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道君见此大笑。
他知道定下山峰后要想住下,还有许多需要处理修葺的地方,因此也不在这里碍事:“我先走了,明晏,你专心处理这边就好,其他登记造册的事我会帮你们弄好的。”
“多谢道君。”姜明晏认真道:“日后若是道君有所需要,我和岁岁必然不会推脱。”
“倒也不必。”明若道君调皮一笑:“我也不是一心奉献的大圣人,想要个贴心的乖徒儿,自然要显出我的本事来。”
语罢,他也不待岁岁和姜明晏说什么,一摇手,转身化作一道灵光离去。
“道君是好人。”岁岁认真道。
姜明晏揉揉小家伙毛脑壳:“岁岁喜欢,便拜师,不喜欢,也没有关系。道君的恩情,还有哥哥在呢。”
“岁岁再想想。”小家伙对于兄长的话语并不意外,搂着兄长胳膊奶乖乖道。
“好。”姜明晏一边应着,一边抱着岁岁朝峰顶走去。
“我们在这里安家好不好?”在峰顶站定后,姜明晏轻声问道。
岁岁探头看了看,没有异议。
“那岁岁去玩吧,哥哥在这里弄就好了。”姜明晏笑道。
小家伙望着兄长,歪头迟疑:“岁岁可以帮哥哥的。”
“哥哥很快就弄好了,岁岁四处逛逛,一会儿给哥哥介绍一下樛木峰的情况好不好?”说着,姜明晏将灵兽袋里的黑色大狗放出来。
他的神识早已经将整座峰查探一番,知晓峰内只有些无害的小动物,对岁岁造不成威胁。
“好~”虽然知晓兄长有嫌崽碍事的意思在,但大度的崽还是接下了兄长赋予崽的‘重任’。
“岁岁走啦!”说完,小家伙带着威风凛凛的大狗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山下进发。
姜明晏看着一崽一狗的背影,眼中笑意氤氲。
但很快,神识传回的画面和声音就让清濯无双丰神秀异的少年剑修笑不出来了。
柔软茵绿的草地上,神色傲慢的红衣小童和乌发雪肤的灰袍小童大声争辩着。
“我叔父五岁读道经,七岁精道法!”红衣小童高扬下巴。
“我哥哥三岁入道途,十岁夺魁首!”灰袍小童不甘示弱。
“我叔父博闻强识!”
“我哥哥过目成诵!”
两个小孩子对视一眼,谁也不让谁,视线交错间似有火花四溅。
“我叔父能把妖兽打的嗷嗷叫!”
“我哥哥能把坏蛋揍的呜呜哭!”
“我叔父最厉害!”
“我哥哥才是最厉害的!”
虽然岁岁和那红衣小童的对话童稚可爱,甚至还工工整整的,若是平时,姜明晏必然会欣慰一笑,可是现在,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尤其是当姜明晏的神识‘看’到距离两个小家伙不远处站着的另一位神色尴尬的元婴修者时。
那位隐在暗处的元婴修者察觉到姜明晏一扫而过的神识, 面色不由得更添几分尴尬。
他拨开身前茂密的树枝,朝红衣小童走去,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地喊道:“虞鸿泽。”
红衣小童闻声惊讶地转身望去:“叔父?!”
“您怎么来了?”
岁岁听到红衣小童的称呼, 登时一双乌溜溜水润大眼睛睁得更圆, 小圆脸上余怒未消, 就颇有几分迁怒的意味,仰头去瞅这位叔父。
青年身量高挑, 面容俊秀, 只不过低垂着眼, 带着一股怯怯的、小兔子般的惊慌。
岁岁迟疑地歪歪头, 像只遇到未知生物后犹疑地在原地踩着小毛毛脚徘徊的小猫咪。
这个人……有些奇怪。
可还不待岁岁探究更多, 下一刻,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清冽的嗓音轻声唤道:“岁岁。”
顿时, 岁岁顾不得心底的迷惑了,转身就朝自家兄长扑了过去:“哥哥!”
姜明晏接住这只气鼓鼓中还带着些困惑的崽, 幽深凤眸温和下来:“发生什么了?”
