乱起来了。
早前报了名的人围观凑热闹。
昨日乔知府贴告示招工就属他们这些吃不饱饭的百姓最高兴了,管饭又有工钱拿,听说饭菜比粥棚的好多了,一天三顿还有肉,听了谁不心动。
告示一贴,整个城门外彻夜排长队。
几个公子哥发牢骚:“一天天的真晦气,外头灾民泛滥成堆,我们几个出都出不去。”
“是啊,一出去就被抢劫一空,都要烦死了。要我说,直接征调灾民服劳役,给个一顿吃的不饿死就行。”
有人敲了一下桌面道:“慎言。”
城内附近酒楼有人探出窗,要不是那头被围的水泄不通,他也想过去瞅一眼:“天大的好事怎么还有人闹?”
“啧啧,闹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乔知府大手笔,一天三顿还给一天十文钱,衙门富得流油啊。”
“说是八族一起出的钱。”
几个公子哥在雅间边看热闹边闲聊,说着最近建州城水泥的事。
有人朝先前说慎言的那位公子道:“你们主家的铁公鸡怎么开始拔毛了?”
“说是王爷起的头,”他是黄家支脉,了解不多,“许是有奇特之处,老爷子的眼光从未出过差错。”
几个人不说话了。
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靠近人堆,隔得近了,魏游依稀能听见些议论声。
“凭什么让这些来历不明的地痞流氓占名额,你瞧瞧他们那副样子,蓬头垢面,谁知道放他们入城修路会不会传染什么毛病。”穿着较为干净的人拦在告示前,一脸嫌恶。
“朝廷赈灾的粮米都给了你们还不知足,赖在这当米虫不说,还占我们的工位。”
灾情过去,但回乡的灾民少。
一部分人想着吃朝廷粮食不用钱,另一部分人想找机会蹭个名额留在这做工,有吃的还有钱拿。
城外玻璃厂和水泥厂招的是灾民,城内肥皂、腐乳作坊招人时招有流民,不过多是哥儿女子,城中的老百姓颇有微词却还能忍受。
但是如今要铺水泥路,修的路不仅有城外的还有城内的大道,招的工人无限制,但目前城外男丁抢占的位置多,这让城内的人忍不住了。
“告示何处指出不能灾民报了?”
“我们有手有脚有力气,谁都行!”
明显的瞧不起让城外的灾民流民怒了,而官吏帮建州城内的百姓拦着灾民,事情越闹越大,中心圈已经有人开始打起来了。
乔知府不在城内,到修水利处建工去了,留下的官吏怕事不敢管,所以告知了现在城内最大的瑞安王。若是灾民发生暴.乱,王爷也能调动周围驻军守城。
魏游听了会儿,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
驻军副指挥王延山摸到他的马车前:“见过王爷。”
魏游看了这位魁梧汉子一眼,闹事不能放任下去,需要平息,他指着人堆道:“把里头闹事的全部抓起来。”
场面得以控制。
城门外乌压压一片, 一眼扫过去全是面黄肌瘦的灾民,在凶悍的士兵面前,一个个失了气势, 隔着一片空地大气不敢喘一声。
魏游就是这个时候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逮着一个面熟的城卫问了话。
那城卫正是当初给他们指路粥棚的人, 知晓魏游身份后冷汗直冒, 说话不利索, 好半天才回话:“王爷,此事颇为复杂,也非那城里的汉子诚心闹事。”
建州城内百姓大多有自己营生的手段,靠蛮力的少,但如今世道炎凉, 能少雇一个人就能多存点粮食, 城内的百姓不得不四处找活做,而灾民肯定不会放过招工的机会。
人一多, 冲突随即而来。
灾民靠赈灾粮食过活,每日排队领粥米馒头是一成不变的事,可如今领粮的人多报名的人也不少,分身乏术,怕错过任何一头, 所以出了主意——
让报了名的重新排队等领了粮的过来换。
修路招工名额有限,无法招录所有人,依照惯例先到先得。灾民互帮互助省去不少时间,可城内的人一瞧,不乐意了, 这不是平白无故让流民占了便宜, 怎么肯松口。
城卫边说边小心忖度魏游的心思:“王爷,不是我们不同情他们, 实在是管不过来。近几日招工鱼龙混杂,不少人装着可怜到城内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城内百姓积怨许久,抓也抓了打也打了,但效果甚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灾情拖沓,存活下来的都是狠角色,比起难以控制的流民,他们更愿意招城内百姓。
“你们可知闹事的后果?”魏游问。
嚣张的几人不敢吱声。
魏游冷声道:“滋事挑衅者杖责二十,关押七日。”
王爷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大脑冷静了。
一个个汉子脸上没了血色,本来挑事的就是那个城内瞧不起他们的人,他们不觉得自己错了。
重新排队不是插队,怎么就占人名额了。
于是争得面红耳赤想讨个公道,结果环顾四周,起哄的灾民看情况不对早就跑远了摘脱干净,就他们几个愣头青顶了罪,现在开始急了。
关押七日他们家中的一干老小要怎么办。
“王爷饶命!”
魏游吓唬完了,问:“你们几人从哪来的?”
