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款还能做这么大。”我不理解。
杨舟煞有介事地说:“能啊,oversize,叫男友风。”
我说我要回家,他说那我也回吧,咱俩一起走。我们在最近的车站等车,等到了末班车,上车时最后一排全是空的,我坐了左边靠窗的位置,杨舟坐在右边靠窗的位置,中间留了三个空位。
他的卫衣残存着一点温热。
我把车窗打开了一些,想让风再顺便吹吹我的头发。杨舟看见了,坐在另一边对我说,T恤给我我帮你吹这边。我把手里潮湿的衣服递给他,他也打开窗,提着我的衣服吹。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神经病。杨舟说,还好吧。
末班车的中途上来了两个本地阿姨,在谈论彼此的孩子谁更厉害,一开始还挺正常,没想到越聊到后来火气给聊上来了,两人声音越来越大,神情也越来越激动,最后词穷了,只能向着不文明的方向奔去。
杨舟听了半天,被八卦吸引住,对我努努嘴。他知道那两人是在吵架,但又听不完全方言。他挪了过来,坐到我身边,小声问我在吵什么。我说在吵谁的儿子更厉害,还没分出高低来,杨舟听了之后就笑。
直到我们下车,她们还是没吵完。我对杨舟说,这可能也是这里特色,方言都这样,比较凶。杨舟来了兴致,问我能不能给他说一句,平常都听我在说普通话。我看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杨舟说没听见,又要我重复了一遍。
一连说了好几遍,他终于在我对他发火之前见好就收。也是很奇怪,难不成他现在已经能看出来我的耐心极限在哪儿了?
他说:“感觉不凶,你说的不凶。”
我说:“是吗?”
他说:“和你说普通话差不多,真的。”
我说:“差得远了。”
我们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说过两天把衣服洗了再还给他,杨舟说好,都随你。他把吹了很久的T恤还给我,我摸着还是有些湿。我准备回去,杨舟叫住我,终于踌躇着问我:“你跟周森到底吵了什么?”
我回过头看他,他的身影藏在黑暗里,并不是特别的清晰。我觉得也是,他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他总是喜欢在不远处看着我。
“没什么。”我随口说,“他是个同性恋,感觉他好像误以为我也是了。”
他说哦,同性恋?我说,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的。他说还有呢?我说没了。他说那怎么会一身湿?我说其实是我倒霉,楼上刚好有个阿姨倒了洗菜水下来。他说这也太巧了吧。我说不就是这么认识你的吗?
他被我说服了。
我回家反锁了门,打开灯,把脱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过了一会儿又把杨舟的那件衣服单独拿了出来,不准备跟我的一起洗。我推开二楼的窗户,他那可笑的帐篷黑漆漆的,一动也不动,在荒草之中像是存在了几千年。
我叫他:“喂,想不想吃点东西?还有两桶泡面。”
那黑暗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不吃了!明天见!”
他不吃,我只好一个人吃了两桶。我在电脑上还查到了我的期末考试成绩,最低也是60分低空飘过。果真是60分万岁,多1分浪费。其他的有一门我甚至有78分,我都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看来这次的佛脚抱得很成功。
那晚的酒局散得有些虎头蛇尾,舒悦在qq空间里发说说,张尘涵还真的喝得不省人事,最后是被几个女孩勉强送回了家,我要是他像这么丢人得换个城市生活。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了,我也不完全是无所事事。姥爷的确给我留了钱,但坐吃山空这种行为太过危险,我很早就有了“赚点钱补贴补贴”的意识,给王医生帮忙跑腿算一个,攒点空瓶和废纸盒卖掉算一个,暑假还能在附近打点零工。
我把杨舟的卫衣洗好晒干,放在了他的帐篷里。舒悦这个暑假加入了学校的一个什么比赛团队,听说要准备半个月的集训。我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再三追问她才跟我说老实话,因为集训队里的学长很不错。
气温逐渐升高,我上午在城中村的一家小饭馆帮忙,这里边专做盒饭,十五块钱可以打一荤两素,附近干活的人都喜欢来吃。下午则去帮忙收租,有些人要租房,我也顺便带着看。
这可以算是姥爷的人脉。从小到大,城中村的人多少认识些,知道我家里情况,所以大家愿意帮帮我。最困难的时候,我姥爷还得带我去借学费。问这附近一家小卖部的老板借的,借了几百块。
夏天也没什么特别的。真要说起来,从我把衣服还给杨舟之后,他有段时间都没有再在我面前晃悠。有时候我在二楼打开窗户,潮热的风吹在我的脸上,可是没人跟我主动聊天了。
一直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两周,舒悦有天在qq上给我发了一个网址,说这是她新开始写的博客。我无聊打开看了看,发现她把她之前在空间里面写的小说搬了一部分过来,还有几张自拍。
我说你这不都是以前发过的吗,还烂尾,为什么忽然要开始单独注册一个博客。她说主要是发现集训队的那个学长也写博客,这叫从对方的兴趣出发,找好聊的话题。我说行吧,你加油,这次可得睁大眼睛看看,不能再找一个张尘涵那样的。舒悦让我放心。
她又问我:“最近杨舟去哪儿了? 晚上没空调,他还这么荒野求生不会中暑吧。”
我说:“不知道,很久没见到他了。”
舒悦说:“你们吵架?”
