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触,舌尖相抵,那枚柠檬糖从韩峋的口中渡到了陈咚的口中。
陈咚的酒意还没散尽,那枚糖果霸道地撞进来,掠夺着所剩无几的酒香。
车内空气炙热,车外夜色冷清;舌尖上蔓延着柠檬糖的酸意,他们的吻却缠绵甜蜜。
明明滴酒未沾,但韩峋有些醉了。
如果……这个吻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韩峋脑中闪过一些琐碎的念头:和喝酒的人接吻后还能不能开车?算不算酒驾?
——能不能以这个借口留宿?
不行,陈咚家里还有朋友在。
哎,真可惜。
距离车子大概三十米远的垃圾堆旁:
刚从沪市出差归来、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大衣、在京城零下十度的夜风里冻得浑身发抖、刚刚吐完脚步虚浮一脸苍白的柴骏,卑微地躲在垃圾桶后,看向车旁温存亲昵的两人。
柴骏仰天长叹:“……我可真tm多余!”
与悠长又惬意的暑假相比, 寒假短得像是兔子尾巴。
大家还没享受够春节的余韵呢,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新学期的脚步又临近了。
甭管小朋友们再怎么撒泼打滚耍赖, 该补的寒假作业还是要补,有人一夜时间写完半个月的《观察日记》, 有人全家老小齐上阵抄写《一日一练》。
开学报道第一天,小学生们愁云惨淡,被家长赶牛似得赶进了学校大门。
除了各大中小学以外, 位于二环路东北角的少年宫,也迎来了新的学期。
红漆绿瓦的大门外,挂上了“喜迎202x春季新学期”的红色大条幅, 墙边的公告栏内也贴上了新鲜出炉的课程表。
傍晚时分,家长们围在公告栏旁, 一边等着接孩子放学, 一边闲聊。
“你们这学期给孩子报了什么课啊?”
“还是老三样呗, 数学英语硬笔书法。眼瞅着孩子要上五年级了, 我想要不要再给她加一门?”
“围棋课挺好的,可以锻炼孩子的逻辑思维能力。”
“我外孙子连三百字的日记都写不出来, 错别字连篇,语言也干巴巴的,要上什么课?”
“那要上作文课!我听说春节前的冬令营, 请来了一位童书老师,讲写作讲得特别好!”
“对对对,我女儿就上了冬令营,回来不停念叨咚咚叔叔, 说想看咚咚叔叔的书,还想继续上咚咚叔叔的课。”
“就是公告栏里的这个陈咚老师吧?哎呦, 这张证件照拍得真不错,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蛮俊俏的,还戴眼镜,看上去挺有学问的。”
“他之前是不是去小学开过讲座?我好像听我儿子提起过。”
“你们消息也太滞后了!半个月前,少年宫的微信上就发了陈咚老师的简历和课表,据说第二天傍晚陈咚老师的课就报满了。”
“这么火啊?”
“可不是!”
“他的书哪里能买到?”
“我跑了少年宫附近的好几家书店,都卖完了,要等出版社加印补货。”
少年宫门口,家长们彼此交换着新鲜出炉的消息。
有几位没来得及给孩子报陈咚老师作文班的家长,心中暗自懊悔起来,他们打算今晚就向校长反应一下,问问那位陈咚老师有没有新课名额。
距离少年宫不到两百米,有一家商铺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装修工作。
这个位置原本是一家餐厅,紧临少年宫,客流量不小,只是店主急需用钱才会转让。转让费叫得很高,几个去打听的老板都被转让费吓退了,他们原本以为这么高的转让费不会有人愿意接手,哪想到春节刚过,就听说铺子转了出去,很快装修队就入场了。
新店主财大气粗,拆了餐厅原有的装潢。
虽然现在新装修还没完成,但整体风格已经初具雏形:大理石地面,一体流畅岛台,北欧风内饰,落地玻璃窗,还有一整面的书柜……
整家店面通透至极,利落时尚。
今天下午,一辆卡车拉来了店铺的招牌,左右的其他店主都过来凑热闹。
店招上的logo醒目又简约——黑色线条组成两颗并排的键盘帽,下方是一行极有设计感的中文:寒冬咖啡。
“原来是这家!”有消息灵通的店主说,“这是一家去年底火起来的网红咖啡店,招牌叫‘冬来’拿铁。不过看这家店的装修,好像不是普通的咖啡店,而是要做成咖啡书吧的形式?”
