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一吹,便彻底消失在了他的手上。
就在福尔蒂特用手边的锦帕轻轻擦过手指间残余的灰尘之际,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但却全然没有往日的机械与僵硬,反而带上了几抹讥讽之意:
“你以为你能将他藏多久,无论是联盟军那群家伙,还是他自己,迟早会记起这一切,莫蒂这次...”
这道声音的话还未说完,出声者的左脸便被一条黑色的触手洞穿而过,硬生生地腐蚀了他的嘴部,让他剩下的话都含混不已。
福尔蒂特慢条斯理地擦完了指尖的余烬,将手帕拿起来在半空中抖了抖,这才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
“我说了,没让你出来的时候就不要擅自出来,不然,我就连你的最后一块灵魂也清洗干净,3号。”
身后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那是血液在喉间涌动的声响。
福尔蒂特的“书记官”任由着血液从喉间不断地涌出,一边笑着。
平日里向来如同死水般的瞳孔,此时充满了讥笑。
他上下打量着背对着自己的福尔蒂特,含混不清地阴恻恻笑道:
“呵..呵..你不会的,2号,你还有用到..我..的地方,你这个可怜的..蛆虫。”
回应他这句话的是迎面而来的乌黑触手,那条触手浑身的鳞片竖起,顶端的萼片尽数张开,四周尖锐的细牙一眼看上去密密麻麻一片。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书记官”的脑袋应声而落。
福尔蒂特依旧动都没动,他随意的翻阅着下属关于游戏的汇报,时不时做做批注,姿态可谓是优雅之际,全然不管血花四溅的身后。
良久之后,福尔蒂特将眼镜摘下收起,对着空落落的办公厅随口说了一句:
“将这里收拾好,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很臭。”
“是,会长先生。”
书记官顶着刚恢复了一半的头部,一边僵硬地回答着福尔蒂特的命令,一边将地上掉落的头颅抱进了怀里,动作熟练地擦拭着地上的血迹。
待他收拾完之后,福尔蒂特已经离开了办公厅,偌大的红木桌案上惟留一只被怪力强行扭断的钢笔。
第53章
宋楠竹这一周都很忙,一方面在准备新的剧情主线,一方面在思考游戏有可能的全新尝试。
当然,在这忙忙碌碌的同时,宋楠竹还要分心尽量避免和温迪斯的见面。
自从上次发现温迪斯竟然为了见他而自残的时候,宋楠竹是有点吃惊的,同时心里也有一点说不出的酸涩。
他也意识到,自己对温迪斯的态度似乎也在慢慢转变。
这种变化十分的不起眼,微小到连宋楠竹自己都没有发现。
从一开始,宋楠竹觉得温迪斯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雌虫并无区别...
哦,也不是没有,温迪斯的脾气似乎要格外的坏些。
宋楠竹靠在椅背上放空自己,眼神怔怔地打量着桌面。
温迪斯给他的那两块兽核,他出奇地并没有放进木盒里,只是任由它们静悄悄地躺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当然,为了防止触手们趁自己不注意吞掉兽核,宋楠竹还是做了不少努力的。
他看着那两块湖蓝色的兽核,用手指将它们推了推。
圆润饱满的兽核在受力之后微微向前一滚,恰好落入了宋楠竹的怀里。
宋楠竹沉默地将怀里的兽核捡起,这颗兽核的透明度很高,不用想,等级必然超过了普通的A级兽核。
光屏里的荧光透过兽核的折射,在宋楠竹的眼中投下一抹澄澈的蓝色,这让他想起了那个眸如深海的雌虫。
他叹了一口气,将兽核轻轻放在一边。
就在他的手要收回之际,尾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盒子,发出“喀拉”的一声轻响。
他定眼看去,竟是前些日子温迪斯送来的蛋糕盒子。
由于他近些天一直很忙,许多不怎么影响居住舒适度的对象就没来得及清理,这个盒子便是其中的漏网之鱼。
温迪斯似乎一直在用一种有些笨拙的方式,一点点的融入宋楠竹的生活,即使宋楠竹总是习惯在自己与他者的世界间架起一堵高墙。
其他窥见宋楠竹淡漠本性的家伙,只会撇撇嘴,转身离开。
而温迪斯不一样,温迪斯在接近宋楠竹的这项尝试中总是有些“愚蠢”的固执。
这堵墙既然破不开也爬不上的话,温迪斯就会绕着它一直跑,一直跑...