我有点儿心烦意乱,说:“放屁,谁会跟他吵架。”
事实是,我感觉到他在躲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第11章 你现在不躲我了吗
舒悦的表哥周森不久后回了美国,我没再见过他,也没和舒悦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因为没什么必要,这个人根本不重要,不至于影响我和舒悦之间的关系。
但我想来想去,杨舟的反常或许是和我最后说的那段话有关。gay、同性恋……这些对于他来说,大概还是有些奇怪,可能让他觉得不自在了吧。
毕竟,我们一直接受的是“相同”的教育,“少数”一旦冒出个头,总是最先让人觉得惊奇,惊奇再过不久会变成害怕和迷茫。这时候要是有个人跳出来,说这是错的,千万别理它。围观的人群一定心里舒了口气,因为终于不用再思考了,只要和其他人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就好。
那样是安全的,那样是轻松的。
晚上我在家看电影,看《蓝宇》《春光乍泄》和《喜宴》,这些电影里的故事经过了镜头和语言的加工,已经很难再让我找到什么答案。有意思的是我在寻找“答案”,但我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隔天,舒悦打电话给我,我还在饭馆干活。她问我提不提供送货服务,我说一般不。她在那头笑着说,那没问题了,我是二班的,你送十八份盒饭过来,卖我们二十一份,记得加份小菜或者汤啊。我一下子明白舒悦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我立刻说,好的老板,老板大气。
中间差价我赚了,我就算爬也要爬过去。我动作麻利地打包了盒饭,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他听到有生意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嘱咐我路上小心点。
我把盒饭都装在袋子里,骑着小电驴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去到舒悦的集训队楼下。夏天里学校变得空空荡荡,学生大部分都走了,但是那些树荫、小道、教学楼都在那儿,什么也不改变,仿佛一场无人的情景剧。
我刚摘下头盔,却听见身后又传来动静,扭头看见杨舟也骑着小电驴,腿边放着一箱可乐。见到是我,他嘴巴微微张开,又迅速地变成了上扬的弧度。
“嗨。”他说,“谢然。”
我说:“嗨。”
他说:“我没想到你也在这儿,集训队吗?”
我指了指那两大袋盒饭,懒洋洋地说道:“不是,来给舒老板送午饭。”
“我也是。”他笑道。
杨舟把小电驴停好,轻松地捞起那箱可乐,然后单肩扛着。我拎着盒饭,跟他一起去走楼梯。我走在他的后面一点,能看见他扛起可乐时微微隆起的背部肌肉。
我说:“五楼。”
他说:“嗯。”
我俩在五楼找了半天才找到,集训队在一个单独的小机房,窗户全都用蓝色的窗帘关严实,从外面看什么也看不见。等舒悦打开门,里面又传出一阵惊人的冷气,跟个冰窖差不多。
舒悦一看到我俩欢呼起来:“饭和可乐都来了!”
集训队里面的人都围了过来。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对我和杨舟说:“进来吧,外面肯定热。你们俩……也是本校的吗?”
我说:“是的。”
杨舟看了我一眼,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是跟着点点头。
男生说:“你们坐会儿,我把钱给你们,辛苦了。”
舒悦过来找我和杨舟说话,像只小狐狸一样对着我们眨眼。我低声问她学长是谁,她说皮肤最白的那个。我和杨舟都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夏天的阳光都把我们晒黑了一度,也许只有在集训队的空调房里才能找到舒悦喜欢的那种男孩。
我和杨舟拿到了钱,集训队里老师出去吃小灶了。他们也不学习了,可以打开电脑玩玩游戏。舒悦拉着我们,给我们看她今天学的东西。Dreamweaver,做网页的软件,我看她笔记抄了很多页,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你现在能做网页了吗?”我问。
舒悦谦虚地说:“还不能,我现在只会简单地搭建一个框架……你看。”
杨舟比我感兴趣,他问:“学了这些做什么?”