“少年宫周围有几家奶茶店,还真缺了一家咖啡店。等到正式营业后,家长们就有地方坐坐了。”
店主们议论纷纷,没人注意到,就在店招安装完毕后,一名挺拔英俊的男人低调地走出了咖啡店大门。
男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这一片是老居民区,几年前刚刚扩建了马路,街道干净整洁,他信步走过几个小商铺,在一家卖烤红薯的店铺前停下,他挑挑拣拣,很快就选中了一枚热腾腾刚出炉的红薯。
红薯沉甸甸,重得压手。他把红薯揣进兜里,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行着。
不远处的少年宫响起清脆的下课铃声,很快,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从大门口涌了出来,如汪洋般淹没了并不宽敞的街道。
“看我新抽的奥特曼ssr卡!!是金色传说!”
“鸡蛋鸭蛋荷包蛋,咔咔我的小揪揪!”
“你怎么还在用库洛米的头绳啊,早就落伍了,你看,我们现在都用苹果嘉儿了。”
小朋友口中的话题总是变得很快,他们打打闹闹着向着远处跑去,男人耐心地为他们让路,避开他们继续前行。
公告栏前,几位家长议论着新上任的作文老师。有只言片语飘进了男人的耳朵,他微微一笑,踏上了少年宫的台阶。
少年宫除了特殊情况外,并不允许家长入内,所有的成年人都被阻挡在保安室外。
保安大叔四十多岁,皮肤黝黑,寡言又认真负责。但是,当保安大叔看到岗亭外的男人时,却露出了和善的笑意。
“小韩啊,今天又来接陈咚老师放学啊?”保安大叔递过登记表,“你可真准时。”
韩峋熟练地在登记表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又笑着和保安大叔寒暄了几句。
这段时间,寒冬咖啡的第一家分店动工装修,韩峋每个白天都去监工,傍晚就顺路接陈咚一起吃晚饭。
一来二去的,他和陈咚的新同事们都混了个脸熟。
他踏过青石地砖,走向陈咚的小办公室。
陈咚正式入职后,没有再使用之前的临时大办公室,校长为他分配了一间独立单间。少年宫的前身是一座老四合院,其中一间西厢房被切割成无数个小办公室。
每间小办公室不过三平米见方,只够放下一张书桌、一台电加热暖气、一个小挂衣架,就连书柜都是固定在墙上的。
最主要的是,小办公室信号非常差,手机只有2g网。
环境虽然“艰苦”,但陈咚特别喜欢。
——这种要啥啥没有的纯狱风,正适合自制力极差的他。
没课时,陈咚就往小办公室里一钻,不是备课、就是码字。
现在是下课时间,韩峋一路走来,与许多老师擦肩而过。他们热情地同韩峋打招呼,韩峋都一一回应。
谁不知道,新来的陈咚老师有个很英俊的男性朋友,话少,内敛,气质极佳。
韩峋很快在小路尽头找到了陈咚的办公室,办公室门没关紧,他正要推门而入,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了两人聊天的声音。
“陈咚老师啊,这半个月的体验怎么样,还适应少年宫的工作环境吗?”说话的正是满头华发的校长奶奶,她仔细询问着陈咚加入少年宫后的感受,又指点了一下他在工作中遇到的问题。
“您放心,我很适应!”陈咚如实汇报道,“同事们都很热情,学生们也很听话,每次课后留的作业,大家都认真完成,没有因为是兴趣班就忽视作业。”
听到他们两人正在谈论工作,韩峋便耐心地等待门外,并没有贸然进去打扰他们。
校长奶奶又问了一些其他工作相关的问题,渐渐话题转向了闲聊。
“对了,上次我问你的事情,被你岔过去了。”校长说,“你那个朋友小韩,他到底有没有对象?我侄女的表妹去年刚从美国回来,年纪和小韩差不多,三十岁,挺般配的,我想介绍他们认识。”
“让您失望了,韩峋已经有对象了。”陈咚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双眼露出诚挚的光芒,一脸认真地回复想要做媒的校长,“他对象可优秀了,名牌大学毕业,还是工作骨干。他不仅长得好看,还特别有爱心,喜欢小动物。”
门外,韩峋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下去。
陈咚洋洋洒洒吹了一通:“……韩峋暗恋他对象好久,他对象本来没想那么快答应他,但是韩峋太黏人……哎呀,您别看韩峋看起来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其实他为了追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钻空子钻得可熟练了……总之,韩峋费尽心思才把他暗恋的人追到手,他才舍不得分手呢!”