即使他明知道这堵墙遥远得没有尽头。
但他依旧有着绝佳的耐心,奔跑的同时,他还时不时会用一些漂亮的小石块砸砸高墙,用这些傻乎乎的举动提醒墙内的宋楠竹:他一直在。
宋楠竹自很久以前就习惯了自己待在墙内,他活得既清醒又迷茫。
在人类社会的宋楠竹没有十岁以前的记忆,自他清醒的那刻起,父母似乎就对他怀着一种天然的愧疚,他几乎是在他们全身心的“呵护“当中长大的。
不可以吃零食,因为那会让宋楠竹的身体变得不健康。
不可以去外面和别人玩,因为调皮的孩子会推倒宋楠竹。
不可以锁住房门,因为父母会担心宋楠竹的安全。
11岁那年,宋楠竹还时不时会吵闹着要出去玩。
但每当这时,母亲总是会说:
“楠竹啊,妈妈真的很爱你,所以听妈妈的话好不好?我们待在家里好不好?”
女人的年纪不大,但头发却已经斑白。
她通红的双眼让年幼的宋楠竹不敢再说一句话,他知道,只要他再“不听话”,这个名为母亲的人就要像摇摇欲坠的积木塔般,轰然倒地。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宋楠竹不再去要求这些过于奢侈的条件。
他开始做个乖孩子,朝着母亲甜甜一笑,然后温柔的抱住她的腰,像只乖顺的猫儿般蹭蹭她的脸。
他在象牙塔中长大,他成为了双亲汹涌愧意的情感容器。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14岁那年,一个名叫大伯的人推开了宋楠竹的温室,一脸冷淡地通知他,他的父母出车祸死了。
宋楠竹就这样,穿着一袭并不合身的黑色西装,举着一束秋菊站在了灵堂当中。
他看着大伯与大伯母在灵堂内迎来送往,听着亲朋们窸窸簌簌的议论声在耳侧响起。
“诶呦,真可怜啊,才14吧,爸妈就走了,那天杀的司机。”
“唉,谁说不是呢,不过宋家的孩子不是走丢了吗,什么时候找回来的?”
“听说是10岁那年,警察在废旧工厂里找到的,整个人身上都破破烂烂的,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据说宋夫人当场就情绪崩溃了。”
“意料之中的事了,宋夫人不都疯了快一年了吗?还好找回来了,本来日子都好了,你看这又...幸好他大伯人好,愿意收养这孩子,不是我说话难听,这孩子多少有些晦气...”
宋楠竹没管身边这些嘈杂的议论声,他只是盯着落在遗像框上的一只蝴蝶,目光一路追逐着它飞向了窗外,飞去了那不知名的全新世界。
在葬礼的最后,宋楠竹被大伯母当着一众亲朋的面搂入了怀里,流着泪说之后会把他当作亲生孩子来看,让他只顾快快乐乐地长大。
而大伯则在一旁拍着他的肩膀,好似他们是多么和睦完美的一家人。
宋楠竹被女人箍得很紧,有些喘不上气来。
对方的眼泪蹭到了他的脸上,那种黏糊糊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但看着面前感情充沛的女人,宋楠竹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熟练地朝着大伯母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一如他昔日安抚母亲那般。
宋楠竹的笑似乎有什么魔力,原本喧哗的大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接着那些窸窸簌簌宛若蚊吟的声音又再度出现了。
大伯母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厌恶被宋楠竹很好的捕捉到了。
宋楠竹却对此视若无睹,他只是抬手轻轻地擦去了女人眼角的泪痕,为她挽了挽凌乱的发丝。
过户时,宋楠竹的年龄被谎报了两岁。
于是他只在大伯家的杂物房住了两年,便被以成年为由赶了出去。
在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礼准备离开那个冰冷冷的“家”时,他听到大伯母不加掩饰地说:
“白吃白喝两年了,还‘不知道’父母的遗产信托密码,这么能耐,自己去打拼啊,那么大一笔钱,在我们这住什么住。”
宋楠竹从来不知道父母有给他留信托基金这件事,或许他们是有的,但是从未告诉过宋楠竹,故而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所谓的信托账户密码。
他没管女人尖酸刻薄的埋怨,只是径自查看着背包里的对象,翻着翻着却发现少了一件蝴蝶标本。
他平静地看向了坐在桌旁的胖男孩身上,微笑着开口问道:
“我的蝴蝶呢?”