“都是他!”岁岁是有人撑腰的崽, 听到兄长的问话,一点也不客气,小脑袋一扬, 开始嘀嘀咕咕告状:“哥哥, 你不知道, 他可坏了!”
小家伙想起方才那青年对红衣小童的称呼,连忙现学现卖:“就是虞鸿泽!岁岁也是刚刚知道的, 他的叔父叫他虞鸿泽!”
“岁岁和大黑刚刚在这里认真观察我们的地盘呢, 他就突然从森林里冒出来,吓了岁岁一跳!”
“要不是岁岁及时扯住了大黑, 大黑肯定会啊呜一口咬得他满脸开花!”岁岁哼哼。
“胡说!”虞鸿泽站在青年身旁,瞧着那只赖在少年剑修怀中,看起来软绵绵糯叽叽的小团子,目光游移一瞬,然后一脸不屑地大声反驳:“我身上有护身灵器,你的玄焰灵犬虽然厉害,但绝对伤不到我!”
“鸿泽……”青年尴尬地拽了拽虞鸿泽,目光刚一触及到岁岁清澈而好奇的黑圆眼眸,就触电似的立即移开视线,努力放大音量道:“这位是新来的长老吧?我是住在旁边山峰的虞嶂,这是我的侄子虞鸿泽。这次是鸿泽无礼,误入此处山峰,还和令弟闹了起来,实在抱歉。”
虞鸿泽脸上高傲的神色一僵:“这里不是崇阿峰?”
那小家伙‘我们的地盘’说的竟然是真的?
岁岁小下巴得意地扬起,跟只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火红小狐狸似的,就差甩着毛茸茸大尾巴在虞鸿泽面前转上几圈了:“你闯进我们的地盘,还和岁岁吵架,嘁!”
小奶音加‘嘁’,嘲讽力拉满。
一时间,对面那叔侄俩脸上的赧然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直护在岁岁身前的黑色大狗附和着小主人,骄傲地“汪汪”两声,尾巴翘得老高。
虞鸿泽脸色通红,最后低着头小声道:“抱歉,是我的错。”
“我也错了。”虞嶂跟在自家侄子后边,紧接着道歉:“抱歉,实在是对不起。”
虞鸿泽道歉岁岁明白,虞嶂也跟着道歉就着实让岁岁摸不到头脑了,小家伙下意识歪头去瞅自家兄长。
姜明晏想起方才看到的隐在深林中听两个小孩子吵架的身影,心中有了几分猜测,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峰顶坐吧,那里已经收拾好了。”
岁岁小脸一亮:“哥哥收拾得好快呀!”
“本也不怎么费事。”姜明晏揉了揉岁岁毛乎乎的小脑袋,敛目时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温情轻软柔缓。
“好,那我们过去吧。”岁岁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竟颇有几分眼巴巴意味的虞鸿泽,“哼”了一声,道:“岁岁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啦。”
说完,小家伙扭扭着小身子要兄长放下自己。
姜明晏眉心轻蹙,心中有些不得劲,却也顺着岁岁的意,俯身放开岁岁。
岁岁小脚丫一着地,就唤着黑色大狗,哒哒哒朝峰顶跑去,还不忘催促:“哥哥,虞鸿泽,还有虞叔父,快走呀!”
虞嶂踟蹰一瞬,然后被虞鸿泽拉着迈开了步伐。
姜明晏轻笑,眉眼间溢着微不可查的纵容。
就这样,一行人走到了樛木峰顶。
岁岁仰头瞧着前方似曾相识的木质建筑,眼瞳溜圆:“哥哥?”
“这是走之前,月月让我带着的。”姜明晏掩去眼底复杂,低声解释道。
小家伙左瞅瞅右望望,发现除了所用材料不同,这处宫殿和他们在灵海底住的那处宫殿堪称是一比一复制而来。
岁岁忍不住感慨:“月月真好!”
