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执认真点头,“好看。”
“我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主上好看。”
楚泽鹤笑得开心,觉得楚执十分可爱。
楚执不明白为什么主上会笑,却觉得主上笑起来也很好看。
但这笑不像那对双手刃,不像那根头发,不像那块茶点,可以珍藏一辈子,他只能悄悄抬眼去看,觉得心脏快快的跳动着。有一种想撞进主上怀里的冲动。
但是他不知道主上会不会抱自己。虽然晚上主上都会抱,但那时候楚执被点了睡穴,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有白天到了,自己才知道昨夜的姿势。
楚泽鹤从来不做些越线的事情,唯一的动作也就是牵牵手,搂一搂,晚上睡觉抱一抱。只要楚执一觉得不适,楚泽鹤马上便能退开,让他觉得楚泽鹤还是主上。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楚执已经能在楚泽鹤旁边坐下,两人一同逛街,一同睡觉,一同吃饭,自然得仿佛过了多年。
楚泽鹤像是一直在推后楚执心里的那根线,却让楚执疑惑不已,不知道主上究竟想要什么。
主上想要自己的命吗?主上不做这些,自己也会给的。
正想着,楚泽鹤去牵楚执的手,“走。”
楚执点点头,跟着楚泽鹤一起掠了出去。
琅风派不似冥教根基深厚,派内自然是没有影卫之类的把守。但此时年节,派内住了许多武林人士,良莠不齐。楚泽鹤不敢妄动,只带了几个排名最前的影卫跟在身边,主要还是护着楚执。
两人逛了一圈,摸清楚了大致方位,便在琅风潭旁边停下。
琅风潭的水引的是苍湖的水,但点苍湖已经冻结,琅风潭居然还能流动,在冬日散发着蒸气,温暖如热泉一般。
顾朱雀说这是因为湖底有热石,名为“玄武石”。乃是天外陨铁,常年发热,琅风派建派人将它投入琅风潭,以保琅风潭经年不冻结。
楚执挪了一步,站在风口为楚泽鹤挡风。楚泽鹤没注意,“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果然,下一刻,一个青绿色的身影就转过玄武廊,不是沈青澜是谁?
沈青澜走到楚泽鹤身边,揣着手望向琅风潭,颇为感慨:“冬日一捧热水,可是许多贫寒人家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楚泽鹤看他一眼,“探听得如何?”
“泽鹤兄当真不和沈某话家常啊。”沈青澜半真半假的哀叹道,开始说起正事:“林白泽叔叔乃是如今琅风派掌门。林白泽母家是从南疆牵过来的大族,之前红楼异术榜有名。然,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只有林白泽母亲那一脉还研究蛊虫,至林白泽这代,已不善此术。”
楚泽鹤冷笑:怪不得林白泽会被那红毛小子坑了。若真了解蛊虫,也不会认为叱龙香能神乎其技到令蛊虫功力大增。
“萧碣明日到。”楚泽鹤回他,“做好准备。”
沈青澜揣着手,“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泽鹤兄应当小心为上。”
无论怎么看,荣城蛊虫那事,都是冲冥教而来。
而如果沈青澜所料不错,这人很可能就在他们身边,隐身在暗处,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楚泽鹤沉声道:“正是如此,我才要彻底打乱那人计划。我有预感,和那人当面对峙的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沈青澜心中也有这种预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了,”沈青澜想起什么,拱手,“劳烦泽鹤兄替沈某转达,沈某恭喜蓝姑娘留名红楼榜。”
“你自己同她说。”楚泽鹤说完正事便去牵楚执的手,果不其然又是一片冰凉,他转着内力,小声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取暖。”
楚执做影卫习惯隐匿,加上如今在别人地盘,内力自然能省就省,哪有用来保暖自身的作用?
