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这双眼睛,庄清河又心软了,毫无原则地退让:“那你轻点咬。”
商珉弦直接托起他,大步进了卧室。
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很少去想安安和庄清河的区别了,因为有一件事很明确,像现在这样的快乐,是庄清河给他的。
这种快乐的碰撞已然超出了性的范畴,不是宏观的起伏,而是一种微观的,肉眼可见的喜悦,他突然觑见了不曾见过的这个世界的维度和纹理。
商珉弦原本光秃秃得像个电线桩子,而现在,他在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生长出了自己的枝丫。
夜色与庄清河的眉眼同步,越来越漆黑,直到沾染上湿漉漉的雾色。许久之后,庄清河额头上覆着汗湿的发丝,躺在那喘气。
庄清河外貌是天赐的雅致,包括身体。每一处都精致可爱,皮肉之美,骨骼之美,浑身无一不好看。
商珉弦想,庄清河就算死了、腐烂了,变成一具骷髅,也会在骷髅界艳压群芳。
商珉弦看到他身上牙印隐约有红肿的迹象,伸出手指摸了摸,惹得庄清河闷声哼了一下,拽住他的手:“疼。”
“这点疼都怕。”商珉弦收回手:“有人要害你,你却不怕。”
他想撬开庄清河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
庄清河翻了个身侧躺着,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睛笑眯了,只剩一条缝:“你在担心我吗?”
商珉弦不愿意承认自己确实担心着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庄清河戳了戳他的腰,浑不在意:“你不该操心有没有人害我,你该操心的是我会不会去害人。”
商珉弦看着他,他又变成了戴兔耳朵的猫。
庄清河一哂,笑容微妙地问:“你说我们那个家里,谁才是最坏的呢?”
见商珉弦还是一脸不虞,庄清河叹了口气,凑上去安抚般亲吻他。
他声音含糊不清,呢喃低语,微微有些沙哑,凑到商珉弦耳边低声说:“别操心,操……”
商珉弦转头看向他。
庄清河轻声补完未尽的话:“我。”
雾又聚了起来。
庄清河眼睛看着天花板,放空了一样。
——赫尔曼?黑塞
南洲的中心公园占地面积很大,近一千亩。蓊蓊郁郁的树木,大片的草坪,还有潋滟的人工湖,一进去就让人觉得舒服,跟充了电似的。
这里一直也是市民最喜欢的休闲地。
庄清河觉得自己在商珉弦面前变得不自觉轻盈,整个人都有一种要飘起来的感觉。那种幸福和喜悦是极轻极细的,像一只小飞虫煽动着又小又薄的翅膀,嗡嗡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控制不住地想让商珉弦和他一样高兴,想让他和自己一样满意。
公园空地上落满了白色的鸽子,鸽子一点都不怕人,个个肥嘟嘟的,可见伙食有多好。就这会儿,也有人拿了面包屑或者鸽食在喂。
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美好画面啊。
就是有点太和谐了。
庄清河眯眼看了会儿,突然蹲下身,伸出握拳的手,嘴里“咕咕咕咕”叫着,果然引来了一群肥鸽子,迈着蹒跚的步伐围到他身边,等着被投喂。
结果庄清河摊开手,掌心空无一物。
鸽子们察觉被他耍了,十分无语地四散离去。
庄清河幼稚的恶作剧得逞,哈哈哈笑了好大一会儿。
商珉弦:“……”
这人到底有没有满三岁?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骗鸽子玩儿。
他连鸽子都骗!!!
接下来庄清河故技重施,又骗了鸽子们好多次才停止了这个幼稚的游戏。
两人在中心公园散步,看湖面上的白鹭。没一会儿,庄清河手机响了,他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很快他讲完电话走过来,看着商珉弦:“小昆说他发现至少有十来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
商珉弦眼神闪了一下。
庄清河问:“是你雇的人吗?”
