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绿剑气的主人,自然是青行长剑,沈青澜。
他记得萧碣。
沈青澜是只老狐狸,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多少三教九流没见过?他恪守‘死队友不死贫道’的人生法则,至今仍然混的顺风顺水。谁能想到有生之年,竟碰见一个白白冲上来送死的影卫。
影卫自然是要护主的,可当时他身后没有他主上,这人还是跳出来挡那生死不明的一下,实在是让沈青澜印象深刻。
“这么看来,两位并不需要沈某帮忙。”沈青澜笑了一下,收起手中握着的青行长剑,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多管闲事。
他还记得地一身手。这人能接下自己一剑后还好好站在自己面前,便证明那些地痞流氓自不是此人对手。
沈青澜说话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忙不迭起身,屁滚尿流的跑了。
他摇摇头,转向那蓝衣女子。
他本就是看见美人才多管这一趟闲事,没想到美人已有影卫相护,顿时觉得有些吃亏,想着赶紧看看美人来补偿自己。萧碣皱眉,挪了一步挡住沈青澜打量的视线,对上他沉声道:“沈公子,好久不见。在下如今姓萧,单名一个碣字。”
沈青澜眼睛一转,对上萧碣视线。
“萧碣?”他重复一遍,“好名字,颇合萧兄的性子。沈某两次见萧兄,萧兄都护着他人,在沈某看来,萧兄当真如碣石般可靠。”
他有些戏谑之意,话里的意思都是‘护着他人,却独独没见你护你家主上’。萧碣听出弦外之音,却没想理他,只淡淡说:“那日一见,主上时常与在下提起公子,相逢是缘,沈公子不若与主上一聚?”
沈青澜笑得像只眯起眼睛的狐狸。
这萧碣也是忠心,看见自己在就忙不迭要把自己拎到楚泽鹤面前,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被人算计,挡了楚泽鹤的路。不过沈青澜本就是要去寻楚泽鹤的,这番也是省了自己开口。于是他点点头道:“沈某也正有此意,萧兄带路吧。”
俩人出去,三人回来。
楚泽鹤看萧碣像只老母鸡似的,左边领着面色苍白的蓝烟音,右边走着环顾四周的沈青澜,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他与沈青澜道过礼,又吩咐了把萧碣找过来的原因。见蓝烟音面色苍白,问了一句。“如何?”
萧碣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最后跪下说:“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楚泽鹤点点头,“是该罚。那我便做主,罚你五十铁鞭,也算是给蓝姑娘一个交代。”
蓝烟音一听,赶紧跪下摇头,“此事是属下无能,与萧大人无关。”
她自己身负内力,就算不像影卫这般精通打斗,但基础武学也是有的,随随便便就能伤那人性命。只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被吓傻了,心里只觉得恶心,没想到反击。若有下一次,她肯定要亲手打断这些人的腿。
杜小哥也知道闯祸了,回来就找了钱管事,钱管事领着杜小哥来赔罪。也不敢心疼这杜小哥是自己看好的接班人,只说这下属脑子不灵光,让人冒犯了蓝姑娘,要怎么处置这下属全凭蓝姑娘。
蓝烟音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软弱,原来会牵连这么多人。她本就心性坚韧,这两天下来,倒是成长不少。等众人退下后,叩首对楚泽鹤说:“求少教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定不会堕冥教司音堂之名。”
楚泽鹤点点头,说:“玉不琢,不成器。蓝烟音,莫让本座失望。”
“是。”蓝烟音坚定道。
沈青澜倒是没想到蓝烟音居然是楚泽鹤下属,等对方离开了,他走进来,半真半假的感叹楚泽鹤暴殄天物。
楚泽鹤笑了笑,“沈兄莫不是看上人家姑娘家了?蓝烟音乃冥教司音堂堂主亲传,不出意外,便是下任堂主,若能与沈兄喜结连理,倒也不算辱没。”
“泽鹤兄莫要乱点鸳鸯谱了。”沈青澜知道他在开玩笑,“沈某又怎么配得上人家?非要说喜结连理,沈某看萧兄弟倒是十分合适。”
萧碣是楚泽鹤影首,不出意外就是下任司影堂堂主,与蓝烟音倒是门当户对。
萧碣正和楚执处理主上刚才吩咐的事情,突然感觉鼻尖痒痒的,很想打喷嚏。
“沈兄怎么打起我影首婚事的主意来了。”楚泽鹤笑笑,“他那日受你一剑,便开始勤学苦练。楚执几次撞见他在月下练刀,恐怕是存了超过你的心思。”
沈青澜哈哈大笑,“泽鹤兄当真说笑了。萧兄的确是个可造之才,不过沈某自信若无人点化,萧兄恐怕只能止步红楼杀手榜十名左右。”
楚泽鹤挑挑眉:“你对他倒观察甚细。萧碣如今还没上红楼榜,你就已经估好他的实力了?”