舒悦神采奕奕地说:“去比赛啦,有个职业学生技能大赛,我们队是电子商务网站搭建之类的。”
我看她这队伍里挺多人,但舒悦悄悄跟我们说最后只会选三队去参加,每队有三个人,各自的分工不同。杨舟说这竞争好像还不小,舒悦像是找到了知音,疯狂拍他的肩膀,说对吧对吧。
“你慢慢学,我要去打工了。”我说。
杨舟跟着我:“我也去。”
舒悦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挽留道:“再坐会儿嘛。”
我笑了笑,掀开她的鸭舌帽,坏心眼地摸了摸她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我说:“猕猴桃。”
舒悦顿时骂我:“滚滚滚!”
这感觉挺奇妙的。
临走前我站在他们机房门口又看了一眼舒悦,总觉得她像是一锅白粥里的……嗯,一锅白粥里的大红枣。不合时宜。我知道她跟我一样对学习没什么兴趣,脑子灵活但是一般不用在正道上,但没想到她有一天还会这么拼命,虽然动机有点不单纯。
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但看到她挺开心的,我也替她开心起来。
下楼比上楼轻松,我没怎么和杨舟说话,直接奔着我的小电驴去了。我坐在车上,双腿岔开,把之前收到的钱叠好塞在口袋里,在阳光下戴我的头盔,杨舟看向我,他还站在教学楼檐下的阴影处,他喊我:“谢然。”
“嗯?”
“你这就走了?”
我有点儿奇怪,我说:“是啊,我也要挣钱的嘛。”
“真的在做暑假工?在哪儿?”杨舟忽然多出了好些问题。
我调整了一下头盔,说道:“你去过的,我家那边的城中村。”
他看了我一会儿,笑着说:“要不要吃雪糕?”
我没忍住,直接说:“你现在不躲我了吗?”
杨舟愣了几秒,也骑上他的小电驴,和我一同去张叔的超市。我们把车停在一起,张叔在里面对我打了声招呼。我坐在车上没动,冰柜放在最外边儿,杨舟低头给我拿了一个甜筒,他自己拆了根碎冰冰。
甜筒是香草味的,散发着冷气,香味也都是冷的,冰得我有些牙酸,但因为我还在阳光底下没挪窝,所以周身又感受到了燥热。杨舟的碎冰冰冻得太久了,硬得根本吃不了,所以他只能把它们从中间劈开,然后舔个味儿。
我们谁也没说话,直到杨舟对我说:“谢然,快化了。”
我抬起手,看到甜筒的另一边的冰激凌融化后渐渐流淌下来,已经沾到了我的手上。杨舟嘴里叼着碎冰冰,抽了张纸过来递给我,我擦了擦手,对他说谢谢。
他说:“不经常听你说谢谢。”
我不自觉地扬起眉头,说:“我也没那么暴躁吧?”
他抿了下嘴唇,说:“有的。”
杨舟说这话的时候光线正好照在了他的眉眼处,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却能感觉到他是在笑。我把剩下的甜筒塞进嘴里,又问了一遍:“所以你现在不躲我了吗?”
杨舟有些无奈地说:“哎,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我被搞糊涂了。
“我以为我不说话这个话题就带过去了,我发现你有时候是不是也挺固执。”他说。
“哦。”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不想说算了。”
我手刚搭上小电驴的钥匙,杨舟就拦住了我,说:“禁止生气。”
“生气可以被禁止?”
