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熟悉，又这么突兀。
季随猛地睁开眼，望向声音的来源，也就是自己的手腕处。那里竟多出了熟悉的圆形印记。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在印记上触了三秒。
熟悉的屏幕展开。
【检测到玩家生命体征，该账户已自动重新激活。】
【警告！该玩家账户异常，正在进行自动检测……正在核验灵魂……检测到灵魂一致……正在派遣010号系统客服进行深度检测。】
红色高亮的警示字体占据了整个屏幕，季随无法操作，只能眼睁睁看着系统消息锲而不舍地弹出，像是非得给他找出点毛病来似的。
最后一条消息停顿了足足十分钟，叫他略感不安。
【玩家您好，我是010号系统客服。】随着这条消息出现，警示字体全部消失了。
【经过检查，您本应在现实时间40分钟前，死于Boss克里斯的[吞没]能力。虽然概率极小，但[吞没]确实存在被反噬的可能性，现在的情况正是由于您的精神力占了上风，导致克里斯的意识反过来被您吞没。】
季随匪夷所思地想：一届Boss，竟这么容易被反噬了？
【这当然不是巧合，我检测到副本里出现过未知bug，正是该bug的出现对克里斯造成了致命的冲击。】
季随一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是能与这位客服对话的。
“我被bug救了一命，顺便捡了漏？”
【您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您的影子被吞噬的速度明显异常，目前不能排除是否受到了bug的影响。】
“噢，所以按照副本原本的设计，我还没到死的时候。”季随冷冷地道，“这算是你们的过失吗？”
客服绕过这句质问，继续道：【如果我方要派遣新的Boss就任，就需要修改整个副本，但现在副本无法中止，而且您已经抢夺走了属于原Boss的力量。因此我方决定承认您作为Boss的资格。】
“我不想承认。”季随毫不犹豫。
【很抱歉，您无法拒绝。但本系统讲究规则公平，为了弥补bug造成的影响，我们会做出一定补偿。您原本的躯体被吞没后并非消失了，而是与您融为了一体，因此系统将现在的您认定为玩家。作为您担任临时Boss的报酬，我们将保留您的玩家资格。】
看似有选择，实则没有选择。
但季随欲擒故纵半天，等的就是这话。
“我不知道怎么做Boss。”
【这一点我方也考虑到了，您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只需遵守两点：第一，您作为BOSS的上班时间是早上七点至晚上七点，期间不可离开赛场，禁用系统功能，而当您作为玩家行动时，将禁用BOSS能力。第二，本次副本结束之前，禁止与其他玩家接触，并且永久禁止向其他玩家主动透露有关Boss的机密。另外，我们将暂时封禁您的直播间。】
季随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侧轻点了几下，片刻后，他微笑道：“好吧，我同意。”
傍晚七点半，北边的运动员休息区刚遭遇过一场洗劫。外界被死亡的冰冷气息包裹，赌场内却依旧热火朝天。
角落里，一个穿着带兜帽的宽大风衣，用口罩和墨镜遮住脸的身影，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季随贴着墙，躲避着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当某个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脚下一顿。
一个面容陌生的男人西装革履地站在一群人中，举着红酒杯微笑着与他们交谈着什么。但季随凭借着此人身上诱人的食物气息，结合他的体型气质，认出了这是陆知言。那张脸，大概是类似[面具]的道具。
季随刻意留意了一会儿，发现陆知言是以“游客”的身份出现在这些人面前的。
他给自己的设定是初入岛上的贵公子，甚至准备了一套很可能有真实原型的家室背景和个人履历，加上他本就对上流生活轻车熟路，完全没有暴露地融入了贵客这个阶层。
随后，他凭高超的赌技……或者说是欧皇般的直觉，轻松获得了贵客们的好感和好奇。
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打听情报。
季随不能与同伴接触，所以他没有停留太久，就在他身形隐入某个死角的同时，陆知言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向原本他站着的地方，片刻后才带着点疑惑地收回视线。
不久后，季随在巨大落地窗前站定。
“这位先生。”
旁边厚重窗帘与梁柱构成的阴影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过度吵闹的环境下，这点声音显得微不足道。