“泽鹤兄只说我估的是也不是?”
“别避我问话。”楚泽鹤挑挑眉,对沈青澜这不着痕迹转移话题的行为十分不看好,“不过你估的与我估的不错。萧碣有能力再进一步,只需有缘人点化一二。”
沈青澜手撑下巴,“泽鹤兄不愿做那有缘人?”
楚泽鹤听到这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的缘分早已天定。”他老神在在的回答。
那边萧碣忍住喷嚏,楚执却偏过头,小声的打了个喷嚏。
沈青澜满头问号——他说的缘不是姻缘的意思啊,楚兄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潇染”小天使给作者的营养液~加更这章
又侃了一阵,两人说起正事。
“沈某已经向陛下辞行,现在是自由之身。”沈青澜哈哈一笑,“本想着直接去冥教寻泽鹤兄,谁知道半路传出剑仙对决的消息。沈某不才,习剑略有小成,想着去看看,看完了再去冥教。没想到在此处与泽鹤兄相遇,也是颇有缘分啊。”
这只老狐狸是用了什么手段能在除掉三皇子后还全身而退的,楚泽鹤一点也不想知道。
知道楚泽鹤不想听朝廷那边的事,沈青澜又谈起剑仙对决:“据说一位是慈悲剑,怀尘大师。一位是灵蛇剑剑主。”
慈悲剑?
“那个一剑颠倒众生相,一剑道尽世间法,一剑参悟佛陀像的和尚?”楚泽鹤奇到。
怀尘大师入了佛门,本来就不适合再动兵器。修炼剑法,也只是为了参悟佛法。结果几十年过去,反倒剑法大成,在佛门百家论道时出了三剑,次日便登上红楼名剑榜第三名。只是自此,前世楚泽鹤便没听过他名号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怀尘大师年岁如此高,还会用剑与人比斗?那与他对决的灵蛇剑吕蟒又是何人?莫非这名不经传,一听就知道是二流的灵蛇剑居然赢了他?不然为何要把这比斗称为“剑仙对决”?
