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好学。那你去参赛。”
虞寻隔着窗户单手接住那张纸,侧着头笑了:“……我去参赛,你得第一的机会不就没了么。”
但那次比赛,他半决赛失利。
竞赛是积分制,他考前流感横行,他不幸中招,总分一下跌出了前三,原本遥遥领先的积分突然落后,于是最后一场比赛的压力变得很大。
虞寻倒是没来趴窗口了,但他神经紧绷着熬了好几个通宵。
最后一场比赛在市区举行,不知道主办方脑子里装了什么,居然还在台下设了观众席。他捏着笔,坐在台上,前几分钟都在调整心态,别人都往上填第一题答案了,他压根都还没开始解题。
说不紧张是假的,聚光灯下、试卷上的字被照得聚焦不清。
严重的眩晕感过后——
观众席突然喧哗起来。
他抬眼看去,一群人大摇大摆从小场馆侧门一个接一个走进来,大概十几个人,学生样貌。带头的那个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学校的,身上甚至特意穿着西高的校服。
那件全校统一的校服外套和毫无版型可言的校裤挂在这人身上,依旧引人注意。
他专门走到观众席第一排,正对着云词的位置坐下。
云词右眼皮狠狠跳了下。
果然对上那张化成灰他都不会忘的熟悉眉眼。
虞寻明目张胆地抬手比了个手势后,流子带头,这群人开始当场喊话:“云词,你小子不会在紧张吧——就这种小比赛,你也紧张?”
“你可是西高第一啊,遥遥领先第二名三分——”
“……”
赛场上的云词心情百感交集,最后汇成了一声“操”。
虞寻。你妈的。
你带人来看戏。
但想想做这种事的人是虞寻,其实也不算奇怪。
云词的情绪被这种操作激到了顶峰,浑身血液往脑袋上涌。现在全场的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了,而他的全部注意力,都从竞赛压力上转移到了台下某个带头的人身上。
等情绪达到一定峰值,他反而清醒了很多。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和虞寻打多了,他在所有和虞寻有关的事件上,都喜欢较劲。
他吐出一口气,把那股情绪压下去,开始认认真真看题,试卷上的题目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这竞赛,他必不可能输。
他绝对不可能在虞寻面前输。
那场比赛,他最后也确实拿了第一。
云词回过神。
他盯着检讨纸看了会儿,最后什么也没回,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低头写检讨。
“写完没有,”高平阳捧着水杯,里里外外地巡视,“一千二,一个字都不能少,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这种大学老师,最擅长的就是查重,别给我上网抄,我们要原创。”
李言有点绝望,把心存侥幸抄的一页纸揉成团:“哦。”
流子问:“那借鉴呢。”
高平阳:“?什么程度的。”
流子:“相似度100%的那种。”
高平阳麻木微笑:“和抄有什么区别。”
闻言,流子也只能把刚写好的检讨撕了。
高平阳深吸一口气,感叹:“……你俩可真是卧龙凤雏。”
他绕过这两个人,先收了第一波检讨:“写完的先交上来,赶紧回宿舍,晚点要关寝了。”
高平阳在办公室里收了几张,然后又转出来,转到走廊上,去看那两个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云姓同学和虞姓同学这两倒是挨在一起。
他刚走过去,对着虞寻,嘴里那句“你写完没有”刚说一半,云词在纸上迅速填了两笔,然后把手上那张写了满满两页的检讨纸拍在高平阳面前:“他写完了。”
高平阳愣了下。
虞寻也愣了。
他垂眼,看着检讨纸。
纸上写得满满当当,逻辑清晰,思路明确。
纸张最上方,写着他的名字。
潦草的笔锋刚添上去虞寻两个字,是云词的字迹。
然后云词趁着高平阳没反应过来,把原本压在虞寻手上那张没写几行字的检讨抽到自己面前。
云词:“这张我的。刚写六十个字。”
高平阳被云词这理直气壮的态度震了下:“……你六十个字也好意思报数?”
“别人都写完了,”高平阳又说,“你才六十,你刚刚都在干什么。”
云词淡淡地回:“在思考。”
高平阳:“?”
