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不屑嗤笑:“凡界曾有不少这样的文人墨客,只懂诗词对仗不懂治国。让他们为官,恐怕连田地赋税都算不清楚。”
“他们却自负才华,总认为自己满腹经纶,是当权者不懂赏识。”
陆续漠然点头。□□之策和诗词才情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
许多人总觉自己怀才不遇,实则只会在纸上谈论乾坤,并非栋梁之才。
所谓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若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对佳人来说,还不如高门豪族的侍女。
二人在院外不远处站了一会,少年一脸悲戚的出来,含泪朝院外围着的几位邻家大婶告知娘亲的死讯。
街坊们安慰几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节哀顺变”,七手八脚帮着谢家处理后事。
都是贫苦人家,并无银钱和多余闲暇搭建灵堂,置办丧服进行送葬,就连薄棺都无钱买一口。
只用草席裹了,选一处无主的荒地掩埋。不让尸体被野狗啃噬,已是一场体面的葬礼。
乡亲街坊们帮着谢家将人挖坑埋好,各自散去。
少年会识字,劈了一颗树做了一个粗糙墓碑,独自坐在坟前,用一把钝刀缓慢刻下生母的姓名,出生和死亡年月。
陆续在不远处静默看着,眉头略微一皱。
闻风捏起尖削下颌,将他的头转过来朝向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连这么点醋都要吃?
陆续无语,冷睨了他一眼:“我觉得他的样子,长的……和你有几分相似。”
闻风的相貌一直保持在二十出头的样子,再往前五年,十四五岁的时候,不知是否那般青涩模样。
温雅嗓音调笑道:“你喜欢小的?我也可以变化成十五岁的模样。再小一些也行。”
陆续面无表情:“滚。”
闻风嘴角高扬:“在我眼里,他的样貌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他在你眼里长得像我,只能说明……”
他扣着细长五指,抚上对方心口:“你心中有我,想着我,所以会觉得梦境中的人是我。”
他终于在这颗无心冷玉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我心里本来就有你。”陆续嘴角轻翘,笑看向他,“全是你。”
以前是盲目却全心全意的信任与崇敬,陵源峰万千修士,唯独只信绝尘道君一人。
后来发现自己被欺骗,一心只想切断往日所有的恩与怨,却还是全都与闻风有关。
而现在,他又做了和当年同样的选择。
即便再一次后悔,可下一次,他或许仍会脑子缺根筋地选择闻风。
闻风怔怔看了他半晌。
“你总说我花言巧语,”他深情又无奈地叹笑,“殊不知,你才是这世上最会用甜言蜜语迷惑人心的大魔头。”
“即便我清楚你说的都是虚情假意的谎言,仍会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朝火坑里跳,心甘情愿把心交给你,任由你玩弄。”
陆续戏谑一笑:“能骗到风华浊世的绝尘道君,我也不算辱没森罗剑的传人之名。”
二人说话之时,少年已刻好墓碑,起身离去。
回屋的路上,侧头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陆续一眼。
陆续疑惑:“你能看到我?”
少年一脸莫名:“你这么大个人,在这里站了半天,我能看不到?”
他看了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一眼,继续朝自家方向走去。
陆续急忙偏头看向闻风。
闻风神色看似淡然,嘴角抑制不住的缓缓上扬出卖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陆续:“……”
他一路从客栈跟到这里,虽保持着一段距离,并未故意隐藏行迹。
这里住的那些街坊邻居,都对他二人视而不见,他便误以为这里的人看不到他。
原来只是对他这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未加理睬而已。
“梦境是个很奇特的世界,天道法则和外界截然不同,并无特定的常理。”闻风假装自己并不觉得好笑,随口胡言:“梦境中的人,或许有些能见到我们,有些看不到。”
陆续目光如刀,冷眼看向他:“妄念之地究竟如何破解?”
他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此时迁怒于人。
“这里由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梦境碎片交织融合而成。我们方才所见,只是万千星辰的其中之一。要多看几个,才能找到破解之法。”
“走吧,这里暂时没什么事了。”闻风抬眼一瞥下沉的夕阳,“我们还是回客栈,继续等待。”
二人回到客栈,一场云雨之后,陆续泡在浴桶中有气无力趴在峻瘦肩头,好奇一问:“若在现世,日行一善的无涯魔君见到那个少年,会怎么做?”
闻风嘴角高翘:“小魔君会怎么做?”
