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唧——”
秦叙手里的橘子被捏碎,汁水溅得案几上到处都是。
秦叙脸红得堪比桌上的玉露团,手腕斗了两斗,求饶道,“裴弃,在外边呢……”
“外边不能,回去了就行?”裴弃狭促道。
秦叙头都要埋进面前的白瓷里去了,周遭越热闹,这一方小天地就越热,烫得秦叙拿不稳手上的橘子,“师父……”
裴弃却不放过他,“还知道是师父啊,问你话怎么不回答?怎么,准备不要我这个孤寡老人了吗?”
旁边什么都能听见的李怀安:“……”
秦叙害羞地挪过去,声若蚊蝇,“回去就行,回去怎么都行。”
“啧,怎么还脸红,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了。”裴弃指尖碰了下他的耳垂,“秦小叙,你害羞做什么?昨晚扑上来把我给吓一跳的人不是你了?”
秦叙恨不得把裴弃的嘴缝上,“裴弃,别说了,我愿意,我都愿意,我都可以……”明明是你不愿意。
“谁要你这样不情不愿的话啊。”裴弃还挑剔上了。
秦叙闭眼,咬咬牙,“我回去穿那个兔子衣服。”
裴弃慢慢挑起一边眉,“哦……我还想看狐狸的。”
“都穿。”秦叙拿了块儿白莹莹的果脯塞进裴弃嘴里,“别说了,有人来了。”
裴弃见好就收,正正经经地坐在一旁摊手,“逆徒,还不允许师父说话。”
秦叙想逃。
“秦小公爷,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男人身型较矮,方头方脑的。
秦叙脸上还有点红晕,声音却是冷的,“记得,阿迂阔单于,还得多谢你救我的手指头。”
阿迂阔见他记得,也不绕圈子,“小公爷还忘了给我解药。”
秦叙僵住了,都是孽债,让他在裴弃面前忽悠人,这和跟裴弃说他忽悠了人是两码事,这事八百年后裴弃都能拿来调侃他。
“我没有带在身上。”秦叙冷着脸,极力装着镇定。
然而还是翻车了。
裴弃在一旁不厚道地笑。
阿迂阔问,“不是说在你们太子殿下身上吗?”
秦叙:“……”
秦叙生硬地道,“我早就要了过来,明天给你。”
阿迂阔又问,“那我明天去哪里找你,你的府上没有人。”
秦叙恨不得站起来大喊两句,别问了别问了,有什么好问的!
“来我府上就行。”裴弃笑盈盈的接话,知道把人调戏过头了,秦叙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方面太容易害臊了。
阿迂阔愣了下。
裴弃说,“逍遥郡王,裴弃。单于安好?”
阿迂阔被他问好的一句话给吓得不轻。
他可害怕裴弃这个名字了,秦叙都要好一些,毕竟算是半个盟友,但裴弃就不一样了,他怕这样不管不顾的疯子。
“好,好好好!”阿迂阔腿肚子打抖,抡着腿疯跑,下去连喝了三杯酒才稳住。
秦叙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我明天让人给他送过去。”
裴弃点头,“你怎么还有两幅模样?”
秦叙歪头看他,“什么两幅模样?”
“求着我收你的时候一个样,我要的时候一个样。”裴弃声音平淡,像是在问晚上吃什么。
秦叙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江倒海地折腾起来。
裴弃还好心地给他端了盏自己的残茶,“缓一缓吧,不调戏你了。”
秦叙一口闷掉。
裴弃说,“我忘了,这是我喝过的。”
秦叙:“……”
裴弃对于在人声鼎沸时调戏他有种执着,像是隐藏在人群中,独属于他们的氛围,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但秦叙害臊,关上门,裴弃怎么弄都行。
但是出了门,他听到一句话,他就面红耳赤。
“哥哥,这里还有人呢。”李怀安无奈道。
秦叙瞬间不脸红了,马上挪到裴弃身边,“闻之,我耳朵好烫,你帮我看看。”
裴弃:“……”可把你浪得。
裴小郡王屈指刮了下他的颈侧,“殿下见谅。”
李怀安看着他两亲密,心里像是蚂蚁在啃噬,他之前还想着,多看看,说不定很快就放下了,可是越看越难受。
他能一直活在过去,可是过去的人都走了。
裴弃的对人好,那就是蜜水包裹,纵容宽宥。
李怀安看他,发觉裴弃又变了。
裴弃少了些少年意气,多了刻骨铭心的过往和相伴闲暇的爱人。他不拘泥在城中,无需振翅也在飞翔。
李怀安看他,一点一点把他刻进去。
“殿下今年虚岁十九了,怕是该娶亲了。”秦叙手搁在裴弃椅背上主动搭话。
李怀安问,“哥哥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裴弃拿玉露团的手一顿,好端端的怎么又说他了?