透过玻璃的反光，季随瞥了眼那个影子，淡淡地道：“这里的夜景很不错。”
“您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欣赏夜景的吧？”
“当然，作为一名裁判员，我有责任来汇报自己的工作。”
对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不好笑。”
季随微微侧头，看向那张反复出现的脸。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属于BOSS的特异气息，所以想必对方也能感受到他。
“的确，上午您还是一位实习期的裁判员，下午就取代了我们一位同事的位置，还离开了原本的岗位，跑到了别人的地盘上。”管理人三胞胎之一，面无表情地说道。
季随心里嗤笑。
简单来说，克里斯无法离开山地，他这个莫名取代了克里斯的人却可以，让管理员忌惮了。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季随面上扯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我不像前一位那样跟你们有深仇大恨，相反，我对你们在做的事很感兴趣，所以想加入呢。”
通往顶层的专属电梯，发出了“叮”的响声。
季随跟在管理人身后，踩着吸声的红色地毯，进入了一间办公室。
又一个管理人，坐在正对大门的沙发前，仿佛等待已久。
对季随来说，这情景真是似曾相识，只不过上一次他到达的是地下一层，那应该是赌场负责人的地盘。现在的赌场顶层，根据克里斯的记忆，本应是岛上总管格曼先生的办公室。
但显然，这里已经易主了。
“初次见面，S先生。”沙发上的那人说道，“正式向您介绍一下吧，我们是吉尔·诺德。”
“我们”？季随不禁为这个说法挑了下眉。
只见屏风后走出了另一个人，三胞胎站成一排，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就连他们身上的气息都出奇得一致。
诺德三兄弟共享着一个名字，必要时，他们会以编号自称。
一号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也是现在岛上的实际控制者，之前都未曾露过面。二号则负责剧院的事务，季随记得他也是地下的管理者。三号便是刚刚领着季随上来的人，是赌场的管理者，将季随调去山地赛场正是他的意思。
“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诺德一号用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季随，“您战胜了山林里的怪物，成为了新的怪物。原本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可您已经站在我面前，身上确确实实地流露着山鬼的气息。这可真是奇迹！”
季随面色不改，心中一动。
原本不敢相信……也就是说在自己来赌场之前，诺德一号就已经知道山鬼换人了，他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的？
而这么大的事他都没有亲自来核查这一点，让季随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诺德们是忌惮着赛场Boss的。忌惮，也就意味着无法控制，意味着在这个副本里，诺德们与“怪物”们是同等的存在。
这样一来，季随就掌握了谈判的筹码。
“那么，刚才在楼下我说的话，你们应该听到了吧？”
诺德三号的西装上衣口袋里，明显放着一只窃听器。
“听到了。”一号承认了，“不过，您所说的我们在做的事，是指经营这座岛屿吗？”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季随皮笑肉不笑地用空洞的眼睛望着他。
“我可能不太理解您的意思。”一号接着装傻。
季随清楚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试探自己知道了多少。
“我现在的那些手下们，都是你们送来的。虽说你们有把山鬼当作垃圾回收工具的嫌疑，但也正好让我得到了那些人生前的记忆。”季随看到一号骤然变化的表情，露出莫测的笑容，“事实上，被‘我’吞噬了的人，灵魂也将与我融为一体，怎么，你们不知道吗？”
诺德兄弟皆沉默不语。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甚至不会靠近其他Boss所在之处，何况克里斯掌管力量时似乎是一种无法沟通的状态。
恐怕这三个人对“赛场里的怪物”的了解，也就是知道他们会吃异变人罢了。