陆续思忖片刻:“给他一点银钱……,不,给他修仙功法,让他踏上仙途,脱离尘缘。”
“我的小魔君还是不懂人心。”闻风挺身而入,“你想让他安心向道,他却未必愿意。”
“他的眼中有一股戾气和狠劲,绝非甘于平凡之人。即便没有我的劝说,他也会一心挑起风云争端,惹的天下大乱。”
烟霞红染的艳色眉宇轻微蹙起。
闻风最喜欢找上这种人,在一旁火上浇油,然后寻一个绝佳的看台席位,悠闲高坐,等着好戏上演。
猛烈的冲撞激荡起水声,清雅嗓音低沉笑道:“这是在梦境里,我什么都不会做。”
“而且你要是不喜欢,我往后也不再做善事度化他人。”
陆续冷瞥了一眼这个下流无耻颠倒黑白,将玩弄世人的恶趣味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绝世大魔,想骂的话都化作破碎低吟,一个完整的脏字都说不出来。
月入中天,陆续睡的朦朦胧胧,隔壁忽然传来一声惊叫,乍然将他扰醒。
又一个事端发生了。
隔墙传来女子的呼救,没多久,就变成凄婉哭喊。
陆续皱眉:“这墙这么不隔音?别的房间都没人?店里也没人听到?”
“这是梦境。”雅音温声轻笑,“即便远在千里之外的声音,也会传到你耳中。而对于同为梦影的人来说,那间房里的声音很小,传不到房间外面。”
女子的凄切悲鸣和求救一直持续,陆续终究于心不忍,出了房打算阻止。
作者有话要说:
陆续:直球硬撩,效果拔群!第126章 入梦(五)
陆续走到隔壁房间门口, 房门却无法打开。
即便挥剑横斩,剑气仅化作一缕微风,惊不起半点波澜。
他身处的梦境, 是千万年以来残留的碎片, 他无法干涉。
无可奈何回到房间,陆续用软枕蒙头捂住耳朵,可惜毫无半点作用。
声音隔着一堵墙,宛如隔着一张薄纸, 清晰可闻。
闻风紧紧搂住他,好气又好笑:“你就没有半点反应?”
如此尴尬的声音早点燃他的情火,冰冷白玉却无知无觉, 没一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这有什么?”陆续面无表情, “若非那女子被强迫, 这就是天理人欲, 人之常情。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只是女子着实可怜, 声音又如在耳边, 吵得他根本无法入眠。
闻风气极反笑:“你若不想听, 我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陆续身形陡然一顿。
低沉的清雅嗓音在耳边低语:“不行?你看看我, 你忍心?”
隔壁的叫喊犹如附言在耳,陆续仍鬼使神差点点头, 他也无法拒绝闻风的请求。
只能一边暗骂这头不知疲惫的驴怎么才能变成正常人,一边心甘情愿将自己交给他。
耳边再听不见隔壁声响, 一枕欢/愉的朦胧睡意总算能换得一夜的心安神宁。
不知过了多久, 走廊外的喧哗将陆续扰醒。
外面似是来了不少人, 能清楚听到铁甲踩踏木板的铿锵之音。
“开门!禁军搜查朝廷钦犯!”一声声粗粝呼喊由远及尽传遍整条走廊, 混杂着房门打开的吱嘎声和鼎沸人语。
和昨晚隔壁的事端有关?
陆续的浅眠被扰醒, 他推了推闻风, 打算起身查看。
敲门和呼喝声已经到了他们这间房外。
“无需着急理会,他们闯不进来。”闻风漫不经心的笑容依旧优雅,“这是梦境,只要你不主动出去,梦中的光阴就会在此刻永久停留。”
门外的动静很快印证了他的说法。
一队士兵不停粗鲁敲门,恶声呼喝,似是再不开门就要强行闯入。然而怒喝声一直持续多时,也不见有人破门。
绝艳双眸目光如刀恨向拉住他的闻风,他想起身开门。
闻风温柔坏笑:“你不能让我这样出门。”
房外站着不少人心急难耐,反而让他玩兴大起,刻意拖延时间。
直到尽了兴,才心满意足起身,随意拢上衣袍,伺候陆续穿戴整齐后将房门打开。
二人同其他房客一样在走廊上接受士兵盘查。他们是梦境之外的人,和此事无关,兵士将其他住客盘查得仔细,轮到他们的时候,搜查一晃便过,似如时间快进。
此时旁边又传来怒喝和粗鲁的敲门声:“开门!再不开门军爷就硬闯了!”
