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爱慕师尊已久,为了达成心愿,已是不折手段。
自己要保护师尊,修为却比对手差了太远,处于完全劣势,只能用别的办法同他暗中周旋。
今日弄成这样,已然直接撕破脸。当时血气上头,眼中只有剑和血,现在冷静下来,不免有点后悔,硬拼这一口气,确实不怎么明智。
然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陆续含糊着应下。
薛松雨也知事情没那么容易,秦时不太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这事不是她们说了算。
她很快转移话题,拿起小桌上的食盒:“王记的点心,现在吃吗?”
乾天宗的山下有个乾元镇,背靠仙山,镇中仙凡混居,人口众多。寻仙问道的凡人和寻亲访友的修士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名为镇,早已超出大城的规模。
镇内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糕点铺子,已成本地特产,生意十分火爆。
没吃过王记的糕点,就不算来过乾元镇。
筑基修士已能辟谷,但仍有不少修士喜爱口腹之欲,终究是避不开民以食为天。
薛松雨对于糕点甜食十分喜爱。
陆续对吃食没多少讲究,但他出身凡尘,曾经也是一日三餐,二十多年的习惯。
刚修行的那段时间,虽然已可辟谷,但几日不吃饭依旧不太习惯,心中仍然会出现疲劳和饥饿感。
绝尘道君没有经历过人间烟火,只有做过凡人的薛松雨会问他:饿吗?
有人在寒冷雨夜,挂心着你饿不饿,再为你煮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哪怕只是手艺极为普通的素面,寡淡如水的面汤,也可温暖形影相吊的漫漫寒夜。
“热食暖心,可补气血”是薛松雨时常挂在嘴边的信条。
她每次下山买零食,都会帮陆续带一份。
吃美食的时候想到你,不光是美食的味道好到想要同人分享,更是证明你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于是陆续也变得爱吃甜食。
他偶尔还会让薛松雨帮忙再买一份,拿去孝敬师尊。
绝尘道君境界高深,坐拥陵源峰,灵石法宝一样不缺。
凭陆续的本事,没任何办法能得到配得上他的绝世珍宝。
兜里的灵石,也全是师尊给的。
秦时能为师尊准备一两黄金一两茶的君山银叶,他唯一能想到,能买到的,只有大名鼎鼎,连修士们也赞不绝口的王记糕点。
“刚打了一架,快饿死了。”陆续急不可耐伸手便要拿。
在行止端方的师尊面前,他也只有端着一幅温润儒雅的君子相。
只有在境遇相似,性格豪放的薛松雨面前,才能表现出仍旧还未褪完的几分少年心性。
“慌个……什么,你手洗了吗。”薛松雨白了他一眼,嫌弃神色一目了然,似乎山寨里的土匪都比他干净。
陆续假意在半披的中衣上擦了擦手,正准备开动,竹屋的门吱嘎一响,被人轻轻推开,伴随一阵穿堂而过的微凉清风。
陆续的居所位于陵源峰内的一处侧峰,烟冷树寒,人迹罕至。
陆续深知同门都不待见自己,刻意选择了最为偏僻的住处,双方都眼不见心不烦。
除了薛松雨,没人会来这里找他。
他心中好奇,即刻偏头去看,竹清松瘦的颀长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竟是师尊。
绝尘道君身为陵源峰主,位高权重,无论要见谁,都该对方去尘风殿叩拜。全然没有亲自驾临的道理。
何况弟子房的摆设简单,远不如尘风殿雕龙画凤,风雅奢华。
陆续刚回来,沾满鲜血的道袍还扔在地上,流烟的熏香也无法掩盖浓厚的血腥气。
如此凌乱交横的地方,实在不适合仙姿玉质的仙君踏入。
陆续心中一惊,急忙起身行礼,动作牵扯到腹部伤口,疼得他几乎忍不住呲牙咧嘴。
他方才杀猪一般鬼哭神嚎了一大通,即便手臂上的浅伤也似乎能让他痛彻心扉——如今却只能咬牙忍住,不让对方看出半点端倪。
“坐着别动。”
绝尘道君朝垂眸行礼的薛松雨微微颔首,便不再理会,只看向陆续身上的绷带。
师尊微暗的目光看得陆续有些不自在。
他像个寄人篱下的孩子,犯了错,又不愿给收养他的人添太多麻烦,只能匆忙解释:“伤得不重,已经处理好,过几天就能痊愈。”
幽冷的目光在陆续身上梭巡一圈后,转到他脸上:“把绷带解了,重新上药。”
绝尘道君手上拿着一个白玉药瓶。自不用说,他要爱徒用自己的药。
陆续暗中算了算时间。
他从比武台回来,正巧遇上给他带糕点的薛松雨。
他身上的伤口新鲜又平整,处理起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到现在不过两刻钟。
师尊这时候来,应是回尘风殿拿了药即刻赶来。
陵源峰禁飞,如此短暂的时间,师尊一定走得很急。
师尊对他的关怀和照顾,陆续一一铭记于心,洪恩永世不忘。
更因如此,他不愿再给师尊添任何麻烦。
师尊给他的药,必然不会是可轻易炼制的寻常伤药。伤口已经处理过,没有必要再浪费上好的灵丹。
正打算推拒,敞开的竹门中又进来一道高挑身影。
精致眉宇微微一蹙,陆续无可挑剔的表情有了一刹那怔楞。他做梦也没想到过,秦时会来。
预想中的唯一情况,秦时来此处只有一个缘由——取他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到了小天使的投雷,高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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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小剧场
【患有师尊被害妄想症】的陆续:秦时爱慕师尊……
秦时:够了!