不过，季随说的也并非全是实话，灵魂融为一体是真的，但他只能看到一些让亡魂们无法释怀的片段，那些琐碎的工作情节反倒没看到多少。因此，季随仍不知道地下具体在做些什么。
无声的对峙之后，一号不解地问道：“您为什么想要加入？”
季随轻轻启唇：“因为有趣。”
他的微表情里透露着一丝异常，似乎隐藏着某种莫名的痴迷：“这里的一切都很有趣，上位者创造罪恶，却察觉不到自己变得怪异起来、浑身散发恶臭，下层人挣扎求生，却也被氛围同化而异变。没有人能在这场游戏里得利，除非做一个旁观者。”
说出这番话时，季随没有错过一号脸上一闪而过的认同神色。
看来，方向对了。
季随嘴角的笑意加深，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疯子了：“我可不想只做一个盘踞山上的怪物，那样显得我只是个工具罢了。而你们不同，你们是纯粹的旁观者和操控者，这可真是让人向往的角色。”
“您说的很对，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一号说话时，三个诺德脸上露出同样异常的笑，将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倘若直播间还开着，大概每个人都会为这副画面感到毛骨悚然。
“只不过……”
“我并不是来单方面征询你们同意的，诺德先生们。”季随一秒切换到冰冷的神色，“你们应该清楚，同意我加入才是互惠的选择。毕竟，我不是永远被困在山里的无能的克里斯。”
“被困山里”几个字被他加了重音，令诺德们瞬间警觉起来。
山鬼是所有怪物里最为无解的一个，即使是他们，也没有可能与山鬼抗衡，而现在，唯一能限制住山鬼的无形“牢笼”也消失了，这等于是把一个无人能拆除的定时炸弹放了出来。
利用合作把山鬼拉进自己的阵营，本来就是他们唯一的办法。而当山鬼主动提出来后，他们就更加不能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拒绝这事了。
片刻后，诺德一号郑重地道：“S先生，欢迎您的加入。”
赌场的喧嚣，并没有蔓延到地下。
负三层漆黑又寂静，诺德二号在墙边打开了什么装置后，便亮起了一排灯。
笔直的过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两端的壁灯中间，夹杂着风格诡异的画作。
这条路，好似一条引人迈向地狱的路。
诺德二号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打量着季随，发现他没被吓到后，似乎有些失望。
“走吧，S先生。”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这条长廊，前面的诺德二号突然拐弯时，季随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到了尽头，只不过尽头是一面镜子，让人误以为前面还有无尽的路。
“说起来，前些天有人闯进了地下，差点偷走了一些东西。”诺德二号冷不丁地出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季随。
“是吗？”季随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那就是没偷走咯。”
“刚才我突然发觉，那个人的身形与您有些相似，这可真是太巧了。”
季随脚步一顿，不太愉快地道：“诺德先生，真的有那么个人吗？还是说，这是什么下马威？”
诺德二号停顿了几秒后，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笑容：“当然不是，我只是随口一提，您不要在意。”
季随不确定刚才的反应有没有打消这人的怀疑，不过怀疑也没关系，诺德们并不知道他在山地以外的地方不能动用Boss的能力，所以不会轻易撕破脸皮的。就算他们想要除掉自己这个隐患，也得日后徐徐图之，到时候他早就通关离开了。
走了足足五分钟后，眼前出现一道机械大门。诺德二号验证了身份，重重机关门依次打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里是季随曾经来过的地方，地下实验区。
“现在要去哪儿？”季随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
“我准备先带您去看看我们的成果。”诺德二号说道。
很快，他们就停留在了挂着“仓库”牌子的门前。
季随瞬间回想起了上一次在这层楼里遭遇的不好的记忆——他没来得及问出仓库的密码，脖子就被二号扭断。而现在，反而是二号亲自带着他打开了仓库的门。
刹那间，季随感受到了一股讨厌的气息，并非是某种实质上的臭味，而是在精神上令他想避而远之的气息。
黑暗的库房里，隐约看到一排排货架的影子，上面摆放着的东西露出圆柱形轮廓，让季随第一时间想到了铁皮罐。
不，不对，大小有差距……