两人正说着,楚执一人回来了。说是萧碣和蓝烟音又出去弹琴。沈青澜不记得楚执,听名字以为是楚泽鹤表兄弟,便起身拱手道:“执小友。”
楚执愣了一下。
沈青澜是主上好友,按照道理,绝不可能与身为下属的自己称兄道弟的。但他不知如何自谦反驳,只低头道了声:“沈大人。”
楚泽鹤笑了,让他坐自己旁边。
主上与好友聊天,楚执当然不能坐。他身为影卫,自然应当在暗处保护主上。但是蓣屣前几次楚泽鹤让他坐下,他只敢坐半边椅子。结果楚泽鹤捞起他放到自己腿上后,楚执就学会自己乖乖坐下了。
沈青澜和楚执重新入坐,沈青澜继续说那些自己听来的坊间传闻。
“佛门中人,与人比斗,的确是犯了忌讳。”沈清澜点点头,“虽是武僧,却以兵器与人较量,佛门自然要训诫一二。据说此次比试,是因私仇。那灵蛇剑并不是什么剑仙,连红楼榜都没上过,只是个习武的商人,这剑仙‘对决’不过噱头。”
佛门清苦,住持染病。只是小小风寒,可明明三钱便能买来的药,那灵蛇剑却卖三十两。风寒拖成高烧,高烧拖成肺痨。待众人化缘凑齐了钱,那住持早已留下遗书,上吊自尽了。
“以怀尘武功,即使没钱,明抢过来不就好了。”楚泽鹤面露嘲讽,“守着清规戒律,等人没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沈清澜咂咂嘴,“怀尘大师不若我们见多了生死,恐怕不太明白这道理吧。”
楚执在一旁听着,只觉得主上说的极对。
若主上深陷此困境,而他又有能力破局。底线如何?都不如主上的命重要。
“不过那灵蛇剑居然没听过怀尘大师的名号,胆敢为难红楼名剑榜第三人?”楚泽鹤拿了块茶点,递到楚执面前。楚执双手恭敬接了,拿在手里捧着。
沈青澜自力更生,也拿了块糕点,“灵蛇剑剑主虽然习武,但终归还是个从商之人,没听过也正常。如果他真知道怀尘的名号,又怎么敢应下与他对决?”
如今红楼名剑榜上的剑客,大多都是成名多年的老怪,随便选一人出一剑,都是翻天覆地,移山填海的剑意。更别提只用三剑就名列第三的怀尘大师了。这灵蛇剑居然应下比斗,还大肆宣传,实在是……有些有违常理。
“说不定有人背后唆使。为的就是赚这一笔钱。”楚泽鹤拿了盘子里最后一块茶点,“毕竟怀尘大师出家多年,参悟佛法大成,而他习武,只为自保,求证大道,从不杀人——这才是他慈悲剑的由来。”
虽然他与人私下比斗,破了禁忌。楚泽鹤却不认为他会杀对手。
这样看来,灵蛇剑剑主也算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最多重伤,不仅能赚一笔银子,还能扬名天下。
现在谁人不知与慈悲剑比试的灵蛇剑吕蟒之名?
“这……泽鹤兄说的在理。”沈青澜他倒是没想到楚泽鹤能想如此深远。“说来,沈某比泽鹤兄年纪小了两年,见识实在浅薄。此番得泽鹤兄指教,豁然开朗。”
楚泽鹤把手上茶点咽了下去,直言:“老沈啊,我们二人不必如此客气。你能打探这么多消息,凭你聪明才智,想来心中早已有数。”
“哎呀,泽鹤兄不要戳穿沈某嘛。”沈青澜哈哈大笑。
沈青澜与楚泽鹤只见过两次面,与他相处,沈青澜还是恪守一分君臣之礼,不像与萧碣相处那般洒脱。但他早就猜测或许冥教少教主并不如传言中那般不近人情,高高在上。是以刚才那段自谦的话也算存了几分试探在。
现在得了楚泽鹤允许,沈青澜那不着调儿的性子就又出来了,楚执看在眼里,只觉得当初那个在叱龙庄附近挑了块石头坐下的青衫剑客果然还是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
楚泽鹤倒是颇为习惯,只觉得这才是前世两人相处的风格。
他扭头去看楚执,发现楚执还捧着那块茶点,像只小兔子。楚泽鹤笑着凑过去,问他:“怎么不吃,不喜欢?”