男孩被他看得有些不服气,一边把手边的零食袋子砸到他身上,一边做着鬼脸笑道:
“略略略,不告诉你,小怪胎,小怪胎,你和虫子说话哈哈哈。”
宋楠竹拿起脚边的零食袋子,不顾大伯母的阻拦,走入了男孩的房间。
他捡起了垃圾桶里放着的蝴蝶翅膀,细心地收进了背包里。
接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水,在大伯母的尖叫声中倒在了男孩的头上。
小胖墩被宋楠竹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他刚想大哭大叫就被对方那冰冷的目光吓得将声音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不停地打着嗝。
当天,宋楠竹便在一片鸡飞狗跳声中,一穷二白地离开了自己停留两年的地方。
他吃着手里的零食,随便在一个网吧里对付了一宿。
接下来的几年里,宋楠竹就一边做零工维持生活一边上学,最终在半工半读的生活中考上了国内的知名大学。
他的求职就像是上天为了弥补他那荒诞可笑的童年一般,顺利的不可思议。
宋楠竹毕业后一路进入了国内头部的游戏公司,三年时间就以制作人的身份负责了当时最为火爆的乙游。
宋楠竹的性格之好几乎在公司里无人不知,只要提及这位宋制作人,哪怕是那些经常被宋楠竹批评的文案组都会说一句:
“宋监制啊,他人挺和善的,就算骂人都带着笑呢哈哈哈,没办法,美人在我这总是有特权。”
宋楠竹的生活就此似乎慢慢步入了正轨,幼时的经历与过早的步入社会让他看清了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
他看着职场里的竞争者们暗地里给他使绊子,明面上又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他看着身边的人都逐渐步入爱情,时不时朝他抱怨着感情的甜蜜与困扰;
他看着那些由于自己的外貌与身份而刻意接近自己的所谓追求者,刻意又虚伪的表达着他们那份并不真实的爱。
他像具幽灵般在人类社会的规则中慢慢向前飘荡,学会去融入这个陌生的社会。
结果在28岁的那天,世界给他开了一个盛大的玩笑。
他从人变成了一只虫子,一只身上充满了古怪的虫子。
宋楠竹像个逾期的租客般被无情地赶出了他所熟知的法治社会,迫不得已地开始去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这套全新的规则。
他身边的高墙似乎更厚了些,那方隅的栖身之所自此进入了永恒的严冬。
由于身体的怪异,宋楠竹不得已重拾旧业,身体里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孤独地在这条求生之路上走着,原本以为会一直这么走下去。
直到某天,他在那扇高墙边上听见了石子撞击墙面的声音...
墙外的家伙十分固执,他总是在宋楠竹的心上制造着动静,提醒着自己他的存在。
温迪斯·蒙戈尔这个性格奇怪的家伙,他会把那些珍贵的兽核毫不吝啬地送给宋楠竹,也愿意为了宋楠竹以一己之力对上四个实力强大的对手。
他有时会在宋楠竹面前冷言冷语,有时又会用他那双楚楚可怜的眼望着自己,反复无常的行为简直不像是一个虫可以做出的事。
但宋楠竹可以感觉到,在这份“反复无常”中,他和温迪斯之间的那堵高墙似乎越来越薄。
直到今天,他得知温迪斯为了见他而伤害自己的那刻,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那堵高墙。
在手指与“墙体”触摸的那一瞬间,直耸入云的高墙在霎时土崩瓦解。
煦煦的暖风拂过他的脸颊,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在寝室内睁开的瞬间,墙内的世界春暖花开。
梦中情君已经上线了几月有余,截至上周,所有的雄主算是全部出场了。
最后一位雄主阿德里安那轰动的登场方式,不出所料地让星网又崩了一次。
MH的网络维修虫已经逐渐习惯了被自家老大半夜从床上揪起来干活的操作,网络部这几天几乎没有什么虫能够安生的睡觉,往往刚刚维修好就会面临新一轮的服务器过载。
虽然来回地维修服务器的确让虫头秃,但是他们也很能理解网友们如此激动的原因。
毕竟,活这么大了,雄虫阁下都很少见到,更何况...
是阁下们的,咳咳,尾钩!!!
故而维修虫们深知,他们这修的不是星网,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广大同胞的幸福啊!