怕魏游不耐烦,几个灾民答得快:“小的明州逃难来的。”
“小的也是明州来的。”
“我们都是明州来的。”
明州的?
城内的百姓听着更加不爽了。
明州毗邻建州,位于建州西边,多山地河流,是本次洪灾最严重的的州之一,魏游听着不禁皱眉。
他找城卫拿名册,发现报名人中明州人和建州人所差无几,这就奇怪了,建州是府城,邻近州来人避难情有可原。
可明州灾民太多了。
“若是本王没记错,半月前赈灾队伍已到达明州,怎么你等不随队伍同行?”
几人面面相觑,有苦难言:“王爷,不是我们不愿意回去。”
“生了何事?”魏游不解。
挑事的人百般拿腔:“王爷您别被他们骗了,明州穷,我瞅着就是想赖在咱建州,不走了。”
灾民双手被擒,双眼因愤怒而通红,要不是有士兵压着,真恨不得把恶意挑唆的人暴揍一顿。
“王爷别听他瞎扯,”打头的汉子啐了一声,“明州山匪流窜,拦路抢劫,打家劫舍,回去便是进了土匪窝,谁人敢回去。”
魏游问身旁的人:“确有此事?”
驻军副指挥王延山说是,严肃的脸未变。
“明州驻军不管?”
“禀王爷,明州山势复杂,山匪所选之地易守难攻,听闻明州曾派兵剿过多次,却屡屡受挫。”
魏游皱眉:“可知明州山匪多少人?”
“连阳山、乌东山、夷山三地土匪最是猖狂,土匪越剿越多,各处山匪人数不下于一千。”
东岭八州人口十几万,明州人口不多,总共才一万出头,三地土匪占了三四千,等于半个明州都是土匪,怪不得这些人不敢回去。
既然如此,那批赈灾的物资……
明州的灾民来的早,问不出具体情况,魏游打算派人摸一摸明州的局势,袖子却被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扯动。
“魏游。”江盛小声叫道。
魏游闻言俯下身。
江盛捂着嘴巴凑到他耳边:“不下两千。”
“什么?”魏游一时没反应过来。
“每处的山匪人数增加了,不少于两千,”江盛看着有点着急,说得更详细,“他们还会佯装被招安打心理战,让朝廷自我怀疑不够好,没钱赈济,才把他们这些良民逼上梁山。”
“对了,覃洐还会向你借兵。”
魏游望进江盛的眼底,不理解他为何这般笃定。
当然是书里写的。
围剿的官兵和朝廷怕杀戮过多惹了众怒,没有痛下杀手,正巧山匪自愿投降,不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正和他们的意,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拍即合。
结果官兵走之后不久,山匪又故技重施,变本加厉,原本明州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被迫成了山匪的一份子,无恶不作。
可怜是可怜,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没了人性。
书里写覃洐剿匪时曾向魏游借兵,可惜瑞安王拖堂去的晚,覃洐的兵死了不少,他本人瞎了一只眼,事后剿匪的功劳却被瑞安王抢占了,他也因此成为日后江少卿扳倒瑞安王的主力选手。
“我说的都是真的。”江盛惴惴地看着他,怕魏游不信。
魏游半敛下眸,问王延山:“明州有多少兵力?”
“两千多。”
“明州山匪可曾诈降过?”魏游又问。
王延山想了想,说:“未曾有记载。”
王延山的话一字不落传入江盛的耳朵里,明摆着打他脸,说他胡言乱语,可他没有说谎,王延山现在知道的是当初覃洐剿匪前时了解的情况,剿匪结束后才公布了真正的数据,现在没被挖掘当然不清楚。
魏游直直看着江盛,道:“如何?”
这要怎么解释!
江盛急的团团转,总不能告诉他他是穿越的吧?可不得把他当成傻子看。
“我……”江盛心脏怦怦地跳,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放大了在说他是个撒谎精,可他记得书里写过这一段,他没有撒谎。
江盛结结巴巴吐不出下一个字,视线乱飘中忽然看见远处山头的一座庙宇,急中生智,“我之所以知道这些,和我身上的秘密有关。”
魏游狐疑地看着他:“什么秘密。”
柔软的唇瓣紧贴着魏游的耳边,温热的气流伴随着话音,在耳边炸响:“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是个神仙转世。”
“……”
魏游嘴角抽搐:“所以……”
江盛把声音压得极低:“所以我有预知能力!”
“这是你预知的未来?”魏游扯了扯嘴角,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小脑袋狠狠点了点头,又用一双透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很好解读,用通俗的话翻译就是“我说的话比金子还真,你要相信我,不然我当众哭给你看”。
魏游一本正经道:“听说泄露天机会折寿,那你……”
闻言,江盛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惊恐,不会吧不会吧,把穿书的事情说出来会不会折寿啊!
无厘头的话确实给魏游提了醒,他先前听驻军的呈报第一反应是相信对方的话,让覃洐调集兵力去剿匪,把京城带来的兵和驻军联合,分散三处各两千人,一网打尽。
可如果对方有两千人呢。
人生地不熟,剿匪估计会失败。
无论如何,土匪的事说到这份上,肯定是要解决的,魏游思忖后下令:“派人查一查明州的情况,调覃洐回来让他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