“......嗯。”商珉弦只好承认,同时有些尴尬。他花大价钱请的顶级保镖,不仅半个小时不到就被邓昆发现了踪迹,还被形容“鬼鬼祟祟”。
庄清河有些无奈地笑了,看着他没说话。
商珉弦挽尊:“我请的都是专业的,多重保障总是好的。”
庄清河点点头:“很专业,已经被不专业的小昆弄残两个了。”
“什么?”商珉弦惊讶。
“这不能怪小昆啊。”庄清河为邓昆辩解:“你又不提前跟我说,小昆还以为又是冲我来的。”
商珉弦抿唇不语。
“我昨天怎么跟你说来着。嗯?”庄清河歪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别操我的心了,有小昆在,我不会有事。他一个人能抵一支武装队。”
商珉弦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把人撤了,可他坚持:“小昆只有一个人,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是。”庄清河没有一味否认他的关心,只是顺着说:“可我自己也不是废物啊 ,而且我知道对方的水平。”
商珉弦还是不放心。
庄清河好脾气地劝:“小昆很不容易的,揍人很累的,这些人会让他分心的。”
他这么说,商珉弦倒是听进去了,也真的怕自己好心办坏事。他在心里衡量了一番,这才答应把人撤掉。
商珉弦走到一旁打电话,联系中间人。
庄清河在原地等他,察觉到旁边矮处有一道目光,他转头看去。
一个小姑娘正仰着小脸看着他,眼睛睁得溜圆。
庄清河蹲下身,笑着问:“小妹妹,看着我做什么?”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呀,你结婚了吗?”
“没有呢。”
小姑娘高兴了,说:“那我嫁给你好不好呀?”
庄清河乐了,说:“可是我不能娶你啊。”
“为什么?”
庄清河笑了。
商珉弦打完电话回来,远远就看到庄清河在草坪上和小姑娘跳舞。
小姑娘穿着一身雪白的秋装公主裙,腰后面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像翅膀一样。她散着乌黑的长发,圆圆的眼睛,小脚踩在庄清河的脚上。
庄清河则弯着腰牵着她的手,慢慢移动,带着小女孩跳舞。
商珉弦走过去,庄清河没看他,却知道他回来了,头也不抬道:“商珉弦,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小伴娘。”
商珉弦:“……”
这时,小女孩儿的妈妈找来了,让她回去。
“哥哥,我要走了,再见。”女孩儿轻轻拉起裙摆,行了个淑女礼。
“再会,女士。”庄清河很配合地抬起手上在头顶绕了两个圈,然后收手放在胸前,脚尖后移弯腰行了个绅士礼。
商珉弦看着在阳光下的庄清河,发现自己又一次不认识他了。这个人,跟别人嘴里说的到底是同一个吗?
那些人用唇齿口舌捏造出一个血淋淋的庄清河,而商珉弦看到的只是眼前这一个。
因为骗到鸽子哈哈大笑的庄清河,会配合小女孩儿玩耍的庄清河。
可也是他,一脸平静地说:我死不了。
也是他,笑着问:谁才是最坏的人呢?
也是他,面对自己仿佛有无穷尽的耐心,仿佛能包容自己的一切。
商珉弦曾经说庄清河很难搞,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才是一个真正难搞的人。
他也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始终隔着些什么,庄清河打破了这种隔阂,让他触碰到了真正的世界。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甚至有点晒。庄清河皮肤白又薄,有点受不了晒,他找了个有树荫的长椅坐下来,指使道:“商珉弦,我渴了,你去给我买点喝的呗。”
商珉弦没有拒绝,看了看四周,朝不远处的一个卖东西的小亭子去了。
庄清河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觉得阳光真好,他微微眯着眼看着眼前宁静祥和的画面,感受到一种对他来说很少有的轻松。
我别无所求,只想被阳光晒透。
他正文艺范地感慨着,突然觉得脚边有动静,低头一看:“哎哟卧槽……”
一只小贵宾犬正抱着他的腿在那乱蹭,看起来很兴奋。
庄清河这个人其实容忍度一直很高,对小动物更是随和得很。
他低头默默看着,觉得这小狗也怪不容易,心一横,愣是没把腿抽出来。
迷你体型的贵宾犬是真的小,比正常体型的猫还小,跟个小灰兔子似的,抱着他的小腿耸.动。
庄清河看着看着,忍不住看乐了。
“庄清河!”商珉弦的吼声破空而来。
“哎!”庄清河吓得一哆嗦,回头看他,问:“怎么了?”