楚泽鹤两只手捧着他双手,暖洋洋的渡着内力,继续说:“若是得了骨病,可有罪受。”
沈青澜在一边看着,只觉得牙要酸掉了。
“哎呀,沈某也想找个可人儿暖暖手啊。”沈青澜毫不留情破坏两人氛围,被楚泽鹤赶走了。
楚执被沈青澜这么一说,也觉得主上这动作颇为暧昧——哪有主子给奴才暖手的道理?说白了,这动作只有举案齐眉的夫妻做得,连一般的心腹奴婢都做不得。
他想抽出手,却被楚泽鹤握住。楚执存了些私心,放弃挣扎,只希望主上能捂得再久些,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让主上这么做。
楚泽鹤笑着把他拉近了些,问他“暖和了吗?”
楚泽鹤一靠近,楚执就觉得心跳极快,全身都热了起来,紧张得都快要出汗了。他偷偷去瞧主上,发现主上也看着自己,眉目如画,凤眸明艳,楚执赶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楚泽鹤将人拉回厢房,又是一番欺负。
第二日,琅风派仍是门庭若市,访客不断。顾朱雀忙得脚不沾地,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大部分人都是递过年礼,小住一晚便离开了。蓝烟音则对顾朱雀解释自己身负师命,要为琅风派弟子讲讲音律,有了正大光明长住的理由。
蓝烟音讲琴,楚泽鹤和楚执自然是要在一边充当背景板听着的。
刚讲个开头,突然有人冲进来,大吼:“顾、顾师姐!不好了!”
本来安静室内只有蓝烟音说话声和几声琴弦响,被他这样高声一喊,大家都齐齐看向顾朱雀。
顾朱雀皱眉起身,对蓝烟音道歉,又转向那弟子:“何事大惊小怪,惊扰了贵客?”
那弟子声音都变了,颤抖着说:“林师兄,林师兄……被杀了!”
在场众人齐齐面色一变。
顾朱雀脸白了,她紧紧抓住那弟子胳膊:“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可有证据?”
林白泽如今是琅风派名声支柱,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他一个红楼侠客榜有名的弟子。众人知道琅风派,便是林白泽红楼榜批语而来,如今这弟子这么说,岂不是要让琅风派彻底被打入泥里?
那弟子急得快哭出来,“冥教,有个人……说是冥教的什么影卫,扔下林师兄的剑,说自己杀了他!”
蓝烟音赶紧站起来,“顾姐姐,此事事关重大,你快过去看看吧。”
顾朱雀也有些惊慌,听了蓝烟音的话,先是道歉,继而领着几个弟子走了。
那冥教之人,自然是萧碣。
当初穆意挑飞林白泽玉剑,萧碣杀了林白泽,把那白色玉剑留下了。今日萧碣现身,众目睽睽之下立在玄武阁顶楼,内力凝气,舌绽春雷,朗声说:“我乃冥教影卫萧碣,奉命送林白泽之剑回琅风派。此人擅闯冥教,出言不逊,已被诛杀。望琅风派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他又飞身至白虎阁,重复了一遍,接着又去青龙阁和朱雀阁,说了两边,环绕立体,杀人诛心,保证每个人都听得见。
说罢,将手中玉剑掷下,连鞘没入青石地面半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那个业”小天使的营养液!作者好开心!
第29章
一代红楼侠客榜之人,如今默默身死,尸骨无存。萧碣离开后,众宾客都知道琅风派居然与冥教作对,被冥教盯上了。
那萧碣说的很清楚——林白泽不仅擅闯冥教,还出言不逊,被人杀了。
冥教是什么,那可是常年霸占红楼榜的教派,和琅风派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有些宾客待都不待,客套了几句就赶忙走了。
也有的宾客,与冥教有些嫌隙,开始安慰琅风派众人,怒斥冥教行事霸道。
林掌门听到这个消息,赶忙跑出来,全力将那把直入地下的玉剑拔了出来。待看清剑上花纹与篆刻,差点经不住打击晕过去。
林白泽身死,琅风派短期内看不见兴起希望,再加上林白泽是自己侄子。林掌门万念俱灰,用丹药撑着一口气,让顾朱雀去通知林白泽母亲连夫人。又将宾客引到大厅,一起等着连夫人来,似是做个见证。
连夫人容貌艳丽,长相颇有些异域风情。如今听到消息,虽然唇色苍白,但仪态仍是极好的。被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先和林掌门见礼,林掌门只含着泪光,说了句“嫂子,我有愧。”
连夫人面色灰暗下来,“是真的?”