校长有些遗憾,没想到韩峋已经有名草有主了。
不过,校长有一件事觉得挺奇怪。
“你怎么对他们的恋爱故事如此熟悉?”校长问,“你见过他对象?”
陈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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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见过几面,不太熟。”
确实不太熟,每天早上他都能从镜子里见到韩峋的对象,就是彼此没说过话。
校长又和陈咚聊了几句,见天色不早就打算离开了。
哪想到她刚推门出来,就见到他们刚刚谈论的人居然站在办公室外!
“小韩,这么巧,你什么时候来的?”校长有些惊讶。
“刚到没一会儿。”韩峋应对自如,“我正要敲门呢,没想到您在。”
陈咚:“……”
他心虚到眼珠乱转,不敢想象韩峋究竟听到了多少。他小心观察韩峋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那应该是——没听到吧?
“那好,我先走了,我爱人还等我回家吃饭呢。”校长说,“你是来接陈咚老师下班的吧,天色不早了,你们收拾收拾也快走吧,再不走就该堵车了。”
目送校长离开后,陈咚回到了他的办公室,韩峋跟在他身后,刚一进门,就咔哒一声落了锁。
下一秒,陈咚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就这样被韩峋抱到了那张小办公桌上。
办公室里没有监控器,窗帘拉好、大门锁紧,这里就成了一个私密至极的小空间。
无人打扰。
陈咚猝不及防,他被迫坐在桌上,双-腿-分-开,男人温柔地逼-近他的身体,掐住他的腰。
“咚咚老师,”韩峋取下他的眼镜,在手里把玩,慢条斯理地问他,“你再给我讲讲,韩峋是怎么追到他对象的?”
“……”陈咚窘迫得耳尖都红透了,尴尬地问,“你刚才都听到了?”
“听到了,但是记得不太清楚。”韩峋坏心眼极了,“所以需要咚咚老师再仔细讲解一遍。”
“拜托,你别这么叫我。”
陈咚一边抗议,一边想要抢回自己的眼镜,结果反被韩峋制住,偷了一个轻吻。
少年宫里老师众多,光是姓“陈”的老师就有好几个。同事之间可以互相称呼名字,可是小朋友们要统一尊称“陈老师”。
他们已经有“教围棋的陈老师”“教英语的Mary陈老师”“胖胖的男陈老师”等等。
故而,刚入职的陈咚连一个“小陈老师”都没捞到,只能成为学生们口中的“咚咚老师”。
陈咚必须等教舞蹈的“小陈老师”过完35岁生日,他才能继承这个称呼——真没想到,小陈居然是世袭制的。
“咚咚老师”从小朋友口中念出来可爱又悦耳;但由低沉成熟的男声念出来,就让陈咚耳尖发烫了。
陈咚坐在冰冷又坚硬的办公桌上,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恋人,鼻尖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厚重又苦涩的咖啡豆香气。
“难道我说错了吗?”陈咚问,“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
韩峋问:“那你呢,你暗恋我多久了?”
“我哪有暗恋你?”陈咚如此坚持,“我只是察觉了你的暗恋,礼貌性的回应了你。”
“我怎么觉得你说反了?”韩峋挑眉,“应该是你先暗恋我吧,所以才会每天出现在我的店里。”
“你别嘴硬了,你明明早就被我的才华折服了。”
他们就这样毫无营养地争论了好一阵子究竟是谁先动心的问题,争论到后来,那些愚蠢的问题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吻。
办公室狭小而宁谧。
一窗之隔的走廊里,有孩子们的嬉笑声,还有老师们沉沉的脚步声。无人知晓在这间私密的小房间里,有暧昧的情愫在逐渐升温。
陈咚脸颊燥热,夕阳的余晖从窗棂里洒了进来,暖融融地包裹着他们。
他甚至无法分清,给他带来暖意的究竟是阳光,还是韩峋的吻。
韩峋的身体嵌入到他的双-膝-之间,他手臂下意识回拥着韩峋。
恍惚间,陈咚忽然摸到韩峋身上,有一个硬硬的、粗粗的、滚烫的东西,正抵在自己的大-腿-根-部。
陈咚:“……”
陈咚:“??”
陈咚:“!!”