商珉弦手里拿着一瓶桃子汽水,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那条贵宾,挥手把它扒拉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诶你......”庄清河看着被赶走的小狗,有些无语。
“你没看出来它在干什么?”商珉弦生气质问,他都沦落到跟一条狗争风吃醋了吗?商珉弦觉得滑稽又荒唐,可心里的气愤控制不住。
庄清河是不是对所有人......和狗都这样,几乎是批发他那看起来像善心一样的随和。
其实那也不能说是随和,是一种不在意。他身上永远有一股自由散漫的劲儿,对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特别招人恨。
庄清河蹙眉,说:“我知道啊,可它是条狗诶,还是条那么小的小狗。”
他不理解商珉弦生气的点在哪里。
“它在干.你。”
“你他妈......把话说全行不行!”庄清河一口气冲上来,说:“我的腿,它只是在蹭我的腿!”
商珉弦看起来依旧很生气,眼都红了。
庄清河真的无语死了,说:“至于吗?我之前养的母猫发.情,我还用棉签帮过它呢。”
商珉弦没想到自己吃醋的对象一下子跨了两个物种,两种性别,看着庄清河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的生气了?那你打我吧。”庄清河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反正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了,打也打不走。”
商珉弦看了他一会儿,说:“打你 ,你只会爽,又不会改。”
庄清河:“……”
庄清河戳了戳他的胳膊,笑道:“只是一条可爱的小狗狗耶,你不是认真的吧?”
“可爱?”商珉弦不敢置信,说:“它那动作哪可爱了?”
庄清河用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他,说:“对不起,以后我一定远离所有小狗。”
商珉弦看着他那副撒娇的死样子,吐了口气。庄清河认错永远这么快,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他嘟囔道:“你又不认识它,它又不是你的狗。”
庄清河一点都不想跟他争执自己是否跟一条狗发生了什么,打算就此揭过这个话题,说:“我们别争这个了好不好?我饿了,带我去吃饭吧。”
商珉弦没说话。
庄清河又说:“商珉弦,我真饿了,你不是要我饿着肚子哄你吧?”
商珉弦也不能真饿着他,忍着气带他去吃饭了。经过草坪时,看到那只棕色的迷你贵宾正跟它主人玩,商珉弦忍不住停下脚步,冲那个女孩儿叫了一声:“你家的狗该做绝育了。”
女孩儿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愣着没说话。
庄清河皱着眉,拉着他赶紧走了。
点菜的时候,商珉弦突然问:“你们这有狗肉吗?”
庄清河一哆嗦,低声:“商珉弦,你有病吧?”
商珉弦哼了一声,他本来也就只是随便问问,他得让庄清河知道他真的很生气。
吃完午饭,庄清河又去骗了会儿鸽子,然后他们又围着人工湖散了一圈步。
庄清河对这次的约会还是很满意的,他一直在逗商珉弦开心,可是商公主真的好难哄啊!
回去的路上,庄清河开着车,商珉弦一言不发。
要说庄清河是真的能吃,关键这家伙还怎么吃都不胖。
吃完饭才两个多小时,庄清河又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在他旁边咯嘣咯嘣吃开心果,商珉弦恍惚觉得车里进了一只松鼠。
庄清河剥了一颗开心果喂给他,说:“干嘛?还生气啊?吃了开心果,开心一点好不好?”
商珉弦心想,他吃了开心果,该不开心还是不开心。就像赵言卿吃了老婆饼,该没老婆还是没老婆。
这么没逻辑的话,商珉弦都懒得接。
他还在想那条狗。
回到3608,庄清河看他还是有些不高兴,苦恼地问:“你为什么越来越难哄了?”
他突然趴到商珉弦膝盖上,说:“商珉弦,你不理我我难受。”
“你也会难受吗?”商珉弦垂眸看着他。
“当然。”他无奈地问:“那你要怎么才不生气?你告诉我,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怎么才不生气?商珉弦想到庄清河在床上时又乖又软的样子。觉得要是永远不让庄清河穿衣服,他也许就永远不会惹自己生气了。
反正庄清河被收拾得挺惨。
这天晚上,庄清河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是:“商珉弦,你牛逼,你因为一条狗跟我生气。”
然后就昏睡过去了。
他睡着之后,商珉弦在心里默默反驳他。
才不是因为一条狗的事,他才没那么荒唐。其实是问题长久的积压,他总是看不清庄清河在想什么。
庄清河好像很在意他,愿意哄着他,可是他又好像对谁都是那么随和。今天那只小狗在他腿上蹭的时候,商珉弦很可耻地代入了一下自己。
他一直以来,面对庄清河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在看到那只小狗的时候,突然就和他的困惑会师了。
但是这种话打死他都不可能说出来的。
自从重逢之后,自己在掩饰欲望上做的一直十分差劲,庄清河自然也发现了。
那他看自己,是不是也跟看那条蹭他腿的狗一样?