林掌门痛苦点头,“是泽儿的剑。”
连夫人当即腿一软,若不是丫鬟搀扶,恐怕就跌到地上了。
她缓过神来,随即便用帕子捂着嘴,泪如雨下。
众宾客不忍再看,纷纷尴尬得转头装作不知。
沈青澜和站在另一边的楚泽鹤等人交换个眼神,朗声说:“这冥教果然可恶,纵使林兄弟擅闯,也不应该这般行事,竟将人苦苦折磨后杀了。”
站在沈青澜身边的江湖侠客都颇为赞同,连声附和。
楚泽鹤反而说:“冥教行事向来狠毒,这林兄弟实在不该擅自闯入。那穷凶极恶之地,只能避着走,哪有冲进去的道理?”
大家一琢磨,觉得也在理,也附和起来。
蓝烟音皱眉,喝他多嘴。“林大侠乃是红楼侠客榜有名的侠客,去了冥教又如何?我相信林大侠肯定是为了急事,不得不闯一闯那龙潭虎穴之地的。”
大家知道蓝烟音是问琴阁大弟子,赶紧表态,觉得很对。
“那蓝姑娘倒说说,林兄弟究竟是去取什么,才能这般不顾自身安危?”沈青澜不服气,反问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生生将“冥教杀了林白泽”转移到“林白泽究竟为了什么才闯入冥教”。
这问题,蓝烟音自然是回答不上来,一时犯了难。
蓝烟音不仅地位高,同时也是红楼美人榜有名的美人。一众侠客自然是愿意解围,先说了些自己的猜测,随即又将视线转向林掌门和连夫人,知道他们定能说出一二。
连夫人后悔不已,没发现自己心思被三人带跑偏了,下意识失神说:“都怪我,都怪我……”丫鬟在一旁劝,扶着她与林掌门告退。
听了这话,沈青澜和楚泽鹤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数。
林掌门筋疲力竭,让顾朱雀打点好众人事宜,先告退了。
顾朱雀身为大师姐,此时承担起责任,先是安抚宾客,派丫鬟将他们引到自己房间,随后还送来安神茶和点心。派内一时人心惶惶,顾朱雀便请蓝烟音讲讲琴曲,加强派内守卫,时刻灯火通明。随即又办了几次宴会,让派内人气旺起来,有了些过年时的氛围。
她虽是个女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她让我想起墨姐姐了。”蓝烟音吃饭时这般说,“听说她每日忙得足不沾地,饭都来不及吃。墨姐姐忙起来也这样。”
楚泽鹤知道,她说的是司墨堂那个女管事,洇墨。
洇墨前世是司墨堂堂主,与前任堂主的气质仪态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平常看起来冰冰冷冷,可套取情报的时候如变脸一般,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手段甚多。楚泽鹤欣赏她,却因为过分相信她而被那红毛小子钻了空子,导致冥教覆灭。洇墨自尽谢罪。
“的确有几分相似。”楚泽鹤点头,问身边的楚执:“吃饱了吗?”
楚执见楚泽鹤放下筷子,便说:“吃饱了。”
蓝烟音:……你俩吃的也太快了,我还没饱呢。
“觉得不够再多吃点。”楚泽鹤劝他,“不然晚上饿着难受,睡不着觉。”
蓝烟音有些奇异的看了楚泽鹤一眼,心想少教主居然会知道晚上饿到睡不着觉的感觉?她曾经学琴不用功,被师父罚过,晚上饿得想死,恨不得抓起琴啃着吃。可教主绝对不会亏待少教主。别说楚泽鹤不用功,就是楚泽鹤压根儿对习武没兴趣,楚如泉也绝不会说半个字的。
再说了,像楚泽鹤这样的身份,若是饿了,说一句,自然有人准备饭食小点,哪里可能饿到睡不着觉?
