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根香烟燃烧完,等身上的烟味被夜风吹散,傅晏礼才转身回了病房。
江寻的病是肯定要治的,尽管他知道治疗也许起不了什么作用,该离开的时候还是要离开。
但其他人不知道,他们都还抱着希望,因为这并不是什么无法治愈的绝症。
关于治疗,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先化疗杀死体内的癌细胞,再进行骨髓移植,这是最合适的治疗方案。
江父江母和江怀瑾都做了骨髓配型,结果是江怀瑾的最合适。
找到了合适的骨髓供者,这也让众人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也仅仅只是一口气而已。
住院的第三天,江寻便开始进行化疗。
化疗的过程并不好受,需要打各种各样的针,每天都要注射大量的药物。
江寻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很差,一天有十几个小时都在昏睡中,浑身软绵绵的都使不上力气,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除此之外,他还一直犯恶心,想吐,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就算吃了也会吐出来,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
不过是短短一个星期,江寻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了一圈。
他两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折腾,难受自然是难受的,有时候干脆想着直接死了一了百了,干嘛还要受这些苦。
但看着傅晏礼那张脸,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眸,以及众人对他的关心和心疼,他又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活下来,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小儿子变成如今的模样,邓舒不知道有多心疼难受,私底下哭过了很多回。
即便再有钱又有什么用,在病痛面前也无能为力,不能替他分担痛苦。
傅晏礼这段时间很少去公司,工作行程能推的都推了,剩下的则在病房里处理,他差不多一天二十几个小时都守在病房里,陪在江寻身边,亲历亲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傅晏礼的举动,江家人都看在眼里,就连一向看傅晏礼不顺眼的江世渊,看着对方如此尽心尽意地照顾着江寻,心里都有些羞愧。
这注定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邓舒忍不住劝傅晏礼,“晏礼,要不你回去休息几天吧,小寻这边还有我们照顾呢。”
傅晏礼的眉宇间隐隐有几分疲倦,但状态并不算差,他谢绝了邓舒的好意。
“不用。”顿了顿,他又哑声补充了句:“只有一直看着他,我才安心。”
邓舒在心里叹气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这期间也有不少人来探望过江寻,林简,褚星野,傅老先生和傅老太太……
褚星野过来的时候,江寻刚恶心吐完,脸色惨白惨白的,半阖着眼眸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很微弱。
看到这场景,褚星野顿时就绷不住了,眼睛立刻就红了,眼泪也瞬间冒出来了。
“江寻……呜呜呜,小土豆,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前阵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架势,江寻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要看见太奶了。
要不是傅晏礼拦着,大外甥指定得扑上去抱着他哭上一天一夜。
褚星野的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汪汪地看着江寻,哽咽地喊了句:“小土豆,你要赶紧好起来……”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又有要哭起来的趋势。
傅晏礼没让外甥再次哭嚎,无情地发出了逐客令:“小寻需要休息,别打扰他。”
褚星野虽然心里不满,但顾及到江寻的病情,还是很快离开了。
白敛也来病房里探望过江寻,还带了一束花过来。
他的反应自然不会像褚星野一样夸张,只是待了一会儿就自觉离开了。
江寻那时候还在昏睡着,压根就不知道白敛来过。
最后来的是季云添,不过他的待遇没有褚星野和白敛那么好,因为他连踏进病房的机会都没有。
傅晏礼压根就不让季云添进来,守在病房门口的两个保镖尽职尽责地拦住了他往里走的步伐。
“傅总,你这样做有些不妥吧。”季云添那张过分病态而精致的脸上,没有往日里的假意温和,因为没有那份心情,就连语气里都充斥着几分冷意:“我是寻寻的朋友,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他不喜欢你。”傅晏礼没有再跟他废话,只是嘱咐了保镖一句不要把人放进来,便转身回了病房。
季云添很轻地冷笑了一声,也没走,直接坐在了走廊边上的长椅前,一直从白天等到了晚上。
江寻白天睡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晚上醒来才知道这事。
他此时恢复了一些精神,自己撑着坐起来,就着傅晏礼的手喝了口水,无所谓地说道:“你让他进来吧,没事。”
既然江寻都这么说了,傅晏礼也没反对。
季云添在外面坐了好几个小时,连动都没有动过,他拿起旁边放着的花束,起身走进病房。
在看到江寻此时的模样后,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后抿了抿唇,冲对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寻寻,你还好吗?”