用戏谑的眼神看着,觉得好笑、有趣,发散一点零星散碎的善心,像可怜他似的赏给他一条腿。
他突然在想,庄清河现在这样,是因为同情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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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条小科普,用棉签帮助小猫咪并不提倡哦,容易引起猫咪假孕。
所以当时的情况是,庄庄用完棉签就把猫咪送去绝育了。
给鹿鹿来点海星吧~
晨光破晓,淡青色的天空只剩几颗残星。
孟书灯洗漱完从卧室出来,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他以前总吃的早餐。芝麻糊,煮鸡蛋,还有一个牛角包。
芝麻糊是冲泡的,煮鸡蛋有手就会做,牛角包来自他最喜欢的那家西点铺子,吃之前在烤箱复烤几分钟就行了。
高中学业重,每天起得早,那时候妈妈总给他准备这种省时又有营养的早餐。吃完鸡蛋,芝麻糊温度刚好。吃完芝麻糊,牛角包可以直接拿着出门。
清晨熹微的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餐桌上,孟书灯站在那里,伸手摸了摸微温的芝麻糊。
过了好几分钟,一声微弱的叹息被逐渐明亮的晨光冲散。
其实孟书灯直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家人全部离世了的现实。他总觉得,他们没有离开。
他上班的时候,他们三个都在家。
他回家的时候,奶奶回房睡觉了,爸爸妈妈出去散步了。
他出差的时候,他们三个在家等他回来。
他出差回来了,爸爸妈妈又带奶奶去旅行了。
他们从未离开,他们一直都在。
他们还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是阴差阳错,自己和他们总也碰不上面。
孟书灯就是靠这种想法,安慰了自己好几年。
五点半下班,孟书灯六点才从办公室出来乘电梯。他今天不加班,跟姜图南约了吃晚饭。不过他手里还是拿了些工作相关的资料,准备回家之后再整理一点。
这会儿饭点,没什么人用电梯。电梯缓慢下沉,到了言商所在的楼层时停了下来。
电梯门打开,一个人低着头有些莽撞地走了进来,撞到了孟书灯身上。两人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几乎把本就不大的电梯地面铺满。
孟书灯和那人都蹲下捡地上的资料。
“哎呀,抱歉抱歉,我没看到你。”那人一出声,孟书灯就认出来了,就是赵言卿现在的助理。上次赵言卿晕倒时,两人打过交道。
这时,又有一只脚踏进了电梯,停在了孟书灯脚边,迟疑了片刻后也蹲了下来。
孟书灯抬头看过去,是赵言卿。
赵言卿一言不发地把掉在地上的资料捡起来整理好,又沉默着递到了孟书灯手里。
孟书灯接了过来却抽不动,他没抬头,又用力抽了两下,这才开口:“松手。”
赵言卿垂了垂眼皮,这才松开手。
资料拿回来之后,孟书灯也没仔细查看,就直接收进了文件袋里,说了声谢谢。
赵言卿看着他,心里苦涩无比。这么多年的纠缠,如今面对面,他对自己却只剩这四个字可说。
“松手”发自内心,“谢谢”出于教养。
好像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
小助理那边也把自己的资料捡起来整理好了,认出了孟书灯,再次跟他道歉,又聊了几句。
孟书灯礼貌回应着,尽量忽视一旁赵言卿灼热的视线。
赵言卿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消瘦的肩膀和干净整齐的头发,眼镜后微垂的睫毛和投落在鼻尖上的侧影。
想对他说的话有那么多,骨头里无休止的风,那些又凉又痛的梦,自己时常僵滞的躯体,和每每见到他时胸腔止不住的震动。
可这些都一堵看不见的墙隔绝了。
电梯很快到了负一楼,孟书灯率先出去,只留了一个背影给赵言卿。
赵言卿看着他一步一步远离自己,再一次被灭顶的悲痛淹没。
身体里装满了苦涩的海水,而心脏变成了一只52赫兹的鲸,拼命哀鸣,对方也听不见这声音。
和姜图南约谈之后,这是赵言卿第一次和孟书灯碰面,看他的反应,姜图南应该什么都没跟他说。
庆幸的同时,赵言卿感觉更沮丧了,有种没被对方放在眼里的感觉。
除此之外,他还通过这件事绝望地发现,孟书灯和姜图南之间已经发展出了名为“默契”的东西。
小助理见他站着不动,知道他又犯病了,等了一会儿才问:“赵总,要我送你回去吗?”