沈青澜见状,吧唧吧唧把自己拿的茶点吃进去了,“挺好吃的,沈某喜欢。”
楚泽鹤:……我没问你。
楚执微微垂下头,很认真的看着那块茶点。随后,仿佛壮士断腕一般,目光凝重,嗷呜一口,把那点心塞进嘴巴里去了。
楚泽鹤微愣,有些生气:“怎么吃这么着急,又没人和你抢。”他赶紧倒了杯茶,递给楚执,“若是不喜欢就不吃,小心莫噎着。”
楚执嚼着点心摇摇头,僵着脸不肯说话。
他本来是想趁众人不注意,把这点心收进怀里的。奈何沈大人坐自己对面,他一动,沈青澜必然看得一清二楚。
这可是主上赏赐的点心,他一点儿也不舍得吃。
可主上非要他吃,那还不如一口吃光。不然一点一点儿吃,他自己心疼。
楚泽鹤倒是完全没理解楚执——他前些日子在冥教也算是与这家伙同吃同住,自然是一同吃过些点心的,也没见这石头这么毛糙。
他倒是忘了,这是他第一次亲手将点心递给楚执。正如凉城那日他亲手夹菜给楚执一般。他亲手做的东西,对楚执来说意义重大。
沈青澜揣着手坐在对面看这俩人动作,心里微微有些疑惑。
他知道楚泽鹤并非那般冷漠无情,但这般照顾兄弟,也太亲和了些。于是他好奇问:“执小兄弟是做什么工作的?”
楚执看了看楚泽鹤不像是让自己瞒着沈大人的意思,于是便直说:“在下司影堂影卫Y-_U x \i,列十二。”
沈青澜万万没想到楚泽鹤这般亲近的人竟然是影卫,还是萧碣下属。又一琢磨这人名字,沈青澜心下有了些猜想。
“明日剑仙对决,泽鹤兄与执小友可否让沈某随行?”沈青澜笑眯眯的问。
楚泽鹤回他:“你来便是。”说罢,他突然想到什么,和楚执说:“我想吃昨天你做的绿豆粥。”
楚执点点头,认真道:“属下再去做一碗。”
等楚执离开了,楚泽鹤正色道:“老沈,我有一事想让你帮个忙。”
沈青澜猜到他把楚执支开是为了说正事,于是也敛了笑意:“泽鹤兄不必多礼,沈某一定竭尽全力。”
“钱管事处有一名帖,乃琅风派所发。林白泽母家与凉城之事恐怕有些联系。”楚泽鹤将凉城之事调查结果一五一十与沈青澜说过,沈青澜听罢,面露苦恼。
“若那骨骸当真不是三皇子,沈某可就难办了。”他半真半假的抱怨到,“此事也算是与沈某有关,沈某自当是愿意去一趟的。”
见他答应,楚泽鹤便说自己一行伪装成问琴阁,会与他错开时间拜访琅风派。又将接下来诸事过了一遍,两人才停了对话。沈青澜见时机已到,赶忙八卦。
“泽鹤兄与执小兄弟,当真感情要好。”
楚泽鹤督他一眼,没理这只老狐狸的套话。
沈青澜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抱怨:“可怜我孤独半生,也没个可心人儿在身侧……”
楚泽鹤满头黑线。
沈青澜见好就收,与楚泽鹤约了明日一同前往城西擂台。楚泽鹤唤人,让钱管事给沈青澜找了个厢房,吩咐钱管事以上宾之礼对待。
蓝烟音与萧碣回来后,来楚泽鹤跟前详述今日弹琴所得。楚泽鹤只想和楚执一起喝粥,听了个开头就把他俩打发了。
等楚泽鹤和楚执独处,他又抱着人不撒手,嚷嚷着要吃这要吃那。楚执被他搂得手足无措,只能忙不迭的应声,却不敢真去做,怕主上吃撑了难受。
第二日,楚执服侍楚泽鹤起身。楚泽鹤乖乖伸着手让他帮忙穿衣系带,沈青澜便来了。
不料萧碣来的更早,已经在门外等许久了。
“你也不冷。”沈青澜挤到他身边,被冻一哆嗦。“泽鹤兄起了吗?”
萧碣皱眉挡开他,“莫要惊扰主上。”
沈青澜抱剑打了个哈欠,“泽鹤兄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沈某昨日想着能看见剑仙对决,激动得一宿无眠。”
萧碣不想理他。
屋内楚泽鹤听了全程,只觉得好笑。沈青澜如今可真不似几年后稳重,终究还是小孩心性。
他与楚执一同出来,顶着沈青澜瞪大的目光道:“让沈兄久等了,我们这便出发吧。”
还是那机灵的杜小哥在前面带路,边走边为楚泽鹤介绍此地风土人情。
楚泽鹤不怎么喜欢听,但楚执在一边倒是听得很认真。
一路上,沈青澜的表情是不可置信的。
他戳戳萧碣,萧碣打掉他手他也不生气,只小小声说:“泽鹤兄与执小友怎么是一起出来的?他俩睡一起?”