陆续:我和秦时结下了大梁子。
秦时:……不仅没结仇,以前的气都消了。
陆续:不能给师尊添麻烦。
师尊:快点来麻烦我!
陆续曾想过,若是在此处见到秦时,那秦时必然是来取他性命。
可此刻秦时和绝尘道君一样,手里也拿着一瓶药。
看神情,也不像是气势汹汹要来杀人夺命,俊朗的脸上甚至少了几分平日的恶意讥诮。
师尊也在此处,秦时早有所料,并无任何惊讶。
却在下一刻看到薛松雨的时候,大吃一惊:“她是……你道侣?”
他从未听闻,陆续什么时候结了道侣。
陆续和薛松雨表情同时凝固。
他大概能想出,秦时如何得出如此跳跃的结论。
炎天界幅员辽阔,陆地层叠,仅他们所在的上层,就不止千万平方里。
修士们出身环境各不相同。有些地方的人并不太在意男女之别。有些地方却是思想古板,封建教条严格,十分看重男女大防。
他赤着上身,薛松雨帮他包扎伤口,就犯了某类人眼中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忌。
陆续并不觉得他和薛松雨之间有任何不妥,他们光明正大,并无任何越界之处,更无男女之情。但谁也不想突然之间多了个无中生有的道侣。
“不是!”二人否认的异口同声。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秦时心中升起,仿佛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可他根本不知那股莫名的胸闷气短从何而来。
“行了。”绝尘道君早知陆续的这个朋友,正色庄容将偏离的话头拉回正题。
“阿续,把绷带拆了,上药吧。”
陆续正想婉言谢绝:薛松雨刚给自己包扎好,委实不必再麻烦。
薛松雨却恭敬伸出双手,打算接药。
绝尘道君的药,和她给陆续上的,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飞将剑造成的伤口,普通伤药大半月都难以治愈。而道君所赠之药,必然生死肉骨,短短几日就可痊愈,且不留任何痕迹。
绝尘道君面色温和,话语中却似乎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意:“本座来给他上药,你先出去。”
薛松雨是问缘峰的内门修士,人微位卑。即便同陆续交好,也从未有幸靠近绝尘道君。
无论炎天传言中的绝尘道君如何心怀若谷,光风霁月,对寻常修士来说,都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绝尘道君的发号施令,她不敢有丝毫违背,也不觉有任何不妥。
薛松雨行礼告退,陆续心中却蓦然升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师尊的态度,和往日有着微妙的不同。
世人都说绝尘道君对他这个徒弟极为偏宠,放纵溺爱。他有时自己都觉得像是师尊的老来子。
师尊也时常语出惊人,说一些和清冷外表全然不符的逗弄调侃,把他惊得一愣一愣。
但此刻他第一次从师尊身上,感受到一股近乎不近人情的冷漠。
像是居高临下的神明,傲然睥睨着世间的一切,恣心随意掌管着万物的生杀予夺。
师尊的笑容依然如故,却又无端给人一种无比陌生的孤寒。
陆续一时有些晃神,忽觉身上乍然一凉,神游天外的思绪顿时回归灵台,被风一吹骤然清醒。
在他无知无觉走神的片刻,身上绷带已被法术剥离,如烟消云散般了无踪迹。
“乖乖坐好,别动。”绝尘道君的清雅嗓音又回复了往时温柔的笑意,刚才的冷漠似乎只是一场山风吹来的错觉。
沁凉的药膏抹上伤口,迅速抚灭了灼烧的痛感。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炽热的指尖温度。似乎比往常的温热更加炽烈——
明明是一双看上去宛如冷玉般苍凉的手。
薛松雨替他处理伤口时,用的是浸泡药水的纱布和棉花。
手法看似豪放粗犷,实则温柔得当,尽量将伤痛程度减少到最低,手指也并未触碰到他身上。
陆续不觉得有任何不适之处。
可师尊帮忙上药,却勾起一种难言的微妙感觉。
温热的指腹扫过肌肤,带来灼热触感。
分明只是正常涂抹伤口,却似有一种缠绵粘腻的流连,甚至热到有些发烫。
像是柔软羽毛故意在肌骨上轻佻撩拨,暧昧摩挲。
恍若轻柔爱抚的感觉让陆续略微不适。他一个铁血纯爷们,自然不会生出被人轻薄的羞赧,若是真有美人细腻光滑的指尖挑逗,不该是他占便宜?
