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去将督主白日写的东西都拿过来。”
张冲看着瞧着这两位闹别扭,恨不得将脑袋塞到地缝里面去,听到这声厉喝圆润的身子都是一个激灵。
皇上的话不可违逆,他还是溜溜去了宋离的桌案上,将那白日里瞧着他写过的折子给拿了过来,双手递送到了李崇的手中。
李崇压着火气翻开,却在翻开的时候人都愣住了一下,这折子上没有多少的文字倒是有不少的图,瞧着像是家谱一样,一行一行一代一代,有人名,官职,这图的下面还有上面一些大人的履历。
他翻看了几页,发觉这厚厚的一本折子已经快被写满了,大到一二品大员,小到五六品的外放官员都有罗列在内,这折子是写给谁看的不言而喻,他忽然心头有些愧疚还有些发酸,这人明明是为他整理的这些东西。
他是怕他不识得朝臣,又不明白朝臣之间的关系,束手束脚,才强撑着病体给他都整理出来。
宋离玲珑心思只着眼一瞧就猜出了他的心思,缓和了面色笑着拉了一下他的手:
“我忙惯了,骤然闲下来无所事事实在是闷得慌,这些东西本就在我心里装着,只是写出来而已,不费什么功夫。”
李崇哪会真的信了他这话,这些关系错综复杂,这图谱上不光是男丁,连着谁家的女儿嫁到了哪家做夫人这些个姻亲关系都列的明明白白的,一家一家整理出来要耗多少精神自不必说,他本来就病着。
李崇手中捏着这个厚厚的折子,忽然附身抱了抱靠着的那人,宋离下意识抬手也环住了他,手一下下在他的头发上抚了抚:
“是我错了,让你担心了,日后我定多歇着好不好?没事的,今日就是有些吹了风,你别总听顾亭胡说。”
李崇都忍不住被他弄笑了:
“宋督主啊,顾亭每日跟着你怕是也很头痛吧?”
听他露出了笑模样宋离也安下了些心:
“确实辛苦,陛下记得多些赏赐。”
李崇松开这人,没有被这人插科打诨给混过去:
“顾亭说你晨起心悸明显是不是真的?别骗我。”
他每日因为早朝或者议事都要比这人起的早,他走的时候这人都还在睡着,中午回来的时候他也早就起了身,所以他是真不知道这人晨起心脏不舒服,这可不是小事儿。
宋离犹豫了一下:
“是有一些,也没有多严重。”
李崇对这人的隐忍的性子是有了解的,他说的严重恐怕放在现在都得心衰了:
“心脏不舒服真的不是小事儿,你不能大意,这折子不准再写了,这些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我若是遇到不明白的回来问你也是一样。”
宋离见他担忧倒是也没有再坚持。
接着宋离便被李崇盯着服了药躺了下去,到了傍晚这烧到底还是烧了起来,陷在锦被中的人面颊殷红,周身酸疼的提不起力气,咳声也是一阵一阵地停不下来,李崇一直陪在他身边,心底着急但是面上却不显得多焦虑。
将人扶着抱在怀里喂他用了药和退烧的药,知道高烧身上肌肉会酸疼,他便坐在榻边帮他缓缓按揉这手臂和腰腿:
“我...咳咳没事儿,吃了药就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宋离不愿意李崇做这伺候人的活,被烧的灼热的手心推了推李崇的手,想让他去看折子,李崇却握住了他的手:
“我这皇帝做的还不够勤政啊?昨日折子都看完了,放一下午的假没问题,今日呈上来的也没有什么太急的折子,事事都要我来定,那内阁不是白领俸禄了?”
岩月礼是个靠得住的,日常的折子他拟的旨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也不用日日将自己都绑在那龙椅上做个批折子机器。
李崇晃了晃他的手:
“好了,你安心歇着,累了就睡一会儿,醒来就退烧了。”
宋离确实精神不济,加上顾亭在药中加了安神的药,和李崇没有说一会儿的话意识便又有些昏昏沉沉,没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李崇亲自帮他换了额头上的帕子,用清凉的毛巾帮他擦了擦灼热的手心,一门心思守着他,待顾亭再次进来的是时候李崇才帮宋离掖好了被子起身,指了指外面,顾亭会意地跟着他出去。
李崇坐到了外间才问出声:
“这些日子督主的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难受的时候朕不知道,他还叫你们瞒着朕?”