“可以啊。”
我感觉到他恢复了正常,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这神人究竟在纠结什么。问了两次,他都不直接说,那我也没什么兴趣再问了。别人都说事不过三,但其实我这个人最多尝试两次吧。
张叔这时候端着个泡面桶,对我们说:“你们要不进来说,有空调,小杨我看你脖子后面都是汗。”
杨舟看了我一眼,我说:“不去了,我真走了。拜,小杨。”
“你怎么学张叔。”他愣了一下,竟有些莫名的羞赧。
我随口说:“小杨挺好听的。”
小电驴带我瞬间远离了杨舟,回到城中村刚停下车,有个拖着行李箱的人要来看房,我只好马不停蹄地带他去看。出来的时候天色暗了些,我中午没吃饭,提前回家吃饭去了。
魏爷还是老样子坐在自己家里,看见我回来,对我招手。
“小谢啊。”
“哎。”我说,“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拎点米过来。”魏爷说,“我腿走不了路。”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魏爷告诉我请人帮他买了米,却拎不动,一直没去拿。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不敢看我,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喊我。我去帮他拿了米,送到他家厨房,魏爷给我抓了一把牛奶糖让我吃,我收下了,但是发现保质期已经过了两年。
我装作不知道,只是在他耳边大声说:“谢谢魏爷啊。”
魏爷说:“谢谢小谢。”
他买牛奶糖不是自己吃的。魏爷在等他的孙子孙女来看他,可惜总是等不到。
我吃完饭洗了碗,在家继续看电影,立式电风扇摇动着送风,吹的我有些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候,我听见杨舟在外边儿喊我:“谢然!”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揉揉眼睛跑去开门,他站我家门口,那只跟他要好的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这次胆子大了一些,躲杨舟腿边上,黑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看我,一会儿转来转去。
我说:“什么事?”
杨舟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开口道:“你对gay……怎么看?”
要不怎么是神人呢,这脑回路不知道为什么又绕到这上面来了。
“怎么看?”我不说话,他又问了一次。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坐着看。”
“啊?”
“不管什么电影,都可以坐着看吧。”
当然了,一部电影,可以站着看,也可以躺着看,可以边洗澡边看,还能倒立着看。
但我喜欢坐着看。
有时候马路上行走的那些人,不管是异性恋也好,还是同性恋也罢,对于我来说,也都像是一部电影。三岁是充满希望的短片,十二岁是成长的烦恼,十八岁在青春中迷茫,三十岁是都市题材,四五十岁可能变得冗长,要在特定的时刻才能看懂片中的心酸与命运。
我坐着看。
很少和这个“世界”发生联系。
所以同性恋对我来说,只是一部有些陌生的电影,我不是天生要批判它的人,我不是这样的角色设定。
杨舟愣了几秒,说:“我问你的不是电影。”
我说:“我知道,差不太多。因为我不在乎,所以不怎么看,大家都是人吧,你想让我怎么说?”
杨舟想了很久,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以为你很讨厌。”
“不啊。”我说,“我没这么说过。”
杨舟说:“哦,感觉……你很讨厌舒悦之前那个表哥。”
我也想起来了,说:“你说那个美国人,是他自己讨厌而已。”
杨舟忽然笑了起来,说:“好的,知道了。”
我静静地看着杨舟,我问他你知道什么了,他也只是继续笑笑不说话。我又看向他脚边的那条黄狗,黄狗第一次对我摇了摇尾巴,但还是没敢太接近我。杨舟说,小黄是条好狗,不咬人。我说,在你没来之前,我没见过它,它应该是你的兄弟。杨舟笑了,说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狗吧。我说,不,你是小羊。
杨舟不由地瞪圆了一些眼睛,他的眼睛形状原本是挺标志的桃花眼,跟可爱搭不上边,但是这一刻却真的有些小动物的感觉了。
“小羊还有什么事吗?”我淡淡地笑了下。
杨舟低声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给别人取外号呢。”
我说:“张叔能叫,我不能叫?”
他想了半天,说:“能……能吧。”
我说:“那就晚安。”
他再次笑起来,说:“晚安。”
我还是不知道杨舟到底在躲我什么,但那天晚上之后,我决定不去追究这件事的答案。我和杨舟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我推开窗户,总是可以和住在荒草地帐篷里的他一起聊天。夏天晚上蚊子多,杨舟经常愤怒地在那打蚊子。
“今晚不是它死,就是我死。”他说。
“不然这样吧,你把自己打晕了,这样就听不见了。”我说。
杨舟看着有些委委屈屈,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最后的救星还得是他最好的朋友舒悦,舒悦有次从集训队上完课,从家里带了一大堆东西过来,什么六神、驱蚊片、防蚊帐……应有尽有,不知道她从哪儿变出来的。
“我们烤肉吧!”舒悦也坐进杨舟的帐篷晃着脚,“谢然!我们烤肉吧!把你家的烧烤架拿出来!”