感慨过后,小家伙快快乐乐地带着大家走进去。
“虞叔父坐,虞鸿泽也坐。”因为内部布置也一模一样,岁岁熟稔地招呼道。
等几人纷纷落座后,虞鸿泽犹豫几息,便主动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虞嶂也是元婴修为,所选的山峰名为崇阿峰,峰上只有虞家叔侄二人。
今日,虞鸿泽早起背过道经,推演阵法时却颇为不顺利,因虞嶂还在修炼之中,也无人指点。
虞嶂心中有些烦闷,想了想,就走出院子,在崇阿峰里闲逛起来。
崇阿峰和樛木峰距离极近,虞鸿泽心中念着未弄明白的阵法,一时疏忽,竟走进了旁边的樛木峰——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
因此,在看到突然冒出来的软糯糯小孩子和毛发顺滑的威风大狗时,虞鸿泽便以为是哪个道君新收的弟子不识路,误入了崇阿峰。
说到这里,虞鸿泽停顿须臾,偷偷瞧了岁岁一眼,低声道:“后面我们就吵起来了。”
小心坐在椅子上,身形僵硬的虞嶂闻言看了眼一语带过的虞鸿泽,唇边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岁岁想了想自己和虞鸿泽争吵的内容,哼哼几声,默认了虞鸿泽的说法:“哥哥,我原谅他了。”
所以,争吵的内容和过程都已经不重要啦~
姜明晏隐去眼底笑意,没说自己其实听到了一部分,只假装没发现小家伙那点可爱的小心思:“知道了。”
“虞叔父,你为什么要道歉啊?”岁岁乌黑眼瞳狡黠一转,兄长话音刚落就紧接着询问。
“鸿泽出去不久,我就从修炼状态中醒来。我没在院中找到鸿泽,便出去寻找。找过去时,你们刚吵起来一会儿……”
虞嶂讪讪垂眸:“我看言语间鸿泽没占到多少便宜,而且你们同为练气九层,但你身边有玄焰灵犬守护,打起来肯定是鸿泽吃亏,我就没出去……”
岁岁震惊:“啊?”
作为一个崽不占理也要把崽护得严严实实的兄长,姜明晏也不免侧目。
在兄弟二人的注视下,虞嶂头低得更深,垂着眼,小心避免与他们对视:“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早到了,却没有出面制止……”
岁岁晕乎乎的,小表情懵懵。
虞叔父,你在说什么呀……
虞鸿泽叹了口气,似很是熟悉这种场景,小孩子高傲明丽的眉眼间带着些无奈:“我叔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他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研究阵法……”
说着,他眼中逸出崇拜:“我叔父阵法很厉害!这都是因为他专心研究,不理俗世!”
……好叭。
岁岁眨巴眨巴圆乎乎的黑眼睛,撸着黑色大狗的毛乖乖地安静靠着自家兄长。
人家叔侄间的事情,而且双方都无异议,因此,姜明晏沉默一瞬后,开口道:“岁岁没有吃亏,虞师兄你也不必向岁岁道歉。”
虞嶂朝岁岁笑了笑,然后又再次去盯着地面上的花纹了。
“虞鸿泽,你是不是快要渡劫了呀?”
虞叔父沉默,兄长也寡言,岁岁挺身而出,主动担起沟通重任。
“是,我很快就要渡劫了。”虞鸿泽和他叔父是完全不同的性格,说起自己的修炼情况时眼中闪着骄傲:“我今年十一岁,等我渡完劫,就是筑基修者了。”
“不过,岁岁你现在叫我一声‘师兄’也是合适的。”虞鸿泽雀跃道:“毕竟岁岁你看起来矮矮软软的,想来是比我小。”
“作为师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虞鸿泽抿了抿唇,眸色欢喜,却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用谢。”
姜明晏眉梢轻挑,虞嶂更是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
但岁岁已经鼓着脸颊愤愤开口:“谁先渡劫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到时候你要叫我师兄!”
哼,你才是个矮墩墩!
虞鸿泽目露茫然,盯着面前气咻咻的小孩子看了一会儿,随后有些不高兴:“我比你高,比你壮实,肯定是比你大。就是单论修为,我也会让你心服口服地唤我一声师兄的!”