于是没有虫有偷奸耍滑的念头,每个虫都恨不得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来,只求早日把星网修好。
于是,在断断续续的一周时间内,星网终于在全体网民的怨声载道中恢复了正常。
而此时,距离蒙斯敦逃避与阿德里安的“见面”也已经过去了三天有余。
这几日的蒙斯敦一直想方设法的让工作填满他的生活,但是每每当他处理文件时,那抹金色的尾钩却总会在他的眼前一扫而过。
那抹颜色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他是一个多么怯懦的雌虫。
蒙斯敦合上了已经看了3h的文件,他的目光扫过那放在桌角的虚拟头盔,眼神里闪过几抹纠结。
在整点的钟声敲响之际,办公室内响起了游戏登陆的声音。
蒙斯敦的手攥成了拳,由于紧张,他的掌心内已经在微微出汗。
在眼前画面转变之前,蒙斯敦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吞咽唾液的声音。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便对上了维恩那笑眯眯的红瞳。
白发雄虫斜倚在门框上,他身上穿着一套家居服,银白色的长发懒懒地垂在他的腰侧。
他看着蒙斯敦良久没有反应,便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蒙斯敦的肩,一言不发地向楼梯处走去。
直到维恩走后许久,蒙斯敦才猛然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背对着浴室的方向。
他磕磕绊绊地朝浴室里说着自己已经排练了几天的话,语气中全然没有了一位联盟军中将的冷静自持:
“抱歉,阿..阁下,让其他虫擅自闯入是我的过失,您需要什么,我现在就为您带来,十分抱歉。”
浴室里的阿德里安没有说话,蒙斯敦只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窸簌簌的穿衣声,接着一只手便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
时隔几日,蒙斯敦终于再次亲耳听见了那时常会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声音:
“我们可以谈一谈吗?蒙斯敦,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蒙斯敦僵硬地转过了身去,看着阿德里安此时有些低靡的神情,他机械地点了点头。
阿德里安和蒙斯敦在客厅的沙发上面面相觑的坐着,阿德里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样子似乎有些懊恼。
蒙斯敦看着对方的嘴张开又闭上,似乎是在纠结着该如何开口。
在静静地等待了一会之后,阿德里安终是直视着蒙斯敦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虽然我知道这个请求并不合理,但是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就是我是雄虫的..秘密。”
阿德里安的手指不停地搅在一处,他那双眼睛本就浑圆,眼下饱含希冀与恳求地望着蒙斯敦,更是让蒙斯敦的心脏漏跳了几拍。
游戏里的世界设定和蒙戈尔帝国的现状几乎一致,唯一不同的地方便在于对待雄虫的问题之上。
游戏里的阁下们在成年后到社会上担任部分“适合”雄虫的职业,这是一个十分令虫惊异的设定,毕竟这种情况在现实中的蒙戈尔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但可能是游戏方为了不过于的刺激雄保会的心脏,并没有让游戏中的雄虫阁下们去军事学院上课,这也就导致“玩家”所在的军事学院是没有招收雄虫学生。
所以,在图书馆遇见阿德里安的那刻,蒙斯敦顺理成章地将对方认成了雌虫。
而在此之后也并不对这份猜测持有怀疑,这就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蒙斯敦看着面前一脸为难的阿德里安,心下虽是已经定下了为对方保守秘密的决定。
但他始终好奇为什么一只雄虫会选择来军事学院上课,而且就对方前面所提及的信息来看,他的家属应该也并不知晓这件事。
于是,他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我不会泄密,但是,恕我冒昧,阁下能否告诉我您为何要来军事学院上学?”