楚泽鹤说的自然是前世。
初见的时候,楚执明明身上有伤,却执意跟着自己。那血腥气令周围乞丐都退避三分。
楚泽鹤当时心灰意冷,不想理他,只是累了就躺下,醒了发现面前摆着馒头包子,那个影卫照样跪在自己身边,端端正正。这般颓废了不知多少天,楚泽鹤身边没有饭食了,身后也不再随时跟着那个黑衣人了,他第一次体会到饿的感觉。
他以为楚执离开了,或者走丢了。抱着不知什么心情,楚泽鹤扭头顺着昨天的原路返回去,在路旁草垛里发现奄奄一息的楚执。
他身上全是血,解开衣服,后背像是被随意划烂的破布,到处翻着红肉。
这人居然拖着这样一具身体,跟了自己那么久?这样下去,不死也要废了。
楚泽鹤冷冷看着,突然,那人动了一下,抬起头来,双眼无神。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聚焦,似是发现面前站着楚泽鹤,便要爬起来,后背伤口流下浑浊浓稠的鲜血。
楚泽鹤将手中的黑衣扔到他身上,疼得楚执一阵哆嗦。
楚泽鹤讨厌废物,却又想到自己如今也是废物了,觉得有点好笑,便诡异的笑了起来。楚执听到这声音,爬起来的动作愣了一下。
楚泽鹤又觉得不好笑了,扭头就走。
他以为那是永别,没想到那是开始。
楚执见楚泽鹤又坐着走神了,便静静站到他身边。
此时两人沐浴完,正准备一同睡觉。楚泽鹤坐在床上,赤足踩着脚凳。楚执跪下,去抚他脚腕,将手中软垫垫在他脚下。
楚泽鹤微微惊讶,任由他动作。
等楚执站起来,楚泽鹤伸手,一坐一站,楚泽鹤正好搂着楚执的腰。
他将头埋入楚执腹部,一声不响。
楚执知道主上心情不好,他想抬起手摸摸楚泽鹤的头,最终却还是不敢,只用指尖小心翼翼拨了拨楚泽鹤垂下的柔顺发尾。
楚泽鹤蹭了蹭他肌肉紧实的肚腹,闷闷说:“明日法事,我不想去。”
楚执点点头,“属下同主上一起。”
楚泽鹤道:“你就知道顺着我。若不去,怎么顺藤摸瓜。”
楚执说:“属下去摸瓜。”主上等着就是。
楚泽鹤笑了,气流暖洋洋的打在楚执腰间。
楚执心里一软,觉得什么都能为主上取来。主上想要什么,只要他给得出,那就一定要给最好的。主上就应当用最好的才对。
楚泽鹤抱够了,就说“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顾朱雀自然是求了佛寺,来此为林白泽做法。
萧碣连尸骨都没送来,只有一把玉剑,超度的和尚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叹江湖险恶,颇为可惜。
领头的那和尚,灰衣白须,面目沧桑,自他出现,沈青澜便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怀尘大师吗?