以前还能放着,让他们自己吵,现在不行了。
秦叙问,“闻之记得吗?”
裴弃笑了,侧头在他耳边说,“秦小叙,我要是不记得了,那是不是太不是个人了,我亲表弟,我能不记得吗?”
秦叙哼了声,说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哼了一声觉得不过瘾,又哼了声。
裴弃哭笑不得,“殿下说笑了,我当然记得,殿下后日十九的生辰。”
李怀安嘴里漫着苦味,“原来哥哥还记得啊。”
秦叙的手指在裴弃腰上戳,裴弃由着他,小孩子吃醋应该的。
“记得。”裴弃颔首。
李怀安眼尾透了点红,“哥哥,能陪我过吗?”
第109章 正经看鸭遭误解
裴弃当时就拒绝了,“不行,有安排了。今年府上准备闹一闹。小孩子正正经经拿了个军功,得喊上人给他热闹热闹。”
话里话外的亲疏分得很开,这是我家的,你不是。
秦叙这才满意地减少了戳他的频率,一下一下点着。
李怀安喉咙发紧,点点头,“好,到时候我也给小公爷送份贺喜的礼来。”
李怀安当然知道裴弃攒的这个局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把身边那几个朋友叫来喝喝酒,说一下秦叙是他的人了。
裴弃没客气的弹了下秦叙额头,“还不谢殿下。”
秦叙脑子转不过这弯,他不情不愿地道了谢,闷头转回去剥鱼刺去了。
裴弃也懒得现在说,他不能在外面下太子的面子,该说的话要说,该喝的茶也得喝,那都是外人,礼节要周全。
秦叙是自己人,回家了关上门慢慢解释都行。
顺德帝与皇后相携而来,坐在上方接受朝拜,酒过三巡,该说的话,该下的威都做了,就轮到大臣们觥筹交错了。
殿内酒香四溢,裴弃没喝酒,却仍旧觉得晕,勾着秦叙勤劳的手指头说,“走,我带你去看花鸭子。”
他声音不大,却叫上面的顺德帝听见了,侧头跟皇后说,“瞧瞧他,又跟人说那是你养的鸭子。”
皇后佯装发怒,“那是鸳鸯,裴小宝,罚你去给我的鸳鸯道歉!”
裴弃笑着起身,躬身作揖,“是,外甥这就去。”
他调子懒洋洋的,拖着秦叙往外走,在座的谁听不出来皇后的意思,可别去打搅了我家小裴郡王的雅兴。
李怀安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喝酒,殿外的风灌进来,他有点冷了。
御花园有点绕,裴弃也很久没来过了,抓着侍女问了两次才找到路。
“变了好多,这路上的树栽这么多做什么?”裴弃一边拨开绿枝,一边拽着人往前走。
那小池边的两只花鸭子被他们吵醒,从翅膀里探出脑袋看了眼,又塞回去。
裴弃把秦叙摁在假山上,靠近他嗅了下,“酒味好重。”
秦叙喉结滚动了下,牵住他的玉佩,“要尝尝吗?”
裴弃缓缓退开,笑着说,“你想些什么呢?我就正正经经地带你来看看鸭子。”
秦叙闭眼,“……我不是很相信。”
裴弃,“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当真只是来看鸭子。”
秦叙幽幽地盯着他,猛然伸手抱住他,脑袋埋在裴弃颈窝处,“我不想只看鸭子。”
裴弃反手摸着假山的石头,朝着花鸭子扔出去,“给我们秦小公爷表演一个腾飞。”
秦叙:“……”
花鸭子有几年没碰到逮着它们欺负的浑蛋了,这一下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叫得撕心裂肺。
秦叙冲着裴弃脖子一口咬下去。
“嘶!”裴弃轻轻蹙眉,摁着他的脑袋晃了晃,“秦小叙,长本事了啊。”
“你欺负我,你是师父,不能欺负我。”秦叙调子软软的。
裴弃心坎都软了下来,慢慢拍着他的背,小孩子出去半年,恋家了,会撒娇了。
“没欺负你,别人都是外人,你是我的人,回了家,咱们关上门,慢慢说,外头得给人留面子,但也不下你的面子。”
裴弃好声好气地哄着,远远的丝竹声应和着他,花鸭子又蹲在水边夹着脑袋睡了。
秦叙抱着他,“哦。”
裴弃笑了起来,“哎,秦小叙,我发现你现在还挺有脾气的啊。”
“我不能有吗?”