云词:“刚才没灵感。”
“……”
高平阳:“你加字数多锻炼下写检讨的能力吧,交两千字给我。”
608寝室里。
留在寝室的其他三个人像焦急的等待儿子回家并且不知道儿子在外犯了什么事等待被审判的老父亲。
等云词、虞寻还有彭意远被高平阳放回来,三个人前后进门。
其他三个人立刻一拥而上。
“听说你们打架了。”
“听说你们在东门打架打得连警察都来了。”
喊得最大的是王壮,他在蛋糕店等着订蛋糕,错过了全程,只能到处搜刮信息,想知道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听说你们打得死去活来,警察都拦不住,一人带了一根棍子,在东门巷子里互殴,最后救护车都来了好几辆?”
“……”
这都什么和什么。
怎么逐渐离谱。
所以流言总是以光速传播,并且最后会和实际情况完全背道而驰。
虞寻说:“都误会。”
彭意远主动解释:“不是的,他们是为了救我。虽然最后他们确实各自来了两拨人,气势汹汹地,感觉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我觉得如果没有我在的话,他们确实能在巷子里互殴,最后叫好几辆救护车。”
寝室里安静了一下。
正想说“我觉得虽然他俩不对付,但按照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来看,他俩应该不至于,我们应该给这两名室友一点信任”的寝室长罗四方有点动摇了。
云词看着彭意远:“你还是别解释了。”
说完,他又问,“你们都是哪听到的假消息。”
王壮:“学校论坛啊,今天热议,首页全是。而且不光在论坛讨论,传媒学院有几名学姐想拿你们的事练手,想看看传播学理念用于实操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帖子都被转出来,在微信朋友圈里继续转发了。”
说着,王壮打开手机,点进自己的朋友圈:“这个就是,‘惊!两名南大新生居然当街做出了这种事!’”
这条朋友圈点进去是精选热评,出来冒泡的有不少是以前西高的校友。
1L:真不愧是他俩啊。
2L:曾经的西高学子居然有点感动了,上大学后发现人生瞬息万变,什么都会改变,但他俩之间的战火永远都不会熄灭。
3L:回2L,何止是不灭,这是愈演愈烈。
4L:读大学了,还是长大了的,比如这个战斗力就是比高中时候强,关系也比高中时候更恶劣了啊。
16L:他俩还学一个专业,这不会从学校一路打到毕业,打出社会吧。
17L:虽然离谱,但想到是他俩,很有可能。
王壮说着说着,回过神发现云词已经不见了。
“一瓶消毒水,一卷绷带,两包创口贴,”寝室楼下,便利店收营员算好价格,说,“总共十六块五。”
这家便利店开在校内,为了方便他们他们日常生活,就挨着几栋寝室楼。平时来这买日用品的学生很多。
云词刷了校园卡付账。
期间严跃打来七八通电话,他都装死没接。
只是拎着几样东西,周围的人都在偷摸打量他。
等出了便利店门,他才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议论:“就是他,今天斗殴那个,他还来买药,肯定是打架打伤了……”
“消毒水,什么伤啊这是。”
“刀伤吗,听说他们不止带了棍子,还带了刀。”
“……”
云词懒得说什么,拎着东西回寝室。
等他走到寝室门口,又停住了。
等下见到虞寻该怎么说?
‘给你的’。
又或者甩过去一句‘拿着,别问’。
还是干脆一言不发算了。
云词在寝室门口站了好几分钟,走廊里人来来去去,他迟迟没下定决心。
就在他想微信上找罗四方帮忙的时候,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刚洗过澡的虞寻拎着两件要晒洗的衣服站在门口,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虞寻头发半湿,垂眸看他手里拎的袋子。
事已至此。
云词从齿间挤出一个字,说:“手。”
虞寻连问都没有问,直接向他伸了手。
云词立刻把袋子塞进他手里。
“你,”云词想心平气和地说点人话,但是对着虞寻,话到嘴边下意识变成了火药味十足的一句,“你应该长眼睛了。看得懂这是什么。”
“自己上药。”
末了,他别过头,有点别扭地说:“……今天,谢谢。”
虞寻看着袋子许久,半响,他拎着袋子的手不经意地收紧,再抬眼时,又是那副欠揍的模样:“你就这么谢的?”