楚泽鹤不关心怀尘大师,他虽然剑法卓绝但仍是做法事的和尚与否,与自己无关。只是悄悄扭头对楚执说自己想吃绿豆糕。
法事设在琅风潭附近,青龙阁下。楚执觉得去青龙阁借厨房不太好,就想着跑去玄武阁。那里的厨房他也熟悉,经常去取饭食。于是便使了个影卫身法,悄声离开了。
连夫人扶着丫鬟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前几日初见相比,她现在一身缟素,面容憔悴,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楚泽鹤耳聪目明,听得见她说的是“虹胜焰……虹胜焰……”
乍一听到这前世熟悉的名字,楚泽鹤挑了挑眉,果然这连夫人知道那红毛小子。
丫鬟赶忙帮连夫人顺气,顾朱雀上前问候,领着丫鬟去取安神茶。楚泽鹤在一边听那怀尘单手敲木鱼,一群和尚喀喀喀转佛珠,絮絮叨叨念佛经,只觉得头大,也急需安神茶。
法事要连着好几天,楚泽鹤等楚执回来的功夫,和尚经文念完一段,大家各自起身休息。
楚泽鹤正准备出去透透气,之前那种窒息感又一次涌上心头,他扶着胸口深吸一口气,运转玄冥神功,离开青龙阁。
幸好楚执不在。独自一人来到僻静的地方,楚泽鹤这样想到。
之前有这感觉的时候,他和楚执正走在街上。如果不是张擅突然出现,他可能就要露馅儿了。
窒息感消退,他才缓缓支起身来,有些疑惑的运转内力,检查经脉有无异常。
谁知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楚泽鹤身后响起。
“这位施主。”
他转身,发现身后竟然是怀尘大师。
此处是青龙阁背后,偏僻幽静,除他们二人外无人经过。
怀尘大师道了声佛号,“老衲观施主龙章凤姿,必非为常人。只是施主气血浮躁,精神不足,想来是有些郁气意结。”
自那蛊虫引动了前世记忆后,楚泽鹤的确常常心绪有些郁郁。
只是被怀尘戳破,楚泽鹤负手转身,有些不悦:“不愧是慈悲剑,武功已至如此境界,竟然得空到来探听旁人心音。”
怀尘几年前便已是红楼名剑榜第三,说一声剑仙也不为过,能分辨楚泽鹤内力精气自然不在话下。
怀尘告罪,“贫僧冒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贫僧看施主虽然身具杀气,却无甚杀意,想来是为往事烦忧,多有得罪,还望施主海涵。”
楚泽鹤嗤笑一声,心想莫非怀尘大师以为自己是什么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大好人吗?
若不是那红毛步步紧逼,自己早就带楚执退隐江湖了,哪里还会费心周旋这档子事?
怀尘好意来劝楚泽鹤,楚泽鹤反而心性恶劣,想敲打敲打这位大师。
站得近了,楚泽鹤才发现怀尘大师比自己还高些。他在寻常男子中身量已算高了,没想到怀尘还比他高上几分。
怀尘微俯身,整个人显得谦和有礼。他用左手从怀中抽出一支木签子,伸着单臂递给楚泽鹤。
“贫僧为施主求了一签,望能助施主一二。”
怀尘大师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出家人讲慈悲为怀,可我不是出家人,我不慈悲。我自私自利,工于心计。说白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楚泽鹤理了理袖袍,淡淡道,“属于我的,我就不会放手,纵使我不喜欢。而我喜欢的,就更不会放手了。”
前一个指的是冥教,后一个指的是楚执。
怀尘摇摇头,“小友不似这般拿得起放不下之人。”
楚泽鹤笑了,“是,我应当是更洒脱,更孤独一些的。可若你的佛希望我永世孤独……”楚泽鹤看向他身后青龙阁墙上新挂的大佛画像,凤眸冰冷,“那他就该更努力一些。”
把我砸得更碎一些,说不定楚执也拼不好我了。
怀尘抬手道了声佛号,“小友心中有执念,于修行无益。”
“若没有他,我修行何用。”想起前世楚执去世后那几年,他整日如行尸走肉,似梦似醒,酩酊大醉,“我已经放下那一切了,但这一次,我决不能放下他。”
在叱龙庄事件中,在见到楚执那一刻,在用出“剑荡平生”的一剑,他就已经放下了自己过去的一切。
上一世怎样都罢。这一世他又怎么能放手?怀尘怎么敢劝他放手?