“别说大话,等你渡完雷劫再说吧!”岁岁小脑袋一扭。
“你等着,我一定要你唤我师兄!”虞鸿泽扯住虞嶂的衣角:“叔父,我们现在就回去,我要修炼,一定要让他叫我师兄!”
“修炼就修炼,谁不会修炼呀?哼!走着瞧!”岁岁小奶音愤愤。
“走着瞧!”
两个小家伙的争吵突兀而起,戛然而止。姜明晏和虞嶂却都早有预料般,淡定告别。
“坏蛋!”虞家叔侄俩离开后,岁岁抱着兄长胳膊鼓着小脸气呼呼控诉:“他先前那么干脆地朝岁岁道歉,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居然嘲笑岁岁矮!”
姜明晏看着身高比同龄小朋友矮上一截的小家伙,欲言又止。
“岁岁天天喝灵兽奶,吃好多好多东西,一点也不矮!”对自己完全没有正确认知的小家伙振振有词:“虞鸿泽比岁岁大三岁,比岁岁高是正常的,在同龄小朋友中,岁岁肯定一点也不矮!”
“哥哥,你说对不对呀?”小家伙眼巴巴去自家兄长那里求认同。
姜明晏看着那双黑宝石般漂亮的湿漉漉圆眼睛,垂眸轻声“嗯”了一下。
小家伙就高兴了,呜噜着:“坏蛋,都是十一岁,邵寄霜可比他好多了……”
软乎乎的小奶音越来越小,姜明晏诧异望去,却见岁岁小脸一皱,从脖子上拽出根黑绳:“我把邵寄霜忘记了……”
姜明晏眉心一跳,定睛一看,却见那绳上系着块古朴小巧的铜镜。
岁岁攥着黑绳,可怜兮兮地瞅向兄长。
姜明晏忍笑,提溜小猫崽崽一样把小家伙提溜起来放在旁边空椅子上:“快中午了,我去给岁岁准备吃的,岁岁和邵寄霜玩吧。”
看着兄长颀长挺拔的背影,岁岁小鼻子一皱:“哼!”
但一低头,小家伙玉雪可爱的小脸就笑得像朵灿烂太阳花一样啦。
一只崽还有两副面孔呢。
邵寄霜看着对面如意银华鉴前心虚的毛团团,血瞳中渗出一丝无奈来。
“邵寄霜,对不起,岁岁刚才光顾着和虞鸿泽吵架去了,一不小心就把你忘记了,后面也没想起来。”小家伙认真道歉。
“没事。”邵寄霜轻笑,神色温和:“方才岁岁说如今哥哥已经是清妙宗的长老了,你们也在清妙宗选择了一座山峰住下,那后面我可以去清妙宗找岁岁吗?”
十一岁的邵寄霜五官深邃英挺,似朗朗明月,如温润美玉,虽年龄尚小,但已经是玄剑阁众剑修心服口服的大师兄了。不过,无论如何,毛团团在他心中始终是不同的。
“当然可以啦!”见邵寄霜没生气,岁岁开开心心地回答道:“我们可以一起修炼,一起背道经!邵寄霜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好。”邵寄霜血瞳温和。
“邵寄霜,你刚才也听到了是不是?虞鸿泽好过分,他嘲笑我!”小家伙气哼哼:“等着,我问过兄长后,马上渡劫,让他叫我师兄!”
“明若道君——就是五年前岁岁和哥哥在擒鹿崖遇到过的修者,他想收我为徒,哥哥说看岁岁,岁岁喜欢的话就拜师……”
岁岁话题跳跃,但邵寄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提出自己的意见,两个孩子就这么嘀嘀咕咕许久,直到姜明晏来唤岁岁吃饭,岁岁才恋恋不舍地和邵寄霜告别。
用完饭,岁岁又咕咚咕咚喝完一大碗灵兽奶才满意。
姜明晏心中好笑,揉了揉肚皮圆圆在床上瘫成一张软饼饼的小家伙的毛脑壳。
他也曾担心过岁岁长得很慢的问题,但后来姜明晏和器灵研究过,岁岁只是比旁的小朋友发育的慢些罢了,实际上身体很好,并无任何异常。
想起小家伙方才气势汹汹地喝灵兽奶的小模样,坏心思的兄长在心中笑了笑,转而说起另一事。
“在灵海底有海水阻隔,施法不易,所以在藏书阁学到的寻灵之术一直不曾使用过,如今我们出了灵海,便用寻灵之术找一下姨母的踪迹好不好?”