萧碣不想理他。
因为沈青澜也算是帮了蓝烟音一把,蓝烟音对他挺有好感,看他似乎问了萧碣什么问题,便主动问:“沈公子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沈青澜没好意思和小姑娘说具体的:“诶嘿嘿,沈某就是想问问萧兄何时能与沈某把酒言欢。”
蓝烟音笑了:“萧大人性格极好,想来是不会拒绝沈大人的。”
萧碣忙道:“蓝姑娘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沈青澜乐了,“那萧大人,什么时候与沈某喝一杯?”
萧碣还是不想理他。
沈青澜也不等他答话,转头和蓝烟音聊了起来。两人年岁相仿,倒是有些投缘。
一行人一路走着,来到一座茶楼。茶楼极高,摆设雅致。乃是钱管事特意为楚泽鹤等人留的位置。昨日蓝烟音还在隔壁高楼抚过琴,如今再见此地,有了一丝亲切之感,先向楚泽鹤告退,带着沈青澜玩儿去了。
楚泽鹤让萧碣跟过去,自己和楚执坐到位置上。
两人坐在高处,看得见台下人流密集,吵吵闹闹,一点儿没有剑仙对决的样子,反倒像是在围观变戏法。也是钱管事有心,安排了这么个位置。不然他们定然要被人群吵得什么都听不清。
楚泽鹤尝了桌上茶点,对楚执说:“不如你的绿豆糕好吃。”
楚执尝了一口,认真地说:“属下做的不如它好吃。”
楚泽鹤笑了。
楚执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驳了主上的话,当即有些惶恐,想跪下。楚泽鹤看他一眼,他又僵住了,想起楚泽鹤曾说若自己再跪,就要坐到他腿上。
他可不敢真坐主上腿上,虚虚挨着都是大不敬。又觉得自己若真跪下了,主上恐怕真能让自己坐腿上。
楚执又站起来了,只说:“请主上赐罚。”
楚泽鹤摇头,又说他笨蛋。
不一会儿,另外三人回来了。
“泽鹤兄,”沈青澜神神秘秘抱来一个食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精致点心,“这是蓝姑娘推荐茶楼里一个新来的小师傅做的,沈某觉得极好吃,带来给执小友和泽鹤兄尝尝。”
跟在后面的萧碣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验过,无毒。楚泽鹤便让楚执尝了一点,自己也吃了一点。
他还是觉得没有楚执做的好吃。
众人闲谈的功夫,那擂台上已经站了一人。众人甚至都没看清他是何时上去的,待回过神来,那人白须和尚已穿着一身灰棉布袍,手持长剑,立在擂台中央。
怀尘大师,准时来了。
周围嘈杂的声音小了一些,大家都对着怀尘大师指指点点。有说他出家人持剑极其怪异的,有说他看起来仙风道骨的。
楚泽鹤面无表情看着,只觉得这世间没变,仍如前世那般令人厌恶。悠悠众口如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楚执见他面色不好,为他倒了杯茶。楚泽鹤转头看见他端着茶杯的样子,眉眼舒展了些。
沈青澜在一边看得惊讶不已——今日荣城城西不少人,他们一路走来,对楚泽鹤暗送秋波的女子不知多少。泽鹤兄却仿佛看不见一般。没想到,执小友这位‘美人’虽不笑不出声,亦能把泽鹤兄迷得神魂颠倒。比那些女子含羞好用百倍。
沈青澜如何做想,楚泽鹤自然是不知道的。
很快,灵蛇剑吕蟒也步上擂台。
说时迟那时快,擂台上,两人比试已然开始。
怀尘大师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胡须已经全白,想来住持之死对他打击极大。
灵蛇剑剑主身材瘦削,面目刻薄,一看就不是个专注修习武学之人。他站上台后,眉梢一吊,虽然看起来额头上有些冷汗,却仍然认真行了对决之礼后,抬起自己的剑。剑上镶金嵌玉,好不漂亮。