“怎么也该帮我上个药,表示一下诚意吧,小词。”
虞寻又说,“正好我现在手受伤了,上药不太方便。”
云词提醒:“你还有一只手。”
虞寻“哦”了一声说:“一只手不方便,比如这瓶消毒水,我一只手就拧不开它的瓶盖。”
“…………”
你把人摁墙上的时候,可不像拧不开瓶盖。
说话间,宿舍楼到熄灯点了。
寝室里所有光源一下被切断,罗四方的台式电脑也偃旗息鼓,只剩下王壮的手机屏幕还散发最后一点余光。
寝室里声音断断续续的。
“所以你是后来又去之前那家网吧上网,才遇到的他们?”
“……嗯。”
寝室长罗四方在教育室友:“你傻啊,别人问你要钱你就给!”
彭意远:“……那怎么办,我打不过。”
罗四方:“报警啊。”
彭意远充分展现自己家有点小钱这件事:“本来我觉得没多少钱,能靠钱解决。”
“……”
“反正下次你再遇到这种事,”罗四方说,“就立刻跟我们说,大家一块商量。”
这些声音渐渐远去,云词盯着刚塞进虞寻手里的塑料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把袋子拿了回来:“进来上药。”
两分钟后,云词木着脸把已经没了灯罩的充电式台灯从床铺上拖下来,架在长桌上,然后拧开消毒水瓶盖。
虞寻坐着,衣服袖子折上去几折,露出半截小臂。
谁也想不到,今天对外号称打得叫了好几辆救护车的死对头,晚上宿舍熄灯后,在给对方上药。
云词自己也想不到。
高中的时候,他和虞寻水火不容。
大学后,他和虞寻之间对外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劣的同时,因为同寝,私下的关系似乎开始有些微妙的化学反应。
“你要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觉得疼。”
虞寻姿态松散,他长腿舒展,以一种堪称惬意的状态等着他上药:“怎么,觉得疼你会轻点?”
云词把后半句话说完:“那也没办法。”
“……”
话虽然这么说,云词上药的时候还是很小心。
他拿着棉签,凑近台灯灯光去看虞寻的手。
白天看不真切的伤口彻底袒露在他视线里。
虞寻手指很长,骨结分明,云词低着头,距离近得连掌心的纹路和青筋都看得无比清晰。
他同时看见的,还有虞寻手指极其细微,细微得仿佛错觉一样的、似乎由紧绷引起的颤动。
……他很紧张吗。
云词眨了下眼。
又看不见了。虞寻表现得一切如常。
云词盯着虞寻的手,越擦越没耐心。
他捏着消毒棉签,不知空气为什么变得稀薄,只想快点结束。
涂到后面,云词很难再维持刚开始的细致,只觉得时间流逝得很慢,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和虞寻之间过近的距离,三两下随便大范围涂了几下后就打算贴绷带。
然而就在他正要拆绷带包装的时候,虞寻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
“这里。”
虞寻指了指伤口边缘处,一块不仔细看不会注意到被遗漏的地方,松开手说,“没涂到。”
“涂仔细点,”虞寻不仅一切如常,还非常多事地指挥说,“——毕竟我这双手长得还算不错,要是留疤的话,挺可惜的。”
云词:“……”
大教室里。
法制史老师对着投影屏幕介绍:“咱们法制史,这门课其实就是研究法律,研究相关制度的发生, 它的发展、演变和规律的科学。”
“法制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生活里的每一处, 都体现出了法制的作用和重要性。”
“那么这节课,咱们继续学习清末、民国时期的法制……”
自开课后, 云词才发现一班二班两个班级的课表高度重合。
说是分了班,但这个班分得很随意,大部分课程都是还在大教室里, 两个班一块儿上大课。基本两节课连上, 早上八点开课, 一直上到中午吃饭。
一班二班之间最明显的分班体现, 就只体现在座位位置上。
两个班的人各坐半边,中间隔着一列空位,这列位置空得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瞅着跟三八线似的。
按常理来说,这群大学生不至于那么规矩。
分散坐的情况在其他专业很常见。
但他们是法学一班二班。
他们的班长一个姓云一个姓虞。
且这两人据说刚私下斗过殴,刚被辅导员从警局里捞出来。
于是两个班的人谁都不敢吱声, 只能老老实实和隔壁班划清阵营。
身为班长的云词不知道他们居然有这么多心思,他对班级秩序感到满意, 看着提前做好的预习本,着重听几个昨晚没太记清楚的重点要点。