他就算机关算尽,也要让楚执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最好爱上自己,非自己不可。
楚泽鹤冷笑:“我不似怀尘大师,面对重要之人亦恪守清规戒律。”
他指的自然是剑仙对决的起因,那被灵蛇剑生生拖死的住持。
怀尘抬头望天,苍老的面庞宁静安详。
他无声道了句佛号,缓缓道:“吕施主父亲是个恶徒,父亲去世,吕施主来寻寺庙超度。主持不愿,因此结仇。后来之事,皆为定数。”
楚泽鹤才知,原来还有这层因果。
佛门中人,本该一视同仁,主持拒了吕蟒父亲的法事,的确有错。可那吕蟒父亲,穷凶极恶,害人无数,住持看了多少百姓苦难,又怎么能为他超度?
谁是谁非,又如何说得清楚?正如怀尘大师所说,“皆为定数”。
楚泽鹤听了,问:“你有能力入局,却无所作为,难道不会后悔。”
怀尘说了句:“悔,却也不悔。”
这话含了精妙佛法,楚泽鹤听了,顿觉有所领悟。
是了,悔,却也不悔。
有多后悔曾经所作之事,就有多不悔如今所求之人。
怀尘亦是,用自己一臂,换了这场因果恩怨的终结,悔,却也不悔。
抓住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楚泽鹤沉默着,最终接过怀尘递来的那根签。
上书:大凶。得偿所愿复失去。避重蹈覆辙,可逢凶化吉。
楚泽鹤沉下脸来,内力一吐,那根木签化为齑粉。
虽然不屑于鬼神之说,他心里却不可避免慌乱起来,突然觉得楚执是不是去的太久了,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正这样想时,法事又要开始了。
怀尘念了佛号,与他道别。楚泽鹤心下着急,挥手招来影卫,就见跟在楚执身边的一个影卫出现,和他禀告影十二已回,只中途遇到了些事情。
楚泽鹤一听,急忙动身回了青龙阁,将一众影卫远远甩在身后,没给那影卫说下去的机会。
说是遇到事情,其实并不危险。
两柱香前,楚执跑玄武阁厨房做绿豆糕。
玄武阁与青龙阁呈对角,在四方形的琅风派内本来离得就比较远,楚执做完绿豆糕就已经过去许多时间了。
他端着绿豆糕,刚转过玄武廊,突然发现立在廊下那个迷你版红楼榜上,有一榜出现了熟悉的名字。
萧碣,出现在红楼杀手榜第二十名。
“冥教影卫,内力浑厚。轻功卓绝,如鹰长啸。”
楚执静静看着那些小字。
他知道萧大人为主上影首,绝不可能止步于此。他想起之前见到萧碣月下练刀,想起萧碣挡在众人面前接了沈青澜一剑,又想起主上对萧碣寄予厚望……
再反观自己,楚执一时不知如何做想。
他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中小兔子形状的绿豆糕上,才惊觉主上还等着自己,于是急忙离开。才走几步,还没看清琅风潭就后退一步转了回来。
楚执:……
他紧贴在墙边听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看见的两人没发现自己,又看了看手上的绿豆糕,把那只胖乎乎的小兔子捏起来,用油纸包好了,盘子随便一扔,转身隐于暗处。
他悄无声息转过玄武廊,暗中打量琅风潭旁边站着的那两人。
其中一人正是那琅风派大师姐顾朱雀,另一女子他不认识,但看穿着打扮像个丫鬟。两人正在低声争执些什么,丫鬟苦苦哀求,顾朱雀竟然抽出剑来握在手中,雪白的剑尖指着地面。
楚执离得远,只听到“林白泽”、“叱龙”和什么“成亲”。
他仔细观察,一动不动,脸上又浮现出楚泽鹤最熟悉的认真、严肃的神情,如同那日观察叱龙庄有无埋伏一般。
两人又压低声音说了一会儿,楚执距离远,听到的都是些没什么用的词句。正在想是否自己感觉错了——他分明察觉到一丝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