在听到蒙斯敦答应保密之后,一直绷紧身子的阿德里安舒了一口气,整个虫都放松了下来。
他似乎又恢复了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为自己和蒙斯敦各倒了一杯茶。
他拿过了放在桌上的那本手稿,用手珍惜地拂过了那一张张纸页。
在阿德里安的叙述下,蒙斯敦窥见了这只雄虫璀璨又灼热的灵魂。
阿德里安所属的家族名为西尔留,是这个世界里以军功立族的一等家族,军部高层几乎百分之八十都是源于这个家族。
不知是不是因为家族成员沾染了太多鲜血的缘故,西尔留家族便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近千年来没有诞生一位雄子。
直到十几年前,这只名为阿德里安·西尔留的雄子降世,方才打破了这个家族不停循环的噩运。
然而,阿德里安·西尔留却与寻常的雄虫大不相同。
他的面容平凡,身形高大,作为一只雄虫而言,阿德里安实在是乏善可陈。
阿德里安自小便对雄虫所要学的诸如插花、精神力控制等课程毫无兴趣。
相反,他完完全全地继承了父兄那对于军械狂热的激情。
西尔留家族起初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阿德里安是千百年来的第一位雄子,只要在可控的范围内,家族也乐于放任他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但直到在阿德里安八岁那年,幼小的雄虫独自爬进了机甲舱,一个虫在机甲里待了一宿。
在西尔留们快要发疯之际,他才顶着黑黢黢的一张小脸,从机甲舱内笑嘻嘻地爬出来。
在他爬出的那一瞬间,比雄虫大了几十倍不止的机甲舱轰然倒地,散成了一地碎片。
而阿德里安则全然不顾自己雌父面上的骇然之色,摇摇晃晃地迈着腿一把投入了雌父的怀里,将自己画了一晚上的图纸与改进方案递给了面色难看的雌父。
这个精密的机甲怪物需要三位上了年纪的资深教授同时研究,方能勉强制作出来。
而眼前这个仅仅八岁的雄虫却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将机甲的结构理清并且做出了改进的方案。
胡克·西尔留看着手中这份笔迹稚嫩的图纸,眼神复杂地看着在自己怀中满脸期待,等待表扬的雄子。
在那天,年幼的阿德里安并没有受到雌父的表扬,他只得到了漫天飞散的纸屑以及一个月的禁闭。
自此,阿德里安·西尔留被他的雌父禁止研究任何与军械有关的内容,他房内的兵器与机甲零件统统被替换成了娇嫩柔软的鲜花。
蒙斯敦听到这里,他的内心一痛,仿佛又看见了年幼的阿德里安与他被撕碎的梦。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面前仍旧笑意盈盈的阿德里安问道:
“他..您的雌父为什么不让您继续研究兵械了?”
阿德里安揪了揪他头上被理的坑坑洼洼的短发,又在手下的草图中加了几笔,随意地回着蒙斯敦的话:
“那天,雌父在撕了我的图纸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忆犹新,他说...”
“阿德里安·西尔留,你是一只雄虫,做些雄虫应该做的事吧。“
阿德里安的笔顿了顿,笔尖在纸上打出了一个圆润的问号。
他的语气有些轻,像是第一次遇到了让他难以理解的事:
“然后,我就想啊,什么是雄虫应该做的事呢?是乖乖的听从家族与雄保会安排去找一位雌君养着我,还是长大后随随便便找份优待雄虫的工作,马马虎虎地混一辈子?“
他的语气坚定了下来,纸上的问号被他大大地打了一个黑色的叉:
“不,我不要。我想了好久,还是这个答案。雄虫该做什么?雌虫该做什么?不是其他虫决定的,谁能做什么,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应该’这个轻飘飘的字眼不会成为我脖子上的锁链,西尔留们已经被他们所谓的‘职责’控制了几千年,我不想再成为另一个特殊的西尔留。 ”
“所以,我逃出来了...”
室内的阳光打在雄虫平凡的侧脸,他的皮肤比较粗糙,丝毫看不出来被精心呵护过的模样。
他的面容也比不上蒙斯敦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只雄虫,但是蒙斯敦却在对方那灿若星辰的双眼中窥见了这个世界上那份独一无二的美丽。
雄虫笑得很灿烂,那躲躲藏藏的过去在他的嘴里似乎都成了有意思的冒险。
但蒙斯敦知道,在这个社会,一只出生高等家族的雄虫若想要“离家出走”究竟需要付出些什么。
一切艰难险阻都被阿德里安以玩笑带过,蒙斯敦看着对方那一头凌乱的头发默不作声。
蒙斯敦起身,在阿德里安惊诧的目光中。
他单膝跪地,手握成拳顶在心口处,雌虫严肃又认真的声音在阿德里安耳边响起:
“蒙斯敦·帕提克愿以纳维尔神的名义发誓,但凡一息尚存,也绝不会透露阁下真实身份。违者灵魂将永堕异兽暗穴,受万兽撕咬。”
他向这只平凡又坚韧的雄虫下跪,他在阿德里安自由又强大的意志之下俯首称臣。
宋楠竹在寝室里发呆了两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他什么都没干,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那几块兽核。
这是宋楠竹唯一一次在超过半小时的时间里没有去忙工作的事情,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理清和温迪斯之间的关系,他绝对没有心情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窗外的虫鸣依旧,天色早已暗沉了下来。
屋内漆黑一片,宋楠竹独自坐在桌前一动不动,整个虫似乎都要与这黑暗融为一体。
良久之后,空空荡荡的房间内传来一声低叹,屋内的灯亮了起来。
他想,他或许应该和温迪斯好好地谈一次,无论是今天的这件事,还是...两者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