下一刻，骤亮的灯光让他看清了那些东西。
那是一个个普通的药瓶，另一边货架上则摆放着药剂盒，乍一看就像一个普通的药房。
“原来如此。”季随不悦地说道，“就是因为这种药有着令我们厌恶的气息，所以喝下药的人，在我们的地盘上都是安全的。”
“没错，并非是针对你们，这只是为我们的员工和那些被选中的选手提供的保障。”
季随恍然大悟。被选中的选手，想必就是指投入游客门下的那些选手。
伊甸岛终归还是娱乐之地，维持能让游客观赏的比赛是最基本的一环。但运动员们早晚都会异变的，岛方不能把所有人都变成员工或者喂给赛场Boss，所以他们会给这些心甘情愿投身贵客门下的人发放福利。
某种程度上来说，给贵客当狗和给岛方当狗，没什么区别。
“当然，如果某一批药剂比较充足，我们也会额外售卖一些出去，让运动员们别死得那么快。”诺德二号遗憾地说道，“这些药剂效果很好，就是保质期太短了。”
难怪那些情报贩子们会兼顾卖药。
“客人们呢？他们也要吃这种药？”季随问道。
“并不。成品药剂是无味的，但如果是那种半成品，或许您就能认出来了。”诺德二号一边说着，一边继续领路到了培育房旁边的一个房间。
一进门，刺鼻的臭味直冲天灵盖，生理性的恶心与精神上的厌恶同时出现，季随本能地向后一退，又生生忍住了逃离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前。
散发出恶臭的地方，正是一瓶瓶尚未处理好的药剂。
这股味道太熟悉了，刚才在赌场里他便被这样的味道包围着。
季随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错愕起来。
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一面巨大的单面玻璃，诺德二号走到玻璃边，他也只好跟过去，于是看清了培育房里的景象。
无数的铁罐中，竟然生长出了远比铁罐大无数倍的、瘦长的白色真菌群。季随从山鬼那里继承的、以上帝视角窥探一切的视力，让他能够看清真菌上结出了鲜红的肉块，肉块不停向外挤，终于挤破真菌的外皮，掉落在地上，随后便有穿着工作服的人上前捡走，送到流水线上。
季随已经能想到流水线的尽头是什么了，他忍下了想吐的感觉，此时只想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副场景的眼睛。
疯狂运动会（20）
“哈哈哈哈哈！”猝不及防的，诺德二号大笑了起来，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取悦了一样，“多么棒的场景啊！看，每个方阵的上百个罐子，都出自同一只‘羔羊’，每只罐子会循环地产出这些原料，短则维持一周，多则维持数月。”
“说来您可能不信，羔羊被放进罐子里后，还是活着的，因为严格来说，这些成熟的羔羊们已经是某种怪物了。也正因如此，菌株才能以他们的情感作为养料不断生长，结出罪恶的脓块。这真是厉害啊，他们的罪恶源源不断，一只羊就可以喂养无数人。”
季随心里的厌恶快要溢出来了，脸上则是生硬的笑意。这点生硬并没有令诺德二号起疑，因为后者也做不出人类那样自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季随沉吟了片刻说，“这是一条食物链。”
“没错！”诺德二号愣了一瞬，突然用看知己一样的恶心眼神看着季随，“羔羊以为自己站在掌控者的位置上，最终却成了被掌控者的养料，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吗？”
而被掌控者，又会成为赛场里Boss们的食物，那Boss们呢？
“不过，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季随噙着虚假的笑意，像是好奇一般地问。
“S先生，我以为您会理解。”二号诧异地打量他，“让人心情愉悦，难道不算好处吗？”
“抱歉，我可体会不到心情愉悦，这臭味让我恶心。”
“噢！我忘了，您与我们毕竟有所不同，羔羊是你们最厌恶的东西。”诺德二号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领出了房间。
一切味道被隔绝在特制的大门之后，单调的铜墙铁壁短暂驱散了季随脑海中的恶心景象，他终于能放肆地呼吸一下。
“我跟羔羊们无冤无仇，对他们的厌恶大概是从上一位身上传来的。”季随从善如流地用了他们对游客的称呼，“死得早，真是克里斯先生的幸运。”
否则他可能也会变成“羔羊”中的一员，活着看自己被制成培养真菌的肉罐头。
诺德二号对这些诡异又恶心的东西有着莫名的狂热，他带季随参观的期间，便不停赞颂这场将所有角色牵扯进来的荒诞闹剧。
最后，他们到达地下四层，那里是一整座地牢。
被关押在这里的，自然是羔羊们。季随庆幸这里的“牢房”都是一个个完全封闭的透明玻璃房，不至于让他再闻到那股气息，但是精神上的不适感始终没有减轻。