可是此刻给他上药的是师尊。
是世人崇拜敬仰,他自己奉若神明的仙君。
他对师尊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仅是那一丝无意中被勾起的暧昧绮念,都是对谪仙大不敬的亵渎。
为了凝神静气,陆续挺直腰背,默默将所有浮思游念赶出脑海。
缱绻绮念骤然消失,不适的感觉全集中于僵直紧绷的肌骨和经脉。
绝尘道君上药的动作细致入微,上药的过程被拉得很长。
陆续如老僧入定一般,只顾挺直身板,静坐如松。
时间的流逝他无暇分心在意,但清楚知晓,这回肯定比刚才薛松雨包扎的时间要久。
久到他一动不动,僵直紧绷的腰背和肩颈甚至有些用力过猛的劳累疼痛。
其实严重的伤口,只有一剑刺穿腹部的前后两处。但即便微不足道的小伤,也被抹上千金难求的名贵伤药,陆续觉得委实有些浪费。
无怪乎他遭人嫉恨。
好不容易等到绝尘道君起身,陆续长长舒了一口气。
再这么绷直僵坐下去,全身经脉都快要堵塞。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用再缠绷带。
他微微舒展四肢,正欲将中衣穿上。
“可需为师代劳?”
绝尘道君嘴角微扬,眼角眉梢全是抑制不住的明净笑意。明明是轻佻浮薄的逗弄,由他口中说出,却没有一点暧昧绮昵的不端。
这或许就是端方雅正的君子气度。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正气浩荡。
可若是落在心思不纯的人眼里……会成一种致命的危险诱惑。
师尊语出惊人,每次都令他无所适从。
陆续忙不迭摇头,飞快拿起衣袍自己穿上,同时庆幸:幸好自己对师尊只有满心崇敬,并无半分不轨之心。
否则说不定会和师兄一样,因为天长日久的求而不得,心生恶念歹意,做出欺师灭祖之事。
想到秦时,陆续不由得微微一叹。
方才师兄破天荒地来探望他,似是为了师门的颜面。即便今日闹到这种田地,他二人仍要勉强维持酒边说剑,歌舞升平的兄友弟恭。
毕竟师尊心怀广阔,定然不喜看到他唯二的两个入室弟子水火不容。
师兄放低姿态朝他示好,就算虚情假意表面功夫,他也得强装笑脸,热情回应……
……嗯?
秦时怎么还在这里?
方才薛松雨离开,他不是也该一同离去?
师尊给自己上药时,他就在旁边一直看着?