今日的心悸给他提了个醒,这些日子他瞧着宋离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是却甚少有很难受的时候,便真的以为他身体还好,却不曾想那人就是个隐忍性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想瞒着他,今天要不是让他给撞见了,恐怕他也会缄口不言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亭听到了李崇的问话,胸腔中那憋了好多天的话总算是能有了出口,这可是皇帝问的,他不答可是欺君之罪,立刻拱手:
“陛下,督主这几日除了心悸明显之外,晨起的时候失明的情况也比早前多了一些,两三日便会有一日晨起那会儿看不见东西,缓个一刻钟甚至两刻钟才能瞧见,待瞧见了之后才会让宫人伺候起身,甚至若不是臣日日在他晨起时请脉,他便是连臣也不会叫进来。”
就更别提告诉陛下了,这话顾亭在心底念叨了一句,李崇捏紧了手指,这些日子他每每见到宋离的时候,他除了常用药或者精神看着差一些之外从无别的症状,他竟然真的以为他一切都还好。
李崇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情况是解毒正常的是吗?”
顾亭点了点头,解毒的过程难熬他早前就已经言明了,李崇点了点头,在控制的范围内就好,至于其他他会多上心的。
这日晚上便变了天,白日里还晴着的天,到了半夜竟然打起了闷雷,一声一声的雷声轰隆作响,这古代的宫殿质量再好,密封性和现代的门窗也是无法相比的,那一声声的雷声好似炸响在耳边一样。
李崇是冬日穿过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听到雷声,几乎在雷声炸响的那一瞬间他就从睡梦中惊醒了,下意识便看向了身侧的人。
心脏不好的人最忌骤然的惊吓,果然睡在里侧的人眉头已经蹙起,人未曾醒来,但是呼吸却浊重了不少,手下意识地要抚上心口。
他帮抬手帮他按揉了一下心口,宋离拧眉醒了过来,心口跳动的剧烈,心慌的感觉撕扯着精神:
“是外面打雷了,是不是吓着了?心口不舒服要不要叫顾亭过来?”
李崇声音并不大也不急,一边帮他按揉着心口,一边缓缓凑到他耳边出声,宋离闭了闭眼,缓过些神儿来微微摇头:
“没事儿,缓缓就好。”
睡梦中被惊醒常人有的时候心脏还要跳两下,何况宋离?李崇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宋离握住了他抚在自己胸口的手上,好了一些开口:
“别怕,真没事儿,这边的春雷就是响一些,想来一会儿雨就下来了,就是梦中惊醒有些不适,咳咳,缓缓就好了。”
李崇见他思绪清晰这才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手下的胸膛跳动和缓了起来,他才真的放下些心,只是这外面轰隆声不断还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再想睡是不容易了。
李崇索性隔着被子抱着怀里的人,脑袋枕到了他的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说着话,任外面刮风下雨这寝殿中总是一片和暖的,帐幔外面留着一盏灯,昏黄阵阵,倒是显得这帷帐内别有一番温馨的感觉。
与这寝殿中温暖温馨截然不同的就要数此刻的贡院了,那一声闷雷可是结结实实地地将所有的考生都炸醒了过来,贡院的号舍中连个门都没有,没有风倒是还好,此刻不光雷声震耳,风也刮的厉害。
“快,小心卷子被刮走。”
监考的考官此刻也从一侧的屋舍中出来,高声提醒着举子:
“这般雷声,想来一会儿就要下雨,所有考生将试卷护好。”
“将试卷收好,若是让雨水沾湿了,这几日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监考的考官也是经历过这科考的,此刻一个个都疾步游走在数条号舍间的甬道上,高声提醒。
这号舍的条件其实极其简陋,一个四方洞中只有两块儿木板,白日里一块儿坐着一块儿当桌子用,到了晚间将这两块儿板一并便是一张简易的床,说是床,其实连在一起都没有一米四,人睡在上面只能佝偻着身子勉强睡一下。
一连几日的科考,精神的压力加上无法休息好的疲累,一些身体弱的年纪大的是真的有些吃不消,以至于这号舍几乎天天都有晕厥过去被抬出考场的人。
许安此刻也从睡梦中惊醒,他身上盖了一条并不算厚的被子,上面压了两件自己的衣物御寒,听到外面考官的声音立刻翻身起来,将床板下面装着试卷的盒子抱了起来,探头瞧了瞧外面的天。
紫色雷电甚至能一瞬照亮这一方天际,随后便是震耳的雷声,狂风呼啸着格外的骇人一些,没过一会儿雨便下了下来,雨点又大又密,顷刻间地面上就汇成了小的水流,加上风吹,雨水甚至斜斜地打进了号舍中。
将不少考生带进来的唯一的一条被子也打湿了,所有考生都只能抱着试卷缩在号舍的最角落,用被子挡住身体,许安也不例外,他将盒子抱在怀里,外面裹了一层他的衣服,背靠着号舍的一角,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团。
看着那已经被雨水打湿的木板眉头皱的很紧,这明日该怎么写卷子啊?