也许是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缘故,江寻连看季云添都顺眼了不少,不过也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他嫌弃地皱皱眉,“都说了,别这么恶心地叫我。”
季云添没说话,他坐在病床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江寻,眼眸里的情绪很复杂,温柔和心疼怜惜,几乎不加以掩藏。
江寻实在觉得别扭,“别这么看着我,人你也看到了,现在可以走了。”
听到这话,季云添竟也真的起身了,再开口时,他的嗓音里裹着几分沙哑:“寻寻,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你。”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江寻也就是在这时候觉得,季云添以往说喜欢他,除了逗弄之外,应该是有几分真心的。
不过,他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病房里很快恢复了安静,傅晏礼见江寻的手指甲长长了些,便找来指甲刀细心地帮他修剪着。
江寻靠在床上,安静地看着男人低头专注的侧脸,“你说我的头发什么时候会掉光,我还没尝试过光头造型,一定很不好看。”
傅晏礼仔细地替江寻修剪完最后一根手指甲,随后把指甲刀放在一边。
男人宽大的掌心握住江寻的手,另一只手方在江寻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看着眼前那张愈发苍白消瘦的脸,一双如墨深沉的眼眸里含着脉脉温情。
“你什么样都好看,宝贝。”
江寻有些受不了地移开视线,他低头看着自己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小声嘟囔:“那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又黑又土,你也觉得好看?”
两人初次见面是在季家举行的慈善晚会上,江寻那时候刚穿过来,皮肤粗糙,而且跟煤炭一样黑,还留着长长的刘海,简直是杀马特,再搭配上一套黑色的西装,就是整个宴会厅里最显眼的黑煤球。
傅晏礼短暂性地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你的牙齿很好看。”
黑色的皮肤,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齿,傅晏礼当时就被晃了一下,不由在外甥的小订婚对象身上多扫了一眼。
江寻:“……”
傅晏礼很轻地笑了一声,“你当时笑起来也很好看。”
江寻抬脚往男人身上踹去,“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起了歪心思的?该不会是看我越变越好看了,被我的美色|诱惑了吧?”
傅晏礼顺势圈住那截纤细的脚踝,指腹在皮肉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
“不是。”
在更早之前,傅晏礼就被江寻所吸引了,那时候的江寻像一颗小煤球,古灵精怪活蹦乱跳的,很可爱。
现在是小汤圆,也更可爱了。
只是小汤圆现在生病了,不能跑也不能跳,笑容还是如往常一般,明媚耀眼。
两人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江寻的精神又逐渐变差了些,最终实在抵不住倦意,只能被傅晏礼哄着躺下来睡觉。
意识迷迷糊糊之际,他抓住傅晏礼的手,眼皮缓慢地眨动着,低声呢喃了句:“我想丧彪了。”
“等你病好了,就能见到它了。”傅晏礼细心地替江寻掖好被子,顺便关上了病房里的灯,只留下一盏微弱的小夜灯,“乖,睡吧。”
江寻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但他睡得并不安稳,就连在睡梦中,眉头都是微微蹙起来的。
傅晏礼没离开,一直坐在床边守着。
直到深夜,昏暗的光线下,床上躺着的人终于睡得安稳了些,他才起身往另外的一间房走去。
这间病房的装修其实跟家里没什么不同,拥有三室一厅,布置得温馨舒适,窗明几净。
化疗的一个周期是二十一天,到了十几天的时候,江寻的状态也好了许多,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难受,胃口也逐渐好了起来,不再恶心呕吐了。
只是无论再怎么精心呵护,他掉下去的肉也没有长起来。
江寻的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没多久就彻底变成了小光头。
当然,江寻光头的模样也依旧好看,完全跟难看这两个字搭不上边,他的脸蛋和头型都很优越,后脑勺圆溜溜的。
江寻没事就天天拿着小镜子照,傅晏礼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光头的样子不好看。
实际上他每天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心想寻哥果然什么造型都驾驭得了,你小子真帅。
完全忘记了自己因为头发掉得太多,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时候,因为觉得丑得没眼看,晚上还偷偷躲在被子里抹眼泪掉小珍珠。
傅晏礼哄了半天才哄好,但没过一会儿,江寻又自闭了。
江怀瑾当时看到江寻秃得一块一块的造型,表情差点儿失去了管理。
为此江寻还记恨了江怀瑾好几天,每次便宜哥哥一来,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这天,江寻照例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光头,还上手摸了一把,别说手感还不错。
江怀瑾和林简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因为江寻的病情,也没有心思浓情蜜意。
“小寻,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江寻放下镜子,狐疑地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两人,怎么今天都戴帽子了?还是同款不同色的情侣帽?