岁岁忙一骨碌爬起,点头如捣蒜:“好,我们试一试!”
说着,小家伙往旁边靠了靠,给兄长留出足够的施法空间。
姜明晏见此只觉得无奈又好笑:“谢谢我们岁岁了。”
“不用客气啦~”岁岁矜持一摆手。
笑闹归笑闹,施法时岁岁和姜明晏都严肃起来。
岁岁看着兄长阖眸,凝神结印。
随着灵力涌动,兄长额间的鎏金灵纹愈发璀璨,最后近乎刺目。
“哥哥找到线索了吗?”见兄长睁眼,岁岁凑过去稚声询问。
“在西南方向。”姜明晏拧眉:“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寻灵之术应该会指引我们到一个具体位置,可是如今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岁岁抱着兄长的胳膊愁眉苦脸一会儿,没想明白,最后一屁股拱进兄长怀中,伸出软软的小手指把兄长拧起的长眉拉平:“没事呀,有个方向也很好啦,之前岁岁和哥哥可是一点也不知道呢。”
“岁岁说的对。”姜明晏看着认真和他的眉毛作斗争的小奶团子,眸光温柔:“过些日子,我们沿着西南方向找一找。”
“好。”岁岁摸着终于被崽打败的浓黑长眉,满意点头。
“对啦,哥哥,多宝阁!”岁岁突然想起来,忙不迭提醒:“我们发布了任务后就一直没再去过,那任务还能作数吗?”
“修者闭关动辄十年百年,如今不过是过去了五年,自然是作数的。”姜明晏笑着安慰担心的小家伙:“岁岁不必担心。”
“那就好。”岁岁舒了一口气。
在新地盘的第一晚,岁岁睡得很香,四仰八叉地躺在云床上,惹得半夜前来看自家宝贝弟弟的姜明晏眼中盈满了细碎笑意。
第二日,岁岁吃过早饭,在兄长看似温柔实则冷酷的注视下慢吞吞拖长了语调背道经。
不过背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小家伙就开始蠢蠢欲动:“哥哥,岁岁什么时候可以渡劫呀?”
“反正现在不行。”兄长冷酷无情道:“继续背。”
“哦,知道啦——”岁岁哼唧。
就在这时,峰外结界被触动,姜明晏神识看到界外二人,打开结界,起身要去迎接。
“哥哥!”岁岁跳下椅子,嘀哩咕噜跑过去,扯着兄长的手,讨好一笑,又亮又圆的大眼睛透出股懵懂的无辜来。
“走吧。”姜明晏还能怎么办?叹了口气后,牵着小家伙往外走。
来者是明若道君和一位气度庄严的女修。
岁岁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女修昨日见过,是在大殿里,那时她坐在掌门真人右侧的椅子上。
明若道君一见到岁岁就露出和蔼的笑容,还不待岁岁和姜明晏开口,就主动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姐苍梧,是清妙十二峰戊溪峰上一任的峰主。”
“苍梧道君。”
“苍梧道君。”岁岁和姜明晏纷纷行礼问好。
苍梧道君气质冷肃神色肃穆,但语气是温和的:“不必多礼。”
“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你们。”她轻声说道。
“先进去,有什么问题进去再说。”明若道君走过去朝岁岁伸出手,笑道:“岁岁领我进去?”