他觉得赵言卿现在这个状态,估计是开不了车。
赵言卿回神,嗯了一声。
小助理开着车把赵言卿送回去,把车留下,自己走到小区门口,准备打个车回去。
等车期间,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区,觉得他家赵总真的病得不轻。
这么大一个老板,放着豪宅别墅不住,一个人独居在这个位置和环境都很一般的旧小区,连电梯都没有。
而且一住就是两年。
姜图南确实没把赵言卿放在心上,也不想说出来让孟书灯徒增烦恼。更何况,她这些天被另一件事困扰着,顾不上赵言卿。
今天两人约在一家精致小巧的日料店吃晚饭,孟书灯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包厢了。
孟书灯在榻榻米上坐下,脱了大衣放在一边,看了看她,有些担忧地问:“你这两天没休息好吗?”
他们工作都忙,除了每个周末都会约会,平常工作日里,每周里只能见一两面。
他不过才两天没见到姜图南,就发现她气色不太好。一向爽利的眉宇间也沾染了忧愁,黑眼圈也出来了。
姜图南似乎有心事,避而不谈:“我们先吃饭吧。”
吃完饭,姜图南思忖片刻,说:“书灯,有件事我要跟你谈谈,问问你的意见。”
孟书灯见她态度认真,也不自觉严肃了起来,坐正道:“你说。”
这件事似乎真的很难说出口,姜图南又纠结了一番,才说:“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但是要出国长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孟书灯怔了一下,看着她。
“我还在考虑。”姜图南顿了顿,又说:“这件事怎么选择,对我们的关系影响很大 ,所以我觉得要和你商量。”
包厢外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类似天井,水景里摆放着一个惊鹿。细小的水流潺潺,竹子时不时落下发出敲击声。
孟书灯问:“南南,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姜图南张了张嘴,又兀自闭上。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给她带来希望的同时,也让她提前直面一个选择的困境。
现代女性处境艰难,社会似乎已经早早给她们安排好了位置。
保养皮囊,寻觅良人,如果好运寻到了,再付出精力维系感情。
到了年龄就嫁人,生了孩子后重心从事业转移到家庭,从此远离这个社会最核心的实权。
同时也距离发掘自我潜能,实现自我价值越来越远。
等待爱,寻觅爱,维护爱,一生都悬在“男人的爱”这条细线上,为此殚精竭虑。
这似乎就是大部分女人的一生。
可是姜图南,你甘心吗?
你从原生家庭厮杀出来,仅仅只是为了再回归另一个家庭吗?
孟书灯毋庸置疑是个良人,品貌不用说,他看重家庭,为人忠诚,以后肯定会很尊重爱护自己的妻子。
而且他的未来发展也不会差,是个有前途有能力的好对象。
可是你甘心吗?
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做那个有前途有能力的人呢?
“背负青天而莫知夭阙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能把这句话和自己名字连在一起的人,不可能甘愿归于平庸。世间庸碌的灰尘埋没不了她,她想实现自己更大的价值,想去更广阔的世界。
现在那个世界已经给她开了一扇门,她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不要走进去呢?
惊鹿的敲击一声声响着,在这种充满禅意的声音里,姜图南的答案逐渐浮现明晰。
她想,人不能太贪心,总要放弃些什么的对吗?
“我想去。”她一如既往地坦诚,说:“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了,我永远都不会再碰到第二次了。
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是可以让她的整个人生都更上一层的机会。像她这种出身一般的女孩儿,再优秀再努力,晋升空间也有上限。
那个上限是性别和阶级一起划出来的鸿沟,靠人力难以突破。
她既有不逊色于男人的能力,也有不逊色于男人的进取心。她聪慧又独立,可家庭不能给她任何支撑和庇护,她习惯了靠自己争取机会。
孟书灯没说话,其实从姜图南开口的时候,他就大概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了。姜图南性格果断,如果打算拒绝这个机会,那她根本不会这么纠结。
而她纠结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自己。
姜图南看着他,眼眶微红:“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孟书灯看着她,心里的不舍只能自己咽回去。
他不能说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你的事业就不重要。因为你是女人,所以就该是你为了我们的感情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