他挑了挑眉,“你们这是在我面前秀恩爱呢?”
江怀瑾抬手就往自家弟弟光溜溜的脑袋上摸了一把,“手感还真不错。”
江寻一点儿也没客气地拍开他的手,顺便给他投以死亡凝视。
“小兔崽子还记仇呢。”江怀瑾说着,突然把头上戴着的帽子拿了下来,“怎么样?还气吗?”
映入眼帘的同样是一颗圆溜溜的光头,江寻的瞳孔倏然放大了些,还没惊讶完呢,这时候旁边的林简也把帽子拿了下来,同样剃光了头发,顶着光溜溜的脑袋。
林简不自在地摸摸脑袋,这一摸就更加不自在了,他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说:“小寻,我们陪你一起光头。”
江怀瑾也冲江寻微微一笑,“怎么样,你哥好看吗?”
江寻:“……”
倒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不过想想还是挺感动的,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剃光头的。
江寻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来,抽了抽鼻子,神情颇为感动,语气哽咽地开口:“你们……这是情侣头吗?”
“……”
就在这时,刚开完网络会议的傅晏礼从另一间房出去,看到的就是三颗光溜溜的卤蛋头,甚至能反光。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但也只是怔愣了一瞬,傅晏礼面上的神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江怀瑾跟他玩笑似的说了句:“傅总,你要不要也剃一个?”
傅晏礼的唇角微微一抿,没吭声,而是看向江寻。
似乎只要江寻点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头发剃光,加入光头队伍。
“……”江寻嘴角微微一抽,凉飕飕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不允许。”
这里是医院,不是和尚庙。
他实在没法想象傅晏礼顶着个光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画面。
傅晏礼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是褚星野第二天知道了这件事,二话没说也跑出去剃了个光头,还在江寻跟前晃来晃去。
“还是我光头的样子比较好看,小土豆你说是吧?”
江寻也是服了,这有什么好比的?
好几颗光头在他跟前晃悠,简直惨不忍睹,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光头了。
第一期化疗结束后,江寻的检查结果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终于能出院回家了。
在医院里待了这么久,他都快长蘑菇了。
江寻这次出院回的是江家,傅晏礼这段时间也跟着住在了江家,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他基本都待在江家陪着江寻。
尽管出了院,但江寻还是不能出门,因为他如今身体的免疫力非常低,为了预防感染,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就连住的房间都要每天早上紫外线消毒,还要每天检测血氧,早晚量体温……
虽然麻烦了些,但江寻每天都会配合,只有一件事让他觉得很难受。
那就是日常饮食,每天都吃得非常清淡,什么海鲜,麻辣油炸之类的刺激性食物都不能吃,就连水果都要加热了才能吃。
这一天天的,江寻感觉自己的嘴里都要淡出鸟了,对一个吃货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刚开始化疗那段时间,他确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但现在情况好转了,就特别想吃垃圾食品。
傍晚,江寻半死不活地躺在房间的沙发上,看着手机里播放的美食视频,火锅,麻辣烫,螺蛳粉……看着看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江怀瑾端着晚餐进来,放在茶几上,“吃饭了。”
他扫了眼江寻的手机屏幕,再看看后者一脸渴望的表情,顿时哭笑不得,“别看了,你越看就越惦记,赶紧趁热吃饭。”
江寻挪开视线,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特意为他定制的营养餐食,清一色的寡淡。
他撇撇嘴,闷声闷气地说了句:“不想吃。”
说完就换了个位置继续半死不活地躺着,他怀里还抱着个丑玩偶,一下一下地揪着玩偶稀疏的头发,连后脑勺都透露着哀怨。
江怀瑾直接把人拉了起来,摁着他的肩膀摆正位置,再把筷子塞进江寻手里。
“赶紧吃,我看着你吃完。”
江寻放下筷子,脑袋一歪,又蔫头耷脑地倒在了沙发靠背上,眼神放空生无可恋地低声呢喃:“我想吃麻辣烫,又麻又辣的麻辣烫……”
江怀瑾:“我看你像个麻辣烫。”
江寻一个眼刀子抛过去,对他投以死亡凝视,最后再愤愤地骂道:“我讨厌你!”