他吓得瞬间清醒,猛地把韩峋推开。
韩峋怀里一空,他莫名其妙被恋人推开,满脸讶异:“怎么了?”
陈咚受惊地往后躲,可他正坐在办公桌上,躲也躲不到哪里去:“韩峋,你管住自己,把东西收好。”
韩峋茫然:“什么东西?”
陈咚窘迫地说不出话来,胡乱形容:“还能是什么‘东西’,当然是刚才顶到我大腿的‘东西’!——这里是学校!学校!还有学生在呢,韩峋你注意影响!!”
好吧,陈咚承认,身为老师他躲在办公室里和男朋友偷偷接吻,他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韩峋在如此神圣之地亮出“武器”,未免太不道德了吧!
同样是男人,他自己都能“忍住”,凭什么韩峋就“忍不住”?
谴责,强烈谴责!批判,严肃批判!
在陈咚手舞足蹈的形容中,韩峋先是讶异,再是茫然,然后是恍然大悟,接着陷入了沉默。
“咚咚,你说得不会是这个吧?”韩峋强忍住笑意,默默从兜里掏出了那个又粗又硬又滚烫的“东西”
——一颗大红薯。
陈咚:“……”
韩峋:“……”
陈咚:“……”
韩峋:“……”
陈咚一头栽倒在办公桌上,绝望至极地说:“你想笑就笑吧。”
韩峋果然爆笑出声。
陈咚丢脸死了,他哪里想到韩峋居然会买了一颗烤红薯啊!而他居然在意乱情迷之间,把韩峋口袋里的红薯,当成了韩峋的——
想象戛然而止,陈咚捂住脸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好了,首先我没那么性急,在学校里就做那种事。”韩峋怕再笑下去,把陈咚逼急了,他把陈咚捂住脸的手扒开,果然看到陈咚羞愤得泪汪汪的模样。
“其次,我也不该买这个红薯,明明快要吃晚饭了,买它就是浪费,也让你产生误会。”韩峋自然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他拉住陈咚的手,把他重新扶好、坐稳,又替他整理起凌乱的衣服。
“最后,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家了。”
是啊——他们该回家了。
大年初七刚上班,叶星友就向原公司提交了领导在机场打人的出警记录。迫于被曝光的压力,那家公司光速赔偿了叶星友两个月的工资,同时通过了他的离职协议。
叶星友处理好前公司的事情后,又在短短一周内打包行李、寄往沪市、准备入职。
他走得太快了,如雷厉风行的侠客,和老友匆匆拥抱后就踏上了新的征程。
陈咚还来不及反应,他们合租的屋子就空置了一半。
为了让陈咚不感到寂寞,在房子租约到期之间,韩峋都陪陈咚住在他的房子里。
陈咚的房子小虽小,但收拾得干净利落。
而且,房子里还有一只等他们回家的小兔子。
想起温馨的小家,陈咚终于从刚才的窘迫中挣扎出来,燥热的脸颊也降温了一些。
“对了韩峋,今天早上我出门前,居然又看到电饭锅后空翻了!原来上次不是偶然!”
“真的?”韩峋问,“也是从高处往低处跳吗?”
“对!”陈咚手舞足蹈,“我当时在扫地,就把它暂时放在了我的床上,它淘气往下蹦,结果唰一下就翻了个后空翻!”
韩峋饶有兴致:“真有趣。”
“我决定了,我要把兔子跳后空翻写进我的书里,我要让福小思的兔子‘花生’也会跳后空翻。”陈咚畅想着,“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大侦探福小思》的前三册又加印了,第四册 也通过社审拿到书号了,四月份就能出版。狐姐说我现在可以写第五本了,争取年底上市……”
提起自己的写作事业,陈咚永远饱含热情。
韩峋凝望着他。在夕阳的余晖下,陈咚的头发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他的爱人是如此鲜活有趣,如此真实可爱。
他又怎能不爱他。
想到这里,韩峋的心也被这夕阳的金色填满了。
他敛眸,向陈咚伸出手:“咚咚,咱们该回家了。”
“好哦,”陈咚整理好衣服,扶着他的手,从办公桌上蹦下来,语气雀跃:“咱们回家吧,我让兔子给你表演后空翻。”
“嗯,我期待着。”
兔子第一次后空翻时,韩峋和陈咚坦承了心意。
兔子第二次后空翻时,陈咚和韩峋轻吻彼此的唇角。
那么,当兔子第三次后空翻时,他们身上又会发生怎样的魔法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