正如诺德二号所说，他们已经是怪物了，浑身溃烂，除了一张脸勉强能辨认出个人样以外，其他躯干和四肢都扭曲变形，覆盖着成片肉眼可见的霉菌。
季随本以为那些真菌是在管理人杀死羔羊后植入的，可事实上，是这些人身体里自发地长出了菌丝。
“就连我，也不愿意来这个地方。”一只长着七根手指的手不停地拍打玻璃，诺德二号嫌恶地撇开眼，“这副样子的羔羊，最令人讨厌。不过……”
他的脚步朝深处一拐，停在了某个房间前，看了眼门外不知何用的电子计时表，喃喃道：“差不多了……”
电子计时表转入一分钟以内的倒计时，浓郁的黑气从里面怪物的身体里溢出，并将怪物的身体无限撑大。到达某个极限后，怪物爆炸开，血液泼了一整面墙。
随着血流垂落在玻璃墙上只留下浅浅的粉色痕迹，季随看清了里面的模样——它已经变成了无数发着霉的碎肉。
原来“羔羊”变成一块块，是这样来的。
诺德二号再次大笑起来，不停地拍着手。
过道上洒下来的白炽灯光经过铁门的反射，让季随的表情显得不太真切。
“想必您有疑问，这些尊贵的客人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吧？”二号停下来后说道，“他们名下的财产，可是维系岛屿运营的基本，他们地位显赫，对他们下手，真是太显眼了。”
季随冷淡地吐出两个字：“赌场。”
二号露出一种卖关子没卖出去的遗憾表情：“没错，在我们的赌场里，经常有人输得身无分文。他们把所有的财富抵给我们，从此在上流圈子里销声匿迹，时间一久，就没有人再去关注他们。”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因为这些顶级富翁们的家产可不是单纯的一个“富”字能概括的。再者，能把家业做到这么大的人，不可能是沉浸于赌，博而毫无随时抽身的自制力的人，如果是富豪的家人，输光了自己的财产也会有富豪庇护，轮不到“身无分文任人宰割”的地步。
不过季随听了以后没多大反应，他早就察觉到赌场里、或者说整座岛上的异常了。
情绪被放大的不单是运动员们，游客们也没有幸免。
观众席上，他们不顾形象的放纵，宴会上不加掩饰的贪婪，以及赌桌上疯狂的丑态，都是情绪无形中脱离控制的表现。也许身上散发出臭气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不再是自己。
“您肯定以为，我们人为地动了一些手脚，借这个机会排除异己，与东家们有竞争或者过节的、想要排除的人，只要先耗尽他们的财产，让他们在岛上失踪，就可以将一切归为海难或赌-博，还能让他们受到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折磨。”
季随没有应声，他刚才确实这么想过。
“但可惜，这是自然现象。”二号用痴迷的声音说道，“这个岛上有它独特的自然法则，人类的一切罪行，都会促使他们变成怪物。”
“你也是这样吗？”季随冷不丁地问道。
“没错。”二号突然面无表情下来，“我也是其中一员。”
季随不动声色地思考着。
“自然现象”这个说法有待商榷，但“罪行使人变成怪物”的说法能够自洽。
这里指的应该是人类的原罪，或者说负面的情感。比如他自己，从头到尾被放大的都是“愤怒”或者“恐惧”这两种情感，却依然异变。
而游客与运动员异变的方向不同，应该跟是否有实际的罪行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有关。
听二号的意思，boss的诞生也是因罪行而成为怪物，但boss又明显掌握着额外的力量。在它们身上，一定发生过某种特别的事，可惜克里斯的记忆里并没有展现过。
“S先生，既然这里让您不舒服，那我们就不要久留了。而且，今晚还有别的节目，您一定会喜欢的。”
季随露出了一点好奇神色：“哦？是什么？”
二号再度神秘地笑起来：“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赌场的顶端，有一处瞭望台，临落地窗的一侧摆着一排望远镜，除此之外的三面墙上，则是数十面巨大的显示屏。
显示屏连接岛上各处的监控画面，但现在只有位于中间的几面屏幕亮着，画面集中在运动员的休息区内。
季随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与诺德们隔了些距离，盯着正中间的一块屏幕，大概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诺德三号送来红酒的同时，顺口解释道：“这位选手是新一批中拿到金牌最多的一位，所以也成了众矢之的。”
长桌的另一侧，诺德二号说道：“说起来，您似乎跟他认识？”
“嗯，毕竟是在这岛上难得一见的东方人。”季随三言两语解释了与对方认识的原因，透露着他们不熟的信息，诺德们闻言，果然不再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