“讨厌我可以,但是这饭你还是得吃。”江怀瑾拿起筷子夹了块虾仁递到江寻嘴边,“听话张嘴,等你病好了想吃什么不可以?”
等了好一会儿,江寻才不情不愿地张嘴把虾仁吃进去。
“多吃点,补充蛋白质。”
“我自己吃。”江寻接过江怀瑾手里的筷子,慢吞吞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平板里播放的美食视频。
吃着吃着,他的眼泪就飙出来了。
第169章 宝贝,做得很好
江寻一边呜呜地掉着小珍珠一边往嘴里送饭,眼泪混着饭菜一起吃进了肚子里,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江怀瑾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他弟竟然可以同时从一只眼睛里挤出三滴眼泪。
江寻还在哭着,哽咽且含糊不清地开口:“我要次……次麻辣烫呜呜呜……”
江怀瑾:“……”
心疼,但又觉得好笑。
江怀瑾:“多看两眼得了,望梅止渴听说过吗?”
平板里还在继续播放美食视频,冒着红油的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
江寻脸上更加悲伤了,他放下筷子,哇的一声越哭越大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实际上只是嘴馋想吃麻辣烫。
“你别哭啊,不就是麻辣烫嘛有什么好吃的。”江怀瑾这回还真有点儿手足无措了,慌忙抽了几张纸巾给江寻擦眼泪,又摸摸他的头……圆溜溜的光头,“好了好了别哭了。”
“要是让爸妈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祖宗,别哭了……”
就在江怀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刚忙完工作的傅晏礼从外面进来。
江怀瑾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起身大步往外面走去,任重而道远地往傅晏礼肩膀上一拍,低声道:“江寻就交给你了,记得让他把饭菜吃完,还有别让他吃麻辣烫。”
说完,他就溜之大吉了。
江寻抱着个丑玩偶还在继续哭着,看起来格外伤心和委屈。
傅晏礼刚进门看到这画面的时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一问,才知道是一碗麻辣烫引发的惨剧。
傅晏礼把平板里播放的视频关了,指腹抹去江寻脸上的泪水,放轻声音道:“好了小寻,别哭了,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吃遍全世界的麻辣烫。”
“我就是想现在吃麻辣烫嘛。”江寻把怀里的丑玩偶扔到一边,改为双手抱住傅晏礼的腰,埋头在他怀里蹭掉眼泪,吸着鼻子抽抽噎噎地控诉:“天天吃得这么清淡我都快失去味觉了,真的烦死了。”
傅晏礼抬手放在江寻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垂下的浓密眼睫挡住了眼眸里心疼复杂的情绪。
他低声哄着:“宝贝,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们再坚持一下好吗?”