外面哗哗的雨声也传到了内殿中,宋离看着眉眼间难掩担忧:
“这么大的雨贡院中的考生怕是不好挨。”
听他这一说李崇才想起来如今科举还没有结束,这里的贡院他没有去过,但是在现代的时候他是去过江南贡院参观的,那一个个比监狱都简陋的小格子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里的号舍如果也是那样的话,这外面这么大的风雨,那可是要遭老罪了。
他立刻问出声:
“这里的号舍是不是也是没有门就只有两块儿板儿?”
宋离点了点头,李崇立刻坐了起来,将被子给宋离盖好,抬手就拉了一下床边的铃儿,外面守夜的小太监立刻进来:
“陛下。”
李崇吩咐出声:
“叫张冲过来。”
那小太监忙不跌地出去,张冲已经不需要侍夜了,但是大总管就是大总管,小太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衣衫候着,听话立刻赶到了内殿,就见天子披了一件衣服坐在榻边:
“张冲你拿着朕的令牌启钥出宫,着贡院及户部备姜汤,热水,棉衣,棉被,雨伞发放各个考生,传旨太医院备上驱寒的药材去贡院值守,从此刻起,户部及礼部须有两名侍郎以上官员在贡院值守,贡院的状况半日一报。”
“是,奴才遵旨。”
清晰明了的旨意下的干脆利落,张冲立刻拿了令牌快马出宫。
宋离撑着靠坐起来一些,他的目光落在刚刚那个雷厉风行的人身上,带着些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去查一下江南贡院,看看号舍的样子
风雨雷点天在那号舍中真的好可怕
抱歉今天晚了,鞠躬
第68章 酸溜溜的陛下(失明)
李崇着张冲这个内宫总管亲自传旨就是为了让上下官员重视这次科考,用心办差。
莫说是衙门中白日里当值的官员此刻都回到了家中,就是贡院因为科考而留守的官员都没有想到宫中的旨意会这么快传来,还是张公公亲自传旨。
张冲将手中圣旨亲自放到了此次科考主考官谢兆秋的手上,手挽拂尘,一双总是笑眯眯的眼让人瞧不出深浅,他缓缓开口:
“谢大人,陛下心系这些学子,咱家想去号舍瞧瞧,回宫也好和陛下交差。”
谢兆秋自然不疑有他,亲自领路带着张冲到了后面的号舍,外面此刻狂风骤雨,伞都被吹的歪斜了起来,张冲记着许安的号舍乃是景字号,按着《千字文》中排序,他指了指那个方向:
“就去那边瞧瞧吧。”
张冲眼睛不断瞄着号舍外面的字,待看到景字的时候快走了两步,那号舍渐渐近了,他这才看到景字号里面的人。
如今已经是考试的第七天了,很多考生早就已经是蓬头垢面,毕竟门口那缸中的水梳洗也是有些紧张的。
他抬眼就瞧见了里面的人,相比在宫中见到的那个衣带锦绣的翩翩公子,此刻许安确实狼狈了不少,头发有些散乱想来也是睡梦中刚被惊醒,人看着也是瘦了一圈,不过相比有些人的污糟,他除了发髻散乱一些衣衫瞧着倒是还算整洁。
此刻也如很多考生一样抱着试卷盒子靠在号舍的最里侧,他扫了一眼他的被子也已经湿了大半截,只有搭在身上那一块儿还算干爽。
张冲看后没有即刻就走,而是盯着这贡院的的情况,大锅的姜汤水被一桶一桶提了过来,他也抬起一碗喝了一口,微微皱眉,这姜汤水淡的几乎没有什么味道,一点儿辛辣感也无。
“这也叫姜汤水?也能御寒?”