讲台上, 法制史老师讲着讲着, 大概是私下也听说了他们两个班级的瓜, 忍不住跑题:“听说咱们班有一些心怀正义的同学啊。”
“遇到敲诈勒索, 第一时间报警是对的, 但是你们这后续操作……不需要找那么多人的哈,群体聚众,容易影响社会秩序。”说着,法制史老师点了名,“两位当事人觉得呢。”
这事是过不去了。
云词想把头埋进课本里,他站起来冷着脸应了一声,只是这样被当众点名,耳尖稍微有点红。
虞寻就坦荡多了:“我下次注意,争取控制一下人数。”
法制史老师:“……那最好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全班想笑又不敢笑。
很快到课间休息时间,云词去走廊接严跃的电话。
严跃已经从高平阳那边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没有先说话,听筒里安静许久,直到云词主动打破沉默:“爸。”
严跃说:“一千两百字的检讨,别光写在纸上,要记在心里。”
云词嘴上“噢”,心说只有他们这种教职行业的,才会把学生压根不走心胡诌的检讨看得那么重要。检讨这玩意儿,写纸上都不认真,还记心里。
由于这次犯案人数众多,严跃没有只盯着他,又问起了李言和流子。
毕竟这两位也都是严主任的学生。
尤其是李言。
“当初你李叔叔把阿言托付给我,”严跃说,“我让你多带带他,你要多往积极健康的方向去引导,你俩关系好,更应该齐头并进好好学习。”
云词说:“他学习挺好的。”除了语文。
果然,严跃下一句就说:“让他没事多看点国内外经典文学,陶冶一下文学素养。”
云词嘴上应着:“哦。”
他和李言的相识离不开严跃的撮合。
李言他爸和严跃是旧相识,李言考上西高后,正值青春叛逆期,学人家混迹校外。严跃把他俩安排进了同一个班,想着同龄人之间总归好说话些。
初识时,李言对云词这个班长也很不服气:“你谁啊,我的事你少管。”
“没想管你,就是想去观摩一下。”
云词说,“看看我们传说中的言少在校外的英姿。”
结果李言在校外混得非常一般,跟在队伍末尾,压根无人问津,他又恼又羞:“我才刚加入,等我资历熬上去了,我最起码也能站队伍中间!”
云词蹲在他旁边:“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
李言:“?”
云词:“主要觉得这帮人也不怎么样,你跟着他们,屈才。”
李言摸着下巴,半晌,认可了这个说法:“也有几分道理,那我先退出。”
李言本质也不是真想学坏,就是反抗下,云词一拽,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倒是后来,李言时常对他感慨:“我也真是服了,严跃管你管成这样,你都没想过叛逆一下?”
“……”
挂电话后,云词去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水,然后晃回班级。
他闲着没事会刷会儿朋友圈,看看李言和一些老同学们发的最新动态。
刷出来的头一条是李言。
他的朋友圈透露出一种精神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天天早八,天天早八,这早八人是一天也当不下去了。
云词随手点了个赞,然后继续往下滑。
翻过几条后,页面停留在某个黑色头像上。
黑色头像新发的朋友圈,文案写着:【右手受伤,怎么记笔记。】
下面还甚至还郑重其事地配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这人包着绷带的手艰难地握着笔,桌上的笔记本页面空白一片。
这黑色头像出现的姿势太突兀。
他差点忘了自己加了虞寻微信好友这件事。
云词在这条朋友圈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本能作祟,反应过度,直接反手关了微信。
只是关闭微信后,那张照片还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无可避免地想起,这人是因为他才受伤的。
大课休息间隙,临近下节课上课前。
原先出去的人都陆陆续续又回到班级。
一班全体同学整整齐齐坐在自己的那一侧位置上,看到二班班长冷着脸穿过中间那条“三八线”,走进了他们一班的区域里。
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有人埋头,互发私信。
[有没有人看清了,是什么东西?]