江寻抬起头,一双哭得泛红的小狗眼泪眼婆娑地看着傅晏礼,随后瘪瘪嘴,“不好。”
傅晏礼的心像是棉花一样软得一塌糊涂,但心软归心软,原则不能打破。
他继续耐心地哄:“乖,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但现在不可以。”
江寻松开了抱在傅晏礼腰上的双手,“哦,不吃就不吃。”
他也不是非要吃麻辣烫,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分得清孰轻孰重。
只是情绪到了那个点,就控制不住眼泪了,非要作一作。
现在哄一哄,也就不闹了。
傅晏礼把筷子递给江寻,“再不吃饭菜就凉了,先吃饭。”
“把平板给我,我还要看视频,望梅止渴。”
“好。”
江寻也没在家里待多久,十来天后便再次住进了医院,进行第二次的巩固化疗。
在化疗之前,他又做了一次骨穿和腰穿。
做骨穿是不怎么疼的,可腰穿就难受多了,江寻当时就疼得吱哇乱叫,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关键是做完腰穿之后还得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六个小时,就跟受刑一样,腰酸背痛头也疼,异常煎熬。
哈哈他妈的,这种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了,赶紧死了算了。
江寻在心里把这破系统给骂了八百遍,顶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看向守在床边的傅晏礼,开口时嗓音都是沙哑哽咽的:“傅晏礼……我想上厕所。”
傅晏礼看着心疼,但也无能为力。
“你现在还不能动。”他屈膝蹲在病床边,用纸巾给江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后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拿个瓶子过来。”
江寻嘴角微微一抽,脑仁更疼了,“算了,我憋着吧。”
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江寻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憋得脸颊脖子都泛了红,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尿床了。
“乖,这样憋着不行。”
傅晏礼没再问江寻的意见,直接拿了一个空水瓶过来,二话没说就扯下了江寻的裤腰,并且扶住了江寻的小兄弟,柔声劝道:“没事,尿吧。”
江寻羞耻地闭了闭眼,但实在是憋不住了,只能妥协。
尿完之后傅晏礼还细心地抽了张纸巾给江寻擦干净,再放回去。
并且还跟哄三岁小孩似的夸了句:“宝贝,做得很好。”
江寻揪着衣服,尴尬得脚趾蜷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是什么值得夸的事情吗,关键傅晏礼还夸得一脸的认真。
第二次化疗也没好受到哪里去,江寻又瘦了许多,他的脸颊已经没什么肉了,下巴尖尖的,身上的其他地方也瘦得几乎能看到骨头,骨瘦嶙峋。
倒是一双眼睛显得愈发圆润,只是失去了往日里的神采,被病痛折磨得黯淡无光。
躺在病床上睡着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很微弱,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傅晏礼也瘦了,眉宇间的神色难掩憔悴。
他时常会做梦,梦到江寻被医生护士急匆匆地推进急救室里,最终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失去呼吸和心跳。
而他只能守在急救室门外,无能为力。
傅晏礼每次半夜都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放轻脚步来到江寻的病床前,直到确定还在睡梦中的人拥有呼吸和心跳,他才会放心离开。
渐渐的这种行为成了习惯,哪怕没有做噩梦,他也会在半夜醒来,一遍遍地反复确认江寻的呼吸和心跳,确定他的宝贝没有离开,还在他身边。
虽然过程痛苦,但好在治疗的结果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次江寻又在医院里住了二十几天才回家,休息了十来天,再次入院进行第三次化疗。
等到第三个疗程结束,时间已经从夏天来到了秋天。
三次化疗的结果都还算顺利,等江寻再次住进医院,就能准备进行骨髓移植了。
骨髓移植不是在普通的病房里,而是无菌的层流仓,要一直在里面待到移植结束才能出来,这期间家属也不能进来探视,所有的物品都要经过消毒才能送进仓里。
这也就意味着,江寻要一个人在里面治疗,待上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当然,家属也可以进仓陪护。
江父江母当然是想陪在小儿子身边照顾他的,但都被江寻拒绝了,同样被拒绝的还有傅晏礼。
傅晏礼显然不放心,他握住江寻的手,眉宇间微微拢起,“小寻,我想进去陪着你。”
这段时间,他皱眉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江寻看着男人明显憔悴了不少的脸色,心里又酸又涩,五味杂陈。
他都知道傅晏礼每天半夜都会来到他的床前,确认他还有呼吸。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用不着你天天守着照顾。”
“你看你最近憔悴了多少,再这样下去就变得又老又丑,我会嫌弃你的。”
江寻伸手抚平男人眉间皱起的纹路,“别皱眉了,会长皱纹的。”
傅晏礼握住江寻的手,深深地注视着他,嗓音低沉中透露着几分疲倦沙哑:“小寻。”
那双如湖泊般平静的黑色眼眸里,此时泛着红血丝,里面压抑着各种情绪,叫人看了为之触动。
江寻轻叹了一口气,认真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真的要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