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张冲拧紧了眉头,谢兆秋也是面有难色:
“实不知有此次大雨,这贡院中所有的姜都用上了,确实是不太够。”
张冲瞧了谢兆秋一眼,心下也知道这位谢大人做学问是一把好手,这做官实在是太过外行,陛下深夜下旨自是心里头记挂考生,一片皇恩浩荡。
如今这比白水都强不了多少的姜汤水发下去,还不叫这各地举子看朝廷的笑话,想朝廷吝啬,陛下寡德,不体恤读书人?当下开口:
“陛下的圣旨已下,想必各部的大人很快就会到,一应物件也会到,咱家便陪着谢大人等一等,待安顿好了学子咱家也好向陛下复旨。”
张冲当下便安排了随行随行的一队侍卫帮着贡院的官员为考生发热的姜汤水,有些尖细的嗓音响起:
“陛下已经下旨,为考生提供姜汤,雨伞,棉被,太医院的太医也会携药材过来,为风寒考生医治,诸位考生尽可安心科考。
贡院未曾料到有此大雨,姜未曾预备那么多,这姜汤水大家先喝着暖和暖和,很快姜便会送到。”
张冲话音落下,号舍内外一片颂声,此话确实安了不少考生的心,考生纷纷跪下朝皇城方向叩拜。
张冲叫了一个得力的小太监过来:
“你回宫去给陛下回话,就说奴才等诸部大人和太医到贡院再回宫复旨。”
“等等,再加上一句,只说许公子安好。”
“是,奴才醒得。”
张冲说完便真的陪着谢兆秋在这号舍旁等着,如今已经是科考的第七天,号舍中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毕竟考生吃喝拉撒都在这号舍里面。
小太监回宫的时候李崇和宋离也没有睡,听了这小太监的回话中还特意带来了许安的消息,李崇都不禁感叹这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胖总管真是个玲珑人,他抬手让这小太监下去。
看向身边的人笑着开口: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许安一切都好,这张冲真是个会办事儿的。”
宋离并未靠起来,只是裹着被子侧躺着,闻言眉眼带了笑意:
“能在这宫中做到总管自是八面玲珑,你再猜猜他此刻为何不回宫而是叫了一个小太监回来回话?”
或许是深夜的关系,宋离的声线很低,带着一股平常少见的慵懒感,似乎是有意考较李崇,说完便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李崇抬手隔着被子搂着那人,还真是一下被问住了:
“对啊,他怎么不回来呢?他特意去看了许安按说应该当面向我们禀报才是啊。”
宋离浅笑着看他,李崇搂着人晃了晃:
“别卖关子啊,说吧。”
“这雨才刚下来你就下了圣旨着贡院优待考生,这是皇恩浩荡,张冲作为领命的传旨内官,自是要让下面的臣子,举子都感受到这份儿皇恩。
再有一点便是此刻深夜,这贡院没有做任何的准备,一应物资均需其他衙门划拨,但是这一次的科考主考官谢兆秋是个学问罐子,平素里都没离开过翰林,着他主持科考没有问题,可若指着他和各衙门的官油子交涉便是个大问题了。
若是这谢兆秋没能办好差事,那自是有负皇恩,张冲虽然是内官,却是天子近臣,他盯着就是陛下亲自盯着,哪怕是这深夜,各个衙门也万不敢偷奸耍滑。”
宋离缓缓和他明了这里面的道理,李崇有些恍悟,触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一点儿也不吝啬地吹着彩虹屁:
“我们督主就是督主,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这张冲还真是个会办差的,不愧是你亲自给我选的近侍。”
他眼底闪着一股精明笑意,瞧着宋离一幅张冲是你的人我早就知道了的样子,这次倒是宋离有些意外了,不过毕竟王和保和太后都倒了,这人知道张冲是他的人倒是也没什么稀奇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可早了,你还真是手段了得,我刚来那会儿你就重罚了张冲,让我一直以为张冲是太后的人,慢慢才回过味儿来,这张冲分明就是听你差遣的。”
要说这人老谋深算呢,那会儿雷霆手段杖责张冲,给他身边塞了一个其他的人,后来又一幅不得不听命太后的模样将张冲不情不愿地调回来,任谁都会以为他这是想要换掉他身边的人未果,自不会想到张冲竟然本来就是他的人。
宋离抬手轻轻缕了一下李崇额前的碎发,有些歉意出声:
“我并非有意要在你身边插人,只是那个时候太后和王和保虎视眈眈,若是让他们以为你身边是我的人必然是千方百计换掉,所以一劳永逸的办法便是让他们以为你身边的张冲倒向了他们,我再重罚张冲,这样便没了任何嫌疑。
不过宫变之后,王和保倒了,我便再未曾向张冲问过你的行踪和日常。”
他知道没人喜欢被别人盯着,李崇将手探进了他的被窝:
“说什么呢?我又没有不满,你打听呗,你和他打听我说明你关心我。”
皇帝陛下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幅我就喜欢你关注我的样子,倒弄的宋离无奈轻笑。
“哎,对了,这张冲说起来也是宫内总管太监,他为什么这么听你的啊?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宋离想起张冲在他手上的把柄不禁莞尔,索性逗逗李崇:
“陛下再猜猜吧?”