[战书吧。]
[这战书密密麻麻的,字好多,看不清。]
[可能三言两语不足以表达彼此之间的仇恨。]
[……]
虞寻坐在后排,和班里其他人隔开了一些距离。
云词走到最后排,居高临下地站在虞寻面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来找事——这架势实在和高一那会儿,他甩成绩单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啪”。
但这次甩在虞寻面前的,是一份字迹工整的课堂笔记。
“刚写完,”云词甩完笔记本之后,用一种“你爱要不要吧”的语气解释说,“突然看这本本子不顺眼,不想要了。”
虞寻单手拎起笔记本,顺便翻了下,他每一页都停留了很久,似乎扫得极其认真。
然后他用极其不认真的语调说:“……没事,我看着挺顺眼的。送我的?”
云词抿着唇:“是不想要了。”
他坚持说,“不是送你。”
虞寻“哦”了一声:“那就是送我了。”
“……”
这人听不懂人话。
云词懒得再说。
反正笔记送到了,他们俩之间算扯平。谁也不亏欠谁。
就在云词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虞寻散漫的声音又响起:“不过我在听课过程中还有些个人的观点和注解,不方便拿笔,需要找个人帮忙写写——不知道哪位好心人愿意帮我这个忙。”
哪个好心人也不可能是他。
云词这样想着,转身的动作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停住了。
上课铃响。
下半场课程开始,法制史老师捧着水杯回教室。
他低头看课件,找到上节课没讲完的那页,等他调整好再抬起头,发现原先相隔大半个教室的某两名学生居然破天荒坐一块儿了。
法制史老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他开始正式讲课,没说两句话,又没忍住看了一眼。
如坐针毡的云词:“……”
“咳,”法制史老师收回自己缥缈的思绪,“好,那么我们继续看啊,上节课提到清末的大规模修律,这背后其实是被时代裹挟的被动选择。”
“(一)预备立宪的背景与指导原则……”
这都是他昨天提前预习过的内容,他听得左耳进右耳出。
云词面前摆着两本笔记本。
法制史老师往课件上标什么,他就在笔记本上重点抄一遍,抄完一本抄另一本。
其中一本是虞寻的。
就在前一页上,还有虞寻的字。凌厉且潦草。
这人笔记做得很简洁,经常把一长句话浓缩成三两个字,如果不是云词对之前的知识点印象深刻,就算在路上捡到这本笔记,都看不懂这笔记的主人到底学的什么鬼专业。
大学教室的座椅不像高中,两个座位一起,每组中间会单独隔开。上大课的教室像会议室一样,一长排之间没有任何空隙。
他头一回挨着虞寻坐。
高中的时候两人不同班,一班和七班之间,甚至连教学楼都不在同一栋。
打死他也想不到他和虞寻之间,会有今天。
法制史老师往下讲,讲到第二节 。
虞寻用笔敲了敲桌面,提醒:“这句记一下。”
云词也用手里的笔敲了下面前的笔记本,回应:“写了,没瞎的话自己看。”
虞寻:“我还想写句个人观点。”
云词:“说。”
有屁快放。
虞寻指挥:“在这,就这个空白的位置,补一句。”
“‘这老师讲得还不错’。”
云词:“……”
虞寻还在继续:“还有这里,横批,‘这段简单,好记’。
“还有这里,就写‘这个知识点大概率不会考,记了应该也没什么用’。”
云词:“……”
这就是你所谓的观点和注解。
他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转身走人。
半晌,云词咬牙问:“你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写。”
虞寻大概是为了更方便指挥他,一只手撑着下颚,斜侧着头,视线没对着前面的投影仪,反而一直在盯着他。
闻言,他想了想:“倒是还有一句。”
云词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虞寻一边转着笔,一边随口说:“2023.9.23,上午十点二十五分,小词。”
这行批注。又他妈。是什么。
云词手里的笔都快被他拧断了。
与此同时。
就在他俩记笔记的间隙,一班二班集体走神,都在偷摸玩手机私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