感受到陆续的目光,眼睑半垂,若有所思的秦时也把眼光移到他脸上。
四目相对,双方都无话可说。
轻风吹过,熏炉中流出的淡白烟气在房中弥散,给朴素的竹屋缭绕上几分淡薄缥缈的仙气。屋外飞鸟不知是不是在争吵,叽叽喳喳鸣叫不休,一声比一声烦闹。
二人平静对视了片刻,似乎无声地达成一种默契,将今日的一切按下不提,装作无事发生。
日沉西峰,晚霞明,暮云重。
陆续从床榻上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肩胛关节发出几声轻微脆响,身体还有些疲惫,伤痛已经完全消失。
师尊和师兄离开后,陆续小睡一觉,睁眼已是傍晚。
屋内的血气早已散去,桌上放着还未拆开的王记糕点。
他随手打开食盒吃了两个,忽然灵机一动,又将剩下的用纸袋重新封好。单看包装,倒是看不出被人拆过。
今日他和秦时几乎撕破脸,但秦时又来送药示好,以维持这岌岌可危的同门之谊,在师尊面前上演一场虚情假意的兄友弟恭。
他也有此意,礼尚往来,也该回点什么。
乾元镇知名特产,王记糕点,价廉物美,送礼佳品。
拿着一盒未拆的,和一盒吃剩下又重新封好的,陆续哼着小曲出了门。
暮光下的尘风殿浮光闪耀,贵气逼人却又不觉浮华,或许因为主人的缘故,即便雕梁绣柱奢华无比,也自有一股庄重肃穆。
陆续将糕点切成小块,摆上银叉,置于案前。
高远出尘的仙君不沾俗食,对二徒弟送的东西却是来者不拒。
只是吃东西的习惯有些奇怪。
清瘦如竹的身姿端坐在椅子上,纹风不动。
陆续最初以为师尊不打算吃,又碍于礼节不好直言,只无声地视而不见。可每当自己拿起一块,师尊又眼含笑意看着他手中的食物。
清雅俊艳的笑容露着几分调笑,看得他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几次之后,他才明白对方的未言之意。
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未到家——位高权重之人,哪会自己动手?都是饭来张口,等着他送到嘴边。
“今日和秦时斗剑,你实在太过莽撞,往后万不可如此。不过我已告诫过他,以后绝不会再寻你麻烦。”
绝尘道君温柔拂过爱徒手腕上的脉门:“过段时间,你结了金丹,就可使用为师的法宝,那时元婴修士也伤不了你。”
陆续口中称谢,内心喜忧参半。
他对自己的情况极有自知之明,空有师尊赠予的一大堆法宝,却因修为低下,无法使用。
作为乾天宗后台最硬的二世祖,废都废得特立独行。
师尊对他的好,他铭记于心,却因无以为报,很难心安理得地接受。
“过两日,为师要在乾元殿讲道,你……”
“弟子一定早到。”
“为师是想说,若是你不想露于人前,大可不去。”绝尘道君轻笑,“我开坛讲道,教导别人自然不会尽心,那些大宗课业,不去也罢。”
修士们私下对陆续的冷嘲热讽,绝尘道君不是不知。可即便是他,也无法堵住嫉妒怨恨背后的悠悠众口。
陆续自来到乾天宗,大多时间只在陵源峰内。他站在风口浪尖,不爱,也不想到处抛头露面。
陆续含含糊糊嗯了一声,没明确表示自己到底去还是不去。
“阿续,你若想说什么,直言便是。”绝尘道君在爱徒面前从来不摆架子,有时更是言辞放荡,语态近似撩拨,“你我之间不分彼此,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续微蹙着眉,心中万分疑惑,却还是不敢问出口。
初见之时,他一直认为绝尘道君天性温和,君子气度,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和善。
相处久了,见到的事情多了,才逐渐发觉师尊真如传言所说,对自己不仅是“溺爱”,更是“偏爱”。
他心中偶尔会浮现出一个疑惑:这种有别于旁人的极度偏爱究竟从何而起?
莫非真如传言所说,“他其实是绝尘道君流落在凡间的骨血”
……自己难道真是师尊的晚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陆续:知道师尊生气,却不知师尊为何生气。
师尊:那叫吃醋。
陆续:秦时是个思想古板的老古董,封建余孽。
秦时:那是担心!
师尊&师兄:你和薛松雨什么关系。
陆续一脸懵:什么什么关系???
师尊:虽然知道,心中还是不爽。
陆续:师尊上药的手法好奇怪。一定是我想多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认错念经。
师尊:对着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就很生气。
陆续:师尊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心头有点慌。
陆续:我穿了一本书,虽然是个原作里名字都没提的路人甲,但这个路人甲似乎有隐藏设定。
是绝尘道君的不能曝光的老来子???
师尊: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哪来的私生子?!
还有!我不老!!
他能猜出对方的意图。
今日之事远超意料,本只打算以指教剑法为名,稍稍教训一下这个师弟,没想到见了血,让对方大伤。这本非他所愿。
他想让事情就这么结束,对方似乎也有此打算。
既然大家心照不宣,此事就这么过了。
师弟是师父的心尖肉,他纵使心怀不满,也无从改变。
他再退一步,两人相安无事,似乎就是最好的结果。
“大师兄,在看什么呢?”夏志走进屋,见秦时正对着桌上的东西发呆,好奇一看,“哟!王记的糕点?”
他眼睛瞬时一亮,伸手便要拿。
秦时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拍开:“滚滚滚,谁允许你动了?”