怀尘大师没有说话,他头颅低垂,面目慈悲,眼中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是对自身曾经坚持的东西的质疑。
那种目光也曾出现在沈青澜脸上,也曾出现在楚泽鹤脸上。
怀尘大师低叹一声,出剑了。
相比灵蛇剑,他的剑太朴实,太平淡,太无奇了。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剑锋已经不是初锻时那般雪白,时间把它打磨成暗沉。
他举起那剑,平平刺出。
那应当是他此生出的最后一剑。
那一剑,竟若佛陀本相。
佛法奥妙,大道奥妙,剑光悲悯,却不容置喙。那一剑,仿佛一声长长的叹息,叹自己,叹世人,叹命,也叹运。
这一剑本可破开一城,却只是扑面而至,斩断了对方的手臂。随即伴着灵蛇剑的痛苦叫声消散在空气中。
沈清澜看呆了,久久不能回神。
楚泽鹤亦是皱眉——这一剑之精妙,说是当世第一也不为过。为何自己前世再没听过怀尘名号?
很快楚泽鹤便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胜了的怀尘,居然换手持剑,掉转剑柄,尖锐剑锋抵上自己肩膀。
突然,他猛地刺下,亦是自断一臂,鲜血喷涌。
“什…?!”沈清澜大惊,在场众人亦是。
怀尘疼得颤抖。却强自压下紊乱的呼吸,点了自己身上大穴止血后,捡起自己断臂与铁剑,道了声佛号,就离开了。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传来许多倒吸冷气的声音和交谈声,有人大吼“比完啦!都散了吧!”,人群就开始喧哗起来,慢慢散开了。有人说“怎么一下就完了,没意思”,有人说“这算谁输谁赢啊?”,也有少部分人,觉得那一剑精妙至极,颇受启发,当即与身边好友论起剑法。
他们好似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不为他人心事烦忧。
“天下熙熙攘攘。”楚泽鹤垂眸看着,只说了半句这话。
他仿佛又变回前世那个高高在上的楚泽鹤。
不,他一直都是那个楚泽鹤。萧碣只觉得这才是主上,这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武学天才,那个鹤骨中带着枭雄之姿的冥教少教主。
而不是在楚执身边时,被拽入凡尘的楚泽鹤。
沈青澜倒是揣着手,不在意的微笑着,像只缩在皮草里的大狐狸。“名剑榜位列第三时,怀尘大师拒了红楼送来的千两银子,说出家人不需身外之物。想来是不在意这些虚名的。”
他这话算不动声色宽慰楚泽鹤,没有点破楚泽鹤的心境,也递了对方一个台阶。
楚泽鹤叹口气,心里直道老沈心细。
“若有一日,能归隐田园便好了。”楚泽鹤去拉楚执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细细摩梭。
他说的简单,对在座众人却如惊天霹雳。
萧碣最先变了脸色,严肃看向楚执,示意他说些什么。蓝烟音不可置信的捏住裙角,让她弹琴可以,让她真的去做农活是万万不可能的。沈青澜还是那副微笑的狐狸模样,面上看不出心情。
楚执还是和在凉城时那样。
他只说:“好。”
无论楚泽鹤在哪里,他都是楚执的主上,楚执都会义无反顾跟他同去。
众人面色几变,心里不知过了多少念头,楚泽鹤才淡淡开口:“可惜本座尚要护一人,尚有事未竟。”
意思便是不会去种地了。
听了这话,众人才略微安下心来。
楚泽鹤看他们这样子,冷笑一声。
他一时冲动想与楚执避世而居,这天下却不可能给自己机会。他身负玄冥神功,流着楚如泉的血,又怎么可能说离开江湖就离开?这些人都是各有所需,不过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功名利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