陆续和住客们一起循声看去,那间房是他们隔壁,昨晚那个女子出事的房间。
和敲自己房门时,时间停滞的情况不同。士兵敲了几声没人应,便一脚踢开房门,径直闯了进去。
兵士进入房中,见床榻上被子裹成一团,住客似乎还在蒙头大睡。
他一边嘲笑:“这么大的声音都不醒。”一边掀开棉被:“给爷爬起来!”
被子一掀,赫然露出一个双目大睁的女子,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走廊上的住客本就探头好奇朝里张望,此时一见房中景象,不少人吓得大声惊呼,吵嚷不止。
士兵搜查朝廷钦犯,也未料到这般情况,一队人进屋详细搜查,一队人将走廊上的住客全部赶往楼下。
陆续跟着别的住客一起下到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皱眉问闻风:“那女子什么时候死的?”
昨晚半夜不知房里到底发生何事,但她遭人非礼,性命还在。
后来那声音什么时候停的,他不知道。
闻风逗弄道:“我也不知。我只能,也只想听你的声音。”
陆续咬牙冷眼一瞥,又问:“和士兵抓钦犯,是两个梦境融在了一起,还是同一个梦?”
“不知。”闻风漠不关心,“都有可能。”
说了等于没说。陆续侧头懒得再看他,安静听起大厅中别的客人激情议论。
住客同样对这事十分好奇,过了一会,有消息灵通之人给大家带来最新传闻。
禁军搜查的,是一个潜伏在京的敌国细作。
而京城有一个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昨夜正是他偷偷溜入女子客房。
官军还没走,又来了官府捕快,客栈内一团乱麻。
二楼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房里没法待了。
闻风忽然道:“若我没猜错,我知道那个细作,或者采花贼去往何处。”
陆续冷冷瞥了他一眼:“说吧,猜错了也不赖你。”
清雅嗓音笑了几声,起身牵起他:“走吧,我们去看看。”
陆续跟着他走街串巷,半个时辰后到了目的地。
双眸略微一缩:“这儿?”
这是昨日那个少年的家。
仔细一想,也不无可能。既然是梦境的层叠交织,必然会有重合在一起的部分。
破旧的木门紧闭,陆续能感觉到里面有人的气息。少年应该在家。
他悄声绕到后院,越过矮墙,躲在窗边朝屋里张望。
屋中一贫如洗,一张能勉强称为床的木板旁边,站着谢家少年。
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影,似是受了伤。破旧茅屋中光线灰暗,那人落在陆续眼中,眉眼又和闻风有一两分相识。
若闻风到了中年,落拓至此,不知会否这般模样?
这人是敌国细作,还是采花贼?
亦或梦境堆叠在一起,两人合二为一?
二人离开城郊的贫民区域,回到繁华街道。
客栈二楼已经解除封锁,陆续也不在乎隔壁发生过命案,回到之前的房间继续住下。
到了晚上,隔壁又传来扰人清梦的巨大响动。
这回的梦境碎片,似乎是一同出行的旅伴因为某事意见不合发生争执。
第二日店小二打开房门,见到二人情绪失控大打出手,因为失手双双死在房中。
后来的几夜,不是左边房就是右边房,总有事情发生。
偷情被抓奸在床的,私奔被家丁逮住的,睡梦中突发疾病的,分赃不均黑吃黑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此时陆续终于深刻体会闻风所说,此处是各种梦境碎片的融合之地,各种事端会自己找上门。
即便他们换了一家客栈,结果仍是一样。
夜里如此,白日也如出一辙。
窗外街道隔不了多久,就会传入人声喧闹。一探出头,就能看到人间百态。
有时是送葬的棺材,有时是迎亲的花轿,有时打马街头的纨绔撞死行人,有时不知为何就有人突然当街行凶。
这一日陆续睡的迷迷糊糊,街上再次传入喧哗。
他能清晰听见街边群众的交谈。
“前段时间有家客栈入了采花贼,死了一个女人,这事你们知道不?”
“听说过。怎么?被官兵押着的那个,就是他?”