“能,那可太能了。”
“想要。”他磨磨蹭蹭的腻乎着裴弃,还是这一句。
裴弃贴着他的脸颊安抚,“这里不行。”
秦叙难受得紧,“可是你好香。”
这一句话直接让裴弃脸色大变,他把人拽出怀抱,低头一看,眼神都开始瓢了,脸上红得很不正常。
又被下药了!
“松墨,去问皇后娘娘,哪里有宫苑借我住一晚上,再煮点解酒汤来。青砚去查他今天喝了些什么。”
两人都是如临大敌,这是第二次了!
四年前的秋猎也是这样,皇宫里他们的打手也进不来,这下只能被迫忍下去。
秦叙被他裹在被子里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裴弃气地捏住他的鼻尖,不准他呼吸,“喝酒喝酒,就知道喝酒,还让我别喝,现在好了,你自己喝下去了。”
秦叙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湿漉漉的模样和小狗似的,就差摇着尾巴汪两声。
裴弃坐在他身边,“秦叙。”
“我在。”秦叙瓮声瓮气地回他。
裴弃不知怎的,突然笑了笑,松了手指。
秦叙也望着他笑。
裴弃抬着他的下巴问,“扛得住吗?”
秦叙点头,“扛得住,但是不想扛。”
裴弃:“你还挺实诚啊。”
“四年前也是。”
裴弃:“……”
裴弃恼羞成怒,拿过一旁的被卷盖住他的脑袋,“闭嘴!”
秦叙晕乎乎的脑子转不过来,他若是现在清醒,就能再对着裴弃总结一下,只要他浪,裴弃就会害羞。
可惜他现在眼里只有裴弃,甩掉了脑袋上的帕子,直勾勾地盯着裴弃,“我需要忍着吗?”
裴弃残忍道,“需要,这里是皇宫。”
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暗处看着他们,抱一抱、牵一牵,这些都能说是师徒情深,但若是真卷到了一处,那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他目前还算亲近的长辈都在宫里参加宫宴,真孟浪了,这辈子就别出去见人了。
秦叙醉了,他还得想呢。
“郡王,酒水已经撤了,宫宴也散了。索性这次去得及时,有人话里的意思,指向东宫。”青砚满脸羞愧。
裴弃琢磨了下,还是决定亲自去把这个隐患拔了,不然他以后都睡不踏实。
他想坦坦荡荡地跟人过一辈子。
“看着他,解酒之后就给他拿水来给他泡着,等我回来。”裴弃轻轻拍了下他的脸,“等我回来,好不好?”
秦叙抓住他,“你去做什么?”
他直觉不对劲,裴弃为什么要现在走?
裴弃摁着他的手,温柔地碰了下他的脸,“我去把这事解决了,四年了,我怕突然之间炸出来,我们两得被迫分开,白白浪费时间。”
秦叙将信将疑地看他。
裴弃温柔地抱了他一下,起身就出去了。
宫灯覆雪,廊下幽深。
裴弃在路上忽然就明白了秦叙北上时的心境,谁舍得跟爱人说,我要去为你做点什么这种话。
都想着自己摆平了,回来就都是坦途。
可笑他竟然在秦叙回来之后避而不见,现在想起来,真是过分极了。
秦叙有多大脾气都是应该的,可他只是委屈地让他试试,说自己是干净的。
裴弃停下脚步,靠在柱子上慢慢吸气,混账啊。
好一会儿他才起身朝前去,目标十分明确,直奔养心殿去,里面顺德帝、皇后和太子都在。
裴弃勾唇,正好,一次性都解决了。
顺德帝一眼瞧见他,笑着招手,原本身上挂着的严肃都散了不少,“小宝来了,和小叙看过了鸭子了?”
裴弃,“看过了,他挺喜欢的。”
皇后嗔道,“我那是鸭子吗?都养老了,你还叫人家鸭子,人家跟你急。”
裴弃笑着跪下,“舅舅和舅母都护着我呢,它哪里能跟我急。”
顺德帝和皇后对视一眼,还是顺德帝先开口,“你跪什么?你把皇后的鸭子煮给你小徒弟吃了?”
裴弃说,“我若是把鸭子煮了,我早溜了,哪里会来请罪。”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什么事情值得裴弃大年下来请罪。
李怀安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陡然生出一股浓烈的艳羡来,他从未体验过这般炽热,真挚,毫不犹豫的感情。
择一人,世人皆为尘埃,再不入目。
“哥哥,大年下的,请什么罪啊?”李怀安不愿意被裴弃划分在外,他主动递出了台阶。
裴弃,“私定终身之罪,现在来求舅舅舅母成全!”