我坐在二楼的窗边看推理小说,我喊道:“你先买肉!”
“你先把架子拿出来!”
“你先买肉!”
我和舒悦谁也不让谁。这翻来覆去的垃圾话我们能说一下午。杨舟回来的时候我俩还在说,他像是有些受不了,笑道:“我去买,我去拿,你们想吃什么?”
烤肉架仿佛已经放在我家一百年了,这玩意儿是不是能用我都不知道,但是有人愿意去跑腿,我也愿意把架子给搬出来。我穿着短裤和T恤,踩着人字拖,在舒悦面前360度转圈,让她给我喷驱蚊水。她用的是致死量,以至于我把架子给摆好了,还能闻到一股花露水味儿。
火烧了起来。
舒悦干了一件更加无厘头的事情,她拆了四盘蚊香,分别置于四个角,把我的烤肉架围了起来,像是蚊香片的祭坛。我笑得不行,舒悦说今晚这里不可能有蚊子,谁来了都不会被咬。结果杨舟买完肉回来的时候就被咬了,追他的蚊子还真是执着。
得亏这附近真没什么人住,不然我们三个也不能在这里干这些。
大家都好像喜欢用夏天、暑假这些字眼来掩盖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和谈话。所有一切没入了夏天,便仿佛没入了被无限宽恕的回忆。
肉烤的当然不怎么样。我说的是比起在烧烤店里吃东西,自己烤肉简直是花钱找罪受。舒悦洒孜然粉时手抖,洒了一坨,剩下的想要雨露均沾都没那个机会。
火越来越小。
杨舟和舒悦一直在聊天,我搬了竹椅坐他们对面,冰可乐的瓶身上化开了水珠,湿了我一手的水。舒悦朝我望过来,说谢然,你这几天没去外面跑,怎么能这么快又白回去了。我说,是吗?没在意。舒悦说,你表情再阴沉一点,像黑夜里的男鬼。我说,你滚。
到了最后,我实在是什么也吃不下了。
我抬起头看夜空,只能看到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当我低下头时,看见杨舟在对面笑着看我。我动了动眉头,示意他看什么。
舒悦说:“你俩不要眉来眼去。”
“眉来眼去剑!看招!”有时候我也会无缘无故地发疯。
杨舟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到了最后他仿佛受不了似的,低着头肩膀都在抖。
我们把剩下没吃完的东西喂了小黄。
小黄狗活这么大可能没开过这么好的荤,吃得尾巴都要旋转起来。但它很渣的,吃舒服了就跑了,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舒悦打扫了一下空地上的垃圾,我和杨舟一起把烤肉架搬回我家。舒悦要回去,我们又一起陪她走到地铁站。
我问她集训队的事情怎么样,和学长的进度怎么样。舒悦说,你这问题太多了,一个个来。先回答你集训队,课程差不多都要学完了,后天要进行一次最后选拔,留下来的人可以正式去参加比赛。
舒悦说到这里还卖了个关子。杨舟说,那你肯定能行。舒悦说我也觉得我能行,但是学长就不好说了,他好像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杨舟笑了笑,说也没事啊,那是他的损失。舒悦便又问他,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杨舟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舒悦说:“对啊对啊,好像没听你说过,你说个大概的看看,我看看有没有符合你标准的。”
他足足想了五分钟。毫不夸张。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语言组织不了的话可以不用硬说,你说个美女就行。”
杨舟不听,他皱着眉头,还在认真想。
最后他对舒悦说:“概括不出来,因为我每次喜欢的都不一样?”
舒悦发出了一阵放肆的爆笑,她断断续续地说:“你好……诚实,小杨。”
杨舟笑道:“怎么你也学张叔这么叫我。”
舒悦眨眨眼睛,有些俏皮地说:“我跟谢然学的。”
我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都差不多,我是跟张叔学的。”
其实不是。
我叫的是小羊。
但我觉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把舒悦送回地铁站,她朝我们挥手,说等后天集训队选拔完了再找我们玩儿,这两天就先闭关。我说你多闭关几天也没事,不着急。舒悦一边走下电梯,一边对我比了个友好的中指。
“走吧。”我说,“回去吧。”
杨舟说:“嗯。”
后面那段路没了舒悦,我和杨舟的脚步都快了些。再经过最后一个还有光亮的路灯时,杨舟忽然敏感地慢了一步,我停下来问他怎么了。他在灯下绕着我转了一圈,拉住我说别动。