“据说是。捕快搜寻了这么些天,终于在城郊一处民宅内将他抓到。”
“可你看他年纪,还是个孩子……”
“嗨,估计是官府抓不到人,随便抓个穷苦老百姓顶罪呗。”
“他是不是那个采花贼,官老爷说了算。”
陆续好奇探头,朝窗外街道看了一眼,疲倦困顿的睡意瞬间全消。
被当做采花贼捉住的,是那个谢家少年。
想必因为真正的犯人躲在他家,被官府找到。只是不知那人扔下他逃了,还是少年自愿帮他顶罪,更或者,两个梦境融合在一起,两个人也合二为一。
也不知是他这个梦外之人有什么异常之处,还是无意之中的一瞟,少年忽然抬起头,望向他所在的客栈二楼。
二人目光穿过人群,在半空中交汇。
对视片刻过后,少年又埋下头,被官兵押过这条长街。
陆续眉头微皱。他心有所感,那个少年一定在看他。
他问向闻风:“他会怎么样?”
闻风光露上身,从身后将人紧紧搂在胸前。
“他如今深陷绝境,若在现世,我愿意度化他脱离苦海。”温言软语漠不经心一笑,“然而此处是不知哪年哪月,哪个已死之人残留下的梦境世界。若无造化,他就此死去。若命不该绝,会有别的机缘。”
陆续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到了晚上,浓厚黑云遮天,星月无光。
陆续好奇今晚隔壁房间又会发生什么,鼎沸的喧闹声却被夜风从窗外吹入。
风中混着热气和血气,一时掩盖了房中难以消散的靡乱味道。
他走近窗边探头张望,城北方向火光冲天。
“那是皇城所在。”闻风还兴致勃勃,将头埋在血痕斑驳的颈窝,享受着双重的愉悦,“终于有点大事发生。”
二人一同站在窗边,相拥着向外张望。没过多久,远处震天的杀喊声传到这一片区域。周围的喧闹人语也传入房中。
宫中有人谋反,此时两军交战,皇城里已经血流成河。争斗甚至蔓延到附近街道,四处人心惶惶。
之后几日,街上飘入的传言便是叛乱平息,新皇即位,大赦天下,四处征兵,同邻国交战。
窗外的时间一晃便过,很快,陆续看到出征的大军从街上走过。
他漫不经心看向人群,忽然,队伍中一个士兵抬起头,望喃向他所在之处。
陆续霎时一愣。那人长得和闻风有几分相似——是谢家少年。
少年并未被官府问罪处斩,而是充军发配,入了军营。
二人目光再次相遇,走过窗外这一段路,少年又低下头,融入人群之中。
当日晚上, 街上再次传来声嘶力竭的震天巨响。
哭喊声,打杀声,金石交击声, 各种撕心裂肺的凄嚎哀鸣混在一处。街号巷哭, 惨不耳闻。
陆续走到窗边向外张望,十万户尽,血流漂杵。
两军在城中交战,但窗外的街道并非他熟悉的景致。
“这个梦境片段发生的地点在别处。”闻风一同走到窗边, 将他揽入怀中,“你所在的这间房,独立于梦境之外, 不受外界干扰。但房外光景会随着梦境的改变而变化。”
“我们只需待在这里, 就能看到许多发生在别处的梦。”
俊美凤目印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恍如星辰灿耀。
“在与你相遇之前, 这本是我最喜欢欣赏的景致。可现在我心中毫无半点喜悦, 甚至因为它打扰了你我雅兴, 让我觉得吵闹。”
修长有力的手指温柔轻抚三千世界中最勾魂荡魄的绮丽眉眼, “阿续, 你心冷无情……”
“你道心坚定,无论在这妄念之地, 或是别的任何地方,都能保持本心, 构建出这样一方不被外界干涉的小天地。”
“外面煞气厚重, 那些痛苦, 愤怒, 怨恨, 憎恶……很容易影响人的心智和情感, 换做以前的我,必然会被卷入其中,心神大乱沉迷厮杀,从而陷在这个梦境里面。”
“而如今,我心里盛满了你,再也容不下其他。我现在也能和你一样,道心稳固,不为外界所动。”
陆续扬了扬嘴,关上了窗。
闻风的花言巧语太能迷惑人心,他说不过。
所以他心甘情愿成了他的提线木偶,任由他恣意玩弄。
这几日,窗外街景不停变换,全是两国交战的战火和烟尘。
哀鸿遍野,赤地千里,满目凄惶。
房间内春潮红涌,鸳鸯枕上鸾凤颠,丝毫不为外界所动。
房里房外两方世界互不相涉,不知过了几日,窗外不再鬼哭狼嚎杀声震天,天色也不再阴暗。
没了蔽日遮天的黄土烟尘,阳光穿过窗帘,同样可知外面春光明媚。
欢声雷动,锣鼓喧天。欢乐祥和的议论声从街上传入房间。
经过几年征战,军队大胜归来。
陆续趴在窗框上,好奇看向外面。
街道的景色,又变回他最初来时的模样。
披甲执锐的大军从街上走过,领军的统帅身着银亮铠甲,骑着彪悍战马,受着民众鲜花,可谓春风得意。
三军统帅骑马路过这条长街时,忽然抬头,朝陆续所在的客栈二楼望去。
四目相对,陆续乍然一惊。
这位兵马元帅,居然是那个谢家少年。
此时少年已长成青年,落在陆续眼中,俊逸凤目更像闻风。
街上不时传来行人的侃侃而谈。
谢将军神机妙算屡立奇功,因战功彪炳,从一介士兵坐上将军之位。
又有人翻出他的身世。
他的父亲是二十多年前名动京师的才子。母亲也是貌若天仙的佳人。
那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又被人津津乐道,却无人知晓谢将军童年和少年时的悲惨过往。
陆续不知为何每当他路过此处,都会望向自己,一旁的闻风忽然道:“破解妄念之地的关窍,或许已经出现。”
“阿续,你觉得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陆续摇头,随口道:“保卫家国安宁?”