看着明若道君脸上奇奇怪怪的笑容,岁岁沉默了一瞬,然后非常勉强地拉着明若道君的一根手指往宫殿里走,边走还边和明若道君商量:“道君,下次不要这么笑了好不好?好奇怪的。道君平时笑的就很好看,这样不好看。”
“好吧。”明若道君摸摸自己的脸,遗憾地收起了昨日他对着水镜练习了许久、自认为最能和小孩子拉进距离的‘完美笑容’。
明若道君恢复了正常,岁岁松了一口气,然后软软安慰道:“道君很好看,不要被别人忽悠了,他们说你不好看,那都是骗你的!道君不要被骗了,刻意去怪笑。”
“……”
明若道君几息功夫就接受了这个新设定,并且适应良好:“对,我们岁岁说的有道理。”
“唉,我要是有个乖巧的徒儿时刻在旁边陪伴着,时间都被占满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思量别的。”
“唉,可惜呀!”
明若道君这算盘珠子打的,甲希峰的掌门真人都听到了。
岁岁注意力被‘时刻’二字拽住了,小家伙迟疑了一会儿,软乎乎道:“这样吧,岁岁有时间,就去浮云峰找道君。”
小家伙心底小算盘噼里啪啦:日后哥哥一揪着岁岁背道经,岁岁就去找道君!
一大一小相视一笑,都很满意。
姜明晏还能不清楚岁岁心里那点小九九?
不过,他凤眸微闪,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正高兴的岁岁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小屁股有点凉飕飕的。
进了宫殿坐下,苍梧道君说出来意。
“我是医修,昨日见到你时觉得有些异样。”她看向姜明晏,温声询问:“不知你可知晓陨骨散?”
陨骨散?
岁岁歪歪头, 清透乌溜的圆眼睛中蕴着困惑,下意识地,小家伙仰着白嫩嫩的小脸去瞅自家兄长。
兄长坐在椅子上, 侧颜英俊冷淡, 鼻眼间的线条流畅凌厉, 神色与平常无异,但岁岁却还是一眼便瞧出了兄长沉静外表之下泛起的波澜。
“有所耳闻。”姜明晏浓长眼睫轻垂, 掩去眼底涌动的情绪:“陨骨散是丹鼎阁秘药, 可蚀骨肉、销灵根, 药性猛烈, 数百年前便已经失传。”
苍梧道君眼中悲悯, 敛眸将往事娓娓道来:“千年前,丹鼎阁有一弟子,天赋卓绝, 颖悟绝伦。入阁不过短短几年,便被丹鼎阁的阁主看中, 收为亲传弟子。”
“但她终是误入歧途。”
“她幼时家族倾覆, 身负血海深仇,恨意盈心。为了复仇,她研制出无药可解的陨骨散。”
“若是她能保持本心, 想来如今应是一位受人敬重的医修。”
“可惜, 她为了复仇, 一步行错,步步皆错, 再无回头之路。”
“最终, 数百年前,她成功灭仇人满门, 为父母亲人复仇,却也害的一整座城池的修者道途断绝,害的城池中所有拥有灵根的孩童死于非命。”
苍梧道君深深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谁遗憾:“她以死谢罪,自此之后,丹鼎阁便将陨骨散的药方封存,将流传在外的陨骨散收集销毁,对外只称药方失传。”
“当年那场惨剧发生时,我曾奉命前去支援。可惜,面对中了陨骨散的修者和孩童,我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日渐枯槁。”
她温和地看着姜明晏:“因此,昨日察觉出你身上有陨骨散的痕迹后,我心中颇为躁动。你被谁所害?又是用何种方法将陨骨散之毒解开的?你虽已经恢复灵根,但身上仍残有陨骨散余毒,我这些年始终未曾将当年陨骨散一事放下,倒也有些心得,不知我可否为你调养身体?”
“当然,有些事情确实不便与人言说,你若是不方便将解开陨骨散的方法告知我也无妨,只是希望你能同意我为你调养身体。”苍梧道君轻声补充道。
“多谢道君好意。害我者为芜洲姜家,但此事我心中已有定论。”姜明晏和岁岁的灵族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因此姜明晏没有隐瞒:“我是依靠着当初阿娘留下的‘复灵丹’丹方将陨骨散之毒解开,也是复灵丹助我修复灵根。”
说着,他从兰秋楹镯中取出一份摘抄好的丹方递给苍梧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