说完就狠狠磕头,这一下磕得实在,四周都回荡着声响。
顺德帝险些坐起来,好在见过大风大浪,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跳了下,“谁家的姑娘?”
裴弃笑了笑,“不是姑娘。”
顺德帝瞬间憋住了气,好一会儿才说,“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这话就是给你个机会,你重说,我就当这事没发生,权当你刚才说错了。
裴弃没有接这话,“是秦叙,两年前就该说了,之前是想着他总会走,就不说了,但现在不一样了。”
顺德帝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之前两年都不说,现在好好过年却要说。
裴弃直起身子,腰背挺直,“现在正好过年了,双喜临门,我就来跟二位长辈说一声,也请罪私定之事。”
他把好话赖话都说完了。
顺德帝看着他,指着他,说不出来,转头看着皇后,“哈,好,好得很!”
皇后原本平和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小宝,是不是他勾引的你。小宝,你一向很乖的,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对不对,他是不是拿着北境的军功来要挟你?”
皇后身子前倾,神色焦急.
她甚至都想好了,等裴弃成亲生子了,她要时常接孩子进宫玩玩,要给那个孩子最好的,把这两兄弟当年缺的东西都补上。
因为她知道,太子的孩子也不可能被无底线地疼爱。
裴弃神色认真,“我知道舅母疼我。但不是他勾引我的,是我纵的,是我看出他的意思后,还犯贱去撩他,明知道他年纪小,还把他写在了族谱上,有罪有错全是我一人。”
三人端着茶盏,热气都散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怀安如梦初醒,自嘲一笑,果然,若是两个人走到了一起,那一定不是一个人的努力。
裴弃又磕了一个头,“我父母早逝,唯有舅舅舅母能在我婚事上做主,但舅舅四年前又许了我结亲自由权利。
“所以这事说是私定终身,也算不上的,算是天地君亲都见证了,聘礼我收了,嫁妆我也给了,早就是一家的人了。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舅舅舅母的一声祝福。”
顺德帝都气笑了,“你刚开始说来请罪,后面是倒说我们管不上你的婚事,逼着我们给你一个祝福,你这是,是,是逼朕啊!”
裴弃一脸的真诚,“舅舅知道我的,我从不逼人,舅舅也说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就是他日日都陪在我做饭,端茶送水,俸禄全都给我……”
“闭嘴!”顺德帝搁下茶盏。
裴弃没有闭嘴,反而接着说,“我这几年过得很好,我很喜欢和他呆在一起,都是他顺着我来。
“舅舅你想一下,上天入地,还能找到一个这样对我百依百顺,随我折腾,还能为我拼命的人吗?
“舅舅,你想让我过好的,对吗?”
顺德帝冷着脸站起来,“皇后和太子回去,朕跟他说。”
裴弃屈膝前行,“不行!这事就算打死我也没有商量,我已经把人要了。”
惊天巨雷砸下去,把所有人都砸了个体无完肤。
顺德帝几人哪里听过这样露骨的话,顿时都僵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顺德帝倏地站起来,几步上前,一巴掌就要甩他脸上,半空中又生生止住了,那带起的风拍在裴弃脸上。
“朕倒是没有想到,你有这个胆子啊。”顺德帝下不去手打他,气得自己心口气不顺。
皇后脸色苍白,“小宝,你……你这样做,万一他后悔了怎么办啊?他现在的军功……”
说着她侧身掩面,身子微微发抖,兰因絮果她早已经历过了,她不愿裴弃再去经历。
“他若是想走,我郡王府的大门开着,不拦他的锦绣前程。”裴弃说,“但他要是不走,还挂着我的名字,我就得给他一个身份,以后年夜饭,我都带着他。”
“以前也没少见你不带他吃。”顺德帝坐下。
裴弃笑,“那名分不一样,以后就是正正经经的秦公爷了,不挂着我的名字,我害怕。”
顺德帝心里堵得慌,他面上再平静,内里都是怄的。
皇后起身,蹲下来抓着他的手,“小宝,你还小,不懂,舅母给你说句话,这话我原是不该说的,烂在心里才是最好的,可是我看着你,不忍心,你走的这条路,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啊,舅母心疼你。”
裴弃温柔地把她扶起来,“舅母请说,外甥跪着听。”
第111章 落子无悔棋有情
皇后看了眼顺德帝,声音很轻,“他军功在身,以后只会更厉害,你……压不住他。走到了那一步,他若是娶妻,若是在外面养个腌臜东西,你怎么办?舅母那时候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还能不能为你撑腰……”
她已经尽量把话说温柔了,可还是害怕,怕裴弃一条路走到黑。
裴弃没有迟疑,“舅母,我决定了,我愿意,就算到最后真是我眼瞎了,我也认了,讨债这种事,舅母别担心我吃亏。”
说着他竟然还笑了。
皇后看他软硬不吃,眼泪一下子就砸下来,“你怎么就不听啊!舅母害怕啊!舅母就你这一个小宝啊!”