“大师兄你又不吃。”夏志搓着泛红的手背,朝早已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兄介绍这东西每天有多少人排着队买,他多日不曾下山,已经很久没吃过。
秦时心中微微一动:“这东西……很难买?”
“排队的凡人太多,老板又不肯给我们修士行个方便。除了帮师姐们跑腿献殷勤,大家不愿自降身份,和凡人一起排队。”
夏志再次伸手,在大师兄的默许下顺了一个走。
秦时斜了对方一眼,自己也跟着拿起一个,一口咬下。
青团软糯的外皮夹着入口即化的香甜豆沙,嘴里四溢着一股甜而不腻的清香味道。
秦时脑子霎时浮现出一双藏着锋锐,像利剑一样幽光流转的双眼。
明月之下,千里冰封,世界一片了无生机的孤寂苍茫。
唯有一道剑影流华和鲜红血痕,将魂悸魄动的唯一颜色烙印在心上。
那张一直以来极不顺眼的脸,忽然之间也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他骤然想起,境界高深修士们结道侣,压根不在乎对方的修为和天赋。
自身实力强劲,身家丰厚,强堆出一个元婴不在话下。
大家爱带在身边的,似乎只有唯一一个标准:姿色。
他并不觉得师尊也是如此肤浅的人物,可此生所见的炎天修士,没有比陆续更为赏心悦目的。
带个倾世绝色在身边,目光微微一动,轻瞥一眼就能让自己心旷神怡,何乐而不为。
炎天不缺天赋过人的修士,师尊也不愁道统传承。
这么一想,豁然开朗,仿佛明白师尊为何会收陆续为徒。
秦时自认为想通了关窍,顿觉云开雾散,满目繁花似锦。
他之前觉得师尊偏爱一个天资平庸的徒弟,招致非议名声有损,有如墨点滴上名画,灰尘蒙蔽瑕光,是令他心意难平的一处污迹。
可此时想来,是他的眼界太过狭隘。
根骨平庸又如何,别说师尊,他都能把师弟堆灌成元婴,修为根本无足轻重。
至于外面的流言蜚语,更不必理会。
他初入绝尘道君门下,同样遭人妒忌,少年时没少被同门恶语中伤。如今呢?谁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大放厥词?
这两年,是他着相了。
一旁夏志看着大师兄突然发呆,又突然奇怪微笑,心下不免疑惑:王记糕点好吃到这个地步?连大师兄都这么高兴?
洪亮的钟声伴随着第一道穿破层云的如柱天光,深沉地在连绵不绝的苍翠山峦中回荡。
朴质厚重的悠扬低鸣宣告着光阴,迎接新一天的来临。
宗门道场上人头涌动,摩肩接踵。即便天光刚亮,这里已经挤满了人,比镇上的早市还要喧哗热闹。
在修士多如星斗的乾天宗,也是极为罕见的景象。
大能修士开坛授业,无论内门外门,即便是挂名弟子,也可前来听讲。如此良机三五年也不一定遇得上一次。
绝尘道君这种倾世仙君的传经布道,即便已有师承的弟子,甚至一些已经出师的修士,都要前来听上一听。
为了抢到一个靠前的好位置,许多人昨夜就已来此等候。
陆续来到讲坛的时候,广场上人多到连落脚的位置都没有。
内堂只有高阶弟子能进,反而预留有一些空位。
薛松雨来的早,用陆续的铭牌先占了坐。他俩都是行事低调之人,选的座位也是后排不显眼的角落。
此刻距开坛还有一刻钟,相熟的修士们坐在一起,交头接耳讨论得欢快。
陆续轻手轻脚走到座位上,尽量不惹人注意。
谁料刚一落座,一声尖酸怪气的语调骤然响起:“这不是陆续师弟吗?怎么,金尊玉贵的陆师弟,也和我们一样到讲堂听道?”
声音不大,却有如一根尖刺,狠狠戳破原本和乐融洽的气氛。
“陆续”这个名字太响亮,一时间,数百双眼睛齐刷刷聚向此处,紧紧盯着他,像钉子一般要将他盯出千疮百孔。
空气瞬间寂静,和门外人声鼎沸的广场形成界限分明的两个世界。香炉中缓缓流出缥缈青烟,淡雅的香气此刻显得有些闷热而呛鼻。
眼前语气不善,故意挑衅的同门,陆续不认识。
对方修为已至金丹境界,穿着内门弟子的道袍,衣襟上用银丝绣着山海云纹,地位仅次于入室亲传。
陆续扯了扯嘴角,扬出一个敷衍的淡笑,接着偏过头,视若无物般不予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