李崇张口就来:
“贪赃。”
十官九贪,何况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没人孝敬简直天理难容。
宋离抿唇笑道:
“贪赃还能算是把柄?”
李崇挑眉,这么黑心的吗?
“他的家人在你手上?”
宋离微微闭眼养了养神悠悠出声:
“嗯,算是贴了边,他儿子的前程握在我手里,他自是要俯首帖耳了。”
李崇不禁瞪大了眼睛:
“谁?他的儿子?张冲哪来的儿子?”
宋离睁开眼睛,请点他的额角:
“自是净身之前留下的,这孩子自出生后就被送到了他的表兄家,后来张冲在宫内渐渐得了脸面,这孩子也被瞒的死死的,只是还是叫直廷司的人发现了首尾,张冲是个聪明人,自不会和我过不去。”
李崇都不由得给他竖起了大拇指,真是高啊,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就这么被他收到了手心里,王和保和太后倒的一点儿也不冤枉:
“那他儿子现在在哪里当差啊?是你安排的吗?”
宋离点了点头:
“嗯,成济仓的府仓使,一顶一的肥缺。”
他寥寥几语和李崇解释了这府仓使是做什么的,李崇听完不由得咋舌:
“还真是,瞧着是个末流的芝麻小官,可却掌握着各州府进贡给朝廷的贡品查验,还真是个大大的肥缺,搞不好他手头比朕都宽裕。”
宋离听着他又为银子发愁不免好笑,李崇却忽然眼睛晶晶亮地拍了拍他:
“哎,你说朕和张冲他儿子约个分成比例怎么样?他收的各官员的孝敬二八分,他二朕八。”
这炸裂之言听宋离哭笑不得,手捏了他一下:
“亏你想的出来。”
皇帝和臣子分孝敬的银子,这真是...李崇干脆直接凑到了他的被窝里,手也从隔着被子搂着人变成了隔着薄薄的中衣搂着人:
“那怎么了?这叫资源合理利用。”
宋离任他黏黏糊糊地过来,打趣一般地开口:
“那陛下不如先合理利用臣吧,毕竟孝敬臣的比孝敬张冲儿子的人可多多了。”
外面的雷雨声还在大作,但是屋里这两人却聊得热乎,听了宋离的话,李崇像是打开了新大陆一样:
“对啊,你可是直廷司的督主,皇帝若是不理事你有批阅奏折的权利,这朝中的人不得卯足了劲儿巴结你啊?你一年得收不少吧?”
话题偏的越发离谱,谁能想到雨夜的内殿中,皇帝抱着朝中人人畏惧的权宦黏黏糊糊地问他一年能收多少孝敬银子?
宋离的精神头毕竟比不上李崇,外面虽然是风雨大作,不过聊了这么一会儿他也确实有些没精神了,眼皮都有些打架,手却还像是哄小孩一样一下下在李崇的腰上拍着,轻声应着他的话:
“是不少,等陛下手头紧了就去臣的私库瞧瞧。”
眼见着他是困了,李崇也不再拉着人说话,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又说了两句便由着他睡下了。
这雨一下就是半夜,雷声直到天将将亮的时候才算是止歇了些,却还是时不时就来一声大的,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没一会儿李崇也睡了下去,只是这些日子早就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生物钟,日常起身的时间他还是醒了过来。
被窝里暖呼呼的,李崇一侧脸就能看到身边睡着的人,而且这一次他们不光是同床,他们还在一个被窝,李崇不忍惊醒他,听着外面的大雨还没有止歇,这朝中除了贡院考生一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儿。
他动作极轻地从被子里退出来,坐在了榻边,小太监立刻上来伺候,李崇轻声说:
“传旨,今日风雨大早朝就免了,上午着礼部,户部,贡院的人前来回话,哦,也不用太早。”
“是。”
“张冲可回来了?”
“回陛下,张总管刚刚回来,正在换衣。”
“嗯,着他打理好过来。”
“是。”
李崇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起身,走之前看到宋离还在睡着这才出了内室,到了厅中,张冲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衫过来候着了,想起昨晚宋离的话,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个胖乎乎的大内总管。
可以啊,虽然是净身了,但是还有儿子,自己如今也是天子近臣,人生赢家啊:
“说说贡院里的情况吧。”
张冲立刻开口:
“回陛下,户部已经按着圣旨送去了一应物事,除了雨伞,棉被,户部还送来了棉衣和手炉给举子门御寒,贡院整日供应考生热的姜汤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