闻风轻笑:“他很快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此前我对你说过,他眼中有一股戾气和狠劲,不是甘于平凡之人。”
绝艳眉梢微皱:“可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
“还不够。他的野心经过战火和血水的淬炼,如今已完全成型,就如宝刀出鞘,锋芒难消。看他的眼神便知,他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
“剿灭敌国或是谋反登帝,我不知他先完成哪一件,但这并无影响。他若不死,一定会想办法成为至高无上的王者至尊。”
闻风温柔抚平微皱的眉梢:“这个最深一层的梦境,是由此前许多人残留的执念和妄念交叠融合而成。此前破解此地的契机尚未出现,现在已然不同。”
“这个人应当会在所有妄念中胜出,等到他成为天下第一人的时候,梦境世界的天道法则便会集于他手。那时你再杀了他,就能彻底摧毁这个梦境世界,即为破解妄念之地。”
杀了他?
陆续微怔。闻风所说的意思,他能理解。
但是要杀这个谢家少年……
“怎么?怕打不过?”闻风扬嘴,“有我在,他不足为惧。”
沙哑清音迟疑片刻:“那你自己去杀他。在我眼中,他长得很像你。”
可能下不去手。
昳丽凤目闪耀着欣喜和得意:“好。”
“不过,”他又漠不经心道,“我不确定我能否杀的了他,这是你意识中的世界。若我杀不死,到时候你闭上眼,我握着你的手给他最后一击。”
尖削下颌微微一点。也只能如此。
此时街上忽然传来几声马鸣,一两豪华车驾不知为何失控,从旁边的岔路口冲了进来,直冲向凯旋的军队。
不知又是哪个梦境的内容融在了此处。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被甩到街边的车夫焦急大喊:“这是长乐公主的车驾,快救公主!”
失控的马车径直冲向谢将军,眼看就要撞入万军阵中。
街道两旁的围观百姓惊恐地闭上了眼。
轰的一声巨响,队伍前列的盾牌阵将车驾挡下,强烈的冲击力令马车瞬时四分五裂。
女子的惊惶惨叫尖锐刺入耳膜,一道身影从飞速骤停的车厢中抛出,眼见就要落地身亡。
同一时间,一声雄壮的撕风马鸣响起,骏健战马腾跃而起,在空中撩起一抹火红掠影。
谢将军稳坐前蹄腾空的立踭骏马,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在半空中将长乐公主稳稳接住。
马蹄落地,尘土飞扬,二人安然无恙。
人群瞬间又爆发出阵阵雀跃欢呼,无数鲜花锦帕盘旋飞舞在街道上空。
看了一场俗套却经典的大戏,陆续扬嘴淡笑:“他接下来要娶这位公主了。”
“那可未必。”闻风轻捏尖削下巴,将惑人的目光转向自己,“那个公主会成为他谋利的筹码,但不会娶她。”
“阿续,我们要不要打个赌,”他调戏道,“输的人……”
陆续冷眼看向他:“不,赌。”
无论输赢都是他受罪。闻风卑鄙无耻,说话根本不会算话。
场面控制住之后,街上游行的军队再次出发。
公主不知去了哪,谢将军又抬起头望向客栈二楼,直到走过这条长街。
过了几日,街上的传言再次随风流入屋内。
当朝皇帝有意将长乐公主嫁给谢将军,谢将军坚定拒绝。
街头巷尾都在津津有味的讨论,谢将军拒绝的理由是“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