李怀安站在一旁,像是个外人,自己的母亲抱着自己表哥说,她就这一个小宝。
但他从不嫉妒,他知道这些都是有代价的。
裴弃眼睛也酸了。
裴弃哽咽,“舅母,我真的想要跟他过。我活了这些年,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我真的……不怕什么兰因絮果,只怕悔恨余生。”
皇后摇头,“小宝,别这样执迷不悟,年少的这些东西,都只是……你别这样当真。”
裴弃认真的看着他们,“舅舅,舅母,我不是来征求你们同意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们,我有人了,想要你们的祝福,当然,你们也可以不给,但我得亮明白这个事情。”
顺德帝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案上,扳指都震断了,一半滚到了裴弃面前。
“裴弃,你是不是觉得朕不会收拾你?你这样嚣张,是做给谁看?”顺德帝已经快要收不住怒气了。
裴弃说,“不是嚣张,是认真,我就认认真真要这个人,名字已经写上去了,爹娘、裴家和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也拜了。该过的明路,就只差您这里了。”
裴弃了解顺德帝,直接告诉他,就别浪费时间问什么敢不敢跟死去的爹娘说这种话了。
顺德帝连连冷笑,“好啊,好啊,到处都打点了,这才到这里来逼朕来了。裴弃!这件事朕不管你过了多少明路,就一点,朕这里不同意,以后你们都别见了。”
“我只要活着,就能见!”裴弃脾气上来了,也犟得很,他原本是打算怀柔一下,但他对上这样的顺德帝,心口就闷着气,他不欠谁!
顺德帝起身,径直往外走,“福满,把偏殿收拾出来,让裴小郡王住里面,任何人不得见,皇后太子都不行,再调御林军来围住。”
福满躬身揣着浮尘,叫苦连天,这祖宗又闯了什么滔天大祸啊。
顺德帝还觉得不解气,“拟旨,让秦叙十五之后立刻就去北境,无诏不得还!”
“陛下。”皇后惊呼。
李怀安拱手,“陛下三思。”
顺德帝指着裴弃道,“你们都去喊他三思!朕拿他当眼珠子一样疼爱,他给朕心上扎刀子!”
裴弃俯身重重磕头,额上已经见了青,“臣敢问陛下,是要以陛下的身份来处置臣吗?”
顺德帝:“还有什么区别?朕是君父,你父母都不在,朕这个舅舅,当你的爹也未有不妥!”
“若是以舅甥关系来处置我,便是刀斧加身也甘之如饴。若是以君臣来处置臣,那臣不必请罪。”裴弃半点不怵,反而掷地有声。
顺德帝不上他的当,“你这种嘴上官司朕听得多了,不差你这一个,想诓朕,你还嫩了点。福满,带他过去。”
裴弃回头瞪他,“你敢拖我试试?”
福满为难:“小郡王,咱家是请你呢。”
说着,他还摊开了手,表示自己绝对没有不敬之心。
裴弃看向顺德帝,“舅舅想让我看着他娶妻生子,郁郁一生?”
这话问得诛心,连李怀安都不赞同地蹙眉。
顺德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层层威压,旁边的福满已经跪下了。
裴弃还是望着他,甚至还带了点嘲讽,“或者说,舅舅准备给我下点春药,找个女子放在我身边,逼着我娶了他,让我当个负心汉?”
顺德帝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裴弃,朕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乎所以,忘了为臣的本分?”
裴弃舔了下嘴里的血,偏回脸,“没有,臣一直都记着的,记着什么是君,什么是臣,从不敢逾矩。”
顺德帝又甩了他一巴掌,“狂得没边儿了。”
裴弃笑,“臣一向如此。”
顺德帝点头,“你这般狂,这般有底气,不就是仗着有花不尽的钱财,你能给他的,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裴弃摘下腰上的蟠龙玉珏,“臣不是狂,臣只是想要他,若是陛下想看看臣的决心,大可以收回封地和食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